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珺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一下,道:「不對,你剛才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說著她頓了頓,又道:「莫非你已經猜到了今天他們來找我的原因?」
「除了蘇標以外,其他人的事我還是不知道的。」陸塵再一次向蘇青珺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道,「不過我是覺得,他們大多數人的事,應該都算不上十分急切,至少對你來說,或許並不值得你違反門規夜下崑崙。」
蘇青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反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對我來說確實只是小事,但對其他人來說也許就變成是天大的急事呢?」
陸塵道:「所以你要下山?」
蘇青珺點頭道:「他們求我辦事。」
「他們求你,你就答應了?」
「畢竟是一家人啊。」
陸塵皺了皺眉,看著蘇青珺一時沒有說話。
蘇青珺也是沉默了片刻,道:「蘇標在的時候,那些話你可能也都聽見了,家裡放了太多東西只在我一人身上,那我不照顧下面的兄弟姐妹,又有誰來照顧呢?」
陸塵眨了眨眼,忽然間向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又看了看不遠處懸崖下方黑洞洞的深淵,似乎有些心虛的樣子。
蘇青珺有些驚訝地道:「你怎麼了?」
陸塵道:「我看看有沒有退路可以逃命的,說不定待會你就對我殺人滅口了。」
蘇青珺先是一呆,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胡說,我怎麼會那樣做?」
陸塵也是笑了起來,隨後說道:「其實以你的身份,不用對我這樣一個雜役弟子說這麼多的。」
蘇青珺目光閃動,如天穹上月華泛波,盈盈如水,微笑道:「我覺得你和平常的雜役弟子不一樣,特別聰明。」頓了一下後,她似乎覺得說的還不夠,又加了一句,道:「嗯,比我認識的許多煉氣境甚至築基境弟子都要更聰明!」
陸塵立刻向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蘇青珺,正色道:「狠灌迷湯必有所求,你這是有話要說?」
蘇青珺歎了口氣,道:「你確實是聰明人,比我家裡那些兄弟強多了,但凡他們要是能像你多一些,我也不會這般心煩。」
陸塵笑了笑,道:「你這話要是稍微傳出去一點,我在崑崙山上就沒法呆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青珺平靜地道:「我下山之後,明早可能無法及時趕回來。那麼在這中間,若是有人來找我卻發現我不知所蹤,而與此同時因為鷹果的事我卻本該死守在這飛雁台上的,這就會很麻煩。」
陸塵默然片刻,忽然苦笑了一下,道:「你是讓我幫你攔人?」
蘇青珺坦然道:「是。我也是沒辦法,如今這飛雁台上只有我們兩個人,而鷹果樹在那裡,我下山也不可能瞞過你,所以只能請你幫我遮掩一下。」
陸塵點點頭,道:「難怪你前頭會跟我說這些家長裡短的話。」
蘇青珺道:「如何,你能幫我麼?」
陸塵搖搖頭,道:「我只是個雜役弟子,沒那個本事…」
話音未落,蘇青珺已然打斷了他,道:「你這個雜役弟子比他們強多了,我覺得你行。」
陸塵有些苦惱地咬了咬牙,道:「這飛雁台向來清靜,說不定半天也不會有人來…呃?」他忽然向蘇青珺看了一眼,皺眉道:「平常很多人來?」
「也不會,有時候多,有時候也很有幾天不見人的。」
陸塵「哼」了一聲,道:「人還不少啊。」
「一大家子人呢。」
「好吧。」陸塵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隨即端正了一下神色,道,「那還有最後一件事。」
「你說。」
「萬一明天早上,突然有鷹果成熟了怎麼辦?」
蘇青珺忽然沉默了下來,好半晌沒說話。
陸塵也沒催促,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過了一會之後,蘇青珺皺著她秀氣好看的眉,道:「要不你吃了吧?」
陸塵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喂,這要是被人看見了,只怕我真的是要被人打死從這懸崖上扔下去了好不?」
蘇青珺看起來面上有些苦惱之色,還用手揉了揉眉心,似乎對這事也是覺得有些棘手,隨即帶著幾分抱怨的口氣,對陸塵道:「你白天不是說,鷹果沒這麼快成熟嗎?」
陸塵咳嗽了一聲,道:「萬一呢…」
蘇青珺想了半天,最後擺擺手,歎了口氣道:「真要是這麼倒霉的話,你就埋土裡去,當作肥料吧,別讓人看到就行了。」
「好吧…」
…
蘇青珺轉身欲走,看起來是要動身了,不過就在這時,忽然陸塵又叫住了她。蘇青珺轉頭看他,道:「還有什麼事麼?」
陸塵道:「你忘記說報酬了。」
蘇青珺怔了一下,道:「什麼報酬?」
陸塵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她,道:「這件事我如果幫你做了的話,風險挺大的吧,幫你這麼個忙,你不用給些報酬嗎?」
「這樣啊…」蘇青珺似乎有些恍然大悟,道,「你是這樣想的啊,那也可以吧。」
「喂,這應該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情好不好?」陸塵正色對蘇青珺道。
蘇青珺有些無所謂地道:「唔…可能是吧,不過以前別人,不管是不是我蘇家的,還是其他人,他們要幫我的時候,從來都不提報酬什麼的,最多我就向他們道謝一聲,他們就很高興了啊。」
「…我跟他們不一樣。」陸塵冷哼了一聲,看起來對過去的那些人表示了幾分鄙視和不屑,然後正色道,「其實你想想,那些人說是不要你的報酬,但實際上卻讓你欠了他們的人情。人情債最是難還的,日後若是他們來求你,你幫是不幫?是不是幫的時候反而要比當初直接給些靈石錢財要更累許多?」
蘇青珺仔細想了想,片刻後面上居然露出一絲同意之色,點頭道:「你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啊。」
「那可不!」陸塵笑了一聲,道,「我這也是為你著想,免得你欠我人情債,心裡難受。」
蘇青珺道:「嗯,那你打算要多少報酬?」
陸塵想了想,暗道這還不宰你個一刀兩斷鮮血淋漓?然後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腳,試探著獅子大開口,道:「兩…千靈石?」
「行啊!」蘇青珺點點頭,讚賞地看著陸塵,道,「想不到你這人還是挺厚道的,品行不錯!」
…
夜色蒼茫,黑暗深邃。那個美麗的女子趁夜而去,悄然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而陸塵則是站在懸崖邊上,迎風而立。
山風吹得他衣衫飄拂不定,凜冽的冷風不時掠過他的臉龐,總感覺有種被人不停打耳光的幻覺。而再看這夜色蒼穹,天邊明月,不知為何又有種茫然若失的感覺。
陸塵長長地歎了口氣,面露遺憾之色,自言自語地道:
「早知道說兩萬了…這些豪門子弟,真是可惡啊!」
說著他搖搖頭,回身走下了懸崖,一直走回到自己的那間草屋,關上了門。
夜色漸深,轉眼間又過了約莫一個時辰,飛雁台上一片冷清的黑暗中,忽然又有了一絲微小的動靜。那個草屋的門被人無聲無息地推開,然後陸塵走了出來。
月光之下的夜色中,他的身影始終不在那片光明裡,而是一直隱藏在一片一片的陰影中,若隱若現、模模糊糊地移動著,向著飛雁台下方的山路移去。
沒過多久,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那片黑暗中。
…
這一晚的崑崙山依然冷清寂靜,多年來始終堅持的宵禁讓大部分的崑崙弟子都早已熟悉了這樣的作息。而在前些日子剛剛發生了一起驚悚命案的屋外,雖然還能看到有人守衛著,但比起之前已經明顯鬆懈了許多。
哪怕是修道中人,面對死亡或是面對死人,同樣也會覺得不太舒服。當然了,那些修煉妖魔邪術的邪門歪道自然另當別論。
陸塵的身影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那棟原本屬於賀長生的屋子外頭,遠遠地在一處樹林中潛伏隱藏著,然後靜靜地看著那邊。
至少從外表看去,那棟屋子沒有任何的改變,彷彿裡面仍然還住著那個憤憤不平的雜役弟子,對這世上許多事心懷不滿。而在那屋中曾有的那些詭異的陣法可怕的氣息,似乎也被牆壁所遮擋住,沒有向外面透露出絲毫秘密出來。
陸塵在林中潛伏了很久,看起來絲毫沒有暗中潛入那屋子查看的意思,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邊,眼神中有些複雜的幽光閃爍,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那個隱藏在黑暗最深處的人,此刻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事?
如果他是魔教潛伏至深的奸細,那麼他又會怎麼做?
他若是看到了如此純正的轉生陣,又會怎麼想?
陸塵的目光緩緩閃動著,忽然從那屋子上移開,卻是望向了房屋的東面,那裡的黑暗夜色中,似乎也是一片茂密闊大的樹林,在夜色中,冷冷地凝視著這邊的屋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狐假虎威
影子在黑暗中悄然潛行,於無聲無息中從原來的地方移開,然後前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在前方那棟屋子外面的守衛弟子們則是茫然不覺。
小屋東面的地方是一片佔地十分遼闊的樹林,一直蔓延到最近的一座山峰上,在夜色中,這片樹林顯得格外寂靜與深沉。
陸塵的身影踏入了這片樹林裡,與其中的黑暗融為一體,他靜靜地看著周圍的環境,然後開始往林中深處走去。
他的嘴巴微微顫動著,似乎在暗自重複著什麼,同時,他時不時地會回頭看向林外那間屋子的方向,似乎正在根據那裡的方位來調整自己的方向。
「東方…生門…神主…位…」他的目光明亮銳利,似乎正在那奇異而又晦澀的口訣中仔細辨認著方位,在努力尋找著些什麼。
夜色深沉,樹林中也有幽深昏暗,但是陸塵對這樣的環境卻似乎如魚得水,顯得異常適應。他走得始終很沉穩,在深入林中數十丈後,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的手輕輕抬起,手指微微屈伸,似乎在空氣中慢慢計算著什麼,很快的,他忽然眼睛一亮,那手指也在指向某個方位時停了下來。
那是樹林深處的某個地方。
那裡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有很多很密的樹木。
那裡一片黑暗,或許比其他地方還要更黑一些。
就像是隱藏著某個秘密,靜靜地等待在這深夜中。
陸塵的腳步向前邁出了一步,但忽然又在半空中頓住,然後徐徐收了回來。他站在黑暗中,遠遠地看著那片深沉的黑暗,彷彿陷入了突然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