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之下,這一幕人美花艷的畫面著實漂亮,但暗地裡卻是危機四伏,生死只在咫尺之間。
在河谷更遠的地方,還站著不少人,那些人看上去衣著各異,但一個個強悍精幹,卻都是真仙盟浮雲司這個堂口中的一部分精銳了。
這麼多年來,魔教式微衰弱,真仙盟承平日久,也唯獨是浮雲司這個專門針對魔教的堂口中有著各種戰力強勁的人馬。
此刻,紅衣女子一直看著手中的靈光圓環,而周圍的人都讓開了一片空地,離她都有一段距離,顯然看得出來,這位紅衣女子在浮雲司中地位不低。
片刻之後,那靈光圓環忽然劇烈震動起來,靈光耀眼閃爍,緊接著便從光輝中透出了一句話,竟然就是之前在西陸昆吾城外血鶯通過傳聲符所說的那句。
這聲音並不大,只有在靈光圓環邊上的紅衣女子聽得清楚。她聽完這句話後,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手指輕彈,傳音符飄起燃盡,如塵埃一般散落滿地,落在她的身後。
她轉過身向河谷入口處那邊走去,同時雙手揮舞示意,很快的,周圍浮雲司的那些人都圍了過來,聚到她的身邊。
「紅姑娘,是血鶯堂主傳令過來了嗎?」旁邊有人開口問道。
被人叫做紅姑娘的紅衣女子笑了一下,點點頭道:「是啊,剛才血鶯姐姐傳話給我了,就是對此事又做了指示。」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隨後又道:「你們大概也知道她這幾日是在西陸崑崙山那邊吧,所以這個命令很可能就是咱們頭上那位天瀾真君的意思了。」
旁邊圍著的一眾人頓時有些騷動起來,哪怕是在真仙盟這種修真界最大的勢力裡,化神真君同樣也是一種高不可攀的存在,足以令人心生敬畏,心懷敬仰。更不用說那位天瀾真君其實就是首創浮雲司的傳奇人物,這麼多年來,一直是他帶領著浮雲司跟魔教大打出手,是在場幾乎所有人心中神一般的人物,比真仙盟其他幾位真君都更高一檔的存在。
看到眾人臉上、眼中的神色,紅衣女子滿意地笑了一下,微笑道:「所以大家要好好盡心地遵照這個命令去做啊,別偷懶。」
眾人一陣哄笑,有人笑道:「這誰敢偷懶啊,不是還有你紅姑娘在看著麼,到底什麼命令,你就說吧。」
紅衣女子頷首微笑,然後面色忽然一肅,道:「接堂主令,我們全力追索逃竄之魔教妖人黑狼,找到之後,格殺勿論!」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以毒攻毒
「為什麼不走那片林子,從那邊直接穿過去不是更快嗎?」迷亂之地中,白蓮對陸塵問道,同時手指著前方那片黑褐色的林子。
陸塵這時已經將阿土叫回到身邊,翻身爬了上去,此刻他舊傷未癒又添新創,實在是需要休息,也就不在白蓮面前躲躲閃閃了。在聽到白蓮的問話後,他只是往那邊瞄了一眼,淡淡地道:「那片是『蛇蔓林』,最喜歡吃的就是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了。要去你去,我是不去的。」
說著,他輕輕拍了拍阿土的頭,便往那片蛇蔓林旁邊的路走去,看樣子是打算繞一個大圈了。
白蓮多看了那蛇蔓林幾眼,只是左看右看似乎也看不出那林子有什麼古怪之處,最多也就是樹的顏色深些,林中的籐蔓多一點而已,也沒感覺到有什麼凶險。
不過,人就是這麼奇怪,之前她怎麼看都覺得那林子安靜無事,但在陸塵說了這麼一句話後,白蓮又看了一會兒,忽然就覺得那林子裡似乎陡然變得幽深起來,果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殺氣滲了出來,讓人心中一寒。
「見鬼了,整天裝神弄鬼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白蓮低聲抱怨了一句,不過猶豫了一會後,還是沒敢走進去,隨即轉過身子向陸塵身後跟了上去。
不過才走了兩步,她便眼前一亮,注意力一下子從那片蛇蔓林轉到了另一個目標上,看著陸塵和阿土,她忽地緊趕幾步跳到他們面前,雙眼閃閃發亮,略帶驚喜地道:「咦,這只笨狗居然能夠當坐騎啊?」
「只有傷得快死的人才有資格坐。」陸塵懶洋洋地說了一句,然後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般趴在阿土身上,拍拍它的頭說道,「走吧,阿土,不知道後頭的追兵什麼時候又殺來了。」
阿土一聲低吼,邁步向前走去。
白蓮兀自不死心,看得出來,她對阿土這個坐騎十分感興趣,糾纏著左一句右一句的,就是也想上來騎一下。畢竟坐騎是這威武雄壯的大黑狼,凶相畢露的妖獸霸氣側漏,普通人可沒幾次機會能騎上的。
陸塵被她糾纏不過,搞得煩了,翻著白眼道:「你別廢話了,剛才就跟你說阿土不是隨便讓人騎的。不信你問問它。」
白蓮立刻跑到阿土的前頭,看起來神情十分興奮,這麼一看,倒還真有些像是十歲的孩子了。
陸塵在一旁看著也是搖頭,白蓮這少女委實詭異,有時候似乎天真單純如少女,有時候卻成熟狠辣得嚇人,也不知道到底這些年她是怎樣長大的?
對於靠過來面帶笑容的白蓮,阿土嗤之以鼻,嗯,是真的打了個響鼻,然後繼續向前走去,一副無視的樣子。
白蓮大怒,跺腳道:「笨狗,你竟敢這樣對我!信不信我宰了你?」
旁邊的陸塵哼了一聲,道:「怎麼?不聽你的話,不如你的意,你便要見血傷人?小小年紀到底哪裡學的這麼霸道了?」
白蓮瞪了他一眼,漂亮的小臉一繃,似乎就要反唇相譏,但不知為何,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卻是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道:「不給就不給唄,搞得我很稀罕似的。」
說完,卻是頭一甩,直接向前走去。
誰知才走兩步,身後卻又傳來陸塵帶了幾分冷漠諷刺的譏笑聲,道:「嘖嘖,脾氣還挺大啊。你真要這麼有骨氣,就別跟著我了啊,你知不知道這樣也很讓人煩啊?」
白蓮霍然轉身,盯著陸塵,臉色不知怎麼就蒼白了下來,一股殺意從她清亮的眼眸裡隱隱浮現。
阿土立刻停下了腳步,口中低吼,脖子上的毛髮緩緩豎立起來,顯然也感覺到了一些危險氣息。
陸塵看上去倒是最平靜的一個,目視白蓮,微笑道:「怎麼,我說錯了嗎,傷到你心了,又或是,我說的哪個字眼你聽起來很不舒服?讓我想想啊…嗯,或許是那個『讓人煩』的話?」
他看著白蓮,臉色平靜卻有幾分冷酷的氣息,道:「看來以前也有人這麼對你說過吧?你從小到大聽到這句話,是不是也有過特別害怕的時候?又或者在別人說這句話時,你曾經…」
「夠了!」驀地,白蓮一聲大喝,雙眼圓睜,盯著陸塵,冷冷地道,「有沒有人曾經對你說過,你這個人實在是個面目可憎的惡人?」
「沒有。」陸塵說道,「並沒有人這樣對我說過。」
白蓮冷笑,道:「那你現在就聽到了。就算你心裡可能是有想讓我離開你身邊免得拖累我的意思,但是我也要說,你這個人簡直是個人渣!我做過最狠的事也只不過是見血,但你卻是作踐人心,將別人的心底私密戳破了血淋淋攤開再踩到地上,很好玩是不是?」
陸塵面不改色,平靜地道:「你想太多了。」
白蓮嘴角浮起一絲譏諷之色,道:「有時候我還真有些替易昕感到高興,幸好她早死了,不然的話,若是日後跟你再糾纏在一起,只怕更要是痛苦傷心,那痛楚反而遠勝現在了。」
陸塵的臉色終於變了,一下子冷了下來,在阿土的背上緩緩坐直了身子,盯著白蓮,冷冷地道:「有事你衝著我來,別扯上易昕。」
白蓮嗤笑一聲,道:「裝模作樣!你敢說易昕不是碰到你以後才倒霉的?」
陸塵面色愈寒,但是不知為何,眼底深處卻忽然有一絲隱藏得極深的愧疚之色一閃而過。
白蓮刺了他幾句,心裡似乎也舒坦了些,冷笑幾聲後,卻是轉身大步走了。
看著她逐漸走遠,陸塵冰冷的臉色逐漸緩和了下來,過了一會後,他忽然苦笑了一聲。
阿土轉過頭來看了一眼。
陸塵歎了口氣,道:「同是天涯淪落人,本來還打算一起走的,結果我跟她就像一人拿著一把刀子似的,拚命地往對方心頭狠刺,刀刀見血不死不休的,這是不是蠢啊?」
「汪!」阿土很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滾!」陸塵一腳踹了過去。
…
白蓮離開了陸塵和阿土,獨自向另一個方向走去,心裡頭憤恨惱怒,早將那個可惡的男人痛罵得狗血淋頭了。
「這麼爛的一個人,活該被人追殺,活該被人千刀萬剮,免得再禍害人,死了算了!」白蓮咬著牙低聲自言自語著,走出了很遠後又在原地等了一會,站立不動,片刻後忽然一轉身向後看去,只見身後一片空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而更遠處來時的地方,也是不見人影狼跡,大概是已經走了吧。
白蓮氣得臉色慘白,雙手握得緊緊的,如果陸塵現在站在她面前,說不定真就被她在身上戳出幾個血洞來。
自小到大,白蓮在大多數人的面前都是一副清冷安靜的模樣,但實際上在背後無人處,這個小女孩的性子早已走了極端,實是最激烈最敏感的。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有那些狠辣血腥的手段,讓阿土都有些怕她。
不過她雖然看上去像是個小瘋子,但總算還不是完全瘋狂的人,雖然這次氣得著實不輕,但最後還是怒罵了幾聲,詛咒了一陣,恨恨地轉身離開。
「最好你就死在這片迷亂之地上,永世不要再回外頭去了。」白蓮口中喃喃地道,然後向前走去。在她面前的並沒有什麼明顯的道路,陸塵挑選的都是幾乎無人來過的荒野,這一路走來可沒有人煙蹤跡。
白蓮辨認了一下方向,剛想邁步走去,但隨即又有些猶豫起來。她跟蹤陸塵到此,說是為了阿土身上的血食秘密,但這個秘密再如何重大,其實對她來說也不是必要的,很多時候其實是她現如今真的無處可去了。
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站在了偌大的天地間,舉目四望,一片荒涼,無處可去,無人可見,如寒雁獨飛孤鳥無枝,那種心情莫名地有一點慌張害怕起來。
她茫然站了一會兒,才往前走去,但只走了幾步,她忽然身子微微一震,又停了下來。
皺起眉頭向前望去,只見在前方一棵林木背後,忽然走出了一個老人,臉龐容顏十分熟悉,赫然竟是卓賢。
「師妹,好久不見啊。」卓賢看上去臉色十分的平靜,像是許久未見的一聲招呼,然後對白蓮說道,「我來,是帶你回家去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逃得飛快
從崑崙山上距離此地千山萬水間,他卻突然出現在這裡了。
這一對曾經在崑崙山上、崑崙派中都風光無限的師兄妹二人,看上去年紀相差極大,幾如爺孫,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的地位,因為在不久之前,他們甚至都一起住在崑崙派最崇高的天穹雲間冬峰之上,都是那位化神真君的門下弟子。
只是轉眼間時移世易,人世變幻如過眼雲煙,真君隕落,冬峰墜毀,曾經盛極一時的白晨一脈剎那間繁華落盡,只剩下了滿目瘡痍,還有天穹雲間之下如今仍然還堆積如山的石塊廢墟裡,依然殘留了幾分昔日風光。
如今在這荒涼的迷亂之地中,卓賢與白蓮二人彼此對視,一時間都有一種莫名的蒼涼荒謬感。
過了一會後,白蓮開口道:「帶我回去?」
卓賢點了點頭,道:「是啊,崑崙派才是你的家啊。」
白蓮冷笑了一聲,道:「二師兄,以前你這麼說就算了,現在還能說得這麼坦坦蕩蕩,我也是十分佩服。」
卓賢面不改色,似乎並沒有聽出白蓮口中的諷刺之意,道:「小師妹,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你小小年紀就跑出來浪跡天涯,實在是太過危險了,不如還是隨我回去吧。只要你日後修煉有成,這天下之大,又有何處不是你想去就能過去的?」
白蓮凝視卓賢,忽然道:「回去我住哪?」
卓賢一怔,道:「什麼?」
白蓮道:「我住慣了冬峰,其他地方不想住。」
卓賢苦笑起來,搖搖頭道:「小師妹,冬峰已經毀了。」
白蓮冷笑道:「要不,你回去求個情,讓我去夏峰上住幾天?」
卓賢看上去仍然心平氣和,對白蓮的胡攪蠻纏並沒有什麼生氣的樣子,還是溫和地道:「夏峰乃是天瀾師叔的洞府聖地,全派上下除了他老人家外,便無一人能夠上去。這一點,怕是為兄做不到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回去有個什麼勁?」白蓮揮揮手,道,「我不回去了,二師兄你自己先回吧,替我向大師兄問個好,請他好好養傷早日復出,重振師門雄風,到時候我就回去投靠他,你說好不好?」
卓賢搖搖頭,道:「這可不行,大師兄閉關療傷,誰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出來,幾年十幾年都有可能,難道這麼長時間你都不回山?」
白蓮咬了咬牙,看著卓賢沒說話,卓賢也是平靜地望著她,兩人對視良久,氣氛好像突然間冷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蓮像是突然厭煩了這虛情假意的言辭遊戲一般,啐了一聲,一臉厭惡地道:「二師兄,咱們能不這麼假了嗎?」
卓賢歎了口氣,還是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