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隨著陸鐵心老爺子進入了內宅,就看到屋裡還坐著個十二三歲的女娃,看到有生人進來,還是個男子,就低了個頭,站在一旁,顯得很拘謹。「乖,不用怕,叫白大俠。」
小姑娘小心翼翼看了白玉堂一眼,低聲叫,「白大俠。」
白玉堂點了點頭,想到,這可能就是羅青山托付給陸鐵心的孤女。
陸鐵心告訴白玉堂,她叫羅鳶。
丫頭奉上茶來之後,陸鐵心就小心翼翼關上了門,坐到桌邊盯著白玉堂看,像是很謹慎。
白玉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覺得這老前輩也不會是在和自己鬧著玩兒吧?
「咳咳。「老頭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對,咳嗽了兩聲之後,正色道,「唉,白少俠,我一把年紀了,若不是真的走投無路,也不至於厚著臉皮來求江湖後輩,你可無論如何給我幫幫忙。」
白玉堂聽得莫名其妙,點頭,「老爺子有什麼話儘管說,我能幫的自然幫。」
「呃……說不出口。」老頭直巴拉嘴。
白玉堂心說你該不會是讓我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有什麼好說不出口的?
「那個……」老頭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說,「我兄弟羅青山死了,是因為接了趟鬼鏢,這事兒白少俠聽說過吧?」
白玉堂點了點頭,心說你都請我來弔喪了,我好歹也得打聽打聽死的是誰不是麼?
「你可知,他接的那趟鬼鏢,是什麼東西?」陸鐵心壓低了聲音,問。
白玉堂見他的樣子都瘆得慌,心說他上哪兒知道去?就搖了搖頭。
老頭對羅鳶招了招手,「丫頭,把你爹給你的東西,拿出來給白少俠看看。」
丫頭就走了過來,從腰間解下一個腰包,這腰包還真不算小,不過很薄,小姑娘圍在腰間用外衣一遮,真看不出來。
羅鳶將那包輕輕打開,從裡面掏出一樣東西來,遞到了白玉堂的面前。
東西一拿出來,就有金光燦燦,奪人二目。只見那是一塊扁扁的令牌,令牌鏤空,鎏金打造,半邊是一隻翱翔於雲端的仙鶴,雲朵流動到尾部,卻變成了一截精緻的孔雀翎!整塊金牌古樸典雅,一看就不是普通器物,正當中還有一個清晰的陰刻戳印,寫的是「皇天景命,有德者昌」。
白玉堂暗暗皺眉,這四個字,乃是唐初李世民自刻的授命玄璽上的字跡。
春秋時候,楚人卞和得和氏璧一塊,輾轉數年,終秦一統六國之時,到了秦王嬴政手裡。嬴政遂命李斯篆書「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咸陽玉工孫壽將這八字雕刻於和氏璧之上,做成傳國玉璽,象徵皇權。唐太宗李世民登基之時,傳國玉璽被蕭後帶入漠北突厥。因為沒有了傳國玉璽,李世民便令人雕刻了授命玄璽,以代替傳國玉璽。直到貞觀四年,傳國玉璽才得以返唐。而從此之後,授命玄璽也就不再使用了,因此有授命玄璽這個印記的寶器,也就特別珍貴。
這塊鎏金金璧在史書上有記載,名字叫鎏鶴翎,是當年李世民賜予大唐第一舞姬的,意為她的舞姿如同鎏鶴入雲,龍雀尾翎一般炫目多姿。
白玉堂也算精通古玩,知道這是無價之寶,卻也是不祥之物。
鎏鶴翎並不是一件單純的古玩,而是一件神鬼器物!據說那舞姬後來是用這金璧尾部翎處的利口,割喉自盡的,因此金色孔雀翎變成了暗紅色,雖然也閃閃發光,但是那血跡始終擦拭不去。
這乃是價值萬金或者說萬萬金的珍品,後來流失民間,被許多巨富山匪收藏。可凡持有者,最短一年,最長三年,必定曝曬街頭,死無葬身之地!
當然了,這只是一個傳說,不可考,白玉堂原本以為連這鎏鶴翎都是假的,沒想到還真有此物。
接過來顛來倒去看了看,還真不像是假的。
「白少俠經多見廣,應該識得此物吧?」陸鐵心小心問。
白玉堂淡淡一點頭,「鎏鶴翎。」
「哦!」陸鐵心似乎鬆了口氣,「少俠果然知道。」
白玉堂將東西放到桌上,不解問陸鐵心,「這與我有何干?」
「呃……我是聽江湖傳聞,說白兄有個好友,叫蠍九天的。」老頭又試探著問。
「呵。」白玉堂忍不住乾笑了一聲,「的確認識。」
「我聽說他曾經追來追去想要拜你為師,對你的話言聽計從,有這事麼?」陸鐵心接著問。
白玉堂搖了搖頭,「他的確想拜我為師,不過只是隨便說了一句,並沒有江湖傳言那樣誇張。」
說到這蠍九天,其實是個著名的山匪。
此人身高九尺開外,十分的雄偉強壯,因為善使蠍尾鞭而得名。此人年近四十,功夫了得力大無窮。聚集了手下大概百餘人,潛藏於深山之中,打家劫舍。不過他不劫窮人,只劫為富不仁之輩和貪官污吏。因為他居無定所,跟遊牧一樣今天這個山頭住一個月,明天那個山頭住半年,所以朝廷官府都拿他沒轍。
大概七八年前,那時候白玉堂入江湖沒多久,偶爾路過一處樹林,正趕上蠍九天被十大江湖殺手追殺,走投無路之時救了他。蠍九天是粗人,起先覺得白玉堂就一小毛孩子還是個小白臉有什麼本事?沒想到他輕輕鬆鬆將十大殺手都解決了,還搶了他一罈子鼎好的梨花白就走了,瞧都沒瞧他一眼。那蠍九天別看是個名人可是個賤骨頭,這輩子光搶別人了,第一次給人打劫,對白玉堂服氣得一塌糊塗,跪來跪去就磕頭要拜師,驚得白玉堂見著他就跑了。
不過那之蠍九天的為人,白玉堂覺得還過得去,一起喝了幾杯酒。白玉堂還去他的山寨參觀了一下,之後蠍九天拜師沒拜成,白玉堂給他在牆上留了句話——莫傷好人。就走了個蹤跡不見。
據說蠍九天後來找人將那塊牆皮摳下來用金子裱了,說以後做傳家寶用的。
白玉堂與那陸鐵心是有所保留,蠍九天,的確是自己讓他幹什麼,他就會幹什麼的。
「認識就好啊!」陸鐵心道,「那個……殺羅青山的,就是蠍九天!」
白玉堂臉色一寒,「有證據麼?」
陸鐵心一愣,「有人親眼看見。」
白玉堂略微一搖頭,「誰?」
陸鐵心指了指羅鳶。
白玉堂看羅鳶。
羅鳶點了點頭,「爹爹說了,那個要他命的人,叫蠍九天。」
「你爹臨死前說的?」白玉堂皺眉。
「不是,死了之後。」羅鳶小聲說,「死後的晚上,爹爹托夢說的。」
白玉堂深吸了一口氣忍住要發脾氣的衝動,轉臉看陸鐵心,心說她是小孩子,你又不小,這種說法也相信?!
「白少俠,聽我說完。」陸鐵心看出白玉堂有些惱了,趕緊接著說,「我自然不會相信這些,但是,蠍九天不久之前的確放出話來說,誰有鎏鶴翎,他就殺誰!所以才說,鎏鶴翎是鬼鏢啊!」
白玉堂聽到這裡,蹙眉,良久才問,「他為什麼要殺有鎏鶴翎的人?」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陸鐵心搖頭,「我原本以為,鎏鶴翎讓他殺了羅青山後盜走了,可沒想到,前陣子丫頭告訴我,還在她身上。」陸鐵心趕緊將鎏鶴翎藏回去又還給羅鳶,「這,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消息傳出去,別人我還不怕,可這蠍九天功夫不是一般人能敵得過的,我鐵掌門家大業大,幾百口人呢!」
白玉堂輕輕一擺手,示意他知道陸鐵心的意思了,「現在有沒有人知道這鎏鶴翎在你手裡?」
「目前還沒有,我很小心!可是,很多人都知道這閨女在我這兒呢,這萬一……」陸鐵心哭喪著臉。
白玉堂始終搞不懂,蠍九天是從來不濫殺無辜的,為什麼一定要殺有鎏鶴翎的人?
「老爺子想我怎麼幫你?」白玉堂開門見山問。
陸鐵心嘿嘿笑了兩聲,笑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隨後將那丫頭往白玉堂身邊推了推。
白玉堂不解。
「那個……白少俠能不能把這閨女帶去開封府?連同那鎏鶴翎一起?」
白玉堂皺眉,心說你真行啊,這是你好友的女兒,為了自保就這樣將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送給陌生人帶走?
羅鳶紅著眼圈站在一旁,可想而知是什麼心情,沒人要的小孩子唄。
白玉堂看了看陸鐵心,問,「如果我不帶她走,你準備怎樣做?」
「呃……」陸鐵心看了看羅鳶,歎了口氣,很慈祥地伸手去摸羅鳶的頭,說,「寶貝兒唉,我與你父雖然也是好友,但是這殺生害命的買賣我一把老骨頭真是扛不住了!不如這樣,你將鎏鶴翎丟了,怎麼樣?」
羅鳶緊緊抱住鎏鶴翎搖頭,「不丟。」
「哎呀,這東西又不能吃,你留著幹嘛!」陸鐵心看來已經勸過她很多回了。
「能給我爹報仇。」羅鳶丫頭還挺強。
「這……」陸鐵心攤手,看白玉堂。
白玉堂終於明白,為何羅青山家的鏢師下人都捨家而去,原來是怕被連累。這鎏鶴翎原本就是不祥之物,而蠍九天要的又是有鎏鶴翎的人的命,只要沒有,就安全了。
白玉堂拿著刀站起來,陸鐵心看著他,就見他微微一拱手,轉身走了,他也歎氣。
白玉堂走到門口,見那丫頭還傻站在桌邊,就道,「走吧。」
姑娘一愣,見白玉堂還等她呢,回頭看看陸鐵心,陸鐵心一陣驚喜,趕緊推她,「去唄去唄,白少俠肯帶你走那是你福氣啊。」
羅鳶看著眼前笑臉盈盈,滿口仁義道德的爹爹身前好友,只覺得心中憋悶。這種眼色她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蹲下去,伸手拿了凳子底下的小包袱,羅鳶跟在白玉堂身後走出了門。
白玉堂見她包袱隨時放在手邊,估計是走到哪兒被人趕到哪兒,難怪一直住在書房裡,無奈搖了搖頭。
走到靈堂附近,聽到哀怨琴聲,羅鳶看了看白玉堂,「我想,再給爹爹上個香。」
白玉堂點了點頭,在側門等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問他,「陸鐵心最喜歡的是什麼?」
「哦,鳥兒。」羅鳶回答,「他花園裡養了幾百隻名貴鳥兒,據說一隻就值好幾千兩呢。」
白玉堂瞭然地一點頭,「我在大門口等你,拜完了就出來,去開封府跟包大人說說你爹是怎麼死的,如果真是蠍九天做的,派人去抓他。」
「嗯!」姑娘點頭,進去靈堂參拜了。白玉堂側耳聽了聽聲音……這會兒,琴聲還正好停了,他就順著鳥叫,找到了後院。
……
等羅鳶給她爹磕完了頭出大門,果然就看到白玉堂背著手站在那兒等著,只是手裡不知道何時拿了個白色的大布包。
她走上去,白玉堂就帶著她會開封,剛上了大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白玉堂將白布包給她,「打開看看。」
羅鳶傻呵呵接了白布包,突然感覺裡頭有東西在動,驚得她一鬆手。
隨即,布包落地散開,嘩啦一聲……裡頭七彩繽紛數百隻鳥兒撲扇著翅膀就飛了出來,直衝雲霄。
路人都駐足觀看,好些人都拍手說好看。
「啊!」羅鳶長大了嘴巴,那不是陸鐵心最愛的鳥麼?看了半天,直到那些鳥兒高高飛到了天上,都飛沒影了,羅鳶突然捂著嘴巴悶悶笑了起來。
小跑著追上前方已經走出不少路的白玉堂,跟他一起回開封府了。
鐵掌門裡,陸鐵心正在為擺脫了羅鳶這個要命丫頭而開心,他吩咐管家,叫人到江湖上去散步傳言,就說羅鳶讓白玉堂領走了,鎏鶴翎也帶走了。
正說著,就聽到外頭侄兒陸福嚷嚷著跑進來,「大伯,大伯啊,不好了!」
陸鐵心一愣,「怎麼了?」
隨後,他被陸福帶到了後院一看,就覺得心突突直跳,耳朵嗡嗡直響,喘氣都費勁。只見院子裡幾百個鳥籠子都叫人給劈了,鳥兒一隻沒剩,就剩下幾根鳥毛。
「這是……」陸鐵心猛然想到了什麼,捶胸頓足欲哭無淚,難怪江湖人都說不要得罪白玉堂,果然。
據說這之後,陸家總招夜貓,陸鐵心買一隻鳥,沒多久就讓夜貓叼了去,搬家也沒用。
……
展昭和趙普他們查來查去,最後還是查到了鴨脖子鋪子。
展昭心說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鴨子了,為什麼這鴨脖子鋪總在眼前轉悠。
公孫也納悶,「是巧合呢,還是有意為之?」
趙普搖了搖頭,對赭影說,「你回去將洞口恢復成原來樣子,記住,別讓人發現破綻!多派些人在附近蹲守,十二個時辰不能缺人,看有沒有從哪裡出入。」
「是!」赭影領命去了。
展昭在鴨脖子鋪前邊轉了轉,又打了兩個噴嚏,捏著鼻子擺著手說這活他是幹不了了,公孫無奈。
趙普也覺得還是不要打草驚蛇,這事情非同小可,先回去跟包相他們商量商量,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