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流香圃,可惜沒有收穫。
她去了石盤山,同樣沒見到人。
易昕跑到山門,跑到在崑崙山上和陸塵第一次見面的那座山亭裡,同樣也沒有看到他的影子。
這個男人好像突然間就這樣不動聲色地從崑崙派中失蹤了一樣,沒人注意,也沒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後來易昕忽然想到,不管怎麼說,這人就算離開飛雁台了,總是還要在崑崙山中找到地方住的吧。於是,她很快就想到了陸塵原來住的那個房子。
她興沖沖地跑了過去,但看到陸塵的那座舊居鐵將軍把門,還落了灰塵,顯然沒人住在這裡,而轉到屋後,居然還能看到那一個小小的狗洞。很早以前,黑狗阿土就是從這裡鑽進鑽出的吧。
易昕有些氣餒了,她第一次發覺好像這位陸大哥真的藏到了哪個隱秘的地方,而自己似乎也找不到他。
一想到在蘇青珺蘇姐姐面前吹的牛皮眼看要吹破了,易昕就覺得有些尷尬,但也沒什麼好辦法,只是歎了口氣後,轉身離開了這裡。
這一片地方都是雜役弟子的居住區,有很多屋子都住著人,以前都算是陸塵的鄰居罷。只是現在是白天,絕大多數人都已經離開了這裡去幹活了,剩下的人不多,只有一座座孤零零的房子。
正走路的時候,易昕忽然腳步一頓,卻是看到了遠處有一間看起來有些奇怪的屋子,與周圍的房子相比,那間屋子顯得格外清冷破敗。
易昕忽然覺得有些眼熟,便往那房子方向走了一段距離,在靠近之後,她忽然想了起來,這棟屋子以前就是屬於賀長生的。
後來,在兇惡的魔教奸細殺害了賀長生後,這屋子不知為何就廢棄在這裡了。
她正看著那屋子有些出神時,突然,一隻手從她背後伸了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易昕一個激靈,嚇得跳了起來,大聲叫道:「誰!是誰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潛伏
這周圍一片冷冷清清的,突然被人在背後這般拍了一下,換了是誰也要嚇個半死。易昕也是一顆心猛然間提到喉嚨眼上,一個激靈後轉身看去,只見身後站著一個人,居然正是自己找了半天的陸塵。
「啊,怎麼是你,陸大哥?」易昕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陸塵笑道:「可不是我麼,倒是你,好好的跑到這裡來幹什麼?」他舉目四望,目光在那座廢棄了的曾經死人的屋子上停留了片刻,對易昕道:「這裡平常可沒人來的,聽說那屋子死人以後,半夜三更的經常鬧鬼呢。」
「啊!」易昕身子又是一顫,連臉色都有些白了,不過很快的她就發現陸塵面帶笑容,頓時反應過來,一下子氣惱得不行,用力打了他手臂一下,嗔道:「你又嚇我!」
陸塵哈哈大笑,不知怎麼,看著易昕他的心情似乎就好了許多,笑道:「聽說嘛,我也沒見過的。對了,你還沒說到這裡來幹嘛?」
「找你啊。」易昕瞪了他一眼,恨得有些牙癢癢的,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為了找你跑了多少地方,飛雁台那邊就不說了,流香圃、石盤山我可都是一一跑過去,就是沒看到你的影子。」
陸塵怔了一下,笑容收了起來,有些詫異地道:「這麼急?你找我有事麼?」
「嗯,有事啊。」易昕道,「我聽說你跟蘇姐姐鬧翻了,非但自己拎著包裹走人,還讓蘇姐姐取消了那掛名師徒的名義?」
陸塵點了點頭,道:「是有這麼一回事。」
易昕一跺腳,道:「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傻呢?你知不知道蘇姐姐她如今是什麼身份的人了,全崑崙山上十萬雜役弟子,至少有九萬九千九百人都哭著喊著想去拜在她門下呢!你倒好,自己跑了?」
陸塵笑了一下,道:「是蘇青珺叫你過來見我的嗎?」
「呸,想得倒美!」易昕看著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氣呼呼地道,「那當然是不可能的。蘇姐姐如今貴為崑崙派裡最年輕的金丹修士,未來前途遠大,甚至大有希望成就元嬰真人的,你以為人家會真的看重你這麼一個平平常常的雜役弟子嗎!」
陸塵「哦」了一聲。
易昕一拍額頭,看起來已經完全被陸塵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得無語了,過了一會才道:「陸大哥,你聽我一句勸啊,還是回去向蘇姐姐認個錯,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說點軟話怕什麼!而且我看出來了,蘇姐姐對你也是好心的,你稍微服個軟,再加上我在一旁幫你拚命多說幾句好話,一定能讓她收回成命。」
說著,她眼珠子又轉了一下,忽地嘿嘿一笑,拉著陸塵低聲道:「陸大哥,要不你再裝一下,就說遇到什麼慘絕人寰傷心事,悲痛欲絕,流一點眼淚出來,我擔保蘇姐姐絕對扛不住,一定會把你重新收入門下的。」
「胡說!」陸塵正色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居然讓我哭?」
「哎呀,都說了是做戲了。」易昕瞪了陸塵一眼,然後笑嘻嘻地慫恿道,「去吧,去吧,聽我的沒錯。我可是為你好,不然將來等你歲數大了,沒個靠山什麼的,在這山上就難混了我跟你說。」
陸塵看著易昕的臉龐,目光漸漸變得溫暖起來,微笑道:「你居然想的這麼長遠啊。」
易昕沒好氣地道:「是人都會這樣想的好不好!我說你最近有點不對勁啊,總覺得越來越笨了,大概是年紀已經大了吧。」
陸塵失笑,搖著頭看著她,道:「這樣啊,那等我將來老了以後,我找你做靠山,讓你養我吧,行不?」
易昕一呆,愕然道:「我?」
陸塵點點頭,道:「對啊,你不也是一個元嬰真人的弟子嗎,將來肯定也不差嘛,行不?」
「這個…」易昕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有些苦惱地想了一會,道,「呃,這麼說的話,好像也可以啊。不過蘇姐姐的天資前途,比我好太多了,說真的,你還是應該去跟著她才有前途。等到實在不行的話,你再來找我吧。」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易昕的臉頰上忽然好像亮了一些,看起來有些驕傲,揚起了頭,雙手叉腰,道:「喂!你啊,來,叫一聲師父給我聽聽。」
陸塵大笑,一伸手放在她的頭上,將她推開了,笑罵道:「小丫頭,學壞了啊。」
易昕向旁邊退了一步,嘟起嘴摸了摸頭,不過很快又高興了起來,對陸塵道:「哎,不開玩笑了,陸大哥。你聽我的,還是去找蘇姐姐說說吧,這樣對你這種雜役弟子的身份,真的是有百益而無一害。」
陸塵想了想,又看了看易昕那滿是期待的眼神,便笑著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就是了。不過這兩天就是宗門評議會,山上一片忙亂的,她是金丹修士,估計也要忙。等這幾天忙完了,我們再一起去找她吧。」
易昕想了想,道:「嗯,這樣也好,蘇姐姐最近確實忙呢,今天還把她弟弟送到了顏蘿師叔的茶室那邊,請我師父幫忙看診呢。那就過幾天吧,到時候我來找你。」
陸塵微笑道:「好,說定了。」
易昕對他招了招手,便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問了一句,道:「對了,陸大哥,最近沒看到阿土啊,它還好嗎?」
陸塵道:「挺好的,吃得香跑得快,整天在外面野得都不想回家了。」
「哦。」易昕笑了起來,繼續向前走去,這一次走出約莫丈許遠,她又停了下來,對陸塵喊道:「陸大哥,你現在到底住哪兒啊,我都找不到你了。」
陸塵怔了一下,隨後笑道:「沒事,到時候還是我來找你吧。」
易昕嘻嘻一笑,點點頭,轉身離去了。
…
眼看著易昕漸行漸遠,逐漸連身影也消失在視野中後,陸塵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淡了下來。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連綿不停的細雨仍然還在下著,打濕了這一片山林屋宅。
他轉過身,靜靜地看了看那座廢棄的木屋一眼,然後邁步向前走去,在中間拐了一個彎,走進了遠處那片十分闊大的樹林。
如同過往一樣,這片樹林裡十分安靜,只不過這時比平常多了一些雨水拍打樹葉的聲音。走到樹林裡,雨勢便頓時小了,但林中的空氣十分潮濕,看起來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雨水不停地從那些高處的枝條葉片上滴落下來。
陸塵如同一個幽靈一般,在這片山林中無聲無息地前行著,哪怕是偶爾經過濕軟的土地,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竟然也沒有留下任何足印的痕跡。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終於又看到了那塊在林子深處的大石頭,還有那棵與周圍樹木比起來顯得有些與眾不同的大樹。
樹林裡異常安靜,潮濕的雨水淅瀝瀝地下著,不但鳥獸遠離,似乎連蟲子都沉默著。
陸塵的眼眸慢慢變得明亮起來,他的目光掃過這裡周圍的地面,看過每一棵的樹木,甚至連每一塊碎石每一根野草都沒放過。
過了一會後,他走了過去,來到那棵大樹下,站在那塊大石旁邊。雨水從頭頂滴落下來,掉落在他的頭頂,從他臉頰上流淌下滑,但他卻似乎全然不在意。
他的目光越來越是明亮敏銳,甚至有一些隱隱的凌厲。
他看過了所有的地方,最後低下了頭,看向他的腳下。
地上是黑色濕潤而骯髒的泥土,有很厚的一層枯葉落在上面,想來是不知多少年月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掉落堆積在這裡的,有很多枯葉看起來甚至都已經腐爛了,焦黑枯敗的和泥土顏色接近,或許再過一段時間,這些爛葉也會成為泥土的一部分。
陸塵凝視著腳下這些黑土枯葉,沉默地思索了很久,然後忽然抬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
在中土神州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從古至今,古老相傳的就有一種說法,叫做入土為安,意思就是人這一生無論怎樣活著,終有一死,那麼死後唯有葬入土地,在無邊無際古老的泥土中,死人才會安心下來,這一生才會有最終最好的歸宿。
從來沒有人會去想過,人在泥土中是什麼感覺,因為只有死人才會躺在深深的地下,被泥土所掩蓋。
陸塵不是死人,但他在這一天卻躺進了這裡的黑土中,以一種十分詭異的方式,就像是一條陰冷的蛇隱藏進了黑暗陰影中。
那些潮濕黑色骯髒的泥土裡,混雜著腐爛枝葉,甚至還有各種各樣令人匪夷所思的死活蟲子以及令人聞之欲吐的噁心氣味。這裡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呆的所在。
但是陸塵就像是一個死人般,停在了黑暗的泥土之下,黑土和厚厚的枯葉完全掩蓋住了他的身體,當雨水從天空滴落一晚後,這林中已經再也沒有任何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只有一根極細的中空小樹枝,在枯敗的落葉中插入土中,毫不起眼地豎立著,過上很久以後,會輕輕地顫動一下。
這場雨,下了一夜。
第二百一十七章 喜不喜歡
又是一夜過去,在早上的時候雨停了,但天空裡仍是一片陰霾,烏雲依舊集聚不去,看起來隨時都會再度飄雨。
崑崙山經過一夜的雨水洗刷,在清晨時顯得清晰明朗了許多,清新的微風吹過山巒,帶著濕潤的味道。
不過在這些美麗美好的景色中,崑崙山裡也有幾處地方依然沒什麼變化,一個是天穹雲間下方的濃霧禁地,所有的雨水落到那些濃霧上時就好像消失了一樣,絲毫不能影響半點;還有一個地方便是義塚,這個躲藏在無名山峰背面陰暗角落裡的地方,似乎永遠都是那樣的黑暗陰森,連晨風都好像不願吹過來。
不過在這個早上,義塚那一片黑色的庭院中,卻有一陣陣的沉悶迴響,時而激烈,時而舒緩,道道奇異的光芒在黑暗中不停閃爍著,散發出瑰麗的光彩,同時也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氣息。有的時候,甚至就連腳下的土地都會顫抖幾次。
良久過後,義塚庭院中的激鬥終於慢慢停歇了,各色光芒淡了下去,消失不見後,各種聲音也停了,一切似乎又都恢復了平靜。
黑暗的庭院裡,東方濤與看屍人對峙站著,看起來東方濤神色嚴肅,而看屍人臉色難看。當然了,看屍人那張臉從來都是極難看的,所以也沒法看出此刻的他到底是什麼心情。
過了一會後,東方濤首先開口道:「如何?」
看屍人有些凶狠地盯著他,但片刻後還是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直接丟給了他。
東方濤伸手接住,打開看了一眼,只見瓶中只有一枚白色靈丹,便皺眉問道:「如何服用?」
看屍人嘶啞著聲音道:「用水送服就是,之後便會嗜睡,好好睡個兩天,自然就好了。」
東方濤點點頭,重新將蓋子合上放入懷中。看屍人則是冷冷地看著他,忽然冷笑道:「修煉到了元嬰境,果然就猖狂起來了啊,居然敢主動上門打架了?」
東方濤搖搖頭,道:「第一,我不是上門打架的,我來,是向你要解藥的。是你非要以此相逼,要和我切磋鬥法一場,我不得已而為之;第二,打贏了你就是猖狂麼,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