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將軍這次突入寧州羽族之地數百里,連焚數座城池,誅異無數,獲虜近千,又得了這麼個鮫人寶貝,真是聲名遠揚啊。」席中有人大笑著。
那首席上的將軍舉杯大笑:「這才是剛剛開始,此次瀚州諸部聯盟進擊,定要擊破羽都,將羽族一舉屠滅,只有消去這心腹大患,才可稱雄北陸,再圖與東陸胤朝相爭。」「北陸草肥馬壯,南下之日不遠。只是……」那賓客湊前身道,「青陽部呂嵩氣勢日盛,各部真的要尊他為盟主了麼?」那將軍的臉色低沉了下去。就在這時,那青袍焦須的怪人拖著翔從席間穿過,全然無視眾人的目光,向他自己的帳中走去。
「廬先生,不過來喝一杯麼?」武將軍喚著,怪人卻絲毫不睬,看也不向這邊看一眼。
「這怪人是誰?」席間有人問道,「好生傲慢。」「噓,」坐旁人道,「辰月教的主人,可是你我惹不起的。」那問話人頓時臉色慘白,看見那青衣人,彷彿如看到死神一般,連筷子都握不住了。
「可是辰月教主的頭好像破了,不知世間竟還有這樣的高手,可以使辰月主人受傷?」席間人議論著。
翔被怪人緊緊拉著,踉蹌著奔過席間,他的目光向場中間的池中望去,只見那鮫族女孩尾上的鱗片正映著銀光,她的眼睛在波光中清澈透明,卻空空如也。
那一晚,一輪巨大明月升起在天空,青衣怪人把翔拉出帳子,帶到了高坡上,坐下來看著月亮。
「七月十四,已經是起飛日後的第七天了,明月看起來還是這麼大啊。」青衣人歎道,他的聲音乾枯沙啞,像是幾十年沒喝過水一般。
「我要救我姐姐,你能不能借我十個銀株。」翔說。
「你說了一整天了!我說了,你給我當徒弟,什麼金株銀株,以後你要誰死誰就得死,你要哪國亡它就得亡,天下人的命運都是握在你手裡的。」「你是誰?」「你看那是什麼。」青衣人用手指向天空。
「月。」「有幾個?」「只有一個。」「你再看看。」翔仔細地看著夜空,可除了那一輪碩大的明月,其餘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他搖搖頭:「再沒有什麼了。」青衣人冷笑著:「你多看看,等看出了什麼,再來告訴我。」他站起身,坐到一邊,再不說話。
翔又向夜空看去,可還是連一顆星星也看不到。他不知這青衣人到底想做什麼,只好望著黑色天幕發呆。他不敢閉上眼睛,因為害怕那些慘景撲入心中。他克制著自己什麼也不想,只是怔怔地望著夜空。突然,他好像看到了什麼,再定睛看,卻又消失了,他試著回到剛才的狀態,虛化了自己的眼界,漸漸地,那個輪廓又顯現了出來,它就在天空,那麼明顯,那麼巨大。
翔驚恐地大叫起來,向後移去。這個時候青衣人的聲音緩緩響了起來:「你看見它了麼……」「那是……那是什麼?」「告訴我你所看見的。」「是……是一個巨大的黑影,就在明月的後面,比明月還要大得多,它和周圍的天幕不一樣,因為它比周圍更黑更暗。」「是的,那就是它。你果然可以看見平常人看不見的東西。」「那是什麼?」「那是暗月。」「暗月……那就是暗月?」「是的,星術師們都說天空中有雙月,它們是共生的,但平時人們只能看到明月,卻看不到暗月,因為它沒有光。暗月是代表著仇恨與毀滅力量的星辰,卻注定要與象徵愛慕與深情的明月相伴。雙月是欲·望的兩面,它們若即若離,時近時遠,在雙環的軌跡上交錯而舞,永不相碰,卻也絕不離棄。」青衣人站到了翔的身邊:「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有一雙畸形的翼嗎?」「也許……因為在起飛日那天,我正凝出雙翼時受到了驚嚇。」「不,因為你在那一天,是不可能凝出你真正的雙翼的。七月七日是明月離大地最近的一天,而你,卻是暗月族的後裔。」「什麼?」「你是否一出生就被遺棄?因為你來自羽族中最受厭棄被視為最低賤的氏族,這個氏族一生都不可能在起飛日凝出翅膀,他們注定只能凝出一雙殘翼。」「為什麼?為什麼!」「因為羽族受著雙月衡力的影響,大多數羽族感應到的是明月的力量,所以他們只能在明月靠近大地的時候飛翔。明月之力主愛與繁衍,所以羽族在七夕起飛日時表愛意行婚配,飛向新的山林,建立新的家庭、族落。他們以潔白的翼為血統最高貴的象徵。但卻有一支羽族,他們凝出的雙翼如墨,感應到的是暗月的力量,暗月之力主恨與殺戮,墨羽族展翼之時,一定是災難降臨之日,所以他們是被仇視的一族,如果有翼根為黑色的孩子出生,就會被拋棄。現在,這樣的羽族已經極其稀少了。」「那我還能飛嗎?」「你也看到了,你在起飛日凝出的是一雙殘翼,這就是明月拋棄你的結果。由於明月和暗月是永不會交匯於一點的,所以,在其他羽族的起飛日,你是無法飛翔的,但在其他羽族都無法飛行時,你卻可以高飛。」「其他羽族都無法飛行時?那會是什麼時候?」青衣人忽然歎息了一聲。
「你要知道,暗月投射到這個世間的是仇恨與毀滅,所以,你所能高飛的時候,一定是災難降臨到世間之時。當你的雙翼揚起,你身邊的一切都將陷於血與火——骨肉離散、至愛分離、霸業傾頹,萬事皆化為雲煙。」他轉頭望向翔:「你還要飛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