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塵怔了一下,搖頭道:「沒有啊,我在這裡住了很久,這座茶山熟得很,可沒有一個叫飛燕巖的地方。」
那青年也是愕然,顯然沒想到自己聽到的居然會是這麼一個答案,嘴裡下意識地咕噥道:「不該啊,她明明說的就是這清水塘村的茶山。」
陸塵笑道:「或許是吧,反正這裡清水塘村和茶山都是沒錯了,只有那飛燕巖我確實沒見過,要不你去山上自己再找找?」
那青年想了想,點頭道:「說的也是。」
陸塵便側過身子,讓開了一條道,指了一下身後的那座青山,道:「你順著這條石路沿溪往前,便能走到山腳,然後大概是有十幾條山道都可以上山的,你隨便挑一條就行。」
「十幾條山道?」那青年看起來像是吃了一驚。
陸塵笑道:「那山上半邊前山,都是被人種滿了靈茶,人來人往的,當然路徑多了。」
那青年這才明白過來,笑道:「難怪是叫茶山了,多謝。」說著便往前走去。
陸塵看他擦身而過,往他背影看了一眼後,便也轉身繼續向前走去,只是才走了幾步,背後突然又傳來一聲呼叫,正是剛才那個青年的聲音:「這位大哥,稍等稍等。」
「嗯,這才一會,就從兄台變大哥了?」陸塵笑著轉過身來,倒是並不覺得厭煩,反而是有些好奇地看著又從遠處青石路上跑過來的青年,笑道:「怎麼了?」
那青年面上帶了一絲歉意,跑到近處話還未說就先對陸塵再次拱手行禮。
陸塵笑著搖手道:「不必這麼多禮啊,從剛才開始你就格外客氣來著,難道你是那崑崙派的弟子麼?」
那青年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愕然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這一下反而是陸塵呆滯了片刻,隨後看著那青年,訝道:「莫非還真是?」
那青年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遲疑,但隨即還是點了點頭,拱手道:「在下是崑崙派門下弟子洪川,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又是怎麼看出我的來歷的?」
陸塵微微皺眉,隨後苦笑了一下,道:「真是隨口瞎猜的。」
崑崙派這個門派在中土神州這裡十分有名,算得上是修真界中的名門大派之一。這個修真名門有兩個最出名的地方,第一是歷史極為悠久。當今由眾多修真門派組成的真仙盟歷史已逾三千年,在這中間無數門派興起又衰弱,能夠一直呆在真仙盟中並且門派歷史比仙盟更久的,只剩下了兩個門派,崑崙派就是其中之一;至於第二個最出名的地方,便是因為歷史太過悠久,這個修真宗門裡各種條條框框極多,最是講究各種禮儀規矩,所以從這個宗門裡出身的弟子,且不論道行高低,但天然地就特別講究禮儀。俗話說見人三分禮,到了崑崙派弟子身上,至少也會變成見人五分禮、七分禮了。
那洪川看起來也是對自家宗門的特點有些自知之明,從陸塵這裡問了一句之後,也是哈哈一笑,隨後又是自然而然地抱拳行禮,道:「還未請教這位大哥尊姓大名?」
陸塵擺擺手,微笑道:「你是名門弟子,我不過是鄉村野人,哪裡擔得起這四個字,在下陸塵。」
洪川「哦」了一聲,居然又是對剛才問路的事謝了一次。
陸塵被他搞得有些莞爾,便笑道:「你怎麼又回來了,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洪川點頭道:「確實如此,陸大哥,我剛才想到了一事,那飛燕巖也是別人告訴我的,但那人也是許多年前偶然路過此處一次,所以地名還真不一定和如今的一樣。我就想請問你一下,這山上可有一處有眾多『紅嘴赤羽燕』聚居的所在麼?」
「紅嘴赤羽燕?」陸塵想了想,道,「沒聽說過這種燕子啊,不過按你這麼一說的話,我倒是想到了一個地方。」
洪川大喜,連忙追問道:「請問那是何處,可否告知在下?」
陸塵沉吟片刻,隨即道:「茶山上前山平緩皆是茶園,後山便有些險峻之勢,又分作東西兩道山麓,西麓山上是一座高湖,東麓山上則是一處少見的天坑大洞,每到天色將晚黃昏時分,便有千百隻巖燕從那天坑裡一起飛出覓食,黑壓壓一片著實不少。」
說到這裡,陸塵頓了一下,又道:「大概那地方和你說的有點相似吧,不過本地村民都叫那一處地方名叫『鬼哭洞』的,沒聽說過有人說什麼飛燕巖。」
洪川這時候已經是滿臉喜色,連連點頭,對陸塵深施一禮,道:「多謝陸大哥指點,在下感激不盡。」說罷又是再三謝過,然後轉身大步去了。
陸塵笑著看那洪川往茶山方向大步走去,沉吟片刻後,返身走向村子深處,沒過多久,卻是又回到了那間小酒館外。
…
此刻的小酒館早已經是門窗洞開,顯然是開門做生意了,不過陸塵在門口往裡面瞄了一眼,便發現酒館中空空蕩蕩,一個客人也沒有,顯然是生意冷清。
他笑了一下,邁步走了進去。
老馬此刻正坐在櫃檯後面,目光呆滯,似乎有些發呆的模樣,聽到腳步聲連忙站起,面上現出一絲喜色,張口就道:「客官請坐,想喝什麼…」
一個「酒」字還沒出口,他就看到了陸塵的臉出現在自己眼前,老馬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哼了一聲,道:「隨便坐。」
陸塵笑道:「你這廝好不講理,難道我便不是客人?不招待也就算了,連個笑臉都不給麼?」
老馬冷笑道:「你若是肯付賬的話,老子一天到晚笑給你看。」
第十八章 半夜浮潭
「去去去,你又不是女人,對我笑上一天還不夠噁心的。」陸塵嗤之以鼻,然後看似隨意地倚靠在櫃檯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傾。
老馬瞄了他一眼,眉頭微微皺起,沉聲道:「怎麼了?」
陸塵壓低了聲音,低語了幾句,那聲音甚至就連此刻安靜的酒館裡都不能聽清楚,或許只有離他最近的老馬才能聽得真切。
老馬聽著聽著,臉色忽然陰沉了下來,隨後緩緩挺直身子,默然片刻後,又看了陸塵一眼,道:「你沒看錯?」
陸塵淡淡地道:「當年那裡面的事,我什麼沒見過。」
老馬點了點頭,隨即又低聲追問了一句,道:「那暗號品階幾等?」
陸塵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後道:「這倒是一個奇怪的地方,那暗號上僅有一樹兩葉,最多也只到魔教中『香主』之位。」
老馬神色微鬆,尋思道:「這麼看來,似乎並不是找你的?搞不好是此地也有三界神教的妖孽混入其中,以此來召集的?」
陸塵哼了一聲,道:「這未免也有些太巧了。」
老馬點點頭,道:「這事我知道了,接下來我會打探清楚,你放心罷。不過前日不是千秋門那邊才殺了一個潛伏其中的魔教妖孽麼,或許魔教妖人是為此而來?」
陸塵聳聳肩,道:「希望如此罷,反正這件事你看著點。」
老馬道:「放心。」
陸塵便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不過在邁步之前,他忽然又停住身子,隨後轉頭對老馬道:「還有另一件事,你順便也幫我查一下。」
老馬道:「什麼?」
陸塵道:「溪對岸那邊好像新來了一個年輕書生,樣貌英俊,有一手好畫功,以前都沒見過此人。你查查那人的根底。」
老馬「哦」了一聲,道:「知道了,小事一樁。」
…
天黑了,夜深人靜。
又一個夜晚來臨,這個小山村於是又陷入了沉睡,在黑暗的簇擁下顯得格外寂靜。
陸塵躺在自己草屋的床上,屋裡一片漆黑。
他閉著眼,卻睡不著。
人在安靜的時候,總會有意無意地想起一些往事,那種思緒和念頭甚至不是由人所完全控制,所以哪怕是一些不想回憶的事,也會不期然地想起。
不是夢境,但是閉上眼睛時彷彿就像是一場難以醒來的噩夢,有淒厲的呼喊,有憤怒的尖叫,有冰冷的劍光,有可怕的痛楚,當然最多的,還是那一場狂舞的黑色火焰。
他在黑暗中睜開雙眼,搖搖頭,甩開那些令人厭憎的記憶,翻了個身。草屋外響起了風聲,那是從茶山上吹下的山風,在這個晚上似乎有些急促,陸塵凝神聽了一會兒,好像在裡面聽到了一些雜音。
一些細小的,微弱的雜音。
他翻身下地,披上衣衫走了出去,才發現這一晚夜空裡雲層有些濃厚,只有幾顆星光在遠處一閃一閃,讓這片夜色看上去有些陰森。
山風呼嘯而過,帶著幾分寒意,陸塵回身看去,只見那一座山峰上陰影扭動一片漆黑,不停地有沙沙的低沉怪異的聲音響起,夾雜在風中一起飄了過來。
陸塵臉上並沒有什麼害怕驚疑之色,他只是凝視著那座山峰,看了一會,然後目光上移,卻是望向茶山的高處。
那些奇怪的聲音雖然聽起來有些可怖陰森,但實際上是山風吹過前山上無數靈茶樹時所發出的特殊的枝葉震顫聲,在陰沉寂靜的夜晚便猶如鬼靈哭泣一般,但實際上並無任何意義。
陸塵對此同樣沒有絲毫畏懼,他只是凝望著茶山後面東麓的方向,過了一會自言自語道:「今晚那些燕子好像沒什麼動靜啊?」
他在這裡住了十年,對這座茶山確實十分熟悉,包括那個本地村民叫鬼哭洞的天坑,他也曾經上去看過。
那個天坑不算小,從上向下看也有幾分壯觀,然後在巖壁上也確實住著幾百上千隻左右的燕子,不過到底是不是今天洪川所說的紅嘴赤羽燕,陸塵就不知道了。
在陸塵的印象中,那一群燕子應該都只是普通的飛禽,並非身有靈紋的靈獸,所以按理說像崑崙派這樣的名門修真弟子,一般而言是不會對這種無用之物感興趣的。
又或者說,是那天坑中有什麼隱匿的寶物,這才引來了洪川這樣的名門弟子窺視?
想到此處,陸塵心中也是一動,但隨即搖搖頭,卻是無意多事。那一帶他為了安全也曾探查過,並沒有找到什麼所謂的天材地寶,反正就算有,那也是人家的機緣吧。
想到這裡,他便打算重新回去睡覺,只是才推開草屋的門,忽然間只聽著黑夜裡某處,突然出來了一聲「咕隆」的低沉聲音。
那聲音著實不小,雖不算尖銳刺耳,在這片夜色中卻傳得很遠。陸塵身子一頓,回過身來向那聲音傳來處看上去,卻發現那聲響傳來的地方一片漆黑,卻是從山腳下那一處深潭中傳來的。
陸塵眉頭微皺,有些詫異,那一處深潭位於茶山山腳,深淺難測,因為從水下六尺深處開始,水溫就變得異常寒冷,常人難以忍受,所以向來無人能夠潛入其中。
多年來,這一處深潭一直安靜地躲在山村深處,清水溪發源於此,蜿蜒流過村子,與這個小山村和諧共處了不知多少年月。
陸塵想了想,還是邁步往水潭那邊走去,沒過多久就走到水潭邊上,他睜眼看去,片刻之後忽然口中「咦」了一聲,卻是藉著天上那淡淡的微弱星光,看到了在那水潭裡,竟然漂浮著一個人。
這大半夜的,突然一個人生死不知地漂浮在這深潭水面上,委實有些嚇人,與此同時,山風淒厲,吹拂不停,似乎也更增添了幾分鬼氣森森的樣子。
只是陸塵似乎對這種陰森森的氣氛毫無察覺,反而是皺起眉頭盯著那水中隨波起伏的人影,過了一會後,嘴裡突然咕噥了一句,道:「怎麼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啊…」
第十九章 救人一命
「也就是說,你這傢伙半夜三更不睡覺,無聊到爬起來吹冷風聽鬼叫的時候,就在那水潭裡看到並救了一個差一點就被溺死的崑崙派弟子?」酒館之中,老馬一臉不善地看著陸塵,沒好氣地說道。
晨光透過酒館的窗戶灑落在陸塵臉上,他想了想,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這樣。」
老馬「呸」了一聲,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特別是剛剛還在這村裡發現有人刻了魔教暗記,他媽的!你老實點不行嗎?」說到這裡,他忽然一怔,然後上下打量了一下陸塵,面上帶了一絲懷疑神色,道:「該不會是…你是想到了天瀾真君,所以…」
「那是沒有的,誰有空去理會那死老頭。」陸塵笑著道:「總是一條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