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如此高大,高似神祇一般,彷彿高不可攀般傲然佇立著。
范退和陳壑臉上的神情都不好看,有些陰沉,但相比之下,范退的眼中更有幾分凶意,而陳壑則相對沉穩些。
寒風中,陳壑首先開口道:「山上那邊,是在開崑崙派一年一度的宗門大會?」
范退點了點頭,道:「是,這是崑崙派一年裡最重要的事,大小重要人物都會參加。」說著他忽然哼了一聲,道:「要是今天突然從天降下一塊隕鐵,就能將這該死的門派都給收了。」
雖然原本的氣氛嚴肅沉重,但突然聽到范退這麼一句話,饒是陳壑向來沉穩,也是忍不住失笑,隨後搖了搖頭,沉吟片刻後道:「那換句話說,今日在崑崙山上,可以說是崑崙派一年中實力最強最集中的日子了?」
范退道:「差不多了。」
陳壑道:「你可有什麼安排?」
范退默然片刻,道:「敵強我弱,也是無計可施,只能讓那些內應們仔細看著,都不要輕舉妄動。」
陳壑點點頭,道:「這也是明智之舉。」說著頓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范退,道:「說起來,我近日突然有個想法,想跟你商量一下。」
范退道:「請說。」
陳壑道:「西陸之地十分廣袤,修真門閥也是為數眾多,雖然崑崙派十分強大,但我們聖教似乎也不用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這裡。你覺得呢?」
范退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陳壑微笑道:「咱們之前雖然暫有挫折,但未傷根本,眼下還是先暗中發展為好,暫時忍一時之氣吧,日後待聖教光復重新強盛,自然可以再來找這些人的麻煩。」
范退望著遠處的崑崙山,忽然道:「可是那山上還有一個我們沒聯繫上的兄弟啊?那可是能夠布下轉生陣的人,如何能夠輕易放棄?」
陳壑眉頭微皺,沉吟道:「說到這個,我這兩天從頭到尾都在細想此事,心裡總有一種感覺,這事怕是有幾分古怪…」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個叛徒
范退吃了一驚,道:「什麼古怪?」
陳壑道:「你覺得,今時今日,咱們聖教中人,還有幾個能畫出轉生陣的?」
范退怔了一下,道:「那自然是道行高深的前輩了,至少在十年前,聽說都只有聖教長老那一層次的大人物才能畫出來的。」
陳壑目視於他,沉聲道:「你說的沒錯,十年前確實如此,然而如今聖教中前輩凋零,昔年五大長老,過世了四位,只剩下一位鬼長老,但自然也不會是他。」
范退臉色微變,默然了片刻後又皺眉道:「或許會是其他幾位長老留下的弟子傳人?又或是鬼長老這些年來調教出來的高手?」
陳壑搖了搖頭,道:「不可能,鬼長老一脈的人手我十分清楚,無人過來崑崙此處。至於其他四位長老遺留下來的傳人弟子,當然也有出色的天才人物,但在我們聖教中也是知名之人,絕非是暗中潛伏於此,與我們斷絕關係的陌生人。」
范退眉頭越皺越緊,道:「按你這種說法,這事確實就怪了,但崑崙山上出現的那個轉生陣,從我們得到的各種消息來看,確實是真貨無疑。但若是聖教中能畫出此陣的人都不在這裡,那這陣法又是怎麼出來的?」
陳壑臉色陰沉,抬頭深深看了一眼遠處籠罩在陰霾烏雲之下的崑崙山。
范退兀自在他的身邊喃喃道:「難道是這種至高陣法被洩露出去了?如果真的能做出此陣的聖教人物都不在這裡的話,天下間也無人可以佈置啊…」
「不!」突然,陳壑打斷了他的話,在那一刻,他臉上的神情突然佈滿了陰雲,連眼神中都露出了幾分濃烈的殺意。
「這世上除了我們聖教幾位英傑能佈置此陣外,有此能力者在聖教之外,還有一個人!」
范退大驚,道:「是誰?」
陳壑的牙關咬得緊緊的,片刻之後,似乎是從牙縫間透出了一絲寒風冷意,一字一字地說道:「一個叛徒!」
…
「當…」
悠揚的鐘聲迴響在雄偉的天昆峰上,正陽大殿中眾人肅然回身,原本還有些熱鬧喧囂的氣氛很快平息下來,大殿上一片安靜。
忽聽有振衣之聲,有人踏步而來。大殿後青銅大門依次打開,一排道童魚貫而出,左繡龍,右抱鳳,鐵鼎飄青煙,雲板起瑞聲。鶴翔獸吟祥雲現,寬袍大袖神仙人。
巍巍大殿有高台,仙氣飄揚如浮雲。須臾之後人上座,頷首微笑望四方。
雲板連響,聲音清脆,一聲高過一聲,如大河生浪潮,一波更勝一波,一浪高過一浪,短短瞬息間,竟有千軍萬馬狂潮奔湧之勢。
有風起,吹過偌大殿宇間,掠起眾人衣衫,滿座盡豪傑,似千載精華傳承於此,正是人間鼎盛時候,不由得心生豪情,又思壯志,只覺得天下間萬事皆易,豈有我人力不可達者。
一旁自有人唱喏喝禮,祭祖敬宗謝天地。座上人舉目望去,只見人人皆恭謹,而目光更遠處,還看到殿宇一側小桌那邊,坐著那些位與眾不同的人物。
閒月真人的目光掃了過去,那些個為他捧場的元嬰真人們也是微笑頷首,大家並沒有特意打什麼招呼,什麼心意只要人來了,那就已然說明了一切。
但是下一刻,閒月真人忽然一皺眉,卻是發現自己居然在人群中並沒有看到獨空真人。
他的臉色微微沉了一下,但很快釋然,獨空與他並非普通交情,這些年來大家彼此扶持,閒月真人完全不認為獨空真人會與自己有所隔閡,更不用說會反對自己了。
想來大概是天兵堂那邊有什麼要緊事要處理吧,這也沒關係,白日裡的大場評議會本就是面上光鮮,最緊要的還是今晚的小場。想必到了那時,獨空師弟一定是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至少這麼多年來,他還從未讓自己失望過。
閒月真人放下心來,正要收回目光,忽然眼神又是一頓,卻是看到了在那一片人群的最後,還有一張之前不算太熟悉的面孔。
東方濤站在小桌邊,遠遠地向閒月真人點了點頭,面帶笑意,神態自然。
閒月真人凝視他片刻,嘴角慢慢浮起了一絲笑容,隨後也是微笑起來,對著東方濤含笑點頭,眼神欣慰。
…
獨空真人與何毅走向這片山林的深處。
林木幽深,光線有些昏暗,因為前兩天下雨的緣故,這林中的土地也變得潮濕鬆軟,有些地方更是爛泥一片,顯得十分骯髒。
不過,這些事當然不可能會難倒兩個有道行在身的修士,特別是這兩人的道行還是極高,一個是新晉的金丹修士,另一位更是成名多年的元嬰真人。
點點滴滴的水珠,從那些枝葉邊緣上滴落下來,輕細的聲音似乎讓這片林子顯得越發的寂靜,大概是雨水太大的緣故吧,這附近已經沒有了野獸的蹤跡,甚至就連偶爾會鳴叫的鳥雀聲,今天也很少聽見了。
光影在他們兩個人的臉上交錯變幻著,映出不同的神情,似黑白始終交錯不定,在光與暗中行走著。
腳步聲聲,踩踏在地上,傳了過來。
那棵大樹之下,大石旁邊,腐爛的樹葉黑色的爛泥中,一根小小而不起眼的樹枝微微顫抖了一下。
片刻後,那兩個人影出現在了這片地方。
獨空真人環顧四周,目光敏銳,對何毅問道:「就是此地?」
何毅往前走了一步,道:「正是。」
獨空真人點點頭,往前走了兩步,又道:「此刻還沒有人過來,你當初發現那個魔教符紋的地方在哪兒,給我看看。」
何毅點頭道:「嗯,師父您稍等片刻,我記得就在那塊大石背後。」說著,他便邁步向那塊大石頭走去。
獨空真人則是站在原地,轉眼看著周圍,只見這週遭林木茂密,遠勝林子外圍,昏暗的角落中影影綽綽,似乎總有什麼異樣的視線在黑暗中望著這裡一樣。
獨空真人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喜,心想,果然魔教中的妖人都是膽小怯弱之輩,約定見面都要找這些鬼魅陰晦的地方,真是可憐可笑。
而此刻在他腳下不過三尺之外的地方,幾片枯敗腐爛的葉子下,那根樹枝就停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個時候,何毅已經走到了那塊大石頭背後,獨空真人駐足原地等候,那根樹枝悄然如同死物,一切似乎在這個瞬間都凝固了一樣,彷彿時間靜止了。
忽然有風吹過,帶著些許寒意。
「啊!」驀地,一聲大叫從大石頭背後傳來,卻是何毅的聲音,異常慘烈,還帶著幾分驚訝。
獨空真人身軀一震,霍然轉身望去,只見他最心愛的弟子何毅踉踉蹌蹌地從大石頭背後倒退而出,口吐鮮血,嘶聲喊道:「明珠師叔,這、這是為何啊?」
獨空真人身子再度一震,正驚詫處,果然只見在何毅身前,從那塊石頭後頭轉出了一個身影,竟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正是明珠真人。
在那一刻,獨空真人心中如掀起滔天巨浪,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想到,自己等來的竟是一位聲名顯赫不弱於自己的崑崙派元嬰真人。
難道他就是那個魔教內奸?
而還不等獨空真人反應過來,那明珠真人的目光冷冷掃過這邊,也是看到了他。
在那一瞬間,獨空真人看到明珠真人臉上陡然現出驚愕之色,隨即一抹震怒出現,對著這邊喝道:「獨空!竟然是你!原來你才是魔教內奸!」
獨空真人聞言大驚,剛要開口分辯,忽然只聽身後風聲驟起,剎那間如山崩地裂深海怒濤,幾道狂烈無比的氣息同時從背後樹林深處騰空而起,向他轟然壓了過來。
獨空真人一聲大叫,卻不回頭,而是直接向前掠去。
前方明珠真人面沉如水,一腳踢飛何毅,袖袍震處,整個人飛上半空,周圍靈光瞬息凝出丈許光劍,直接就劈了下來。
所過之處,塵土飛揚,樹倒石裂。
獨空真人雙目圓睜,雙手猛然抱圓,一方雲氣凝結成盾,擋在身前,只聽轟然大響處,那柄勢不可擋的光劍撞上雲盾,辟啪刺耳之聲亂作,隨即一起化作虛無。
而身後怒濤般的氣息,已然及身。
危急關頭,獨空真人盡顯這多年成名的元嬰真人底蘊,身邊光華大盛,法寶連起三件,化作塔、鍾、戟三寶,竟是在間不容髮之際,硬生生擋過了追魂奪命一般的攻勢,身形連翻,從側面強行衝了出去。
但就算如此,他也是胸口一悶,一口鮮血直接噴在胸口。
而回頭處,只見那林中走出來三人,更是令他面色大變,赫然竟是千燈真人、光陽真人和木原真人三位元嬰境的大真人。
只見千燈真人走在最前頭,瞠目喝道:「獨空!你勾結魔教潛伏我派,真是罪大惡極,還不束手就擒麼!」
獨空駭然道:「豈有此理,你們是血口噴人!」然而,他畢竟不是普通人物,只一瞬間便看穿此間形勢危急詭譎,冷笑一聲道:「你等想要誣蔑於我,卻是妄想,我自去找掌門師兄分辯!」
說罷,身形一動便要騰空飛起。
但就在此時,只見那邊明珠真人冷笑一聲,忽然抬手一掌劈在一旁已經受傷倚靠樹木的何毅身上,頓時只聽一聲駭人的骨裂之聲,何毅踉蹌掙扎著鮮血亂噴,嘶聲含淚,對著天上大喊道:「師父…你快走!」
獨空真人正要飛起的身形,登時猛然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