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皇帝陛下請假一年的首席國務卿提前回到了教務院,這讓許多希望歌謝爾女王最好休假十年幾十年的教務院保守派感到沮喪。高大的女人坐在書桌後,終於有時間修理那架略微破裂的鏡框,能夠讓龍骸受到損害,絕不是摔跤這麼簡單的事情,書桌上放了一隻花瓶,插了一束教務院別處注定尋覓不到蹤跡的鮮花,站在辦公室匯報工作的筆記官海士茲忍不住多瞧了幾眼,但這不妨礙她條理清晰地口述這半年多教務院事務總結,她確定那是一束紫曜花,跌入帝國歷史塵埃的鮮花。在神聖帝國,貴族知道紫曜花,是因為羅桐柴爾德家族。平民知道,是因為這種鮮花喜歡生長於環境惡劣的貧瘠土壤,只要播下一粒種子,哪怕是狹窄的石縫,都能綻放出綠芽,若種植在溫室花圃,它反而不會鮮艷,所以貴族花園都不接納紫曜花。
知性美麗的海士茲小姐來自帝都一個中等家族,憑借良好教養和優秀學識進入帝國幕僚機構,最終被首席國務卿看中,成為一名教務院中層官僚,職位不高,薪水只是第八等,卻是毫無懸念的國務卿近侍,神聖帝國不像金雀花王朝和西大陸,皇宮裡的廷臣並不過分得勢,始終無法從皇帝陛下那裡拿到有份量的話語權,所以教務院就成了朱庇特城青年精英們夢寐以求的最佳跳板,這裡已經成為帝都中小家族繼承人的首選。
歌謝爾女王緩緩戴上眼鏡,整個人的氣質瞬間濃郁了幾分,戰場上,她都不會戴這副龍骸眼鏡,在泰坦阿普斯海港戰役中,被那個男人不計後果的奧丁之錘給震出裂縫,但對於這類小插曲,首席國務卿不願意去斤斤計較,她抬起頭問道:「海士茲,《盲人的眼睛》看完了?」
在教務院內被暱稱「小國務卿」從而擁有不少追求者的筆記官微笑道:「都在看第三遍了。」
歌謝爾女王難得在繁重的工作期間詢問一些私人問題,可見對待背景乾淨並且勤勉本分的海士茲,給予了一些破例的待遇,問道:「那拿破侖大司祭的旅行日記《一根思想蘆葦》?」
筆記官誠實道:「並不打算去閱讀,那類優美的文字抒情的章節似乎不適合我。」
國務卿笑著點了點頭,拿起一本返回帝都路上購買的一本小冊子,書名比拿破侖的精彩遊記還要獨特,只是一個數字,十三。聽說在銷量方面和《思想蘆葦》一起壓過了《鮮花和鮮血》,看來帝國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銘記那個另類的胖子了。對此,歌謝爾女王對此懷有支持態度,一個喜歡健忘的帝國,是無法贏得子民尊敬的。《十三》的書名來自萊茵哈泰騎士團的十三條團規,是帝國官方出版的一本書籍,說是書籍並不準確,因為它並不厚重,更像一本小冊子,只有單薄的92頁,共計十三個章節,以每一條團規開頭,羅列了鐵橡樹騎士萊茵哈泰的短暫一生,主角給摩根學院遞交的論文都被精心打印出來,但最後一章,留了大量的空白,只有短短的六個字:我們不曾孤單。
海士茲輕聲道:「兩年內帝國出現了三名英雄,卻有兩位都來自羅桐柴爾德家族,如果加上《盲人的眼睛》中老堂吉訶德……」
歌謝爾女王打斷了筆記官的言語,說道:「這些事情只可以放在心裡,不要掛在嘴上。歷史會證明一切。」
身段柔美的海士茲輕輕離開國務卿辦公室,心情複雜地走到走廊盡頭的窗口位置,偷偷做了個拋擲的手勢。
瑪索郡被詩人遺忘的黑天鵝湖,成了名符其實的黑天鵝湖,今年有大量黑天鵝棲息於湖泊葦地,為陰沉的莊園增添了許多暖色調。
詩呢歌城堡地面建築已經竣工,嶄新的聖母大廳迎來了這個獨立王國的主人,秩序長奧古斯丁,只是沒有任何迎接儀式,沒有得到那位「地下國王」的准許,絕沒有人膽敢自作多情地多說一句話多做一件事。大廳巨幅油畫《聖母之淚》緩緩打開,露出一條螺旋階梯,奧古斯丁輕聲道:「迪米特,這次你應該可以安心睡眠了,很抱歉數次打斷你晉級真祖的步伐。」
陰影中,傳來磁性嗓音:「主人,這世上還有比一名聖棺騎士的鮮血更有利於長生種的跳躍嗎?」
奧古斯丁不以為然道:「如果不是忠誠者泰德的完整屍體不利於攜帶,我是不會給你這個進食機會的。不知道阿瑞斯行囊裡乾癟的半成品還能否讓羊角製成骨骸騎士的頂點,地獄王靈,不過我看可能性不大。」
迪米特直奔底層墓地冬眠,早一日成為真祖,比一切讚美都更能讓主人高興。奧古斯丁在聖烏爾班前停下腳步,吩咐阿瑞斯將那具塞滿香料和晶石的聖棺騎士屍體送往羊角,巫妖王那不勒斯則自覺前往第六層失樂園,那裡關押著一些倖存的黑暗物種,巫妖王很樂意進行一些被主人默認的小實驗。於是奧古斯丁身邊只剩下雌精靈海曼,背棄森林女神的墮落精靈會喪失眼眸的先天黃金色彩,轉為恥辱的墨綠色,海曼是一頭連十二精靈女王都沒能見到過的低級精靈,能夠活著來到詩呢哥地下城堡,要是蘿莉管家看到,一定會酸溜溜說是審美糟糕的奧古斯丁對這頭雌性低等生物的豐滿屁股感興趣了。
拿著一本筆記本的昆丁夫人來到同心圓附近,猶豫了一下。
奧古斯丁移動腳步,說道:「去書房說。」
在書房,奧古斯丁先放下《鮮花和鮮血》和那只切腹黑兔布偶,攤開地圖,然後將42枚泰坦徽章一枚一枚整齊放在地圖的不同位置上,示意昆丁夫人可以說話了。雖然有些厭惡雌精靈的存在,但既然一向謹慎的秩序長都無所謂秘密被第三人得知,她也就不矯情,直截了當道:「按照你的要求,我緊急製造了六隻機械雀監視黑天鵝湖上空,在你離開詩呢歌城堡的第21天,終於逮住了一隻梵特蘭蒂岡教廷秘製的蜜蜂,如你所願,我在筆記上摘抄下密碼字符,然後放走了那個小玩意,接下來這半年,機械雀陸續捕獲了六次蜜蜂,我抽空研究破譯了一下,都是羊角實驗室的機密。」
奧古斯丁隨手翻了幾頁,啞然失笑道:「這是黑羊的高級密碼,被你破解了?」
昆丁夫人:「不管是機械禽,還是密碼,教皇廳似乎都要比拜占奧教廷先進五十年。」
奧古斯丁並不為此辯解什麼,只是心情不錯地讓雌精靈揉捏肩膀,笑道:「那你說說看成果,如果讓我滿意,我額外追加你十五個思想點。」
昆丁夫人對於詩呢歌城堡意味著生命重量的思想點顯然並不重視,只是心中有些欣喜自己得到了這個刻薄執政官的第一次認可,道:「這個洩密者很狡猾,六次傳遞信息,涵蓋了百合、玫瑰和薔薇全部三座獨立實驗室,而且信息顯示都是最核心資料,從這一點看來,無法取證首席研究官腓伊小姐、雪莉教授和金姆助教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敵人,除非他們全部都是黑羊之母海姬大人的傀儡。但經過信息整理後,發現一個有趣的比例,腓伊小姐的小百合佔據31%,金姆助教的薔薇佔了29%。」
奧古斯丁輕輕道:「所以矛頭指向了雪莉教授,顯而易見。」
昆丁夫人微微一笑,有點得意。誰說她只是個大胸脯的女人?
奧古斯丁起身道:「你們留在這裡,我去跟那位在母羊裡與海姬大人相處並不愉快的雪莉教授聊聊天。」
聊天並不公開,是在雪莉教授那間充滿塔梅廊風格的私人房間,與第一次單獨相處一樣,雪莉教授親自煮了一杯錫蘭紅茶給秩序長,茶香繚繞,奧古斯丁安靜喝完一杯茶,這才將昆丁夫人的研究成果說了一遍,很意外,雪莉教授神情平靜,沒有驚慌,沒有憤怒,只是眼睛裡有些細碎的悲哀,輕輕歎息道:「大執政官閣下,您不是一個喜歡聽別人辯解的大人物,不是嗎?」
奧古斯丁點了點頭,面無表情。
雪莉教授靜靜坐在病態纖細的漂亮椅子上,摘下眼鏡,閉上眼睛。
奧古斯丁幫她把眼鏡戴上,看著那張佈滿驚訝迷惑的美麗臉孔,柔聲道:「秩序需要一位願意在詩呢哥地下世界承受寂寞的雪莉教授,而我,也需要時不時來這裡喝上一杯味道醇正的紅茶。」
雪莉教授流淚卻不曾哭泣,安靜道:「你相信我?」
奧古斯丁笑了笑,「我只相信真相。」
雪莉教授笑臉燦爛起來,「我想我愛上您了,睿智的奧古斯丁少爺!」
奧古斯丁起身道:「那以後的紅茶應該會更好喝。」
在三座實驗室中成績一直位於首位的小百合,奧古斯丁找到了扎一根馬尾辮的首席研究官腓伊小姐,邀請她走出地下王國,來到詩呢歌城堡的頂樓瞭望廳,一起欣賞黑天鵝湖的安詳湖景。
奧古斯丁輕輕道:「感謝腓伊小姐這段時間的付出。」
腓伊小姐選擇了沉默。
奧古斯丁望著湖中成群的黑天鵝,這座莊園的第三批客人,也是唯一一批不對詩呢歌懷有敵意的美麗客人,帶著點自嘲道:「我也在守夜者底層呆過,知道小人物總會感歎一下命運的不公,不管如何掙扎,都爬不上那光芒的王座,甚至連最底線的生存都需要大人物的施捨,但我自認比起永不疲倦永無錯誤的神聖長矛列司盾,第一個老了以至於可能躺入墓地的條頓祭司,還有你們那個喜怒無常的海姬大人,有一個誰都無法否認的優點,我尊重你們的付出,你們拿出價值十個銅板的麵包,我就給你們十個銅板,心情好了,甚至不介意掏出十一個。」
冷靜的腓伊小姐終於開口問道:「你為什麼沒有懷疑雪莉教授?」
奧古斯丁轉頭望著那張並不算迷人的清秀臉龐,說道:「我懂得一個注重細節的膽小鬼心態。你那幾隻攀附在少女法師身上鑽出地面的機械蜂,一旦被打開,會破壞某種小開關,所以當蜜蜂第一次返回地下城堡,你就知道被捕捉到了,但你很聰明,非但沒有停止,反而很巧妙地悄悄增加了玫瑰實驗室的洩密力度,如果我是你,也會做出同樣的陰謀。其實我一開始最不懷疑的人是你,因為誰都知道你在母羊就是被海姬大人器重的人才,而雪莉教授則披著與海姬大人不合的外衣,越是這樣,我就越不信任後者,這叫逆向思維,很簡單,卻往往很接近真相,但這一次,你給了我一個不小的驚喜。」
才華橫溢的首席研究官走近窗口,自言自語道:「我是一名孤兒,被海姬大人收養,在進入母羊前,我一直像一般的少女安靜生活,直到我表現出不錯的記憶力和發散思維,才開始改變命運,對此,我沒有任何埋怨,一名孤兒能有一個幸福的童年,值得我去用整個廉價的人生去報答。」
奧古斯丁掏出一枚常年隨身攜帶的波旁銀幣,點頭道:「理解。」
腓伊小姐第一次對大執政官露出笑臉,歉意道:「對不起,無法對您忠誠,睿智的秩序長。」
這是同一天第二次被讚揚「睿智」,奧古斯丁笑了笑,收起銀幣,「你讓我想起一個人,你們很像。」
腓伊小姐輕聲道:「不處死我嗎?您不是一個習慣對背叛施與寬容的大人物。」
奧古斯丁搖頭道,「你,還有秩序裡的少數幾個人,我願意拿你們的全部才華換取一次不明智的背叛,還有一個原因是你讓我想到了那個人,這一點我要感謝你。但是,不希望下一次我還會收到這樣的驚喜。腓伊小姐,你已經為母羊付出過一次生命,也許你覺得報答得還不夠,但誰會真的去拒絕生存?能活著,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相信海姬大人會理解你接下來的沉默,我並不是要你背叛當做母親的她,而只是希望你能夠尊重自己的生命,當一個孩子能夠走路,就應該尊重自己。也許聽上去很沒有誠意,但這的確是我的真心話,你知道,與其說我不喜歡看到背叛,更不喜歡與陌生人說教。」
腓伊小姐輕聲道:「能給我一點思考的時間嗎?」
奧古斯丁拒絕道:「不能。你必須馬上給出你的選擇!我的好心情和耐心現在都很有限,我怕忍不住就把你丟進伊莉莎白小姐的玻璃樽,成為某些東西的食物。」
腓伊小姐搖了搖頭。
奧古斯丁歎口氣,真是個不懂得妥協的傻妞。
先帶著固執的首席研究官到了書房,因為奧古斯丁要帶上布偶和書籍,那是送給蘿莉管家的禮物,到了蜜糖的淑女閨房,放下切腹黑兔布偶與《鮮花和鮮血》,奧古斯丁準備將這個年輕的笨蛋丟進玻璃樽,別懷疑大執政官會不會如此殘忍,死於守夜者屠夫的漂亮女性是個不小的數目,而且最近半年內,間接死在刺殺的名媛小姐和豐腴貴婦也是一雙手可以數好幾遍,在最後一刻,腓伊小姐紅著眼睛開口道:「你會記得我嗎?」
奧古斯丁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提起來,馬上就要丟進一隻打開蓋子的玻璃樽,搖頭道:「不會,死亡的敵人,沒有這個待遇,何況你並不漂亮,很難被我記住。」
因為無法說話的她開始劇烈掙扎。
奧古斯丁卻沒有憐憫,直接將她丟進了玻璃樽,重新蓋上。
等人高的透明玻璃樽中,腓伊小姐開始痛苦窒息,臉孔開始扭曲,雙手拍打著玻璃,眼睛中充滿眷念。
而奧古斯丁就安靜站著,冷眼注視著她生命的緩緩流逝。
當她昏迷前幾秒,奧古斯丁嘴角冷笑了一下,打開蓋子,將她提出玻璃樽,摔在地上,「忘了這只玻璃樽的原主人,巫妖王那不勒斯已經不在了,我得幫腓伊小姐換一個墓地。」
躺在地上猛烈咳嗽的腓伊小姐尖叫道:「不要!」
奧古斯丁蹲下去,一臉為難道:「別這樣,腓伊小姐,太不堅強了,在我印象中,你是一位直面死亡的勇敢遠遠多於生存智慧的小姐。」
當奧古斯丁作勢要再度捏住她的脖子,精神崩潰的首席研究官大聲哭泣道:「我不要死!」
奧古斯丁撫摸著她柔滑白嫩的脖子,如一隻可憐的幼年白天鵝,殘酷地微笑道:「不想死?」
她抓緊大執政官修長的雙手,淒涼哭腔道:「不想!」
奧古斯丁甩開她的手,思考了一下,「那最後給你一個機會。不怎麼漂亮的腓伊小姐,請脫掉衣服,自-慰給我看,如果十分鐘內順利達到高-潮,我考慮讓你繼續活下去。詩呢歌城堡實在太無趣了,我得找點不為人知的小樂子。我雖然帶了一頭雌精靈回來,但那種宣洩,會影響到我的騎士源泉。」
她幾乎瘋了。
這是帝國聖事部第四巨頭嗎?
奧古斯丁拍了拍她的臉蛋,提醒道:「我數三下,不脫,可就要送你去另外一隻玻璃樽旅行了,那裡有著連我都未知的黑暗物種。」
十分鐘後,秩序長帶著笑意走出房間,身後跟著臉色潮紅但眼神渙散的腓伊小姐。
看來秩序長找到了新鮮的樂子,而墮落的首席研究官迎來了一場無止境的噩夢。
三天後,奧古斯丁走到小百合實驗室,丟了個眼神。
腓伊小姐跟了出去。
半個鐘頭後,神情詭異的首席研究官返回實驗室。
接下來一個月,每隔幾天腓伊小姐就要出去匯報一下實驗室進展,這成了百合實驗室見怪不怪的例行公事。
阿爾法城。
瑪索郡魔法公會下屬的一個小學院,魔法師唐璜-果蘭正在授課,這個總是強迫學生去接受一些古怪理論的魔法講師實在是不討人喜歡,如果不是他的父親老果蘭是在帝都名聲不錯的宮廷教士,瑪索郡省的公會大佬們早就讓這個不務正業的傢伙滾蛋,阿爾法城哪家的宴會上沒有唐璜少爺不請自來的小提琴獨奏。在神聖帝國,主流是「樂器之王」鋼琴,一直排斥近一百年發展迅猛的提琴,即便這種樂器被譽為久違的樂器王后,神聖帝國內就是不受歡迎,所以小提琴技巧輝煌流暢的唐璜少爺在阿爾法城始終缺少知音。
課堂上,一位身穿大馬士革呢服飾的年輕男人參與了旁聽,胸口佩有一枚低階宿根草徽章,這恐怕就是他能夠進入學院的根本原因,唐璜少爺對於自己的課程能夠吸引到旁聽人士感到欣喜,專門修改了既定授課內容,講解起自認精彩紛呈的《曼特裘拉丁元素躁動論》,這本是他一篇用作向郡省魔法公會申請三級宿根草的論文,但審評團竟然給了不合格的分數,讓一心嚮往黃金三葉草的唐璜少爺十分受傷。那名階位比他還要高出一級的陌生青年是個不錯的旁聽者,每當唐璜說到最精髓的理論,青年都會很默契地點點頭,教室不大,阿爾法城的魔法實習生資源十分匱乏,遠不如東部一些郡省那般豐富,不僅阿爾法,整個瑪索郡省每年考入聖卡洛爾學院的實習生數量都是帝國墊底的,這讓郡省的行政長官和魔法會長十分難堪,教室裡十幾個實習生都很好奇打量坐在最後排的男人,視線中夾雜著嫉妒和羨慕,很年輕就拿到三級宿根草了啊,很了不起的樣子。
大概是難得碰上懂自己的人,下課鈴聲響起,唐璜還是不捨得結束課程,這讓魔法學徒們感到相當的不耐煩,一些家庭優越的男孩子都開始吹口哨,幾個女孩倒是不介意轉頭多看幾眼靠窗的英俊男人,唐璜總算覺得盡興,等他說出下課,學徒們立即都衝了出去,一個膽子較大的女學徒走到陌生青年面前,自我介紹了一下,而那個並未按照禮儀報上姓名的男人只是露出一個笑容,說了一句很高興認識你,這就讓阿爾法城某個富裕家庭走出來的小姐感到雀躍,離開教室與兩個要好的富家女孩一起分享這個小甜蜜。
原本打算離開教室的唐璜看到那人走到黑板前對著整塊黑板的術語,凝神思考,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準備回家練習一支小提琴奏鳴曲的他也停下腳步,好奇道:「這位宿根草魔法師,我對曼特裘拉丁將元素擬人化的驗證存在誤差嗎?」
那名旁聽者微笑道:「我對這個曼特裘拉丁的理論是第一次接觸,只是有些很外行的疑惑。」
唐璜少爺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很正常!阿爾法城的魔法教授都看不懂,如果你有興趣探知這片魔法殿堂最陰暗卻是最迷人的領域,你可以來找我,一起喝個下午茶,有機會還可以聽一聽我的小提琴,對了,我最近剛譜了一支交響樂曲,強烈推薦你來欣賞。」
被拍了幾下肩膀和或多或少被教育的男人點頭笑道:「好的。」
虛榮心得到完美滿足的唐璜少爺再次叮囑這個願意接受新事物的陌生人一定要去自己家做客,這才走出教室,在門口停頓了一下,轉頭看見那人還站在黑板下發呆,唐璜少爺的心情更好了,哼著小曲走遠。
站在黑板下的傢伙思考完畢,拿出一支炭筆,修改了幾處錯誤公式,學院的院長,阿爾法城資歷最深的鬱金香魔法師老吉爾伯畢恭畢敬站在門口,寧願站著枯燥等候,也絲毫不敢打擾那位大人物,這會兒帝國上層誰不知道丟勒伯爵死了,被活活釘死在牆壁上,而那枚邪惡的黃金天平徽章,據說正是聖事部新生機構【秩序】的象徵,加上一顆赫柏子爵的頭顱,在康迪家族極樂鳥森林別墅裡掛在天使雕塑上的胖子爵士,老吉爾伯可不希望成為下一個。
老院長心中不知是該咒罵唐璜的白癡還是應該馬上開始對這個花花公子表現出友善,這個答案需要等待,等著那個古怪大執政官奧古斯丁給出暗示。
離開教室後,突然造訪學院的瑪索郡影子領袖說了一句:「唐璜-果蘭是個合格的魔法師。」
老吉爾伯立即明白了,被公會老頭子們卡下的三級宿根草必須馬上頒發給那個作風花哨的少爺。
目送單獨來到這裡的大執政官遠去,老吉爾伯重重鬆了口氣。
烏鴉市場最北端,專門前來阿爾法購買高級魔法道具的魔法師們,逐漸認可並且接納了新的香榭麗女巫街,被壟斷一半的女巫街並沒有哄抬價格,反而在價格相對持平的前提下提供了更多的稀少道具,這當然是個不錯的福音,所以隨著口碑的傳遞,香榭麗街道越來越熱鬧。半條女巫街的幕後主人此時行走在青色石板路上,來香榭麗之前他去了趟法條橙拍賣場,馬賽伯爵據說去了一個貴族朋友的莊園參加宴會,有個從果戈理平原回來的青年繼承人得到了一枚黃葵花勳章,這的確是一件值得大肆慶祝的好事。奧古斯丁來到教皇古董店,成為這家店舖新一任女主人的少女阿加莎正在招待一位上了年紀的魔法師,看樣子,原本只打算購買一根普通黑晶法杖的老魔法師這趟是要大出血了,奧古斯丁站在煥然一新的古董店,眼神示意口才極佳的阿加莎繼續買賣,自己拿起一根龍芯木製成的短小魔法杖,等到奧古斯丁放下法杖換上一瓶發芽級魔法溫泉嗅了嗅,那位一口氣花費七百多凱撒金幣的老魔法師樂呵呵離開了古董店,才一年時間個子就竄高了五公分的阿加莎沒有辜負秩序形同溫室的栽培,由女孩綻放出女人的光彩,見到奧古斯丁,提著裙擺彎腰道:「歡迎您,秩序長。」
奧古斯丁放下那瓶魔法液體,道:「你繼續。」
離開了教皇古董店,走入街對面一家由少女朱麗葉經營打理的店舖。
站在門口的阿加莎有些失落,但很快愉悅起來,最起碼秩序長是先光臨她的教皇,而不是那個偽貴族小姐的寒磣店舖。
奧古斯丁自然無法顧及到這類不痛不癢的少女心思,他只是簡單轉了一圈香榭麗,就來到上次與老羅馬相聚的臨河書店二樓,要了一份點心,安靜地進食。
之所以去那所不起眼魔法學院,是奧古斯丁答應過與宮廷教士老果蘭不合的馬賽伯爵,要將老果蘭徘徊在正統和異端的兒子拖進詩呢哥地下城堡,但聽完課程後,奧古斯丁放棄了這個念頭,想必依靠法條橙獲取暴利的城主不會在這類小事上糾纏,這個可愛伯爵在乎的只是每天有多少枚凱撒進入他的口袋,奧古斯丁喜歡跟這類很純粹的傢伙相處,當然還有那頭馬卡肥豬,都是蜜月期的朋友。
「先生,這是我們店特別招待客人的蘇丹紅茶,保證與錫蘭紅茶一樣香醇。」
奧古斯丁耳畔響起一個悅耳的嗓音,抬頭一看,有些驚艷,雖然沒有見到那個疑似芭芭拉公主的泰坦淑女那個程度,但在瑪索郡省,是頭一次,比見到當時還是教皇古董店老闆的昆丁夫人還要強烈,她很小巧玲瓏,目測穿上鞋子才一百五十五公分,面孔精緻如陶瓷娃娃,似乎輕輕一碰,整具嬌軀就會碎裂一地,奧古斯丁其實喜歡相對苗條的女人,像兒童時代的魔法老師,黑名單上的歌謝爾女王,也不拒絕昆丁夫人這類尤物,唯獨對於體型過於嬌小的寵物,性趣很小,但今天有點例外,因為她長得實在太有趣了。
奧古斯丁毫不猶豫喝了那杯輕輕一聞就知道放下大劑量安眠藥的紅茶,對於一個曾經靠咀嚼伯特萊毒汁來提神以便持久作戰的瘋子來說,這點安眠藥實在無法讓他打個小瞌睡,蹩腳到滑稽的刺客,連智商與胸脯成反比的昆丁夫人都比她精明無數倍,喝完紅茶,奧古斯丁笑道:「可以給我看一看你藏好的匕首嗎?」
她臉色蒼白,小腦袋顯然沒能跟上大執政官的跳躍思維。
奧古斯丁自言自語道:「熟悉我的人,不會這麼冒失,讓我想想不熟悉我卻需要殺死我的家族,應該來自瑪索郡本地,康迪?不像,它的脾氣很好,吐口水在它臉上都能微笑著自然風乾。暴躁的托德?忍耐又不會這麼好,那些被拉姆大主教折騰得傾家蕩產的中小家族?不像。哦,記起來了,在極樂鳥森林別墅,有個在灰熊賭盤下注五千凱撒的不幸爵士,資料上特別註明他有一個很好看的獨生女,是一位衣食無憂的小姐,不怎麼聰明,但也不笨,但足夠讓她成為瑪索郡將來最動人的名媛之一,可我沒想到你這麼好看,你的爵士父親是親生父親嗎?」
她像極了一頭倉皇失措的幼鹿。
這副場景,上個月在蜜糖奧古斯丁就看到過類似的一幕,然後腓伊小姐就成了一個由被迫表演自-慰墮落成自-慰上癮的悲情角色,那麼眼前的她?奧古斯丁覺得替詩呢歌和菲奧娜找到了一隻最好的「燕子」。
這頭小鹿甚至沒有勇氣拿出行兇的匕首。
奧古斯丁安慰道:「別怕,我喜歡你的蘇丹紅茶。」
她更畏懼了,幾乎站不穩。
奧古斯丁站起身,牽著她的冰涼小手,牽扯木偶一般走出書店,至於那個粗心的店老闆,羊角實驗室會對他敞開大門。至於這家地段和品味都還算不錯的書店,理所當然成為秩序的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