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祖每次來上海都鍾情香格里拉酒店,所以在酒店紫金樓預定了8套連在一起的客房,因為他喜歡住在高層,所以寧肯選擇外灘全景房,也不選擇位於較低層但更昂貴也更寬敞的超級豪華套房,趙甲第和齊冬草唱完歌,童養媳姐姐就去房間幫他放熱水,趙甲第敲響趙三金的房門,貼身保護趙閻王的金牌打手陳世芳開的門,然後這位芳姐就輕輕關上門,將空間讓給關係微妙的父子。
趙三金坐在靠近落地窗前的椅子上,赤腳,穿一件深色長袖襯衫,套一條寬鬆休閒褲,抽一根古巴手工雪茄,據說是個不對外銷售的牌子,他示意趙甲第坐下,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做事有點像我,做人你更像你爺爺。今天這事不複雜,我剛好要來上海談個半官方性質機構主導的大項目,但具體行程是冬草安排的,為的就是能剛好撞上秦沐兩家人,這一年裡,發生了很多事,都由冬草收集整理成資料,每隔一段時間交給我,包括那女孩在美國的一舉一動,她背後兩個家族的閒言閒語以及每個主要成員的陞遷波動,都在掌握之中,我料到會有今天,就讓徐振宏在江蘇牽線搭橋,這世界上就沒有種下去的種子被大把大把錢澆灌不開花結果的道理,當然,和省領導這個層面打交道,光用錢,俗了,也未必頂用,得轉一個彎,比如說孩子要出國了,在企事業單位的親戚想要挪位置掏油水了,或者要撈實打實的政績了,其實說到底,都還是錢,我送你一百萬,你不敢收,那我就送你一個某某私立名校的名額,還不要,那就一幅不談價格的名畫,再不要,我在你省工業區投資幾個億幾十個億,你說最後要不要?今天的事情,是冬草策劃,徐振宏執行,我,加上你奶奶,都只是錦上添花的,這些都是你可以靜下心來後值得仔細琢磨的。你如果覺得我動用關係折騰秦沐兩家太過分,過意不去,想求情,勸你還是不要開這個口,我趙鑫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不管是秦沐兩家的誰,還是江蘇省那些大佬,都沒那麼大面子讓我收回來。
一如既往的直接和冷血。
趙甲第伸手去掏煙,趙三金已經將一包軟中華丟了過來,趙甲第接住,抽出一根,點燃吸了一口,緩緩道沒求你的習慣。
趙三金哈哈大笑,狠狠吸了一口雪茄,真暴發戶,當然,趙三金暴發戶總比裝貴族更讓人順眼。他愜意舒坦道這事是你童養媳姐姐做的,所以你不需要感激我,我就跑個龍套。你奶奶對你真是好到讓我都嫉妒,你也清楚,你小奶奶是上海這邊人,所以你奶奶本來說好一輩子不踏足上海的,我前五六年曾經跟她開玩笑,說她只要在上海呆一天,我就給她買十套別墅,至於哪十套,她只管揀貴的挑,可她還是不肯。沒想到最後還是為你這寶貝孫子破例了。
趙甲第笑了笑,眼神溫暖。
趙三金今天晚上只跟狐朋狗友徐子旗在私人會所喝了一瓶酒,早早打道回府,他其實酒量奇佳,據說是年輕時候在東北喝撫順白二鍋頭燒刀子練出來的,那時候拼酒都是大白碗,講究一口乾滴酒不漏的豪爽,否則就是娘們。趙甲第的酒量八成就是遺傳來的,趙三金站起身,夾著雪茄,來到落地窗前,輕笑道我知道冬草已經把海水淡化項目的幾分詳細策劃書都交給你了,有何感想。
趙甲第平靜道沒有感想。
趙三金瞇起眼睛道真沒興趣畢業後來金海?
趙甲第笑道當初爺爺在你離開村子前讓你接他的班,你接了?
趙三金搖頭笑道這不一樣,那時候家裡一貧二白,接不接班都沒區別,現在不一樣,金海的產業擺在那裡,不說檯面下的,檯面上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流口水,我敢確定,我如果今天死了,金海就是第二個德隆,甚至還要悲壯慘烈。
趙甲第不客氣道這你怪不得別人,王厚德兢兢業業快十年了,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不就是把金海去趙鑫化,作為中國最頂尖的職業經理人,石佛當然希望金海能夠成為一家偉大的企業,而不是一架巨大的盈利機,我估計他做夢都在想怎樣將金海打造成誰都可以欠缺的集團,以體制制度取勝,可目前看來只要你在,王厚德就步履維艱。
趙三金瞧不出神情變化,附庸風雅抽著尋常有錢都買不到的雪茄,眺望浦東夜景,淡然道這話也就只能從你嘴裡說出來,否則哪怕是傅放這種功勳元老,都可以從金海滾蛋了。趙甲第完全不在意趙三金無形中散發出來的氣勢,疑惑問道那個海水淡化項目你明擺著把王系排除在外,是不是太明顯了點,而且這次南下你還招搖過市地帶了黃睿羊和傅放,真不怕別人有念頭?
趙三金轉頭笑道剛才問你有沒有感想,你怎麼說沒有,這不就是很大的感想。見趙甲第不說話,趙三金去冰箱酒櫃拿了瓶白酒,趙太祖對煙酒一直不講究不挑剔,有的喝有的抽就成,打開後,倒滿兩杯,遞給兒子一杯,面對面坐著,趙三金笑道既然你這個門外漢都瞧出不對勁,那就證明這出紅白臉戲過了及格線,實話跟你說吧,你王叔那批心腹被徹底隔離在項目外,不是因為想調兵遣將架空你王叔,而是他主動要求這麼做的。
趙甲第知道跟老狐狸們打交道,跟解一些難度大的附加題一樣,逆向和發散性思維很重要,思考片刻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大叔這棵除了你之外最粗壯的大樹欲靜而風不止,已經到了連王叔自己都感到不安的地步,所以要主動跟你表忠心?趙三金卻沒有直接給出答案,只是感慨道你爺爺以前總說我也就賺了點昧良心錢,其實沒啥大本事,說以後孫子一定要比我這個兒子出息好幾倍,我那個時候哭笑不得,又不好頂嘴,只能說八兩比我出息還不好,說明老趙家代代人才出。
趙甲第不理睬趙三金的打屁,皺眉輕聲道這十來年你退居幕後,對金海的掌控力會不會如你所想的那樣強大,會不會有所偏差,你可別覺得王叔是顆軟柿子,任你拿捏,人家不像你,雖說是把鈍刀,但鈍刀割肉,最大的優勢就瞧不出端倪,趙三金,你別嫌我說的是書上大道理,是紙上談兵,一家企業,尤其是金海這類跟華為相似的軍事化管理集團,你不能把眼光總盯在高層上面,個個都是老狐狸,沒那麼多狐狸尾巴讓你抓,就算真抓到也有幕後人願意丟車保帥,你真正得關心的,是中層管理,這些人,是真正的人心所在。你別以為這幾年做什麼我一點不清楚,東北和山東的兩所武校每年砸進多少錢了,你想重操舊業混黑道還是怎麼的?還有北京和杭州橫店的影視城,又是只吃不吐只進不出的貔貅,跟王半斤一個德行,你要麼是在洗錢,要麼是在拉大皮條釣大魚,又都是不乾淨的活,你要是洗錢,我不說什麼,可你要是拉皮條做龜公,我勸你收手,錢掙得不少了,人脈資源也足夠多了,你還想做紅頂商人胡雪巖不成。金海在全國各地四面開花,就像上次我去四川,見到的那幾位中層領導,你恐怕現在連名字都忘記了吧,這不是好兆頭。
趙三金微笑調侃道:「給你一個幾百上千人的企業,你會管理得很好。但再多,你恐怕就要累死了。」
趙甲第無奈道:「那當我白說。」
「心意領了。」趙三金哈哈大笑,看來心情不錯。這些年,王厚德為代表的金海大佬們要給他做這樣那樣的業績報告,資本掮客們要在他面前推銷這樣那樣的宏圖,甚至京城裡的紅色子弟和富二代富三代們也要在他面前侃侃而談,但似乎都沒有兒子今天這番並不算振聾發聵的東西來得有趣。
「有個事。」趙甲第猶豫了一下。
趙三金平靜等待,他很好奇這個執拗的兒子會提出什麼要求。跟他母親離婚的頭一個六年,這個小兔崽子竟然還真狠得下心一句話都沒有跟自己說,趙三金自個兒撐死了就是跟趙山虎一年半年的不答話,可這崽子是整整六年啊。自己把他丟到外地讀書後,這孩子就跟沒爹沒娘的傢伙一樣,悶不吭聲,連最親近的奶奶都不求,有一次如果不是王半斤去學校看他,發了一天半高燒的他差點就真死在學校寢室,這事情趙三金直到今天也沒敢跟老佛爺坦白,否則趙三金估摸著一年之內就別想回曹妃甸過舒坦日子了。
趙三金在趙甲第沉默的時候,猜測是想要第一筆啟動資金搞私募,還是想動用金海的關係來對抗那個少*婦裴娘子身後的大山,又或者,是想進入金海基層實習乾脆不在那所破爛大學浪費時間了?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