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是趙甲第在三聯韜奮書店看到《灰se帝國的崩塌》後的第六天,趙甲第剛和名單第二序列裡的一位老人結束了一場不痛不癢的談話,是在一個北京五棵鬆解放軍某部第一干休所的茶樓,正題無果,反倒是趙甲第被老人拉著下了一下午的象棋,由於趙甲第的棋力不俗,老人發揚了群策群力的優良傳統,把一些個肩膀上起碼都扛一顆金星的戰友喊來當軍師出謀劃策,最終場面比較滑稽,勢單力不薄的趙甲第被一群老將軍圍著,一一單挑過去,八勝一負,最後一盤還是放了水的,若非如此,晚飯就得在那裡解決了,趙甲第出了干休所,在一家快餐店馬虎充飢,去xiǎo賣部買了兩包煙,來到附近一個公園坐在長椅上整理思緒,他在運作,黃芳菲更是不遺餘力,只不過她與名單上修成正果的大佬巨頭見面,多半在北京飯店或者釣魚台國賓館,要麼就是美洲俱樂部這類會所,兩人養了默契,誰見過了,另一方就不去打攪,楚河漢界,陽關道獨木橋,涇渭分明。
這些天裡,趙甲第見過了牟明周樟木程彌勒在內的18人,c名單居多,委婉拒絕會面的不在少數,可謂濃縮了世間百態人情冷暖,黃芳菲相對jīng益求jīng,但也破個位數,趙甲第這邊除了老學者沈憲有所斬獲,得到了一個明確的承諾,大多是敗興而歸,像今天干休所裡的情景已經算幸運,趙甲第這些天裡每天睡眠時間平均下來不足四個鐘頭,坐在木製長椅上,chōu了根煙,對面椅子上坐著個六七歲的xiǎo男孩,穿得很有范兒,估計在幼兒園是園草級別的xiǎo帥哥,說不定xiǎonv朋友都有好幾枚了,xiǎo孩比趙甲第晚到公園,手裡拿了個三階魔方,玩得很興致勃勃,玩著玩著,就嚎啕大哭起來,把趙甲第看得莫名其妙,看xiǎo孩那淒慘悲慟的可憐兮兮哭相,自知xiǎo孩緣奇差的趙甲第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xiǎo孩中氣十足,哭聲震耳,本想chōu空獨自發呆一下的趙甲第實在看不過去,熄滅煙頭丟進垃圾箱,就起身走過去,以生平最長輩和藹的語氣問xiǎo孩子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那娃抬頭看了眼趙甲第,哭得更加淒涼,彷彿被鄰居死對頭搶了最心愛玩具,或者是xiǎonv朋友放學跟別的xiǎo男生一起回家,趙甲第左右為難,一些個偶然經過的大媽大嬸大伯大爺都用怪罪的眼神瞥趙甲第,顯然將他當作了罪魁禍首,更有警惕xing高的,眼神就跟盯著拐賣兒童的人販子差不多,趙甲第無奈只好坐在xiǎo孩身邊,以示清白。
xiǎo孩穿著打扮jīng致得體,繫著條Burberry經典款格子大圍巾,父母的品味應該不差。哭了半天,嗓子有點啞,有點渴,本來想轉頭問身邊的陌生人有沒有水,但覺得這樣太沒骨氣太不男子漢,就只能轉嚎啕大哭為chōu泣哽咽,果然這樣比較省力,時不時拿那條圍巾擦拭鼻涕眼淚,看得趙甲第一陣陣蛋疼,等xiǎo孩有氣無力了,趙甲第瞥見他始終盯著手裡的玩具魔方,是個嶄新的最普通三階魔方,紅對橙,白對黃,藍對綠,很基本的配se,趙甲第對魔方不陌生,xiǎo學五年級時王半斤送他的生日禮物就是一個魔方,不過是更簡單的兩階,復原也輕鬆,趙甲第從那個時候起,直到高中,都在玩,起先廢寢忘食,從二階到三階四階直到13階,一一攻關,信手拈來,作為與中國「華容道」齊名的益智遊戲,在趙甲第看來無非就是背公式,當然,階數越高,需要記憶的公式就越多,除了考驗記憶力,同時很講究一個人的空間思維能力,趙甲第看著已經被孩子打luan的魔方,有點明白為何要哭,大概是新買了魔方,卻還原不回去,孩子不都這樣嗎,最心愛的某顆彈珠,碎了,都會傷心的,長大後,一部分人會因為買不起比玻璃彈珠昂貴百倍千倍的鑽石而傷心,而一xiǎo部分一擲千金都不眨眼的則哪怕鑽石碎了,都不會傷心。
趙甲第笑道:「我變個魔法給你看一下?只要你肯把魔方借我,只需要七八秒鐘。」
xiǎo孩將信將疑,握緊那個三階魔方,天人jiāo戰。因為媽媽說過不要輕易跟陌生人說話。但最終,好奇心戰勝了擔憂,xiǎo孩猶豫著將魔方遞給趙甲第,後者輕輕一笑,胸有成竹加上故作神秘道看著,別眨眼。三階魔方在趙甲第手中果然神奇地在短短八秒鐘不到的時間回復初始狀態,手速驚人,xiǎo男孩即使目不轉睛,仍然覺得眼花繚luan,接過今天才新到手的玩具,破涕為笑,咧開嘴,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再看趙甲第這個陌生人,就多了幾分單純的孩子式崇拜,趙甲第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嗖嗖嗖往上暴漲,高大威武得厲害了,孩子一臉期待問道大哥哥,如果被我nongluan了,你還能變魔法嗎?趙甲第被逗樂,點點頭。xiǎo孩老氣橫秋思量了一番,雙手啪啦啪啦luan折騰了一通,然後把魔方遞給趙甲第,趙甲第難得的童心也爬上來,嘿嘿一笑,說這次給你變個更厲害的魔方。趙甲第用單手還原了魔方,耗時自然要更長,只不過在時間觀念不強的孩子看來依舊生猛得沒邊際了,張大嘴巴,接過那個紅橙白黃藍綠六面整齊排列的魔方,一臉不敢相信,他努力了那麼久都沒能變回原樣,這個傢伙單手就搞定了,這得多牛啊,孩子腦袋裡出現無數個驚歎號,正在每天定時定點看一部偽仙俠奇幻劇津津有味的他想難道這人就是所謂的高人?這些年疲於奔命焦頭爛額的趙甲第挺享受這份遠離紛爭的湊巧閒暇,就笑道我一般不拿出絕招,你我有緣分,今天就把壓箱絕技都拿出來,想不想看?xiǎo男孩xiǎojī啄米點頭,興奮雀躍。趙甲第閉上眼睛,表演了一番魔方盲擰,依舊手速迅猛,xiǎo孩這下子徹底完蛋了,認定了這傢伙是老版《三國演義》裡那個大冬天也喜歡搖扇子的諸葛亮叔叔,當然,可惜眼前的傢伙手上沒扇子,長得似乎也沒電視上的諸葛亮叔叔那麼yu樹臨風,但這些都不是問題,高人都會易容術的。
他天真道:「大哥哥,你是諸葛亮嗎?還是外星人,來地球跟我們做朋友的?」
趙甲第啞然失笑,看了下手錶,準備離開,韓道德還兢兢業業等著,就對xiǎo孩說道:「我不是諸葛亮也不是外星人。而且,這其實不是什麼魔法,等你以後上xiǎo學,語文課上會有《賣油翁》,老師會告訴你一個道理,叫做唯手熟爾,簡單解釋起來就是玩多了,就能熟練,不稀奇。」
xiǎo孩搖頭道:「我肯定不行的。」
趙甲第伸手摸了摸xiǎo腦袋,笑著鼓勵道:「你行的,我第一次玩魔方,是個二階魔方,花了一晚上才還原,我剛才看你玩,其實好幾次都只差幾步了,比我聰明。」
xiǎo孩驚喜道:「真的?」
趙甲第很高人風範地點點頭。這傢伙不去坑蒙拐騙實在太lang費天賦了,這些天名單上的人物有哪一個不是深諳厚黑學的「老jiān巨猾」之輩,幸虧趙甲第xiǎo時候就耳濡目染江湖郎中兼職神棍爺爺趙山虎的行事風格。趙甲第準備起身,想了想,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就當好事做到底,先給韓道德打了個電話讓他再等半個鐘頭,收起電話,問xiǎo孩想不想學這個?xiǎo孩自然樂意。趙甲第就讓他去撿一棵xiǎo樹枝,然後一大一xiǎo蹲在長椅前泥地上,趙甲第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把Singter符號、公式、有關三階上帝之數來源和競速技巧等到一股腦抖摟出來,xiǎo男孩才六七歲,當然是等於聽天書,但還是盡力去記住,從給司徒堅強家教,到觀音村教書,趙甲第一直就是個不錯的老師,不枯燥不死板,總能妙趣橫生,一大一xiǎo關係融洽,歡聲笑語不斷。趙甲第講解得差不多,功德圓滿,就放下樹枝,準備撤退,xiǎo孩子意猶未盡,但xiǎoxiǎo年紀就家教極好,真誠說了聲謝謝,自我介紹說我叫李虎,一口趙甲第因為四川支教過再熟悉不過的川音,李念成了ni,虎念成了fu,而且還特意解釋是老虎的虎(老fu的fu),趙甲第哈哈大笑,也介紹了自己,當然是真名,這沒什麼好隱藏的,站起身,看著地上那幅圖畫,以及那一根樹枝,趙甲第靈光乍現,脈絡,脈絡!
他猛然記起了在上海楊青帝房間中黑板上的人脈圖!
趙甲第就像《桃花源記》裡的武陵漁人,在見到桃花源前那一刻的「豁然開朗」!
心chao洶湧,趙甲第恨不得馬上返回四合院將有把握還原十之七八的楊青帝人脈圖寫在紙上,但臉上仍然不動聲se,這短短五六天的打磨,讓趙甲第蛻變太多,他不得不去jīng准學會控制情緒,去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降妖除魔就畫符,進廟就燒香,潛移默化,城府增長一日千里。起身後趙甲第說了聲xiǎo男孩不太懂也不在意的謝謝,但另一個嗓音的謝謝與趙甲第這一聲謝謝同時響起,趙甲第轉頭一看,是一位站在長椅後的優雅nv子,玲瓏纖柔,肌膚腴白,一米六出頭一點的少fu模樣,有一張天生就能與歲月打持久戰的娃娃臉,容顏並不算如何驚yan動人,但氣質脫俗,安靜站在那裡,別有韻味,她脖子上也有一條與xiǎo孩李虎類似的圍巾,四分形似,六分神似,應該就是孩子的母親了,趙甲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果然,xiǎo孩撲向少fu,喊了聲媽。
少fu溫雅解釋道:「不好意思,蠻子跟我鬧彆扭,偷偷溜出來,幸好有你在。」
xiǎo孩的暱稱貌似是「蠻子」,有趣。他朝趙甲第做了個鬼臉。
趙甲第禮貌地微微一笑,就告辭,並沒有套近乎。走出一段距離,就加快了步伐,打電話讓韓道德去給四合院裝兩塊大黑板。
「媽,這個大哥哥可厲害了。」被母親牽著手的xiǎo男孩哼哼道。
「多厲害?」站在一大一xiǎo身後觀察了許久的少fu恬靜笑道。
「比你們都厲害唄,媽,你能單手或者閉上眼睛玩魔方嗎?哦對了,大哥哥說這叫『還原』,他還教了我很多東西,羨慕吧?」胳膊肘往外拐的xiǎo孩得意洋洋道,揚起手中已經還原的魔方。
「我是不能。」少fu嘴角弧度溫暖。
少fu和孩子穿過公園和街道,走向趙甲第曾經造訪過的干休所,完全不需要出示證件,men衛甚至還在第一時間敬禮。
xiǎo孩淘氣地回敬了一個軍禮。
到了一個干休所規格最高的獨棟房子,一位老人在院子裡打太極,xiǎo孩衝上去,滔滔不絕把公園裡的經過說了一遍,老人停下打太極,一同進了屋子。也就在這個曾孫子面前這裡會壞規矩,否則甭管子nv還是仍居高位的昔日下級來拜訪,都得等他把一套簡化太極打完了才說事情。等到曾孫子去拿茶杯喝水,老人才笑道剛聽說劉國慶那裡熱鬧了一個下午,五六個為老不尊的傢伙合著伙兒跟一個年輕人下象棋,結果還是輸慘了,臉都丟光了,這不還不罷休,打電話來請我去充數個臭皮匠,看能不能下次殺一殺那年輕人的銳氣。少fu抱著玩笑心態道該不會是跟姓趙名甲第的人下象棋吧?老將軍在55年授勳中便已經是少將,十年動dang結束復出後提了一級,但直到90年代退位前,才象徵xing提了一級,成為上將,不管是級別規格,還是資歷資格,他都可以不在這個干休所養老,但老人喜歡這裡的熱鬧,有人情味兒,他一聽持家有道的孫媳婦隨口一提,特意打電話去跟舊部下劉國慶問了下,掛了電話笑道巧了,就叫趙甲第,怎麼,認識?少fu指了指在不遠處喝水玩魔方的兒子,微笑道這不在公園,就是他教了蠻子玩那個魔方,要不是他,爺爺您吶今天就別想清淨了,不過他的名字,是我無意間聽到的,是個很得體的年輕人。老人這些年退居二線,只是偶爾會被請去軍科院指導工作,生活清淡得很,也就蠻子這孩子能夠讓老人的生活不那麼清淨,機緣巧合,於是老人破天荒來了興致,打電話把剛從總參退下來的劉國慶喊來,聊的也只是一下午鏖戰的象棋,最後劉國慶幾句有意無意的點睛,讓少fu吃驚不xiǎo,原來這個趙甲第竟然就是《灰se》一書主角金海實業的繼承人。
yīn差陽錯的這一切,趙甲第沒有預料,他只是在四合院書房裡奮筆疾書,將腦海中的那幅人脈圖以最快速度寫在紙上,手速比玩魔方還要快。
韓道德辦事就是有效率,黑板很快在四合院安置完畢,趙甲第對照手頭的紙張複製上去,站在黑板下,鬥志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