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臉色不變,平靜地道:「我幼時有奇遇,得遇異人傳授衣缽,所以學得一些本領而已。」
陸塵看著她笑了起來,道:「好巧啊,在下也是少年時遇見一位高人,傳了我各種殺人放火的本事,所以才有今天。」說完之後,他甚至還追加了一句,笑道:「那高人還是個大胖子哦,一身肥肉跟豬一樣。」
白蓮冷「哼」了一聲,看著陸塵眼神有些不善,顯然對陸塵所說的連半個字都不信,冷笑道:「照你這麼說,你的尊師重道之心在哪裡,居然還敢罵自己師父是豬,全天下也就你一個人了吧!」
陸塵笑了起來,不過隨即想了想後,居然點了點頭,對白蓮道:「你說的也沒錯,全天下敢罵他是豬的人,大概也只有我一個人了。」
「呸!」
白蓮啐了一口,恨恨地道:「不說就不說,誰還稀罕了。」
…
「我們現在怎麼辦?」白蓮對陸塵問道。
陸塵沉吟不語,心中轉過許多念頭,正在仔細思索著。
之前在這片蛇蔓林中的種種情況,其實白蓮所說的確有其事,這個小女孩委實有些妖孽,小小年紀不但天賦驚人,就連這份聰慧敏銳也是常人難及。
在陸塵身上確實是有一個秘密可以影響這周圍的林木,讓這片原本凶殘可怕的蛇蔓在發起攻擊的時候往往慢了一拍,這才讓他和白蓮順利跑到母樹這裡。但這種手段當然並非是昔年天瀾真君教給他的,也不是他在魔教中學到的神通,而是那顆種子。
那顆鑲嵌在他體內神秘的種子,源出於傳說中頂天立地的神樹,在魔教自古相傳的傳說裡,這棵神樹乃是天地萬木之祖,是貫通三界的唯一橋樑。
只是,在陸塵得到這顆種子的十多年裡,他從未在這顆種子上感覺到任何類似的力量,神樹種子對他來說最大的功用就是壓制了黑火詛咒,從而讓他續命直到今天。
但詭異的事是在上個月圓之夜時發生的,當那道驚天動地的光柱貫穿天地後,陸塵便隱隱覺得自己體內的種子似乎有了些許變化,而能夠稍微影響並操控些世間的花草植物,便是陸塵在那之後的逃亡路上逐漸發現的。
這當然是一個絕大的秘密,陸塵也絲毫無意去告訴白蓮,總之,兩人各懷鬼胎都不肯說出自己的秘密,就這麼打哈哈地過去了。但眼前的困境還是擺在眼前,陸塵也覺得有些棘手起來。
神樹種子的異能只是一個略微甦醒的狀況,最多只能稍微延緩一下周圍那些蛇蔓的攻擊速度,但說到想要操控這片蛇蔓林,卻是差得太遠。
但若是一直困在這裡,顯然也不是長久之計,陸塵緊緊皺眉,正在心念急轉中,白蓮又問了一句,道:「要不,我們再抹點樹汁,然後從另一個方向逃出去?反正這片林子這麼大,我就不信他們能全部都封死了。」
陸塵面色看起來有些凝重,轉頭望了一眼那棵銀白色蛇蔓母樹後,道:「這棵母樹看起來不算粗大,應該是才長成不久的。我們也不能取太多樹汁,否則就要傷到了這母樹根本,會讓周圍的蛇蔓發狂的。」
白蓮吃了一驚,也向那蛇蔓母樹看去,道:「那還能取幾次樹汁?」
陸塵心中盤算了一下,道:「我們取一次要塗兩個人,再加上阿土身子比常人還更大不少,所需樹汁極多,我覺得最多也只能再取一次樹汁了。」
「啊,只有一次機會了?」白蓮有些驚詫地道,面上頓時也出現了猶豫之色。
只能再取一次樹汁,換句話說,就是他們想要逃離這片蛇蔓林,幾乎就是只剩下最後一次機會了。
這最後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失敗之後不管是被人堵住了,還是這片森林發狂,也許他們都只有死路一條了。
兩人都沉默下來,站在這蛇蔓母樹邊思索不語,只有阿土看起來輕鬆一點,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忽然踱步到蛇蔓母樹邊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棵美麗銀白色的母樹,後腳一抬,就往樹根上撒了一泡尿。
陸塵看到了這一幕,雖然正是焦急時候,但還是忍不住有些好笑,心想,阿土這隻狗還是有些與眾不同啊…但就在這個念頭從心中掠過時,他忽然身子一震,卻是想到了那「不同」二字。
不同…好像確實有些不太一樣啊。
他的眼神忽然變了,變得有些深邃起來,而且那一刻似乎他的心靈也受到了什麼想法的衝擊,連呼吸也重了一些。
白蓮感覺到了,看了陸塵一眼,問道:「你怎麼了?想到什麼了嗎?」
陸塵默然片刻,忽然道:「剛才外頭那些黑衣人,你說他們是魔教殺手?」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安魂符
白蓮怔了一下,道:「難道不是?跟之前衝你來的那些殺手一模一樣啊。」
陸塵默然片刻,卻是緩緩搖頭,道:「不一樣。」
白蓮道:「怎麼了?」
陸塵似乎依然還在思索著,所以連說話的語速都比平時慢了不少,但口氣十分的平靜,道:「他們…好像挺安靜的。」
白蓮回想了一下剛才在蛇蔓林外頭所看到的那些黑衣人,果然在大多數時候那些人似乎都沒有發聲說話,不過她很快沒好氣地道:「人家是來殺你的,又不是過來和你聊天的,不說話很奇怪嗎?」
陸塵倒也沒在意白蓮口中的譏諷之意,沉吟片刻後道:「你不懂,魔教那些人看到我,大多時候眼睛都是紅的,就算有人沉著冷靜,但那麼多人裡,不可能全部都不罵我幾句吧。」
白蓮哈哈一笑,指著陸塵道:「你這人好生古怪,天生犯賤麼?別人不罵你,你反而還覺得不舒服是吧?」
陸塵也不生氣,只是獨自思量著,隨後徐徐道:「不是,現在我越想越覺得那些人不對勁。除了他們見到我的反應不對之外,他們也有殺氣,但殺意卻似乎並不算特別濃烈。之前偷襲我們的那幾個魔教殺手的氣勢,你應該還記得吧?」
最後一句話,陸塵是轉過頭對白蓮問的。白蓮怔了一下,道:「唔,被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是前頭那幾個魔教殺手更凶狠激動些。」
陸塵雙眼微微瞇起,道:「還有,剛才那些黑衣人,在爭鬥中彼此聯合結陣,這種戰法在魔教裡也不常見。魔教中人更多的還是武力強悍者施法搏殺,少有兼顧左右隨時隨地結陣禦敵的。這種做法常見的反而是…」
他的話忽然中止了下來,白蓮正聽到緊要處,忍不住便追問道:「是誰?」
陸塵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起來,過了一會後平靜地道:「浮雲司。」
…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的是,為什麼這些日子一路逃亡下來,哪怕是進入了混亂的迷亂之地,我又故意挑選了那些荒無人煙,甚至連我自己都沒走過的路徑,按理說是不可能被人事先察覺發現的。可是每一次,魔教的殺手好像總能追上我們,然後偷襲暗算無所不用其極。」
「跟我沒關係啊。」白蓮第一反應就是撇清了自己,然後想了想道,「要不就是你跟魔教仇怨太深,他們記住你了,有什麼手段能抓住你,嗯,比如傳說中那些下蠱什麼的陰毒手段?」
陸塵笑了笑,道:「不會的。」
白蓮有些不服氣,道:「你又知道了,魔教那麼多年傳承,跟正道鬥了幾千年都沒倒,有什麼手段你能懂嗎?」
陸塵道:「我大概都知道一點吧。」
「你…」白蓮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最後只得鄙視地看了陸塵一眼,道,「就知道吹牛皮。」
陸塵也不理她,淡淡地道:「如果魔教那邊真有這種手段,這些年裡應該早就找到我了,既然他們找不到,那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我不知曉的奇怪手段。反而是這樣說起來的話,浮雲司那邊…」
白蓮看到陸塵忽然間怔怔出神的樣子,似乎像是在發呆,忍不住便推了他一下,道:「喂,你怎麼了?」
陸塵忽然回過頭來,凝視著她,同時右手抬起,卻是黑光猛地一閃,那柄黑色的短劍陡然出現在他的掌心裡。
白蓮神色一凝,向後退了一步,道:「你要做什麼?」
陸塵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向她攻擊的意思,而是默然片刻後,忽然向旁邊走開了幾步,然後解開了上身衣服。
白蓮有些詫異,不曉得陸塵想幹什麼,不過無論是年紀又或是她此時的心性,都並不在乎那些男女之防、非禮勿視一類的規矩,所以她並沒有像有些姑娘一樣會在這個時候臉紅心跳摀住眼睛什麼的,反而是直視著陸塵,要看清陸塵到底打算做什麼。
當陸塵解開上身的衣服時,一具相對完美的男子血肉之軀便顯露了出來。托那顆神秘的神樹種子的福,在神秘樹洞中那個神奇水窪裡浸泡了十年抵禦黑火詛咒,附加的一個好處就是那些水中充沛無比的生機靈氣抹去了他身上原有的大部分傷疤痕跡,幾乎給了他一個完好的身軀。
如今已經沒有人知道了,在十年之前,他的身上曾經遍佈大大小小的傷痕難以計數,每一道都曾是難以磨滅的痛苦留下的痕跡。
陸塵的目光掃過自己的身子,片刻後右手舉起了那柄鋒銳無匹的黑色短劍,沉穩無比地放在自己左肋下方一個極不起眼的部位,然後面不改色地手上微一用力,鋒利的劍刃立刻刺入了血肉。
白蓮面色變了一下,看著陸塵的目光似乎有些變化。
而陸塵的神情也在刀刃入體的那一刻微微扭曲,似乎感受到了那一絲刺痛的苦楚,但很快的他又再度平靜下來,死死地盯著那塊看似完美的肌膚之下的血肉,忽然手腕一震,黑光跳動,黑色短劍以極快的速度轉了一圈。
無聲無息中血光乍現,一小塊血肉竟然就這樣被切了下來,鮮血頓時湧了出來,隨即被陸塵直接用力按住。不過他的注意力顯然並不在自己的傷口上,而是盯著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小塊原本屬於自己的血肉。
血跡之中,除了殷紅的鮮血外,卻似乎還有一道微光掠過。
陸塵的臉上慢慢浮起了一絲異樣的神色,彷彿是失落,又像是極深的失望,就像是一個旅人走了一輩子的漫長道路,終於來到終點時,卻發現自己走的竟是一條絕路,再也無路可走。
他慢慢地蹲了下來,用手中短劍撥了一下地下的血肉,只見,在血光裡有一道小小的五色符菉慢慢顯現了出來,雖小卻極精細,道道細若髮絲的符紋線路異常清晰,勾畫出了一個複雜而扭曲的符陣。
這時,白蓮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身旁,在他身邊也蹲了下來,輕聲問道:「怎麼了,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安魂符。」陸塵盯著地上血肉間的那一小塊符紋,卻是連聲音在此刻都有些微微的異樣,不再那麼平靜,有了些許不起眼的激動。
「這是真仙盟浮雲司中一種極艱深的秘法,價值連城,代價極大。通過這枚安魂符,他們能夠知曉一些影子的秘密,能夠在所有人都無所察覺的情況下追蹤行跡。」他看著那塊血肉,過了一會後忽然笑了一下,道,「很早以前,在事情辦好以後,有人告訴我這東西已經無用,廢棄掉了。」
白蓮也沉默了下來,她對陸塵的身世與經歷並沒有太多的瞭解,但是在剛才那番話後她還是隱隱猜出了一些端倪,大概能猜到一些事情了。
她看著那塊安魂符,在殘留的血泊裡,那個符陣明顯能感覺有淡淡微光閃爍,靈力在上頭震盪遊走,顯然是在正常運行著。如果真是廢棄掉的話,這枚符菉就應該毫無反應,並且這麼長時間裡,說不定都和陸塵的血肉混為一體了。
所以,她也有種莫名其妙的荒謬感和艱澀感,過了好一會後,她才低聲道:「你信了?」
「嗯,我信了。」陸塵說道,然後笑了起來,輕聲道,「好傻啊,是吧?」
…
黑暗的林中有好一陣詭異的沉默,過了好久之後,白蓮卻是歎了口氣,道:「能被天底下正邪兩道都共同厭惡算計的人,大概你也是頭一個了吧。」
陸塵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站起,開始重新穿上衣衫,在轉過身邁出的第一步,他直接一腳踏碎了那枚安魂符。
堅決而果斷,毫無遲疑。
「現在的情況比我想的還更糟糕。」陸塵走到白蓮的面前,也沒有更多廢話,只是看著她的眼睛對她說道,「你最好還是不要和我呆在一起,不然真的有可能會死掉的。」
白蓮皺眉道:「我說你這說話的口氣,總讓人覺得有些膈應啊,為什麼之前以為是魔教殺手追來時我們一起聯手對敵,逃到這裡也沒害怕什麼;但一旦得知如今外頭站著的一批人是浮雲司出來的,你就怕到這種地步?」
陸塵搖搖頭,道:「我不是怕,只是有的時候,咱們正道中人的殺手鑭,其實比那些苟延殘喘的邪門歪道,力量更強得多,行事起來,也越發是肆無忌憚的。」
說到這裡,他口中忽然「嘖嘖」了兩聲,冷笑了一下,道:「這也多虧了某個大胖子啊。」
白蓮還沒反應過來,訝然道:「什麼大胖子?」
陸塵剛想說話,忽然只聽這片蛇蔓林的遠處驀地響起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呼嘯聲,似乎帶了一絲驚訝和慌亂。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已經破碎的符菉,隨即對白蓮道:「走吧,他們大概是發現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千極玄青
第二次割開蛇蔓母樹取樹汁的時候,白蓮特意觀察了一下這棵銀白色異常美麗的母樹,果然發現隨著樹汁的流出,蛇蔓母樹上的光環似乎黯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