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天瀾真君對陸塵這個直白還有點簡單粗暴的回答感到了一絲愕然,不過他畢竟不是尋常人物,在怔了一下後倒是笑了起來,道:「能讓你這麼說話的,看來是遇到了什麼不簡單的事,跟我說說吧。」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微笑著說道:「不過在咱們閒聊之前,你該做的那件事先跟我說做好了沒?」
陸塵點點頭,隨後伸手到懷中摸索了一下,然後摸出一個綢緞袋子,遞給了天瀾真君。
天瀾真君接過,解開口袋,便只見一道金色光芒從綢緞布袋中射了出來,一枚金色小印落在他的手上,正是之前的那枚崑崙印。
天瀾真君用二指拿住這枚金印,舉起放在眼前,仔細端詳了片刻,有那麼一瞬間,陸塵發現那枚崑崙印上的金光似乎突然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天瀾真君隨即點了點頭,似乎心中確認了什麼,然後將金印裝好放入懷中,隨後微笑著看著陸塵,道:「你做得很好,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陸塵聳了聳肩,淡淡地道:「從小到大,你讓我做的事,我最後應該都做到了吧。」
天瀾真君哈哈大笑,面露欣慰之色,眼中望著陸塵,似乎也是全是滿意,點頭道:「說得不錯。」
旁邊的青牛低低哞叫了一聲,自顧自地走到大殿邊上的一根柱子旁,然後旁若無人般地就趴在了那裡,打了個哈欠,看起來有些昏昏欲睡。
不過無論是天瀾真君還是陸塵,對青牛的舉動都並不在意,這只青牛在他們身邊很久了,地位從來都是十分特殊的。
「好吧,跟我說說,這一路上你遇到什麼麻煩了,居然讓你也覺得有點棘手的樣子?」天瀾真君道。
「回來的路上,我遇到了一個偷襲的人,道行極高,很可能是修煉到了元嬰境的真人。」陸塵沒有拐彎抹角,十分直接地對天瀾真君點出了重點。
果不其然,哪怕天瀾真君道行深不可測,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也是面色一沉,有些嚴肅起來。
陸塵用簡單明瞭的話語,將自己所遭遇的偷襲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幾乎沒有多餘的話,也沒有添油加醋誇大敵人或是自己,所說的基本都是當晚的事實,呈現在天瀾真君的面前。
天瀾真君聽完之後也沒有立刻開口判斷,而是沉吟了一會兒,負手在大殿中走了幾個來回後,又抬頭對陸塵問道:「他跟你動手的時候,你可曾從劍法招式或是道法神通中認出什麼來歷端倪?」
陸塵很直接地搖了搖頭,道:「看不出來,那人應該是故意隱藏了身份,不過…」他頓了一下,眉頭微皺。
天瀾真君立刻感覺到了,追問道:「不過什麼?」
陸塵看了他一眼,遲疑片刻後,道:「在他偷襲我的時候,我好像聽他喝斥了一句話,說什麼『將掌門信物交出來』的話。」
天瀾真君怔了怔,眉頭皺了起來,道:「掌門信物?」
陸塵點頭道:「是,就是這句話。不過我當時確實莫名其妙,因為我身上從來沒有什麼東西是掌門信物的。」
天瀾真君默然無語,閉目沉吟一會後,緩緩道:「不,是有的。」隨後,他用手輕按胸口,指了一下陸塵,道:「我給你的那枚崑崙印,其實就是掌門信物。」
…
崑崙大殿中的氣氛似乎有些冷淡下來,有好一會都沒人說話,遠處的青牛在瞌睡的狀態下似乎都感覺到了什麼,睡眼朦朧地向這裡看了一眼。
只是不知道它是天性慵懶,還是很多年來早就看慣了這一幕,並沒有任何驚詫或是擔心的意思,反而是張嘴打了個哈欠,又是閉上眼睛,沒過多久就隱約傳來鼾聲,這一次卻是真的睡著了。
大殿上,陸塵的臉色說不上難看或是生氣憤怒的樣子,但也沒什麼笑容,在沉默了一陣後,他對天瀾真君說道:「這事情你應該早跟我說的。」
天瀾真君點點頭,道:「或許吧,不過我確實是不太想跟你說這東西的來歷。」
陸塵略感詫異,道:「為什麼?」
天瀾真君笑了笑,道:「其實你心裡多少也能猜到幾分吧?因為這崑崙印,本就是我們崑崙派掌門真人的信物,是從古到今一直傳下來的。」
陸塵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後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崑崙派的掌門信物,從這個稱謂描述上除了可以知道崑崙印的來歷外,其實也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這個東西代表了崑崙派掌門真人。如果不發生意外的話,崑崙印應該是在如今崑崙派的掌門真人身上。
然而,現在的情況顯然不是,崑崙印不在如今的崑崙派掌門千燈真人手中,而是一直在天瀾真君手裡;並且天瀾真君將這掌門信物交給陸塵帶回崑崙山做事的時候,居然也並不交代他將崑崙印還給千燈真人。
這其中的味道頗堪玩味啊。
陸塵此刻心裡想的,卻是千燈真人名號之前,那已經跟了他三年至今都沒有擺脫掉的「代理」二字,而且看起來,似乎很難摘掉了。
他沉默了很久,隨後抬起頭來,看著天瀾真君,道:「這件事有我現在必須知道的內情嗎?」
天瀾真君想了想,道:「沒有,或許過一段日子,我會跟你再細聊一次。」
「好!」陸塵很果斷地答應了下來,看起來對這件事中間的彎彎繞繞毫無興趣並且敬而遠之,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天瀾真君喊住了他,道,「不管怎麼說,你也是被人襲擊了,這件事我不會就此作罷,總是要查下去的。」
陸塵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道:「你覺得是千燈嗎?」
「我覺得八成是他。」天瀾真君十分乾脆地道,「崑崙印中隱藏著一些秘密,多年來只有崑崙派中極少部分人知曉,所以在宗門中此物也名氣不大。能夠對它有所企圖的並有所瞭解的,其實也就那麼幾個人而已。」
陸塵點點頭,未置可否,轉身向門口走去,只是當他要跨出門檻的時候,忽然又回頭對天瀾真君說道:「我是覺得有些奇怪,既然此事他嫌疑如此之大,來偷襲我的時候居然莫名其妙地又喊了一聲『掌門信物』,這不等於是不打自招麼?千燈真人他真的是這般蠢嗎?」
天瀾真君臉色不變,淡淡地道:「你這話也有道理,不過不管怎樣,崑崙派那邊總是要查上一查的。」
陸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點點頭,不再言語,轉身走了出去。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人心難測
「咦,你回來了?」
當白蓮重新回到那間已經十分熟悉的房子外面並敲響了房門後,打開房門的蘇青珺看到是她,在最初的驚訝過後臉上還是露出了歡喜之色,有些驚喜地說道。
白蓮笑了一下,微風吹來,她的笑顏猶如初春綻放的野花,看上去嬌嫩且嫵媚,不見風雨與疲憊,看到的只有美麗。
隨著蘇青珺走到房中,見屋內擺設仍是和以前一樣,甚至就連後面加上的一張床也沒有撤走,讓這個屋子裡有些突兀地仍然擺放著兩張床鋪。
白蓮凝視那張床看了片刻,然後聳聳肩,轉過頭來對蘇青珺笑道:「本來是不太想過來的,可是在這天龍山頭轉了一圈,發現除了蘇姐姐你這裡以外,我好像就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胡說。」蘇青珺笑罵了一句,伸手摸了摸白蓮的頭髮,臉上倒是帶著幾分憐惜之意。
白蓮雖然身份不同凡響,容貌也是絕美,但此時看去差不多也只是剛剛開始長開身子的少女,年紀實是不大的,蘇青珺看她倒更多的像是一個妹妹。
「這山上只要你願意,還怕找不到地方住麼,比這裡再大一倍的房子多半都能找到吧。」蘇青珺笑著說道。
白蓮搖搖頭,走到自己以前睡的那張床上,隨意地踢掉腳上的鞋,然後很有些誇張地伸了個懶腰,又肆無忌憚地倒在床上滾了一下,深呼吸了幾次,然後略帶感慨地道:「這床上的味道一點都沒變啊。」
蘇青珺走過來在床畔坐著,微笑道:「我是沒怎麼動過,最多也就日常隨意打掃一下而已。」
白蓮歎了口氣,道:「反正我想來想去,也只有你這裡我最想來了,只有在你這兒,我才能睡一個好覺。蘇姐姐,我知道我的傷已經好了,以前脾氣也不太好,不知道有沒有得罪過你啊,你別趕我走好嗎?」
蘇青珺想了想,道:「說到這個,好像以前你還真的話裡有話地罵過我幾次吧?」
白蓮一怔,立刻搖頭道:「沒有沒有沒有,哪有這種事!」
蘇青珺笑了起來,看向白蓮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溫和,道:「開玩笑的了。以前咱們都不認識,現在自然是不一樣了,我這裡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沒關係的。我也挺高興平日裡能有個冰雪聰明的妹妹可以說說話。」
白蓮嘻嘻一笑,隨手將床上的一隻枕頭抓過來抱在懷中,然後很沒形象地像只小豬似的,在床鋪上滾了兩下。
蘇青珺一下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去抓她,一邊笑一邊說道:「好好的做什麼怪樣子,被人看到了還不被笑死了呀。」
白蓮卻是不管,又或是突然暫時放下了心中的沉重負擔,一時間有些放縱起來,笑著打鬧不休,讓這屋子裡一下子充滿了嬌柔笑聲,過了好一會才消停下來,卻已經把自己和蘇青珺的頭髮衣裳都搞得有些凌亂了。
蘇青珺也是第一次看到白蓮這有些突兀的孩子氣的一面,嗔笑著瞪了她一眼,站起轉過身來整理身上衣物和頭髮。
白蓮卻還是趴在床上,從背後看著蘇青珺的背影,忽然開口道:「蘇姐姐,你怎麼不問問我這段日子都去了哪裡,又做什麼了?」
蘇青珺沒有回頭,似乎對此並不在意,道:「你如果想說的話就對我說了,如果不想說,也沒關係啊。」
白蓮想了想,一雙明眸中似乎有一縷奇異的光芒掠過,看著蘇青珺的背影,她停頓了一下,道:「我想對你說啊。」
「好啊,你這段時間去哪裡了啊?」蘇青珺輕拍自己的衣袖,拉直裙擺,語氣十分的平靜。
白蓮道:「我回了一趟崑崙山。」
蘇青珺的身子動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詫異,道:「這路程可不近啊,難怪你去了這麼久。」
白蓮看著她,道:「還有,我是和陸塵一起去的。」
蘇青珺手上的動作猛地停住,片刻後轉過身來,面上帶了驚訝之色,道:「不會吧,這段日子陸塵不是說在崑崙殿中閉關嗎?」
「他騙人的。」白蓮很乾脆地說道,「這個男人從來就喜歡說謊騙人。」
…
雄偉闊大的崑崙大殿上,現在只剩下了天瀾真君一個人,嗯,在大殿的另外一邊某根大柱子下,還趴著那只青牛。
雖然天瀾真君身材魁梧遠勝常人,雖然這只青牛也是罕見異獸、身軀壯碩,但在如此巍峨的建築中,在沒有其他人的襯托下,他們依然都顯得渺小起來。
天瀾真君仰首望天,背負雙手,眉頭微皺著,似乎有幾分心思重重的樣子,這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其實是不多見的一種神態。因為一般人只有遇到了什麼有些困難或是煩心、難以解決的事情,才會露出幾分類似的神情吧,可是以天瀾真君如今的實力、勢力,以他如日中天的聲望和威勢,又會有幾件可以困擾他的事呢?
所以,在沉吟一會之後,便可以看到天瀾真君輕輕吐出一口氣,神態間恢復了正常,向四周掃了一眼後,他便邁步向那只青牛走去。
走到青牛身邊,青牛抬眼看了看他,居然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仍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趴坐在地上。
天瀾真君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居然也就很隨意地在青牛身邊坐了下來,然後伸手摸了摸青牛的頭,歎道:「我本想你應該不會願意過來的,畢竟這裡到處烏煙瘴氣,你心裡不會喜歡的。」
青牛口中「哞」的低聲叫了一聲。
天瀾真君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從我師尊那時候就在崑崙山了,於我來說,你也是半師半友。我原是不敢勞動你的,不過你能到這裡,我心裡真是很高興。」
「有你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天瀾真君撫掌笑道。
青牛搖晃了一下自己的大腦袋,不置可否。
天瀾真君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略作沉吟,道:「對了,難得你此番和陸塵他們一路過來,正好幫我看看他,此子他…是否可信?」
青牛碩大的一雙牛眼抬了起來,眼中光澤隱隱閃亮發光,卻看不出是藏著什麼心情含義,只是望著天瀾真君。
天瀾真君則是面色平靜,淡淡地道:「這世上最難的就是人心難測。我這一生與天斗與地斗與人鬥,都最擅長看破人心思緒,唯獨只有這個我親手調教出來的徒兒,卻始終沒法子看透他的心思。」
這位光頭的男子坐在青牛身邊,眉頭微皺著,看上去似乎有些微微的煩躁,也有一點歎息感慨,輕聲道:「我始終弄不清楚,這麼多年來,他到底對我是真心敬慕,還是心懷恨意?我到底能不能對他完全相信,還是要小心提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