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靠在床沿上,對坐在一旁的陸塵說道:「所以很久以來,仙盟裡都沒有像這般從宗門中抽調大批戰力的事情了。」
陸塵淡淡地道:「除了浮雲司。」
老馬笑了一下,道:「嗯,除了浮雲司。」
「這些年來,浮雲司是真仙盟中唯一一個始終對外廝殺不斷的堂口,而且在仙盟中口碑一向不好。」老馬說道,「除了一直被人詬病的諸多影子不明不白耗費大量錢財外,這些年來,浮雲司的實力始終強悍,隱隱然已是真仙盟戰力最強的堂口,也是被人所忌憚。」
陸塵目光微閃,道:「但就算如此,如今死光頭卻仍然不顧非議,強行調動天下五大門派之一的崑崙派精英大舉進入仙城,如果這些人再進入浮雲司的話…」
老馬搖了搖頭,道:「其實進不進都無所謂了,誰都知道不管是崑崙派還是浮雲司,如今都只聽真君大人一人之令。總之,這麼一來,仙城中至少目前看來,咱們這邊的實力要一飛沖天,再無敵手了。」
陸塵面上並沒有什麼喜悅之色,反而是眉頭皺了起來,沉默片刻後,道:「這些事我們都看得懂,死光頭不可能想不到。他究竟是想幹什麼,居然寧願冒著得罪其他所有化神真君的危險也要這麼做?」
老馬苦笑道:「他老人家思慮深遠,肯定是有我們想不到的東西吧。」
陸塵搖搖頭,道:「你今天還要去見他嗎?」
老馬道:「不去了,既然已經知道是真君他同意白蓮來此,想必他自有主張,我們也不必多事了。至於你這裡,我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左右不過是多一個人而已。」
陸塵沉吟片刻,道:「好吧,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說著兩人又聊了一陣,便一起走了出去,只見白蓮已經收拾妥當等在院子中了。看到他們出來,兩邊人打過招呼,剛要出門時,白蓮卻忽然停下腳步,往身後看了看,又對陸塵說道:「天天把阿土圈在這裡,它也挺可憐的。要不,今天我們把它帶出去吧?」
第四百三十章 異鄉街頭
那一天,當陸塵和老馬、白蓮走出洗馬橋巷子的時候,黑狗阿土最終還是沒有跟出來。原因麼,其實也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老調重彈,現在的仙城裡正頒布了禁狗令,這麼大一條狗跟在身邊,實在是太過引人注目。
至於說白蓮提議自己找輛寬敞的馬車來的想法,也是被陸塵和老馬否了,因為他們這次要去的地方不再是僻靜的街巷,或者某個無人的屋宅,而是在一處熱鬧的街道上。
當然了,除此之外,阿土自己本身其實也是一個原因,在聽到白蓮好心好意地提出帶它出去溜躂逛街的建議後,阿土卻沒有半點感興趣的樣子,還是跟平常一樣,抱著陸塵丟給它的妖獸肉津津有味地啃著,似乎對自己目前的生活十分滿意,並無改變的意思。
所以到了最後,白蓮也只得放棄了自己的這個想法。不過,當她隨著陸塵和老馬來到他們口中那條熱鬧的街道上,並看到了那個有嫌疑的廚子所在的酒館後,陸塵和老馬對視了一眼,卻都沒有走進去,反而是進了街道對面的一家茶樓,在那邊找了個靠窗位置坐下,又要了些茶水點心,居然就這樣施施然地喝茶聊天順帶時不時地向那邊酒館裡看上一眼了。
白蓮從小到大就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女孩,但她畢竟不是生而知之的神人,對陸塵和老馬的這種做法她並沒有看懂,所以在茶樓上坐了喝茶喝了一個時辰後,在她看到這兩個男人居然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們兩個人這是在做什麼?」
老馬指了一下對面的酒館,道:「我們兩個人昨天去過那裡了,今天就要避嫌一下,所以就在這裡等著。」
「等什麼?」白蓮疑惑地道。
老馬道:「等著那個廚子犯錯,等著看他到底有沒有異於常人的表現和行動,如果有,我們自然就順籐摸瓜查下去,如果沒有的話…」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卻是看了陸塵一眼。
白蓮很快察覺到了老馬的這個動作,也向陸塵看去,同時問道:「如果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呢?」
陸塵沉默了片刻,道:「繼續等。」
白蓮皺了皺眉,道:「那到底要等多久?如果那人一直都沒問題的話,總不可能你們要等一輩子?」
老馬咳嗽了一聲,插口道:「那倒是不會,一般而言這種事我們最多也就守上半個月,如果在半月之後並沒有發生什麼其他事情的話,我們一般就放棄這個人了。」
白蓮眼眸裡微微發亮,道:「那就是說,你們去查這些人,一般都最多只用半個月時間?」
旁邊的陸塵搖搖頭,道:「不是。」
「嗯?」
陸塵沒有再說什麼,老馬接口道:「一般人行此假扮之事,往往都會在十天半月內露出各種破綻,這是免不了的,所以我們才說最多半個月就能看出這人是不是有古怪。不過凡事皆有例外,干影子這一行的,也有一些頂尖的人物,神經堅韌,隱匿極深,做什麼像什麼,你根本無法從他身上察覺到什麼奇怪地方。」
說著,老馬有意無意地向陸塵看了一眼,卻只見陸塵臉色淡淡的,並沒有任何變化。於是,老馬笑了笑,又對白蓮道:「總之,我們既然現在找不出那人的破綻,那就等一段時間暗中監視他好了,若是真有蹊蹺地方,陸塵也自然會看出來的。」
白蓮目光閃爍,大有深意地看了陸塵一眼,然後說道:「果然你這個人的身份有點問題啊,當初在崑崙山上時,我就覺得你有點不對勁了。」
陸塵笑了笑,道:「都怪你那位師叔。」
…
等待的時間顯然讓人很難挨,至少對於第一次經歷這種事的白蓮來說是這樣的,當好不容易挨過半天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對身邊這兩個人男人說道:
「為了這麼一個還不一定是魔教奸細的人,在這裡耗這麼久,會不會不值得啊?」
「這種事從來都是急不得的,耐心比什麼都重要。」陸塵回答道,「而且這個人雖然在名單上,但肯定不會是大人物。」
白蓮怔了一下,道:「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陸塵笑了笑沒說話,老馬在一旁接口道:「位置。」
他指了一下那家酒館,道:「這麼一家普普通通的酒館,做一個不起眼的廚子,既不能探聽到任何真仙盟的隱秘消息,也不能給魔教幫上大忙,真正有身份有能力的奸細,不可能會是這種身份的。」
白蓮若有所思,隨即點了點頭,道:「原來這裡還有不少門道啊,不過既然如此,我們為何還要…」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用處,在找不到魔教的情況下,我們跟著這些小人物,或許可以慢慢向上順籐摸瓜地找到一些更大更多的人。」陸塵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平靜地道,「走吧,看起來那個廚子今天似乎要提早回家了。」
…
崑崙派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天分最高、實力最強的崑崙弟子之一的蘇青珺,是在這一天黃昏時分,走進了這座闊大雄偉沒有城牆的仙城的。
她在進城的時候是獨自一人,但是這一次與她同來仙城的崑崙派人馬卻著實不少,並且實力異常強大,在數位強大的元嬰境真人的帶領下,崑崙派最出色的菁英幾乎都從崑崙山來到了仙城,只是為了不想引人注目,所以他們在半道分散開了。
這也是蘇青珺第一次來到仙城。
也許是巧合吧,從她過來的方向,當蘇青珺走進仙城,行走在熱鬧的街道上時,她眺望而去,所看到的那座雄偉巨大的雕像,感覺竟也和當日的陸塵一模一樣。
那只巨大的白虎神獸雕像,雖然歷經風雨,破舊斑駁,但那雙眼睛卻彷彿在沉寂中擁有著生命一樣,無論蘇青珺走到哪裡,她總是覺得有一雙眼睛一直凝視著她。
那只白虎神獸。
那股莫名的氣息。
這是蘇青珺第一次來到仙城,和陸塵一樣,她被這座城池所震驚,所震撼,然後漫步在這長街上,很快又發現雖然夜色快要降臨,天色黑了下來,但仙城的街道上熱鬧繁華的景象並沒有退去的跡象。好像在這裡,就算是黑夜裡也可以狂歡一場。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老家,想到了已經好幾年沒跟自己說過話的母親,想到了從那件事後就變得沉默寡言的父親,也想到了已經好久沒見的那個男子。
她覺得有點累了,她舉目四顧,在這個異鄉的街頭,忽然想找一間酒館,好好喝一杯,休息一下。
第四百三十一章 擦身而過
天黑了。
街道兩邊的商舖有許多仍然燈火明亮,顯然沒有歇業的意思,反倒是沒有路燈的街頭顯得有些昏暗起來,這也讓那些酒肆中的燭火給人的感覺更加溫暖。人們在街頭行走,一如白晝,只是從茶樓上看去,那些陰影遮面、半明半暗的身影,忽然讓陸塵覺得有些異樣。
這繁華的大城,夜晚璀璨的燈火,不知為何就像是一個美麗的幻夢,在那光明之下的陰影處,這無數的人影如鬼魅,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誰知道他們從何而來,又往何處去,誰知道他們的一生有怎樣的起伏,怎樣的波折和精彩,每個人都無時無刻不在黑暗與光明中穿行著。
陸塵此刻仰頭飲盡手中杯,才發現那是清茶,而不是酒。
突然,他莫名地很想喝酒。
…
百無聊賴的白蓮早就已經不耐煩了,在忍耐了很久後還是決定對眼前這兩個看起來耐性好得驚人的男人抱怨道:「時間很晚了,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說著,她好像又同時想到了什麼,皺眉道:「莫非你們是要等這個酒館打烊,那個廚子回家時,你們也要跟過去嗎?」
老馬道:「這倒不是,那廚子是直接住在酒館裡頭的。所以如果我們真的要死盯他的話,其實按規矩是要派人在這裡守夜的。」
白蓮顯然沒想到自己等來的是這個答案,一張漂亮的臉蛋上頓時有些苦色,不過幸好這個時候陸塵開口道:「這倒不必了,咱們人手就這幾個人,哪有法子天天這樣耗著。今天就這樣吧。」
白蓮鬆了一口氣,老馬看了陸塵一眼,也沒多說什麼,當下三人便起身結了賬,然後走出茶樓準備回家。
不過,在走到長街街頭上時,陸塵停住腳步對他們二人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再閒逛一會,待會再買點酒回去喝。」
老馬和白蓮都有些詫異,老馬和他親近,笑罵道:「喂,你最近好像喝酒喝得越來越多了啊,別最後變成了個酒鬼了。」
陸塵笑了笑,道:「不過消遣而已。」說著對他們揮揮手,便轉身向街道的另一頭走去。
老馬和白蓮對視一眼,隨後也走了。
從茶樓上看著,和自己親身走在這昏暗的街頭,感覺又有不同,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如人間百態,在擦身而過的瞬間感覺到了各種奇異的人生。只是那光影始終搖曳不定,依舊如同鬼影一般。
所不同的,大概是自己也快要成為其中的一員。
陸塵走在這鬼影重重的街頭,沉默不語,眼前儘是陌生的容顏,身邊沒有半點溫暖,直到他又在那間酒館門口停步。
昏黃的燈火從門扉窗口裡照射出來,灑落在他的身上,酒館裡有笑聲,有人語,熱熱鬧鬧,如同人間。
他站了一會,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
蘇青珺從長街的另一頭走了過來。
這裡與她的故鄉昆吾城大不一樣,繁華之處更是遠勝之,天黑之後仍舊如此熱鬧,也是昆吾城中從未有過的。蘇青珺走在人群裡,看著街道兩側那些明亮的燈火,覺得有些親切。
她像是一隻終於從牢籠裡逃出來的小鳥,在這個巨大而自由的仙城中鬆開了心中塊壘,可以自由呼吸。
此情此境,她不用再去面對那個沉悶死寂的家,不用再去面對敵意深深卻又僵冷維持的雙親,每回去一次,都有一種沉重的罪惡感在這些年裡始終折磨著她。
她這個時候很想喝酒。
她以前很少喝酒,她還記得那個叫做陸塵的男人曾經跟她說過喝酒的好處,在那座懸崖邊的空地上告訴她美酒的滋味多麼好,可以忘憂,可以解愁,可以縱情,可以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