洛姬雅坐在樹枝上,晃蕩著雙腿,神情古怪地看著他,蘋果臉上紅艷欲滴,與那兩條赤鏈蛇相映成趣。見他抬頭望向自己,雙頰突然莫名其妙地一紅,啐道:「看什麼?」
樹下立了那只綠色昆蟲怪,此時正竭力的舒展巨大透明的綠色薄翼,身體彎成弓形,彷彿打了個呵欠,然後搖頭晃腦匍匐下來,趴在地上,瞪著碧眼凝視拓拔野,若有所思。
忽聽遠處傳來震天價響的怪叫聲,扭頭望去,正是白龍鹿站在對面山崖邊緣,氣急敗壞地不斷嘶鳴,中間隔了三十餘丈,白霧茫茫。它在崖邊打轉,發出從未聽過的嗚鳴聲,又像是難過又像是生氣。突然朝後退了幾十丈,然後急速飛奔,似乎想騰空躍來。
拓拔野心中一緊,叫道:「鹿兄!我沒事!仙子和我開玩笑呢!你且在那裡等著。」
白龍鹿嘶鳴一聲,停了下來,一路小跑到了崖邊,衝著拓拔野不斷嗚鳴。
洛姬雅格格一笑,對白龍鹿做了個鬼臉,叫道:「大馬鹿,氣死你!」白龍鹿憤怒嘶吼,不住跳躍。洛姬雅哼了一聲道:「沒有我那歧獸的翅膀,瞧你怎生飛過來。」
拓拔野忍住肚內的劇痛,心道:「不知現下是什麼時候了?我中毒這麼久,竟然經脈完好,想來是這妖女手下留情。她將我抓到此處,卻不知想要如何?」心想自己先前既已承諾倘若被她抓著,便答應陪她一道尋找三十六種奇毒,眼下一敗塗地,狼狽不堪,只有認栽了。況且身揣《百草注》,心中倒不覺得要尋找這些毒草有何困難,畢竟眼下當務之急乃是盡快與眾人會合,尋找七彩土,粘合琉璃聖火杯,然後救出纖纖。當下歎道:「仙子,我輸啦,那三十六種毒草我立時陪你找去。」
洛姬雅格格一笑道:「藥罐子,現在認輸啦?哪有這麼容易。仙子我還沒有玩夠呢!」
舉起那玉兕角嗚嗚吹將起來。那綠色昆蟲怪那歧獸嚇了一跳,僕僕拍打翅膀,飛到樹枝上。雙翼輕震,發出「那七那七」的雜訊。
山風呼嘯,夜色淒迷,合著那「那七」怪音,這號角聲聽起來更加詭異。突然「唏簌」聲響,數百隻奇奇怪怪的蟲子從懸崖邊上爬了上來。
拓拔野自小在山林中流浪,識得其中大多都是劇毒之物,眼見那花花綠綠、彩色斑斕的一片朝自己爬來,心中也不禁有些發毛。
號角聲急促跳躍,如羚羊越嶺,玉兔穿林。那數百隻毒蟲彷彿約好了一般,潮水般的圍聚到松樹下,紛紛朝上爬來。轉眼間兩條金環蛇已經繞住他的雙腿,緩緩地盤旋滑行而上。那冰冷滑膩的蛇皮滑過小腿,登時冒起雞皮疙瘩。
幾隻彩色蜘蛛與蠍子也不甘落後,鑽入他的褲腿,麻麻癢癢一路爬上。片刻之後,他週身上下,每寸皮膚都爬滿了毒蟲,在月光下密密麻麻地蠕動,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白龍鹿嘶吼之聲越來越響。那歧獸更加愉快地煽動翅膀。
號角聲幽森如暗夜冷泉,嗚咽斷續。拓拔野突覺頸上一疼,也不知被什麼毒蟲咬中,繼而手臂、胸膛、腰腹、大腿……全身上下同時癢痛難忍,竟是數百隻毒蟲在他身上齊齊咬噬。只覺體內劇痛如割!體外百蟲齊噬,這種滋味拓拔野生平想也未曾想過,疼痛如狂,心中卻是突然覺得滑稽不已,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
洛姬雅見他這等光景竟然還笑得這般暢快,臉上微微露出驚訝之色,格格笑道:「原來你是個賤骨頭,越是疼痛便越是歡喜。那我索性多叫些毒蟲,讓你樂個夠吧!」
拓拔野喘著氣苦笑道:「仙子,拓拔野與你無怨無仇……」
洛姬雅皺起鼻子,哼了一聲道:「誰說無怨無仇啦?冤仇似海深!」
拓拔野心腸素軟,對於女人更是如此。此刻雖被她害得週身絞痛,生不如死,但瞧見她那純真俏麗的臉容,孩子般的神態,始終起不了憎惡之意,忍住疼痛,哭笑不得道:「還請仙子賜教。」
洛姬雅從樹上一躍而下,拍拍手道:「第一,你破壞了仙子的好事,害得我就快到手的三十六種奇毒不翼而飛,居然還欺騙仙子之後逃之夭夭。這不是罪大惡極嗎?」
拓拔野忍痛苦笑道:「是是!」
洛姬雅嫣然笑道:「知錯就改,這才是好孩子。」
拓拔野一口將爬到嘴邊的蜘蛛吹落,苦笑道:「除了這之外,我還有什麼罪過?」
洛姬雅拍手道:「對了,第二,你是龍女雨師妾最喜歡之人。哼!大家都說大荒十大妖女,為什麼偏生是雨師妾排了第一,我只能排到第二?這等深仇大恨,既然尋不到龍女,就只有拿你來問罪啦!」
拓拔野啼笑皆非,但心中忽然覺得,倘若當真是因雨師妾而滋生的怨恨,由自己代替承受,也是一種甜蜜的苦痛。當下微笑道:「說的也是!不知現下仙子的怨氣消了沒有?」
洛姬雅似乎突然想起一事,雙靨倏然通紅,連脖頸也紅透,臉色一變,啐道:「自然沒有!仙子瞧你可憐,想給你喂些水喝,竟然被你這小色鬼乘機……」咬著嘴唇說不下去,但臉上羞怒交集,突然飛起一腳,重重地踢在拓拔野的肚子上。他身上的數百隻蟲子突然迸散,墜落在地,抽搐不已。
拓拔野原本便全身麻癢,腹中絞痛,被她這般踢上一腳,險些便要背過氣去。想起先前在迷濛之中,似乎確實想到雨師妾,胡亂伸手將一人摟住,想來便是洛姬雅了,心急情動,手上多半是亂摸一氣。心中慚愧,倒覺得這一腳受之無愧。
忽聽一聲怒吼,轉頭望去,只見白龍鹿嘶聲狂吼,飛也似的從遠處狂奔而來,到了懸崖邊緣,猛地高高越起,騰雲駕霧,逕直衝來。
兩人俱是失聲驚呼,拓拔野心臟狂跳,幾乎便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噗」地一聲,白龍鹿前蹄衝到兩人所在的崖上,但後蹄卻終究無法觸到,力已用盡,登時向下滑落。拓拔野一聲驚呼,不知怎地,驀然真氣迸爆,登時將捆綁住自己的繩子震碎,微一踉蹌,朝前衝去,與洛姬雅同時抓住白龍鹿的前蹄,將它拖了上來。
白龍鹿歡聲嘶鳴,將頭貼在拓拔野的臉頰上,濕漉漉的舌頭不住地舔著他的耳朵。
洛姬雅格格一笑,道:「拓拔野,瞧不出這隻大馬鹿倒有情有義得很。」
拓拔野麻癢難當,哈哈而笑,身上殘餘的毒蟲被他笑聲一震,登時簌簌而落。
拓拔野「咦」了一聲,這才突然發覺體內已不再絞痛,身上麻癢之感也已煙消雲散。經脈通暢,真氣澎湃,全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驚喜之下,念力四掃,發覺體內之毒果然已經消得一乾二淨。霍然明白,適才洛姬雅號角聲喚來的毒蟲乃是幫他吸出體內之毒,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疑惑,不知這妖女何以這麼輕易地放過自己?
當下微笑道:「多謝仙子手下留情。」
洛姬雅笑吟吟地望著拓拔野,甜聲道:「將你折騰得也夠啦,仙子的怨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明日起便乖乖地幫仙子找齊三百六十種奇毒……」
拓拔野吃了一驚道:「三百六十種奇毒?不是三十六種嗎?」
洛姬雅哼了一聲道:「你對本仙子犯下滔天罪行,這懲罰自然要翻倍了。」
拓拔野苦笑道:「是是。」心道:「再不應承,只怕立時又要翻倍了。」
洛姬雅綻開天使似的笑容道:「這就對啦!要是再耍花樣,仙子就將你毒得變成一隻大馬猴,讓你和這隻大馬鹿做伴。」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道:「你道我還會那般輕易上當嗎?這一路上,你給的東西我是決計不吃了。」
洛姬雅似乎瞧出他心中所想,冷笑道:「小子,你以為我非得在飯菜裡下毒才能放倒你?實話告訴你吧!你今日所中的毒乃是本仙子獨門的千里相思蠱……」
見拓拔野眼光有異,臉上登時一紅,「呸」了一聲道:「小色鬼,你可別胡思亂想!仙子這蠱毒叫千里相思蠱,那是因為被下了蠱的人,只要離開蠱母千里之外,必定在片刻之內皮肉盡爛化成一堆白骨。」
她瞟了拓拔野一眼道:「你道這蠱毒是在那驛站飯菜中下的嗎?哼哼,早在那松樹林裡,你耍詐騙我之時便中蠱啦!那時你自以為得計,跑得飛快,可沒覺得脖子上像被蜜蜂蜇了一下?」
拓拔野被她這般一說,才突然記起似乎確有此事,心中將信將疑。
洛姬雅又道:「在那驛站中,毛巾與飯菜裡下的兩百多種劇毒,雖然每一種都足以要了你的小命,但交雜在一處,卻成了那千里相思蠱的解藥。倘若那時你膽怯了,少吃一樣菜,你身體內的蠱毒可就解不了啦!」
拓拔野倒吸一口涼氣,笑道:「倘若我偏食呢?」
洛姬雅白了他一眼道:「那也是你活該。」
拓拔野喃喃道:「幸好胃口好得很,否則這一生一世豈不是都要與你相伴了?」
洛姬雅怒道:「你說什麼?」
拓拔野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倘若我一生都不能離開仙子一步,豈不是讓仙子瞧了生厭?是了,仙子適才將這一大群蟲子放在我身上,又是為何?」
洛姬雅哼了一聲道:「那兩百多種毒藥交揉成的解藥藥性太猛,雖然能解那蠱毒,但在體內太久,也會蝕害經脈,讓你成為一個廢人。所以仙子我才讓這些蟲子替你抵命。」
拓拔野微笑不語。洛姬雅見他笑得可疑,單手叉腰道:「你在想什麼?」
拓拔野沉吟道:「我只是在想,拓拔野與仙子素不相識,為何仙子會數次開恩,手下留情呢?」
洛姬雅愣了一愣,俏臉突然黯淡下來,似乎想到什麼事情,妙目中露出又是古怪又是苦痛的神色,轉過身望著懸崖之外的蒼茫夜色,默然不語。過了半晌,才低聲道:「不錯,我與你素昧平生,你又討嫌得很。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你此刻早已死了七、八百遍啦!」
拓拔野聞言一怔,心中茫然,那個人?那個人是誰?自己這幾年來也不知遇見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人物,又是誰識得這妖女,令她格外留情放過自己呢?雲裡霧中,想要相問,卻見她俏立在崖頂風中,凝望浮雲明月,衣袖翻飛,長辮飄舞,猶如冰雪凝鑄,似已癡了。
※※※
清晨,陽光透過竹林斜斜灑落,光影映照在肌膚上,都成了淡淡的綠色。鳥叫啾啾,蟬聲鼓噪。晨風吹來,綠竹簌簌,清爽芬芳沁人心脾。
此處乃是空桑山臨西南的一處險崖,由此向下眺望,萬里碧丘,蜿蜒大河一覽無遺。
真珠抱膝坐在一蓬碧竹之下,極目遠眺,眉眼之間掩不住淡淡的失望。
他們在這裡等候拓拔野已經兩夜一日,但始終沒有瞧見他的身影。無數次瞧見山下煙塵滾滾,令她芳心震喜,但旋即便又發現不過是數百土族騎兵,呼嘯而來,呼嘯而去。
心中跌宕失落,反覆不已;短短的兩夜一日竟然如許漫長,每一時,每一刻,她的心中無不在記掛著那張俊秀溫暖的笑臉。
拓拔野素來守諾重約,他延誤這麼久,可是出了什麼事嗎?每想到此處,她心中便一陣慌亂恐懼,連忙跳將過去,不住地對自己道:「拓拔城主本事高強,福大命大,決計不會有事的。」
雖然如此,她心中記掛擔憂之心卻越來越盛。拓拔野又怎麼知道,就在他於千里之外為雨師妾苦苦守侯之時,空桑山上,一個人魚女子也為他望斷愁腸。
昨夜一夜未睡,躺在竹葉堆上,仰望遼遠夜空,朗朗明月,聽著蟲聲呢喃,以及稍遠處哥瀾椎等人的震天鼾聲,她彷彿覺得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沒有什麼時候,比那時更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內心了;就彷彿在東海之上,午夜無人的沙灘,她獨自面對腹中的鮫珠一般。
明月彎彎,逐漸幻化成拓拔野微笑的嘴唇,簌簌夜風如同他的耳語笑聲;「撲通撲通」的劇烈心跳,讓她的臉突然變得滾燙,生怕讓幾丈之外的六侯爺聽見。一想到拓拔野的身影,全身立時微微顫抖,竹葉在身下輕微響動,一再地洩露了她心底的秘密。
那時她才發覺,原來自己是這般地喜歡拓拔野啊!
回想那日,當六侯爺神秘兮兮地告訴她,奉龍神密旨,帶她一道去大荒尋找拓拔野時,她歡喜得快要哭出聲來。即使是要遠離汪洋大海,即使是要忍痛步行,都抵不上那歡悅的期待與甜蜜的思戀。
昨夜的月光照在她雪白纖巧的赤足上,彷彿刀割一般。為了能與拓拔野並肩而行,這種疼痛她已習以為常。那美麗的腳趾,渾圓的腳踝,期許了她一種怎樣虛幻的幸福?
這種幸福就彷彿海上的月光,彷彿觸手可及,但抓在掌心的,只有冰冷的海水,和一片破碎的粼光。
當月過中天,山下遠遠地傳來馬蹄聲響,她再次掩抑不住心中的期待,悄悄地爬起身,坐到崖邊巨石之旁,向下眺望。明月萬里,江山朗朗;過往蹄聲皆不是,她的心情彷彿在夜風中開落的野花,淡淡地芬芳,淡淡地惆悵。
霞光破曉,朝陽冉冉,她的心裡重新歡悅起來。那莫名的期待,隨著蟬聲鳥語瀰散開來。
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咳嗽,轉頭望去,正是六侯爺。真珠臉上微微一紅,微笑點頭;對於這風流好色的侯爺,她反倒逐漸放鬆起來,沒有初時那般侷促不安。
六侯爺笑道:「真珠姑娘昨晚夜測星象,今日又早起看日出,不知看出什麼徵兆了?」
真珠聽出他話語中的調侃之意,知道昨夜胡思亂想的模樣都落入他的眼中,登時大羞,紅了臉低聲道:「原來侯爺也睡不著嗎?」
六侯爺見她嬌羞之態,心癢難搔,但想到這小妮子在竹林中守了一夜,等的乃是那拓拔磁石,不由又有些酸溜溜的醋意。想他荒外第一風流浪子,生平獵艷無數,哪一個不是手到擒來,嬌啼輾轉?偏生這麼一個嬌嬌怯怯的小美人魚對他視如不見,偏生他對這美人魚又是前所未有的心動愛憐,偏生他與拓拔野又有著一見如故的奇異情誼;失敗之大,莫過於此。歎道:「良宵美景,佳人在側,豈能入睡?真珠姑娘,咱們是同病卻不相憐。」
真珠朦朦朧朧聽得似懂非懂,但知他風流浪蕩,這句話多半不是好意。臉上一紅,別過頭去,只裝作沒有聽見。
忽然聽見山下笛聲悠揚,清冽明澈,破雲而去。真珠全身一震,失聲道:「拓拔城主!」
極目遠眺,山谷之中群獸驚慌狂奔,煙塵滾滾。過了片刻,一男一女騎著怪獸並肩而來。那少年男子騎在似龍似鹿的怪獸上,橫吹珊瑚笛,飄飄欲仙,神采飛揚,不是拓拔野又是誰?真珠歡喜之下霍然起身,大聲叫道:「拓拔城主!」聲音太小,被山頂呼嘯的風聲吹得不見西東。
六侯爺見一向害羞嬌怯的真珠,甫見拓拔野竟然忘情若此,心中更是悵然,雖明知她對拓拔野情深一往,自己是了無希望,但終究難免失落之意。微微一笑,也縱聲長呼:「太子殿下!」聲音雄渾,遠遠地傳了出去。
拓拔野二人聽見聲音,抬頭望來,揮手微笑。六侯爺輕「咦」一聲,見拓拔野身側的那少女天真俏麗,不過十一、二歲光景,身段卻是浮凸勾人。明媚的大眼、眩目的酒窩,盈盈笑意純真無瑕。只是雙耳上兩條曲伸擺舞的赤鏈蛇與腰間淺綠色的玉石號角,瞧起來有些詭異。難道她便是傳聞中的龍女雨師妾?只是瞧她的坐騎,彷彿一隻巨大的綠色甲蟲,頭上三支尖角銳利如刀,碧眼如輪,古怪之極。
轉頭望向真珠,她似乎也剛剛注意到那個女子,臉上酡紅,明眸之中掩不住淡淡的失落。感覺到六侯爺的目光,轉過頭來微笑道:「那便是雨師妾姐姐嗎?果然美得緊。」心中卻說不出的奇怪,何以龍女雨師妾瞧起來竟像是小女孩?
六侯爺五人騎著怪獸,呼嘯著從山上一路衝下,朝拓拔野二人狂奔而去。衝到只有百丈之距時,白龍鹿突然嘶聲狂吼。五人的坐騎怪獸聞聲驚鳴,昂首立身,繼而匍匐在地。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幾日未見,你們便行此大禮嗎?」
六侯爺跳了下來,踢了怪獸一腳,笑罵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禽獸忒不長臉。」
哥瀾椎等人紛紛跳了下來,喜道:「太子!」
真珠明眸凝視著拓拔野,紅著臉道:「拓拔城主。」又鼓起勇氣,朝著他身旁的那俏麗少女盈盈行禮道:「鮫人國真珠,見過雨師妾姐姐。」
拓拔野與洛姬雅一愣,同時笑將起來。拓拔野笑道:「真珠姑娘,她不是雨師妾,是流沙仙子。」
六侯爺與御風之狼齊齊失聲,真珠「啊」地一聲,羞得雙耳紅透。六侯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嘿然笑道:「拓拔磁石!果然有你的。」
洛姬雅訝然道:「拓拔磁石?這也是你的名字嗎?」天真俏皮之態,惹得六侯爺色心稍起,心道:「這大荒第一毒女瞧起來倒像是個雛兒,可見天下名不副實者何其之多。」
他素來色膽包天,雖知這妖女手段毒辣,卻忍不住心下騷動。
洛姬雅見六侯爺直直地凝望自己,嫣然一笑。六侯爺神魂飄蕩,突然想起真珠在側,連忙斂神收心,笑道:「拓拔磁石,你這一路歡喜快活,有人卻為你念斷了腸子。」
真珠「啊」地一聲,臉上更紅,六侯爺這句話的含義登時瞭然。
拓拔野微微一笑,將這兩日之事毫不隱晦地侃侃說出,聽得眾人無不動容。
六侯爺皺眉道:「姬遠玄?這個名字好生熟悉。」
御風之狼嘿然道:「姬遠玄乃是當今黃帝姬少典的少子,是大荒裡出了名的世家公子。」
六侯爺拍手道:「是了!他手下的八個孿生丫頭個個美貌絕倫,溫柔體貼;一年前在紫陽城曾經與他有一面之緣。」
哥瀾椎奇道:「既是黃帝之子,又有誰敢追殺?」突然想起眼前的大荒第一毒女也在追殺者之列,登時住口不語。
洛姬雅卻彷彿此事與她一點無關一般,只是笑吟吟地望著眾人,手指在耳垂赤鏈蛇上纏繞不休。
班照道:「龜他孫子,難怪這幾日不斷看見大隊土族兵馬趕路經過,想來定是接應那姓姬的去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猜測,六侯爺故意以話旁敲側擊,想從洛姬雅口中套出真相,她卻只是天真地笑著,彷彿旁聽大人說話的女孩一般。人群中,只有真珠擔憂地望著拓拔野,心想:「他的肚子還疼嗎?」
六侯爺瞄著洛姬雅道:「太子,你答應了流沙仙子替她尋齊三百六十種奇毒,不知眼下尋著幾種了?」
拓拔野瞧了洛姬雅一眼,苦笑道:「一種也沒有尋著。」
洛姬雅格格甜笑道:「既是天下奇毒,自然是極為罕見的才能算數。若是那麼輕易便能找到,還叫奇毒?」她悠然道:「去年我走了一百七十多座山,才掘到六種罕見的毒草。那還算是運氣極好啦!」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面面相覷,均想:「太子這回不知究底,胡亂應承,麻煩大了!這妖女糾纏上來,只怕一輩子也甩脫不得。」
只有六侯爺倒有幾分欽羨之意,笑道:「是了,我東海海底花園內,養了幾百味奇毒藥草,倘若仙子有意,不如哪日我們一道回去,慢慢地一味一味地測試?」
洛姬雅笑道:「多謝啦!可惜一來仙子不會游泳;二來欠我毒草的乃是拓拔野,哪能這般讓他輕易耍賴推脫的?」
眾人見她擺明賴上拓拔野,都暗呼不妙。六侯爺心道:「拓拔磁石呀拓拔磁石,你是金銀銅鐵,不管好壞,一概吸來了。嘿嘿……」
拓拔野笑道:「答應之事,自然不能推脫。我們恰好要遠遊中土,索性一路尋查。」
眾人聽他口氣,知道他尚未將此行目的告與流沙仙子。
洛姬雅笑道:「那豈不是麻煩得緊?耽誤了你們的正事,仙子於心何忍?我倒有一個簡易的方法,只需去一個地方,便可以將三百六十種奇毒一道找齊。」
拓拔野大喜,道:「妙極!不知那是哪裡?」
洛姬雅嫣然道:「離此一千八百里,中土靈山。」
眾人正皺眉苦想這是何處所在,忽聽御風之狼「哎呀」一聲大叫,猛地跳起,朝外疾竄而出,逃之夭夭。
六侯爺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好了傷疤忘了疼。」話音未落,御風之狼已經憑空落下,齜牙咧嘴地滿地打滾。班照與哥瀾椎一邊罵龜他孫子,一邊大步上前拎小兒似地將他提了回來。
六侯爺笑道:「小狼兒,海蠍蠱又啃你肚臍了嗎?」
御風之狼捂著肚子,綻開一張苦瓜臉道:「爺爺,你就饒了我吧!被海蠍蠱折騰死好歹還有全屍,去了靈山只怕連骨頭也找不著了!」
眾人聞言驚疑不定,素知這御風之狼雙手空空,偷遍天下,行為遍佈大荒,沒有他不知之處。既然對靈山如此畏懼,那裡必是極為凶險之地。當下紛紛朝拓拔野望去。
拓拔野從懷中掏出那《大荒經》,細細翻尋,道:「是了,在這裡。空桑西南一千八百里,有靈山之丘,為大神伏羲死後所化。異獸出入,百藥爰在。有靈山十巫,生於伏羲十指,神力無窮。」翻了翻下頁,並無更多描述。
洛姬雅道:「是啦!便是這座靈山。天下所有藥草,那上面全都長齊了,只要你帶我到那裡,尋著三百六十種奇毒,仙子就再不與你為難啦!」
拓拔野膽子素來極大,又頗為好奇好強,心道:「御風之狼如此畏懼,必定極為凶險。但眼下至為重要之事乃是趕往朝歌山採集七彩土。若能盡快擺脫這妖女,贏取時間,冒上一些風險也是值得的。」當下笑道:「一言為定。」
洛姬雅嫣然而笑,突然若無其事地從手中彈了幾個藥丸,穩穩地落在六侯爺等人的手中,笑道:「你們身上中了我的九轉遊魂霧,快快吃了解藥,否則肚子就要疼啦!」
眾人果覺肚中割痛,不知何時著了她的暗算,心中無不駭然!突然明白,若拓拔野適才拒絕前往靈山,這妖女必定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一時間都冷汗涔涔,心中破口大罵。
※※※
眾人在山下稍作休息,吃了些水果,便要起身上路。拓拔野查明那靈山方位,好在一千八百里還不算太過遙遠,南折之後,再由靈山折返西北,最多延誤三、四日行程,只要路上加快腳力,還可補回一些時間。
眾人翻身騎上坐騎,想要鞭策前行,豈料六侯爺等人所騎的幾隻怪獸見了白龍鹿與那歧獸之後,都肝膽欲裂,趴伏在地上怎麼也不肯起來。白龍鹿見狀頗為得意,顧盼自雄,歡嘶不已。倒是那歧獸瞧起來老實溫順,沒有驕傲之態,只是不住煽動翅膀,發出奇異雜訊。
眾人無奈,只有捨棄這幾隻怪獸,與白龍鹿等一道御氣飛奔。拓拔野原想讓真珠騎在白龍鹿背上,不料白龍鹿似是不喜真珠,神氣倨傲,就是不讓她騎上。還未坐好,便劇烈顛簸,險些將她摔落下來。拓拔野料知它定是因為纖纖之故,抗拒真珠。無計可施,只好與真珠一道騎乘,從後將她抱住。白龍鹿連連噴嘶,大為不屑,老大不情願地奔跑起來。
六侯爺等人提氣而行,頗有些吃力,只有御風之狼擅長御風奔行之術,輕鬆飛快,與白龍鹿並肩而行。
眾人奔行了片刻,六侯爺喘息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好久沒這般跑過了。」側頭望著洛姬雅笑道:「仙子,小侯與你共乘一騎,你不介意吧?」
洛姬雅格格笑道:「自然不介意,榮幸之極!」六侯爺大喜,翻身躍上那岐獸。洛姬雅的髮辮絲絲飛舞,拂在他的臉上又麻又癢,陣陣幽香撞入鼻息。六侯爺得寸進尺,色心大起,雙手往她纖腰上抱去。
還未觸到,便聽洛姬雅銀鈴似的脆笑,手背一疼,突然多了六、七隻色彩斑斕的怪異蟲子,齊齊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六侯爺痛叫一聲,甩舞不停,但那六、七隻蟲子死死咬住,竟緩緩地從傷口鑽了進去。
六侯爺大駭,連忙互相探手去拖拔,卻覺兩手突然重逾千斤,怎麼也抬不起來。眼見那蟲子盡數鑽入皮膚,在手臂皮膚下蠕動,心中又是噁心又是恐懼。蟲子爬經之處,迅速變得黑紫肥腫。
眾人聽得有異,紛紛望去,無不失聲。拓拔野笑道:「侯爺這可真是太歲頭上動土啦!」想到自己昨日昏迷之中將洛姬雅抱住,竟只吃了一記耳光、中了一腳,相比之下已大為幸運。洛姬雅撞見他的眼光,突然雙靨緋紅,閃過羞惱的神色,想是也記起了昨日之事。
拓拔野裝做沒有瞧見,騰身躍起,將六侯爺雙臂抓住,真氣如潮,迅速將那鑽入體內的毒蟲逼退。「僕僕」聲響,那幾隻彩色毒蟲從六侯爺手背傷口激射而出,沒入路旁的大樹,大樹頃刻蔫枯,萎然倒地。
拓拔野真氣運轉,將毒液硬生生擠了出來,過了片刻,六侯爺那雙手臂才逐漸消退瘀腫。但疼痛酥麻卻絲毫未減。拓拔野見已無大礙,撕下身上布帛,將六侯爺雙臂紮住,防止毒液回湧,然後躍回白龍鹿身上。
六侯爺這才知道洛姬雅的手段,當下不敢造次,老老實實地坐在背後。御風之狼瞧得幸災樂禍,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剛笑出聲,便覺肚內疼痛斷腸,海蠍蠱瘋也似的發作起來。當下忍痛暗罵:「稀泥奶奶,大海猴你欺軟怕硬,活該倒楣。」
時近中午,驕陽火熱,山谷中樹木籠蔥,卻仍然酷暑難耐。迎面吹來的熱風夾雜著鼓噪的蟬聲,更覺燥熱難當。眾人揀了綠樹濃蔭的小路疾奔,方覺稍稍涼爽。
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吟吟——」的叫聲,彷彿一個女子在唱歌,又宛如在呻吟。眾人大奇,這是什麼東西?
六侯爺眉飛色舞道:「妙極妙極,這聲音才是天下至美之樂。磁石太子,你什麼時候能吹出這樣的曲子,那才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哩!」
拓拔野知道他多半又想到不堪之事,莞爾一笑。
御風之狼變色道:「『泠泠獸』!不妙,大事不妙!」
眾人奇道:「怎地不妙了?」
御風之狼東張西望,道:「這妖獸一旦出現,附近必定有極大的水患!」
班照哈哈笑道:「龜他孫子,這麼熱的天,來場洪水才好呢!」
御風之狼苦著臉道:「閣下是東海龍王廟裡的,自然不怕啦!可是我不會游泳,大水一來只怕要做魚餌了。」自言自語道:「不成,得趕緊找一個高山避水。」
哥瀾椎瞪眼道:「避你個鯊魚頭!再囉哩囉嗦,就將你丟進河裡去。」
那「吟吟——」怪叫聲越來越近,忽聽白龍鹿嘶聲怪叫,跳躍不已。往前望去,山谷左側的低丘上,長草紛搖,樹木搖擺,一隻巨大的怪獸正仰頸怒吼,發出那吟吟怪聲。
那怪獸身形似牛,全身毛紋有如虎斑,兩隻獠牙如匕首般在正午陽光下閃耀白光。
御風之狼連呼倒楣。六侯爺頗為失望,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便是泠泠獸?叫得那般動人,卻偏生長得如此寒慘,可見美女無好音,好音非美女。」突然想起身旁有兩位美女,連忙又加了一句:「只有我身旁的兩位女子,那才是音容俱美的特例。」
洛姬雅笑道:「哎喲!可不敢當。」
忽然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簫聲,淡遠寂寥,如青煙裊散,春水無痕。林中蟬聲頓止,萬籟無聲。那泠泠獸低鳴一聲,似乎對什麼物事極為敬畏,立時瞇起眼睛,貼服在地。
拓拔野當胸如遭重錘,晃了一晃,腦中迷亂。這簫聲好生熟悉!
是了!是她,剎那之間,數年前玉屏峰上的那個月夜又潮水般捲入腦海。那白衣女子低首垂眉,月下吹簫的飄飄姿態又鮮明眼前,浮凸如生。她淡雅清麗的臉容,溫柔動聽的聲音,這些年來原已逐漸淡忘,但這一刻,聽見這久違的簫聲,少年時的震撼與迷戀,又重新湧上心頭,令他天旋地轉。
拓拔野霍然起身,四下掃望。青峰寥落,綠樹如雲,空曠的山谷中寂靜無聲,只有橫空穿掠的飛鳥三五縱橫。
那簫聲突然在西邊響起,飄渺悠揚,隨著天際白雲一起消散。
拓拔野全身大震,幾乎便想不顧一切,狂呼追去。但突然想起,事隔四年,那神仙也似的女子,還能記得當日那衣裳襤褸的流浪兒嗎?即便他能追著白衣女子,他又能說些什麼呢?
一時茫然沮喪,想起那白衣女子不沾人間煙火的容姿,登時自慚形穢,覺得自己惡俗不堪。心情悲喜跌宕,不能自已。
眾人見他站在白龍鹿背上,向西遠眺,失魂落魄,臉上又是迷茫又是悲傷,心中都是大為詫異。六侯爺心想:「這小子這般神情,那吹簫之人多半又是某根金針銀針了。」覺得他艷遇之多,似乎尤勝於己,不由又暗羨一番。
洛姬雅格格笑道:「走吧!再不走有人便要化做呆鳥啦!」拓拔野回過神來,悵然若失,半晌才拍拍白龍鹿脖頸,繼續前行。
※※※
朝西南行了三百餘里,終於出了空桑山系。地勢轉為平坦,荒草連天,枯樹寥落,大河乾涸,人煙稀少。
時近黃昏,天空中不知何時佈滿了陰雲,忽而捲起狂風,飛沙走石。
拓拔野查閱《大荒經》,道:「再往南百十里,就是余峨山了,山下有水,咱們可以在那裡休息。」眾人早已渴得雙唇乾裂,聞言精神大振。
入夜時分,眾人終於趕到余峨山。夜幕低垂,那余峨山孤零零地矗立於荒原之上,甚是淒涼。山上山下長滿了梓樹與楠樹,茂盛成林,與一路上荒涼的景象迥然兩異。山下荊棘環繞,彷彿是天然的防護帶,荊棘林內,是成片成片的枸杞。
眾人尋著水源,在潤下開闢了一塊平地,開始燒水煮食。
拓拔野殺了幾隻野兔,在溪邊開膛洗淨,又在附近尋了幾種草藥佐味,塗抹醃料,搭架燒烤。這野外燒烤乃是他自小習慣的生活方式,單單野兔一項,他便有三十幾種燒烤方法。相隔多年,牛刀小試,水準絲毫不減。
真珠在一旁替他遞送東西,見他專心致志,火光下更見迷人。不由癡了,心道:「倘若能永遠這般,與他狩獵為生,一生一世不回大海我也願意。」
洛姬雅紅撲撲的臉蛋在火光輝映下宛如熟透的蘋果,捧著臉笑道:「瞧不出你還真是識別草藥的高手呢!我賴上你還真是賴對人啦!」
忽聽哥瀾椎等人大呼小叫,手裡倒提了一隻野兔似的野獸跑來,丟在拓拔野身前,笑道:「龜他孫子,大荒的兔子膽子忒小,被我喝上一聲竟然就死翹啦!」眾人見那野獸身形與野兔無異,只是長了鳥一樣的尖喙,尾巴如蛇一般拖曳在地。
御風之狼見多識廣,撇嘴道:「這哪是兔子,分明是犰狳。」
哥瀾椎瞪眼道:「我說是兔子便是兔子。」突然那怪獸跳將起來,閃電般竄了出去,轉眼不見蹤影。
御風之狼哈哈大笑道:「好一隻死兔子!」見哥瀾椎瞪著眼望他,強忍住笑意,賣弄道:「這犰狳最好裝死,瞧見有人立時倒地身亡。不過復活起來也快得緊。是了,這犰狳也是不祥之獸,哪裡瞧見了,哪裡便要發生蝗災。」
哥瀾椎罵道:「龜他孫子,怎地一遇見你就不住地撞見不祥妖獸?先前是水患,現在是蝗災,他奶奶的,我瞧這最大的不祥之獸便是你這土狼,索性一刀宰了來得清淨。」
御風之狼見勢不妙,連忙逃之夭夭,直到拓拔野將幾隻野兔盡數烤熟了,這才躡手躡腳地偷溜回來。
拓拔野烤的兔肉極是美味,眾人吃得無不交口稱讚。那御風之狼更是吃得狂吞讒涎,狼吞虎嚥,不住地吮吸手指,口中叫道:「脆而不焦,滑而不膩,香入骨髓,滋味無窮。妙極妙極!原來太子殿下竟有這麼一手!稀泥奶奶的,我偷吃遍大荒美味,可以和這媲美的烤肉還只有西王母蟠桃會上的炙兔條哩!」突然點頭道:「是了,難怪上天要讓我被這兩隻海怪抓住,原來其後果有深意。值得,值得!」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
吃完之後,各自歇息。洛姬雅輕飄飄地躍上樹枝,橫臥而睡。眾人走了一日,都極為困乏,不多時便沉沉睡去,鼾聲四起。
只有拓拔野閉上雙眼,眼前晃動的都是那白衣女子月下吹簫的身影,耳旁風聲蟲語也逐漸幻化成那寂寥淡遠的簫聲。諸多往事紛杳而至,悲喜交織,又想起雨師妾來。兩個女子的臉容身影撲閃重疊,漸漸模糊,只有那簫聲笑聲在耳旁縈繞,久久不能散去。
幾丈開外,真珠側躺在楠樹之下,凝視著拓拔野夜色下的輪廓身影。夜風吹來,聞著他身上的男兒氣息,聽見他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心中喜樂憂愁,交雜沉浮,只盼這般光景永遠沒有窮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