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相見時會聊聊天,關係似乎又熟悉了些,偶爾還會開些小玩笑。
這樣平靜的日子讓人意外地覺得舒服,彷彿就是世外桃源般的感受,在巍巍崑崙裡,在這闊大的天地間,小小的飛雁台彷彿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一方小小世界。
在這中間,木原真人又來過一次,不過當時蘇青珺的傷勢已經恢復了大半,看起來並無異樣,出來相見閒聊一陣,木原真人叮囑了幾條,然後便匆匆走了。至於之前他印象深刻頗為看好的陸塵,木原真人這次來居然理都不理,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蘇青珺為此對陸塵表達了一點疑惑和不解,陸塵則十分小心眼和尖刻地評價了一句,道:「你師父大概是想忘了曾經許諾給我的獎賞吧!」
蘇青珺又好氣又好笑,只說是不可能,但陸塵剛要跟她仔細分辯,她卻自顧自地飄然而去,只說道:「今天天色還早,我要回去睡…修煉了。有事用燃心符叫我。」
…
到了陸塵來到飛雁台的第九天。
這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樣起床,看看剛剛修補好的屋頂,摸摸用砍來的木頭重新做好的桌子,然後出門打水洗臉,眺望朝陽,俯視雲海,又在飛雁台上走了一圈,隨後就在靈田中忙碌起來。
山風從懸崖那邊吹過來的時候,蒼松古樹微微搖晃,樹葉沙沙作響,感覺又是美好而安靜的一天呢。
不過這樣平靜的美好不幸地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一陣從遠處傳來的動靜聲打破了飛雁台的平靜。
陸塵從靈田中站起,走上田埂向山道那邊看了一眼,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在山道上,蘇墨、蘇遷和蘇文三兄弟,正大步走了過來。
陸塵丟下手中的東西,低頭看了一眼,只見自己身上,特別是褲腳和一雙鞋子上沾染了黑泥塵埃,衣服上也著實有不少,看起來哪有半點修士風采,明明就是個幹農活的佃農。
呃,不過雜役弟子好像跟佃農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啊。
陸塵嘴裡咕噥了一聲,大概是自嘲吧,然後拍拍手掌,走了過去,在洞府之外三四丈遠的地方,面帶微笑地攔在了這蘇家三兄弟的面前。
「三位蘇師兄,好久不見啊。」他笑著拱了拱手,道,「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那三人看到了陸塵,除了站在中間的蘇墨,蘇遷和蘇文都是點了點頭,大概是想著陸塵怎麼說現在也是在幫蘇青珺做事,雖然離蘇青珺的心腹或是身邊人那種檔次還差了太遠,不過基本的禮貌還是有的。
只是片刻後,當他們看到陸塵身上腳上的黑泥後,頓時三個人面上都是露出輕視厭惡之色,大概是嫌棄陸塵身上太髒了罷。
「嗯。」蘇文隨便應了一聲,揮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道,「我們要求見珺姐,你別擋路。」
說著,他們三人都是準備往前走去,只是才踏出兩步,卻忽然發現陸塵還是站在原地,攔在了他們的面前,雖然面上還是帶著溫和的微笑,卻並沒有讓路的意思。
蘇標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塵剛想說話,卻聽那蘇墨已經冷冷地道:「臭小子,別找打啊。」
陸塵頓了一下,目光在蘇墨臉上微微停留片刻,但臉色不變,還是溫和地微笑著對他們三人說道:「三位公子,是這樣的,蘇師姐這兩天明確交待過,她要修煉一項秘法功訣,所以最近不見任何人。」
蘇家三兄弟臉色皆是一變,蘇墨看上去脾氣最壞,至少在陸塵這樣一個雜役弟子面前最糟糕,張口就罵道:「放屁!你說閉關就閉關,不見就不見?你算老幾?」
陸塵道:「在下身份低微,當然不能跟三位蘇公子相提並論。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還請幾位多細想一下,我不過只是一個雜役弟子,又豈敢去冒充蘇師姐的法令意志,來對你們胡亂攔阻呢?」
此言一出,蘇遷、蘇文都是一怔,原本也有些憤怒的臉色倒是緩和了些。
蘇遷拉了一下滿臉惱怒的蘇墨,低聲道:「他這話說得倒也有些道理,可能珺姐真的有事,暫時不方便見咱們啊。」
蘇墨還未說話,旁邊的蘇文已經皺眉道:「話雖如此,但咱們來都來了,難道就這樣回去麼?」
蘇遷道:「不然呢,你想怎麼辦?」
蘇墨哼了一聲,道:「珺姐什麼脾氣,我能不知道麼,都讓開,我過去叫門,多叫幾次的,她自然便會出來見我們了。」說完,便大大咧咧地向前走去。
陸塵站在原地,面上露出一絲無奈之色看著蘇墨。蘇墨走到他的跟前,上下打量了陸塵一下,冷笑道:「臭小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居然還敢攔在我面前?」
陸塵苦笑了一下,道:「蘇公子,以你的身份,想必也是講道理的人…」
「砰!」忽地一聲悶響,卻是蘇墨直接抬腿,一腳踹在了陸塵小腹上,頓時將陸塵踹翻在地,還在地上滾了幾圈。
陸塵蜷縮起身子,大概是被踢得狠了,甚至還劇烈地咳嗽起來,同時大口地喘息著。
「講你媽的道理啊!」蘇墨冷笑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憑你也配跟我講道理?」
罵完這句話後,他便大搖大擺地從陸塵身邊走了過去。
蘇遷和蘇文跟了上來,淡淡地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陸塵,然後對蘇墨道:「你這人,怎麼這樣衝動。好歹此人也是幫珺姐種樹的,你這樣做,珺姐臉面上須不好看。」
蘇墨滿不在乎地道:「呸!這種身份的人,也敢在我等面前擺譜,豈不是討打!打就打了吧,珺姐過來還能如何,最多就說咱們幾句而已,不打緊的。」
「唔…這倒也是。」蘇遷、蘇文都點頭稱是。
說話間,他們三人都來到了洞府石門前,啪啪啪大聲敲門喊叫起來。
「珺姐,珺姐,你出來一下啊,我們有事找你。」
…
躺倒在地上的陸塵,這時一邊雙手抱著小腹,一邊也是看著洞府石門那邊。過了一會之後,只聽隆隆之聲響起,片刻之後,蘇青珺面無表情帶著幾分冷若冰霜般的氣質走了出來。
看起來,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啊?
蘇家三兄弟心中同時掠過了這種感覺,不過對付這個姐姐他們早就有拿手的一套了,頓時便圍了上去,嘰嘰喳喳爭先恐後地說了起來。
蘇青珺面色淡淡地聽著,目光卻是越過了圍在自己身前的三個人,看到了前頭被打得倒在地上的陸塵,看著他的臉色有些煞白,看著他的雙手摀住腹部。
那裡還有一隻鮮明的腳印。
晨光中,她明亮清澈的目光裡,似乎突然掠過了一道陰影。
她好像想說什麼,想做什麼,卻又慢慢低下了頭。
陸塵躺在地上,臉上也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過了片刻,蘇青珺忽然不顧那三個正在聒噪的兄弟,咬了咬牙之後,大步走向了遠處那間草屋,沒多久到了草屋前,推開門走了進去。
蘇家三兄弟面面相覷,臉上都有疑惑之色。
陸塵則是搖搖頭歎了口氣,苦笑了一聲,低聲道:「非要去我草屋做什麼嘛,我就不信你洞府裡就沒桌子!」
「砰!」
忽地,一聲大響從那草屋中傳來,陸塵和蘇家三兄弟一起看去,只見一張木桌破屋而出,將那草屋屋頂撞出了一個大洞,飛得老高後重重摔了下來,辟里啪啦頓時粉身碎骨。
過了片刻,蘇青珺從屋裡慢慢走了出來。她的臉上神情有些奇怪,似有一點忐忑,卻詭異地又有些莫名的興奮,雙手緊握成拳,仔細看的時候甚至還隱隱有些發抖,好像很是緊張和激動。
她定定地看著蘇墨等三人,然後緩緩走了過來。
蘇墨哈哈大笑,迎了上去,大聲笑道:「珺姐珺姐,我就知道你還是對我最好了。剛才這不開眼的奴才還想攔我,不讓我見你,被我一腳就踹飛了。看吧,你果然還是對我…」
話音未落,蘇青珺已經走到他的面前,忽然雙眼中異光大盛,似興奮似激動,如大海生濤般狂烈地洶湧著。
就在蘇墨手舞足蹈般跑過來時,那個女子忽然間一抬腳,彷彿剛才那幕情景瞬間重現。
蘇青珺一腳就踹在了蘇墨的肚子上,然後只聽一聲殺豬似的慘叫聲,蘇墨整個人被踹飛了起來,橫跨半空,「砰」的一聲直接被踹到了那堅硬的山壁上,同時伴隨著幾聲清晰可見的骨頭斷裂聲,又骨碌骨碌地滾了下來。
風過雁台,瞬間靜寂,人人屏住呼吸,呆若木雞。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夕陽相別
陸塵躺倒在地上,把身子放平了些,看著天空,只見天色一片蔚藍,澄澈得彷彿透明一般。
然後,他微微笑了一下。
旁邊不遠處,蘇墨被蘇青珺一腳踹飛,又從堅硬的石壁上滾下來後,看起來已經瞬間神智不清,兩眼翻白不說,雙手也胡亂地揮舞著,好像想要抓住什麼虛無縹緲的救命稻草般,口裡還咕噥著些沒人聽得懂的胡話。
而在另一邊的蘇遷、蘇文二人,此刻已經完全被嚇傻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瞪大了眼睛盯著蘇青珺,就像是看到了平生最可怕和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過了好半晌之後,蘇遷才結結巴巴地道:「珺、珺、珺姐,你、你…你怎麼…踢蘇墨啊?」
蘇青珺轉過身子,看向蘇遷,那目光之冰冷,彷彿一盆冰水從蘇遷頭上直接潑了下去,瞬間寒到了骨髓中,以至於後頭的話蘇遷一下子就給嚥了回去,額頭上也是冒出了一片冷汗。
蘇青珺走到了站在那邊的蘇遷、蘇文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淡淡地問了一句,道:「你可有不滿?」
這五個字說得並不快,一字一字聽來如此清晰,但不知為何,蘇遷卻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在蘇青珺清冷目光的直視下,下意識地就搖頭。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站在他身旁的蘇文或許是沒有被蘇青珺那異樣的目光所直視,居然還殘留著幾分勇氣,在一旁小聲說道:「珺姐,你怎麼這樣,不、不能打我們…」
「啪!」
一聲脆響,蘇遷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白皙美麗的手掌猛然揮起,一巴掌摔在了蘇文的臉上。
蘇文向後飄了出去,捂著臉大聲哀嚎著摔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
而躺在地上的陸塵還發現了另一個有些奇怪的細節,那就是蘇青珺在這痛快淋漓的一巴掌甩出去後,在手掌收回來時,忽然雙手握拳,貝齒輕咬紅唇,呼吸略顯急促,甚至還喘息了幾下。
看著她的模樣,卻彷彿有一種緊張過後的放鬆,深吸了一口氣以後,蘇青珺再一次看向了蘇遷,輕聲問道:「我,能不能打你們?」
蘇遷面無人色,「噗」的一聲直接跪下了,結結巴巴地道:「可以,可以!珺姐饒命啊…」
…
蘇遷和從地上爬起來同樣嚇破了膽的蘇文,兩人一起拖著架著已經不省人事口吐白沫的蘇墨,往山道上狼狽跑去了。
蘇青珺看著那三人身影遠遠消失後,也是沉默了好一會,面上的神色各種變幻,胸口一直不停起伏著,似乎心中仍然有各種激烈情緒不停地湧動,半天都難以平息下來。
如此又過了一陣工夫後,她才默默轉身,走到兀自躺在地上沒有起身的陸塵身旁,看了他一眼,道:「你沒事吧?」
「有事啊,肚子上被踢了一腳。你看,這衣服上還有腳印呢!」陸塵指著蘇墨留下的那個腳印對蘇青珺說道。
蘇青珺看他說話的神情和口氣,面上那一絲擔憂之色終於是消散了,忍不住笑了出來,卻又覺得自己這樣居高臨下看著陸塵,總有些不太妥當,於是乾脆就蹲下了身子。
她雙手放在膝蓋上,托著下巴,面帶有些怪異的笑容,想開口問什麼又有些猶豫的模樣,不知不覺又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