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能看得出來,對面那幾位化神真君何等人物何等眼界目光,沒多久也都看出了其中的一點微妙之處。
鐵壺真君和廣博真君原本略帶緊張的神情都輕鬆了下來,外頭那位神秘無蹤的古月真君仍然沒有現身,但看起來也沒有緊張動手的意思。
鐵壺真君露出了一絲微笑,對天瀾真君說道:「天瀾,你何必再做這種邪術,魔教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莫非你還想真的做出什麼來嗎?」
天瀾真君似乎也有些意外,眉頭微皺著,大概他原本的預期是兩件魔教寶物,神樹樹枝加葉片兩件,就完全足以催動並打開天穹縫隙了,但現在不知為何,這兩件寶物的力量似乎少了一大塊,居然有功虧一簣的感覺。就差了那麼一點點,卻始終無法達到目的。
他的臉色第一次嚴肅凝重了下來,仔細端詳凝視了半空中那樹枝葉片片刻,似乎正在思索什麼。
陸塵站在他的身後,心裡有些苦笑,這世上大概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為什麼在這個關鍵時候,那根神樹樹枝會突然發生意外,力量不夠了。
那當然是因為神樹樹枝碎片的一部分菁華力量,已經被他體內的那顆種子給吸收過了。
正當陸塵也開始緊張地思索眼下這局面該如何才好時,對面那兩位化神真君卻已經不肯再放過這大好機會,互相打了個招呼後,鐵壺與廣博兩位真君便一起緩步向前走來,從兩個方向將天瀾真君夾在中間。更不用說在天瀾真君的背後,空蕩蕩的城池某處,還隱藏著另一位星辰殿主人了。
「我等謀劃多時,就是為了在你離開天龍山根基之地,落單時候困住你。」鐵壺真君平靜地說道,「為此我們早已布下萬全準備,你是沒機會逃走的。」
廣博真君冷笑道:「看在咱們相識多年的份上,我放棄抵抗,我們便留你一命,只要你在這地下住上百年,其餘事便既往不咎了。」
說話間,他們兩人已經走過了一半路途,離天瀾真君和陸塵越來越近。
天瀾真君從思索的狀態中醒來,向他們看了一眼,倒也沒什麼畏懼緊張之色,反而是略帶了幾分不屑,淡淡地看著他們,道:「就憑你們兩個廢物?」
廢物!這大概是世上唯一一個膽敢將兩個化神真君叫做廢物的人了吧?
天瀾真君不再理會那兩個霍然變色的對頭,再次的伸手進入懷中,然後,一片綠光猛然揮灑開來…
這一刻,在這裡的所有人,包括陸塵在內,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面上都有匪夷所思、不可思議的驚駭之色…
第三件碎片,他竟然還有第三件的魔教碎片寶物!
第六百九十五章 女影
神樹這個東西,其實從來沒有在世間出現過,或者說,至少是在有史以來,有人族記事有記載以來,從來都沒有任何有關於神樹在中土神州世界出現過的文字。所有有關於神樹的消息,都只存在於傳說和神話之中,並且是只在魔教的傳說裡。
事實上,經歷過漫長歲月,直到方今之世,即使是在魔教之中,神樹的傳說也早已式微多年,畢竟那都只是虛無縹緲的神話故事,對現實毫無幫助。
在真仙盟多年強力的打壓下,魔教苦苦支撐,大多數人對神樹的印象也就只剩下一個古老的傳說而已了,至於真假,其實並沒有太多人在意。
陸塵在魔教中潛伏多年,很瞭解魔教中人的心態,越是普通的教眾,對神樹傳說就越不在乎,倒是站在魔教頂峰的那少數幾位大佬長老,反而還十分看重這一點。
而事實也證明,這種看重是有理由的,神樹遺留下來的碎片確實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多年前的荒谷之戰,以及今天天瀾真君所主導的這一場血月浩劫,似乎都在說明這一點。
神樹碎片是魔教最重要的寶物神器,但是這些年來顛沛流離機緣湊巧的,漸漸都失落在外。哪怕是陸塵悄悄擁有了碎片中最重要的神樹種子,但也沒有真正想像過自己能夠擁有其他的全部碎片。
直到今天。
他親眼看到了天瀾真君就像變戲法一般,神奇而詭異地從懷裡拿出一件又一件神樹碎片,當第三件碎片,另一片充滿生機揮灑著碧綠光芒的葉子在他手中出現並展現在眾人眼前時,哪怕是陸塵如此沉著淡定的心態,也忍不住是目瞪口呆。
這個死光頭,這個癲狂的瘋子絕世的天才人物,到底還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到的,到底在他身上還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當天瀾真君匪夷所思地再次從懷中拿出第二片神樹葉子的時候,陸塵的臉色愕然大變不說,在他們對面的那兩位化神真君,神情同樣變得十分精彩。
廣博真君的臉色先是震驚隨後啞然,然後看著天瀾真君一臉無語的樣子,雖然此刻大家是成為敵對的人,但是廣博真君還是忍不住對天瀾真君說道:「你這…我說天瀾老頭啊,你這是什麼時候打劫了魔教的老窩嗎,居然有這麼多碎片,真是…」
他好像一時間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了,頓了一下後,才搖頭苦笑道:「這幾十年你跟魔教鬥來鬥去的,現在看起來,大概魔教所有的底子,都被你搶過來了吧!」
天瀾真君對著廣博真君咧嘴一笑,神色倒是十分溫和,但並沒有開口說話,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他們兩人這邊說話,突然卻是從旁邊猛地傳來一陣粗重喘息聲,兩人以及陸塵都略感意外,一起轉頭看去,只見站在另一邊的鐵壺真君,此刻面上神情卻是青一塊白一塊,鬚髮皆張,咬牙切齒,竟是一副憤怒無比的模樣,同時又夾雜著幾分羞惱、痛心、驚駭、後悔的複雜情緒,甚至於他的身子都微微發抖,看起來竟似氣得狠了。
「轟」的一聲巨響,猛地響起,卻是鐵壺真君似乎終於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狂怒,猛地一掌打在身邊附近的牆上,頓時間牆體龜裂,緊接著一大段牆體轟然倒塌,塵土飛揚。
一股陰風裹挾著塵埃吹過這個老人的身邊,掠起他的衣襟和白髮,鐵壺真君咬緊了牙關,從牙縫間狠狠地吐出了兩個字:「賤人!」
…
被鐵壺真君這突然爆發脾氣又摧殘了一下,原本就破損了七七八八的這個小院頓時更加凌亂不堪,在場的幾個人似乎也被這位老真君突然的失態驚到了,一時間都沒人說話,人人都盯著鐵壺真君看著。
氣氛突然間安靜了下來,有些僵冷。
鐵壺真君察覺到了異樣,但看起來他並不在意,他猛然抬頭,盯著對面的天瀾真君,一雙眼睛中看著像是要噴火一般,惡狠狠地對天瀾真君罵道:「卑鄙無恥!」
話說到這份上,在場的哪裡有腦子笨的人,轉眼間就都想明白了,雖然鐵壺真君咬緊牙關只罵人不說緣由,但顯然不知怎麼地,已經是吃了天瀾真君一個極大的暗虧。並且不用多想,這件看起來十分古怪的私事很明顯地和天瀾真君剛剛拿出來的第二片神樹葉子有關,因為前兩件神樹碎片時,鐵壺真君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唯獨是第三件葉子拿出來後,他就像是被人端了老窩的老狗般暴跳如雷。
廣博真君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臉上的震驚之色淡去之後,隨即眉頭皺了起來,向鐵壺真君那邊走了幾步,面上看起來有些陰沉,沉聲道:「鐵壺道兄,出了什麼事?」
鐵壺真君欲言又止,面色難看,最後哼了一聲,拂袖冷然道:「沒事!」
沒事才怪了!大家都是精明似鬼的人物,這粗劣的掩飾謊言騙得過誰去。
廣博真君看起來越發有點擔心了,搖搖頭,道:「把事情說清楚,鐵壺道兄,若是有什麼事會影響咱們今日大事,你可不能藏著掩著!」說完,他回頭向外頭那片城池看了一眼,朗聲道:「古月道兄,你說呢?」
那片看上去空無一人的屋宅深處,幾束光芒背後,隱隱約約有個人影掠過又消失不見,猶如鬼魅一般。過了片刻後,一個聲音傳了過來,道:「我覺得廣博道兄所言有理。」
廣博真君點點頭,側眼看向鐵壺真君。
鐵壺真君面色越發難看了,連雙手都下意識地握緊,但他畢竟還是有幾分理智在,深深呼吸了幾下後,咬了咬牙,然後冷著臉,指著天瀾真君說道:「想不到我那義女文姬,竟然也是這廝安排過來的影子!」
此言一出,四下頓時一片安靜,人人面上神色精彩古怪。
能站在這裡的人,在真仙盟裡都是消息靈通的人物,一些平常人不知道的消息,他們多少都會有所耳聞。
這位老真君的義女,那位千嬌百媚的年輕女子,在真仙盟中可是好大名氣的,至於名氣之後真實情況到底如何,大家心裡有數,看破不說破,為彼此各留幾分臉面而已。
只是,如果宋文姬竟是真仙盟影子的話,那事情的味道就完全變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鐵壺真君忽然臉色一寒,腳下一頓,失聲道:「糟了,山上…」
第六百九十六章 祭品
這個時候的天龍山上,一片血色慘淡景象,其中大部分是因為天空那輪血月已經遮天蔽日的血海異象,將整座山脈都披上了一層暗紅陰鬱的顏色。除此之外,在真仙盟中爆發的激烈廝殺內鬥,也為這場末日般的劫數增添了幾分濃厚的血腥。
天律堂、大宰院和星辰殿三大派勢力,顯示出了強大的底蘊和實力,並且結成了聯盟,從三個不同的方向一起攻入了浮雲司的地盤。
毫無疑問,這是真仙盟建立以來千百年間規模最大也最激烈的一場內訌,從戰鬥一開始就見了血,然後對陣的雙方都迅速地紅了眼,開始大開殺戒。
說實話,真仙盟雖然名動天下,在世間大多數人眼中是主持正道公義、維護蒼生的名門宗派,但實際上這個組織還真的不是一個慈悲為懷、善良軟弱的地方。
從一開始,真仙盟的創建者就是天底下最強大也最有權勢的那幾位大佬,建立這個組織的目的,其實說白了,也就是為了更好地佔有搜刮天材地寶修煉資源,隨後順帶著發現這玩意居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好用,不但可以佔據道德高地,以正道公義的名義打擊對頭敵人,還能更加輕鬆地統治天下人間。至於一開始那些爭奪的修煉資源,那簡直都不在話下了。
畢竟整個天下都被歸於這個龐大組織的統治了,那些資源還不是想怎麼搶就怎麼搶,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有人不服?那就打到他服。
打倒了也不服?那就直接打死吧,死人總歸是要服氣的。
過往多少歲月,真仙盟鐵拳之下,倒下或是跪下了無數英雄豪傑,然後大家明裡暗裡再洗白一波,輕輕鬆鬆就成為了正道領袖,眾望所歸,真是不要太爽了。
這種既有裡子又有面子的好事,天底下但凡有聰明人能看出來的,哪個不羨慕,哪個不想跑來分一杯羹也過這種日子?
所以,這麼多年以來,真仙盟裡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太平過,總是有波折,總是有風波。老不死的幾個化神真君死也不肯從位置上退下來,年輕有野心的,拚命地想要往上爬,然後除非是天瀾真君這種實在是厲害到過分的人物跳了出來出了頭,剩下的人大部分都很難。
很難,很難,難上加難!
然而,野心不會因為艱難而收斂,野心只會因為近在咫尺的美好而瘋狂,然後如燃燒的烈焰炙烤著心靈和魂魄。就這樣,真仙盟的歷史上,一直都有內訌和暗鬥,鮮血和死亡從來和這個龐大、光明的組織如影隨形,傳說很早以前是有一位古老的魔神,在真仙盟建立的初期就對它施加了詛咒,咒它永淪鮮血之海,不得翻身。
直到今天,這個詛咒看起來就要實現了。
浮雲司是現今真仙盟中實力最強大的一支,這在過去二十多年間是公認的事實,儘管這一天其他三大勢力暴起圍攻,並且看起來每一家都隱瞞了實力,都擁有比過去顯示出來的更加強悍的實力。但是,浮雲司以一敵三,雖驚不亂,層層抵抗,且戰且退,竟是逐漸擋住了這股恐怖的攻勢,然後在站穩腳跟之後,就在他們的核心地帶浮雲司大殿附近,浮雲司竟然開始有了反擊的苗頭。
比起其他三支攻進來的勢力,浮雲司看起來竟然好像也隱藏了實力,他們真正的精銳一直隱匿在陰影中,好像就是為了這一戰而準備的。
所以,哪怕是以一敵三,現在的這場戰鬥,居然還是被浮雲司漸漸的扳平了。
…
浮雲司擋住了天律堂、大宰院和星辰殿的攻擊,然後迅速地開始反擊,在這場激烈的內戰裡,局面從一開始就十分血腥和殘酷。
明明許多人都是平日裡在同一個真仙盟中,抬頭不見低頭見,遇到都會點頭微笑的人,這個時候卻紛紛拔刀相向,紅著眼怒吼著用最凶狠的手段去殺死對方。
鮮血流淌滿地,從山頭匯聚成河,四處流淌,都是真仙盟中的精英人物,但是現在一個個好像都是不值錢的卒子,不停地相互廝殺著。
有的時候甚至人們都忘了為何戰鬥為何廝殺,只剩下一種本能,紅著眼去殺人,因為只有拚命才能夠在這場混亂慘烈又格外殘酷的內鬥中活下來。
血月高懸天空,血紅的月光照耀山頭,無聲無息地注視著這一場人間殺戮。在癲狂廝殺猶如瘋子一般的人群背後,那些遍地流淌的鮮血裡,有一絲絲一縷縷無色無味的氣息,從那些殷紅的鮮血裡被抽取出來,悄然無聲地飄向天空,匯聚向那輪血月。
一股血氣在月光中散發著,每個人都顯得格外激動。
然後在戰局發展到了某一個時刻,突然發生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變化。
本來還在激烈廝殺的戰場中,殺聲震天的咆哮裡,三支進攻的勢力中不知為何,大宰院這一支越打越覺得壓力沉重。而如果從高處望去觀望全局的話,就能看到這一場戰局的變化。
星辰殿這一支人馬,從一開始就動作最慢,進攻速度最是遲緩,現在在廝殺了一陣子後,卻是漸漸向後退去;而天律堂這一支原本是戰意堅決殺得起勁的,但不知為何,好像是在指揮中突然得到了某個奇怪的命令,整支人馬突然混亂了起來。
片刻之後,天律堂中有的人目瞪口呆站在原地,有的人殺紅了眼仍是和浮雲司的人交戰,但至少有一半的人馬,在古怪的面色中,突然掉轉刀口,出其不意地殺向了附近大宰院的隊伍。
「嘩…」
毫無疑問,這是沉重的一擊。
大宰院的隊伍頓時大亂,有人怒喝出聲,有人叱責怒罵,但是迎接他們的是鋒利沾血的利刃刀口。
浮雲司那邊的人也看呆了,似乎一時也陷入了糊塗,有不少人非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段距離,然後回頭去尋覓自己這邊的指揮,想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浮雲司的人馬,很快也發現了另一個很糟糕、大事不妙的情況:浮雲司這邊統領大局的人,不知何時,也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