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開始慢慢低垂,但目光仍是望著陸塵,溫柔中有懇求之意。陸塵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我答應你。」
叮噹笑了起來,彷彿卸下了最後一點重擔,她不再去看這身邊的兩個男子,她的目光望向龍湖那邊,看著那青山綠水、湖光山色,有風吹來,浮動她的秀髮在風中微微飄揚著,異樣的溫柔。
「好美的湖啊。」叮噹低聲說道,然後閉上了眼睛。
…
茶山之上,龍湖湖畔。
一片靜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候,陸塵將叮噹漸漸變冷的身體輕輕放了下來,然後站起身,向李季走了過來。
李季手按著大腿上的傷口,有些驚恐地向後退縮。他本是出身豪門世家的公子,從小就沒吃過苦,哪怕後來家道中落,還是比大多數凡人過的要好得多。至於後來拜入了千秋門修煉,也因為時日太短,並沒有真正去嘗試著進行些修士間的鬥法與廝殺。
他會在狂怒中殺人,卻也會在痛苦鮮血下恐懼。
「你、你別過來,別忘了,你答應過叮噹不殺我的!」李季大聲地喊道。
在他的喊聲中,陸塵走到他的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忽然一掌打在他的後頸處。
李季的叫聲戛然而止,白眼一翻,身子向前撲倒,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
等李季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周圍光線暗了下來,再看看天色,卻已經是黃昏了。
他的腦後兀自有種火辣辣的痛楚感傳來,讓李季齜牙咧嘴地痛哼了一聲,當他坐起來後,立刻就發現了自己此時最害怕的那個人並沒有離開。
陸塵仍然還站在龍湖湖畔,只不過此刻他一身衣服上,除了原本沾染的叮噹的鮮血外,還多了不少的泥土塵埃。在陸塵的身前,龍湖湖畔的土地上,已經多了一座新建的孤墳。
沒有墓碑,沒有松柏,只有一抷新土,靜靜地蓋著那個已經永眠的女子。墳頭向湖,面山望水,如一個女子寄情這如畫山水間,笑而不語。
陸塵轉過身來,大步走到李季身前,李季立刻向後躲去,不知為何,恐懼控制了他的身子,明明他之前還看不起此人不過是個凡人,此刻卻根本生不出抵抗之心,口中只是喊著:「別殺我,別殺我!」
陸塵一把抓住他胸口衣襟,然後直接拖到了那新墳前,將他摔在地上,冷冷地道:「磕三個頭。」
「我磕!我磕!」李季連忙一迭聲地應道,同時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既然讓自己磕頭,那便是看在叮噹份上,饒了自己一命了。
他重重地磕頭下去,咚咚咚三聲,磕得實在,任誰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然後才直起身子,道:「這樣可以了罷,放我走…」
話才說到一半,突然一道黑光在他眼角餘光中掠過,而他的聲音猛然被堵在了喉嚨裡面。那一刻,李季的心臟突然收縮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盯著陸塵,全身顫抖。
似來自黑暗最深處的那柄黑劍,握在陸塵的手中,無情而凶狠地刺入了他的身子。
血肉割裂,血花四濺。
李季大叫一聲,哀嚎著翻滾著身子,想要向旁邊逃去,但在他身後的陸塵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瞳中閃過詭異的光芒,那是黑色的火光,如九幽黃泉燃起的火焰,以魂魄為食,猙獰地睥睨著人間。
一隻手抓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抓著黑色短劍,如手提豬狗,面籠殺氣,手起而劍落,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刺了下去。
一劍!一劍!一劍!
一劍!一劍!一劍!
他如地獄重生的惡鬼,殘忍無情地出現在這世上,帶著一絲瘋狂與可怕的黑暗,在黑色的焰火熊熊燃燒中,用黑色的短劍不停地刺入李季的身軀,直到將他所有的鮮血與生命都搾乾碾碎。
鮮血飛灑在半空,將陸塵的衣衫盡數染紅,那黑火在鮮血中狂野焚燒著,似一場癲狂的盛宴。
「你…答應了…放過我…的…」
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的李季,在生命最後的彌留時刻,絕望地向陸塵說著這顫抖的話語。
而此刻一身染血如同惡魔的陸塵,握緊了短劍後退了一步,直視著這個將死之人的雙眼,面色冷漠如冰,冷冷地看著他痛苦地嚥下最後一口氣。
然後他慢慢走到了湖邊的那座新墳邊。
他坐了下來,望著這一片湖水山峰,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著身邊墳塚中的那個人,低聲說道:「管它呢…」
第二卷 少年游
第五十章 殺機突現
殘陽如血,照亮了天邊晚霞。夕陽下的茶山在光影交錯間沉默地矗立著,就連平靜的龍湖都被映成了幾分暮色。
地上仍有血跡,湖畔新添孤墳,一切看上去似乎都被收拾過了,剩下的便將在這兒承受著未來歲月的風霜雨雪。當黑暗悄無聲息地落下時,茶山上已是沒有人影蹤跡,只在遠方有個身影越走越遠,慢慢地走進了黑暗之中。
再看到山腳下的村子時,已是夜色降臨之後的時刻,茶山上又吹起了那詭異而淒厲的怪風,如鬼哭狼嚎般迴盪在山腳邊。
夜色如水,黑暗似潮,掩映在茶山山腳下,讓那間草屋顯得格外的孤獨。
陸塵從山路上走下來,除了身上還有血跡外,面上神色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那些奇異的黑火不知何時已經消散,看過去就像是從來未曾在他身上出現過一樣,半點痕跡都沒有剩下。
他走下草屋,在進門之前看了一眼山腳下的村落,在夜色裡,沉浸在黑暗的村子一片靜謐,沒有半點光亮,似乎在這個夜色深沉的夜晚中已經陷入了沉眠。
陸塵站在草屋的門口,伸手去推門扉,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冷風在他的身後似乎打了個圈,發出「嗚嗚」的聲音吹過。
他邁步向屋內跨了半步,身子在門檻處頓了一下,在那一片昏暗中,熟悉的草屋一切如常。
所有的東西都在原來的地方,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甚至就連在屋子深處陰影中的床鋪上,那些被褥看起來都是他早晨離開時候的樣子。
陸塵安靜地站立了片刻,目光微抬,向頭頂方向瞄了一眼。
一片安靜。
不要說是枯草莖葉,就連一片灰土塵埃都沒有掉落飄下。
黑暗中,陸塵的瞳孔突然縮了一下。
…
「嗚…」
一陣淒厲的寒風吹過,如夜鬼嚎泣,帶著徹骨的寒意,哪怕這本是個夏天的夜晚。
站在門口的陸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些睏倦地伸了個懶腰,搖搖脖子,又回頭看了一眼山下的村子。他跨入門檻的腳步不動聲色地又收了回來,然後摸了摸肚子,似乎有些內急的樣子,看了看周圍,然後向旁邊一處陰暗的林子裡走去。
黑暗的夜色如潮水般起伏著,瀰漫在山腳下草屋的周圍,山林一片幽暗,彷彿也在冷冷地看著陸塵孤單的身影。
陰霾的氣息隨著黑暗瀰漫開來,飄蕩在草屋的周圍,就像是一條微波蕩漾的小河,悄無聲息地流淌著,從四面八方向草屋這裡匯聚。
陸塵走到林木邊緣,還張口打了個哈欠,渾然不覺在身後的黑暗猶如墨汁一般濃烈,漸漸靠近。
風聲中,彷彿有一聲細微的呼嘯,夾雜在夜色裡。
突然,黑暗陡然大盛,如一條平靜的大河突然掀起大浪,波濤洶湧,氣勢凶殘,帶著幾分狂野瘋狂湧來。而幾乎是在同時,甚至就是在那黑暗忽起的前一刻,原本站在林邊平靜中甚至帶著幾分慵懶的陸塵,猛地身子一翻,竟是直接撲進了那片山林裡。
瞬間,一陣叱喝怒罵聲陡然響起,原本寂靜空曠的黑夜裡剎那間竟是出現了十幾個模糊的影子,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
雪亮的光芒刺破了深沉的黑暗,折射出令人膽寒的鋒銳,刺破虛空,砍向陸塵的身影,但在那險之又險的間隙,陸塵已經先一步衝進了林間。
林子中隨即響起一陣怒喝,人影再度晃動,原來那林中竟也有人影,但顯然不如外頭人多,又或是因為可能沒想到竟然會有人衝入這裡,並無太好的準備,所以林子裡出現了幾分混亂。
刀光劍影,此起彼伏,風聲淒烈,很快便有人低哼悶喝,在黑色的陰影角落中,血光乍現。
林外,影影綽綽的黑影更不遲疑,全部衝入了這片山林裡,帶著濃烈如山的殺氣,甚至就連這一片山林彷彿都染上了血腥味。
山風吹過,山林劇烈地顫抖著,如狂烈的大海中戰慄的小舟,卻看不清裡面任何的情況。
…
清水塘村到了晚上的時候,大多數都是萬籟俱靜黑燈瞎火的,不過在這一個晚上,這個村子裡似乎顯得特別的安靜,也特別的黑暗。
唯一的一點光亮,是在村子裡的小酒館中。
一點燭火,放在桌上,一壺酒一個杯,年輕的公子正在自斟自飲。
倒一杯,抿一口,然後搖了搖頭,他溫和地笑了一下,對著腳下邊說道:「這酒不好啊。」
小酒館裡很安靜,除了這個年輕溫和的男子外,只有老馬還在這裡。他身上的穿著還是和白天一樣,因為太熱赤裸著上身,只穿著一件大褲衩,但是此刻的他卻顯得異常痛苦和狼狽,手和腳都被粗繩緊緊綁住了,像一隻待宰的肥豬一樣,被丟在地上,就在那年輕公子的身旁。
剛才的那句話,年輕溫和的公子就是對老馬說的。
此刻的老馬看起來很不好,他的臉比平常還要更大了一圈,那是因為浮腫的緣故,到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像是被人狠狠揍過了一頓,嘴角開裂著,流著血。不過相比起他的身上,這些似乎又無足掛齒了。
在老馬白白胖胖的身體上,光是寸許深尺許長的大傷口就有不下七八條,縱橫交錯地刻在他的胸前腹上,包括後背也都是一片血肉模糊,看上去已經很難找到一片完整的肌膚。
在他身下,鮮血聚成了一片血泊,似乎正在慢慢滲入地下。
此刻的老馬似乎已經奄奄一息,無力地躺倒在冰冷的地上,除了胸膛處仍有起伏之外,只有眼睛還勉強睜著,看上去似乎隨時就會斷氣死掉的樣子。
只是在聽到了那句話後,老馬失神的雙眼裡閃動了一下,抬起頭,居然還笑了一下,雖然笑的時候他臉上的肌肉也隨之抽搐抖動著。
只聽他說道:「鄉下地方,沒辦法啊。」
那年輕公子溫和地微笑了一下,看向老馬的眼神裡似乎多了一絲欣賞之色,道:「怎麼樣,想好了麼?」
第五十一章 百計避敵
老馬嘴裡咕噥了一聲,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