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裙。那女子微微地挑起了嘴角,收回視線繼續往裡走,路過的下人丫鬟都對她行禮,稱呼她,「九夫人。」
女子一一點頭應承,十分親和討喜。
她經過展昭和白玉堂身邊的時候,特意停了下來,問一旁的崔放,「這兩位是?」
「哦,九娘,這是大名鼎鼎的白玉堂,這位是白家茂……」
「噗。」
崔放話沒說完,就聽那位九夫人忽然噗嗤一聲樂了,隨後別有深意地看展昭,還給他行了個禮,「哦?原來公子姓白。」
展昭右邊眼皮子一個勁地抽,尷尬地看一旁。
白玉堂也看那女子一眼,但是沒說話。
九夫人笑顏如花地給白玉堂行了個禮,便轉身進屋了,遇上崔祁守,甜膩膩叫了聲老爺之後,還驚訝,「秦兒可算好了啊!」
展昭下意識就一哆嗦,和白玉堂交換了眼色,神情都有些彆扭。
公孫和趙普看得真切,就覺得白玉堂和展昭似乎有些問題,於是上前,問,「認識?」
展昭見身旁戊戌和戊宇爺孫並沒注意這裡,就壓低聲音說,「那個女人叫得團團轉,她入門後的半年時間裡,這家人家就會一個個地離奇死亡,死絕後,她什麼都不用做便繼承了全部的家業,變賣成錢財之後一走了之。」
「而且這個女人狡猾得很,每次都手腳乾淨根本抓不到把柄。」展昭搖頭,「總之就是明知道她有問題,可惜總也沒證據。」
「這就奇怪了。」公孫不明白,「那葉雲杉是怎麼知道這一家人就快死絕了?該不會所有人都是她殺的?」
「那這女人未免太狠毒了?」趙普覺得不可思議,「前後加起來她得殺多少人?而且還不留蛛絲馬跡的。」
「姓展的,你又想冤枉我啊!」
屋裡眾人正討論,外頭打老遠,一個清脆響亮的女聲吆喝傳進來,驚得眾人都一愣。展昭趕緊打開門,就見葉雲杉就在院門口嚷嚷呢,這要是叫人聽見就麻煩了。
葉雲杉抱著胳膊壞笑著看展昭,「哎呀,錯了,是姓白的才對。」
展昭聽她奚落,有些來氣,他甚少那麼討厭某個人,不過葉雲杉的確叫他厭惡,畢竟,每次她一出現,少則十幾口多則上百口,各個死絕無一倖免。這次他來了崔府,剛進門崔家三公子就得了瘋病,又聯想到崔家之前已是多災多難,真不知道日後還會有多少災禍發生。不管當年崔祁守是做了什麼事遭致詛咒,但起碼,他的子女、這滿屋子的下人,他們什麼都沒做過,沒人有資格要他們的性命!
葉雲杉原本笑嘻嘻的,似乎見著熟人還挺開心,不過看清楚展昭臉色後,她眉頭也皺了起來,隨後拉下臉,快步進屋。
進了屋子後,「彭」一聲關上了門。
眾人都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趙普下意識地拉公孫到自己身後,以免被波及。
葉雲杉徑直走到了展昭面前,瞪他,「姓展的,你什麼意思啊?很不想看見我麼?」
展昭微微一揚眉,「你覺得呢?」
葉雲杉張了張嘴,冷笑一聲,「好!那我去告訴崔祁守,你是開封府的官,上這兒來查他的!」
葉雲杉轉身要走,就聽白玉堂涼絲絲來了一句,「開封府的官來查他,總比要命的賊來害他強?」
展昭對白玉堂點頭,示意——說得好!
葉雲杉回過頭,看白玉堂,「哦……白玉堂是?哈,我說你們這些男人真是,長得人模狗樣的,心腸一個比一個歹毒。」
公孫睜大了眼睛覺得神奇——這報喪狐狸,竟然說別人狠毒哦。
「你們要說就去說咯。」葉雲杉找了張凳子坐下,也不見外,剛才大家閨秀端莊賢淑的樣子早就不見了,伸手隨便拿起果盤裡一個蘋果啃了一口。邊打量四周,最後目光落到了趙普和公孫身上……
「嗯。」葉雲杉點了點頭,看公孫,「能這麼輕易就治好了天下名醫都束手無策的崔秦,看來這位肯定是開封府的公孫先生了。」說著,又看趙普,「這位更不用問啦,如此威武,想必是九王爺?」
趙普一挑眉。
葉雲杉瞇著眼睛指指兩人,「你倆看著真般配!」
趙普對她立馬好感倍增。
葉雲杉笑著回頭瞪展昭和白玉堂一眼,「比你倆配多了!」
展昭歎氣,白玉堂看了看葉雲杉,「你最愛錢是?」
「是啊!」葉雲杉點頭,兩眼亮晶晶。
「跟你做筆買賣,怎樣?」白玉堂也不跟她客氣,開門見山。
「做買賣?」葉雲杉盤起腿邊啃蘋果邊問,「什麼買賣?我能掙錢麼?」
「不掙錢的買賣,你也不會跟我做。」白玉堂不緊不慢,「我問你答,一個問題一千兩銀子,怎麼樣?」
「哈!」葉雲杉一拍腿,指著白玉堂,「果然是爽快人呀,我最中意和你這種人做買賣了!」
白玉堂點頭,「不過你答得若是不能讓我滿意,銀子你可掙不到。」
葉雲杉仰起臉想了想,點頭,「行,天下沒白拿的銀子,你問,第一題!」
白玉堂微一挑眉,指了指自己和展昭,「配不配?」
展昭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一千兩就這麼沒了!這耗子。
葉雲杉愣了愣,隨即笑了,點頭,「配,怎麼能不配呢,簡直天上一對地下一雙!唉,原來說一個『配』字就值白五爺一千兩銀子,那些什麼一擲千金的富家公子跟五爺比起來,可真是差太遠了。展昭眼皮子抽了抽,不爽。
白玉堂點頭,一旁白福抽一千兩銀票給葉雲杉,葉雲杉美滋滋接了,白玉堂伸出兩根手指示意第二個問題。
葉雲杉已經準備收第二張銀票了。
白玉堂忽然一指展昭,「他優點多不多?」
葉雲杉嘴角直抽。
展昭那個心疼啊,他家白耗子好浪費!不過心裡那種甜蜜蜜的感覺是咋回事……
葉雲杉佩服地看著白玉堂最後投降一般笑了,點頭連連,「多!展大人優點多得都數不過來了,人長得帥,年輕有為又有正義感,心地善良功夫也好,出生好、為人好、前途好,不過千好萬好不如眼光好,挑中了白五爺,是不是?」
白玉堂滿意點頭,白福遞過去第二個一千兩。
葉雲杉美美地揣著銀子,道,「第三題呢?」
白玉堂看他,「你為什麼會知道崔家會死滿門?」
這問題問出了,其他幾人也打起精神來了,這才是重點。
葉雲杉托著下巴猶豫了一下,「我會算命!」
白福看白玉堂。
白玉堂沒做聲,繼續看葉雲杉。
白福自然沒給銀子。
葉雲杉歎了口氣,「唉,我這人雖然愛錢呢,但是胃口也不大的,掙兩千兩夠了,多謝白五爺了。」
白玉堂淡淡一笑,「我說過了,答案若是不能讓我滿意,銀子你就掙不到,哪裡來的兩千兩給你?」
葉雲杉臉色一變,霍地站起來,「白玉堂,你堂堂大俠說話不算數?不怕宣揚出去以後沒法混吶?」
白玉堂將銀刀往桌邊一放,「你覺得有命出去宣揚?」
葉雲杉一驚,往後退了一步,「你……你別亂來啊,這裡可是崔府,我是崔祁守的九夫人!」
白玉堂打斷她話,「你說我敢不敢?」
葉雲杉心裡一驚……她與展昭周旋好幾年了,展昭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止講道理,還講大宋律例呢,沒證據所以一直拿自己沒辦法。可江湖上誰不知道,白玉堂是不講道理的,更別提大宋律例了。
情急之下,葉雲杉只好向展昭求救,「喂!你是官差啊,看著他亂殺人?」
展昭眨眨眼,「你也說了我們很配的,他要宰了你我只有拍手的份。」
葉雲杉一閃身想跑,但是門後人影一動,兩個影衛擋住了去路。她一驚回頭,趙普顏色一寒,「殺了你算輕的,有的是法子讓你開口。」
紫影伸手戳戳葉雲杉的肩膀,「先剁你十根指頭。」
葉雲杉趕緊退開兩步,一臉委屈「你們不要臉,一群大男人欺負女人!」
眾人彼此看了看,異口同聲,「少廢話!」
葉雲杉哭喪著臉,最後憤憤在原來的位子坐下,抬頭看白玉堂,「行!我可以說,可是……你們要保護我安全!還有啊,給我二萬兩銀子,讓我找個地方躲幾年,最好是陷空島或者逍遙島這種安全的地方!」
眾人都微微皺眉,葉雲杉像是在怕什麼。
「你。」白玉堂點頭。
葉雲杉歎了口氣,「那些人死,都不是我害的,我是知道他們要死了,所以來收銀子的。而至於這些人為什麼會死,我也不知道裡有,是有人告訴我。」
「誰?」展昭好奇。
「大少爺。」
葉雲杉一句話出口,眾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又是大少爺?和之前那案子裡頭神秘的幕後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大少爺是誰?」展昭追問。
葉雲杉抬頭看了看眾人,低頭,「他不是人。」
眾人都有些納悶——通常情況下,女人說一個男人不是人的理由只有兩個,要麼是負心漢,要麼沒人性?
「你們看我幹嗎,他真的不是人!」葉雲杉強調,「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是人,難道是鬼?」公孫不解。
葉雲杉顯出幾分為難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和一般的人真的不一樣!我原本只是個小偷而已,為了生計但是又不想出賣身體,所以經常騙些又笨又好色的有錢人娶我。通常我都是在洞房花燭夜把人迷暈了,然後盜取些金銀首飾趕緊跑……」
眾人都看著她。
「看什麼!」葉雲杉臉沉著,「你們以為哪個女人願意幹著事啊?我命苦,從小爹娘都死光了,就被個偷兒收留的,偷教出來的當然還是偷了!我又不殺人放火。」
「接著說。」展昭給她遞過去茶杯。
葉雲杉喝了一口水,接著說,「總在河邊走,哪兒有不濕鞋的,有一次我失手了被人追殺,情急之下跳河逃走,卻被水淹了。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但是等我醒過來,發現被人救了!我當時就在一艘船上,船也不知道是在河裡還是什麼大江大海,總之四周圍都是霧氣,根本看不到邊。」
眾人靜靜聽她說,同時都尋思——有哪些湖泊經常起霧的呢?
「我就看到一個年輕人蹲在我身邊,見我醒了,對我笑。」葉雲杉說到這裡,摸了摸腦門,似乎很懷念。
「喂,丫頭!」趙普忍不住問,「你這神情像是思春呢,不像是對什麼可怕的人。」
「胡說什麼你!」葉雲杉一張臉通紅。
眾人都挑眉——當真春心大動了?
「那個救我的人,又不是什麼大少爺!」葉雲杉憤憤,「他跟他們都不一樣的,可聰明了!」
展昭突然問,「他什麼樣子?」
「嗯,高高瘦瘦的,平日都不愛說話,很冷淡的樣子,但是開口說話的時候總是會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說話,聲音又很輕。」葉雲杉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眼睛很漂亮的。」
突然,展昭伸手一拍葉雲杉的腦門。
葉雲杉一愣,捂著額頭驚訝地看展昭。
展昭皺眉,「他叫你醒來的時候,是不是就這樣拍一下?」
葉雲杉張大了嘴,「你怎麼知道?」
白玉堂看展昭。
展昭輕輕地點了點頭——展皓!
葉雲杉皺眉,一臉狐疑地盯著展昭,「你真的認識他啊?那他叫什麼名字?」
展昭沒說話。
「別這麼小氣麼,告訴我聽又不會有損失。」說著,拿出那兩千兩來遞給展昭,「我拿兩千兩來買?」
展昭微微皺眉,看葉雲杉。
葉雲杉忽然傻傻地看著展昭的眼睛,「說起來……眼睛有些像哦。」
「你接著說。」展昭道,「說完,我把他名字告訴你。「
「真的?」葉雲杉驚喜。
「真的。」
葉雲杉笑得心滿意足,認真說起來,「我被救了之後,發現船上有不少人,我被帶去見了一個被他們都稱作是大少爺的人。」
「他什麼樣子?」
「不知道啊,這人住在一個很陰暗的房間裡,只有一扇小窗戶,他就站在窗邊的黑暗角落,可怕兮兮的。」葉雲杉回憶著,「他問我,想死還是想活。如果聽他的話辦事,不止能讓我活,還能讓我錦衣玉食,如果不聽,立刻就丟我回水裡。」
眾人都皺眉。
「我只好答應了。」葉雲杉說著,略顯惆悵,「於是我就有了很多漂亮衣服還有銀子,被人送上岸。每隔一段時間,他回告訴我,混入一戶人家。不用多久,這家人家就會滿門死於非命,我只要負責收集財寶和繼承家業。」
「他是要銀子跟你分賬?」趙普納悶。
「沒啊,銀子都歸我。」
「那你給他什麼?」白玉堂覺得這買賣根本不合理。
「我只需要幫他找一樣東西。」葉雲杉說。
「什麼東西?」眾人都緊張起來。
「每一次都不一樣的!」葉雲杉想了想,「有時候是一個茶杯,也有時候是一本書……總之都有可能的。」
「那這次呢?」展昭問,「這次他要你潛入崔家,找什麼?」
「一面鏡子。」葉雲杉道。
「什麼鏡子?」眾人都好奇,什麼鏡子那麼值錢,要崔家滿門的命來換?
「嗯,據說是一面古鏡,高三尺三寬三尺三,上面刻了古怪符號三千三百個,正當中的鏡面是琉璃的。
眾人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款是的鏡子。
「就這樣?」公孫覺得不可思議,「那直接偷了鏡子走不就行了,殺那麼多人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按命令辦事的。」葉雲杉扁了扁嘴,「每次家裡人死我都很傷心的,真不是我害死他們,但我也在他們死前騙了他們,總覺得是我害死他們的似的。」
「你沒想過逃走?」
「我逃不掉的!」葉雲杉生氣,「我逃過多少次了都會被那人派來的人找到,警告我老實辦事,不然後果嚴重。」
「那你知不知道,這些人都是怎麼死的?」展昭問,「真的都是死於非命?」
「嗯!」葉雲杉點了點頭,「不過麼……他們都有個共同點喔!」
「什麼共同點?」
「我發現我去騙的那些人,年歲都和崔祁守差不多,而且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輕的時候做過什麼虧心事,好似家裡都受了某種詛咒,是注定要滅滿門的!」
展昭皺眉,「詛咒……」
白玉堂讓白福拿出紙幣來放在葉雲杉面前,「把你去過的所有人家、大少爺要你拿的東西,都寫下來。」
葉雲杉瞇起眼睛,「你真的很會使喚人啊,白少爺!」
白玉堂對白福一擺手。
白福點了二萬兩銀票給她。
葉雲杉捧著銀子淚流滿面,「白玉堂,你是好人!」
白玉堂點了點紙筆,「寫。「
「不用啦。」葉雲杉從貼身一個荷包裡拿出來了一本冊子,「你們當我缺心眼啊,這些年他讓我幹了什麼,我都詳細記錄下來了,以免最後被人利用完了,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展昭伸手接了冊子。
葉雲杉剛想再說些什麼,忽然……外邊有尖叫聲傳來,那可是叫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