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山,通天峰。
巍峨高聳睥睨世間的通天雄峰,像是凝聚了青雲山脈的精華,在任何時候都那樣的雄偉桀驁,吸引了所有的光芒視線,不過在那些無盡的背面,遍佈著翠山林的後山處,亦有幽靜之地,人跡罕至,在歲月光陰中沉默而安靜地守候著這片土地。
祖師祠堂,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隱藏在茂密林間的那些殿宇,一路走來,往往只能於偶然間看到某個角落,越接近祖師祠堂,便感覺周圍的氣氛越是靜謐,似乎連森林裡鳥兒的鳴叫聲也低落了許多,像是不知不覺也帶了幾分小心,生怕驚擾到那些過往祖師的英靈。
除了門中重大的祭典儀式,普通的青雲弟子很少會來到這裡,小徑路面,落下了不少路旁兩側樹木飄落的枝葉,一腳踏去,踩在那些捲曲泛黃的落葉枯枝上,便會發出低沉的聲音,慢慢地飄盪開去,一身墨綠道袍的男子,面色沉靜地再林間走過,微風從遠處吹拂而來,他臉上的神情,在望著那越來越近的廟宇時,似乎也有了幾分平日間決然見不到的淡淡愁懷。
終於,他走到了祖師祠堂大殿的門外,那一片空曠平坦的青石地上,並沒有人影在,風吹落葉沙沙作響,隱約中有幾分寂寥,大殿之中,長明燈還亮著,香火依然點燃,只是不見人影,很多年來,在這個地方也曾有人沉默地守候著,在歲月裡身影寂寞,安靜地度過自己的人生。
這一片殿宇樓閣,這一片香火輕煙,還有那陰影之中沉默的靈位名牌,是不是,也曾經目睹了過往的一切?
甚至是腳下的青石地,稍遠些的地方,也依稀能看見到被落葉遮蓋的深痕,多年以前,這裡也曾經有過風雲變色的瞬間,也有過天下英傑大放光彩的時刻,只是一切都過去了,到如今,中就只剩下一片寂寥。
蕭逸才仰首,凝望,看著那牌匾還是那個「祖師祠堂」四個威嚴肅穆的大字,嘴角微動,瞳孔似也略縮了一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進了祠堂大殿。
與外面的光亮比起來,祖師祠堂裡要昏暗很多,與以前一樣,正殿上的香案背後,仍是擺滿了靈牌,上面寫著的一個個名字,都曾在舊日時光中煊赫一時,如今則安靜地沉眠於此,被青雲後代們祭奠。
蕭逸才面上路出恭謹肅然之色,面對著這如小山一般威嚴的祖師英靈牌位,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敬香供奉,沒有絲毫懈怠之處,香火裊裊,輕煙飄散,那些靈牌匾上的字跡在這片煙霧中似乎看著顯得更飄渺了些,在陰影中,沉默地看著下方的人影。
旁邊,一處帷幕突然動了一下,蕭逸才身子微滯,隨即繼續跪拜,行禮完畢之後,這才站起身來,轉頭看去,只是在通往偏殿的過道邊,一根大柱下,林驚羽沉默站在那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蕭逸才征了一下,隨即面上露出一絲笑意,對著林驚羽微微頷首。林驚羽這才走了過了,向那片祖師靈位上看了一眼,隨後道:「蕭師兄,你怎麼來了?」
蕭逸才淡淡一笑,道:「今日心緒有些不寧,不知怎麼又想起恩師昔日的音容笑貌,便來此處看看。」隨後他看了一眼林驚羽,微笑道:「你呢?」
林驚羽沉默了片刻,靜靜地道:「我也想起舊日往事了,何況,在這裡我畢竟也待了多年,一段日子沒來,總覺得有些想念。」
蕭逸才凝視著他,看了一會兒,卻是伸出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然後輕聲道:「我們去看看他們。」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師兄請隨我來。」
說著,他轉身走去,背上的斬龍神劍綠芒輕閃,在這片昏暗的大殿中顯得特別醒目,蕭逸才跟在他的身後緩慢而低沉,迴盪在大殿上,殿外的光透過那些門櫥窗扉的細縫,安靜地透射進來,邁出的腳步,在光暗交錯中不停地走著,就像是穿行在沉默而變幻的光陰中,有一種莫名的傷懷。往事悄然湧上心頭,在眼前一幕一幕地掠過。
過了通道,走過黃色帷幕遮擋的大柱,便到了僻靜安寧的偏殿。在殿宇的一角,供奉了一些小的香案犧牲,案上香燭銅爐等物皆全,而在香案之後,卻是一個比外頭大殿要小了許多的靈位,只供奉了兩個靈牌。輕煙細細,悄無聲息地子牌位前飄起。
蕭逸才面上早已是一片肅然,便是林驚羽也是一臉鄭重,兩人走到這香案前,一眼看去,便只見那牌位上分別寫了兩個名字:
道玄。
萬劍一。
蕭逸才緩緩向前踏上了一步,目光落在道玄靈牌之上,那一刻,他雙眼中忽地掠過一絲激動,哪怕是以他如今的修行定力也差一點忍耐不住激動,以至於連林驚羽都微感詫異地再一旁看了他一眼。
不過蕭逸才終究還是很快控制住了自己,道袍一掀,在靈牌之前跪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後,低聲道:
「師父,弟子逸才,今天來看您了。」
然後,他慢慢地俯下身子,對著那香案後沉默的牌位,跪拜磕頭。當他頭顱碰到地面時,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悶響,卻是之前在大殿上時並沒有的。
走出昏暗的祖師祠堂,殿外的光亮落下,又是滿目的蒼翠之色,一時間倒真的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林驚羽看了一眼站在旁邊若有所思的蕭逸才,道:「師兄,有一句話,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蕭逸才轉過頭來,微微點頭,道:「林師弟,你說吧,此間並無外人,你我大可直言。」
林驚羽沉吟片刻,道:「道玄師伯仙逝之後,以他老人家的豐功偉績,便是在本門歷代祖師之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但師兄為何不將師伯的靈位也移到大殿之上,與本門歷代師伯共享香火?」
蕭逸才臉色微微一變,目光在林驚羽面上凝視片刻,卻只見林驚羽面色坦然,似乎並無他意,蕭逸才沉默了片刻,道:「那是因為我知道,師父仙去之時,心中仍有心願未了。」
林驚羽一怔,道:「什麼心願?」
蕭逸才淡淡道:「昔日師父在時,曾帶我來到此處,當著歷代祖師的靈位,立誓要剿滅魔教,就算他日自己身死道消,也要我繼承其志,為天下蒼生計,成此大願。」
林驚羽一時之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蕭逸才淡淡一笑,隨即默默轉身,似那一瞬間又是觸動心懷,臉上神情變幻,向著那一座大殿深深凝視了一眼,那道袍之下的雙手,卻是在無人看到處緩緩緊握。
「逸才不肖,數十年間碌碌無為,一事無成,如今只在青雲門中掙扎度日…」低低絮語,似地輕聲在自言自語,再往後的,便一點都聽不到了。
如此站立許久,蕭逸才忽然深呼吸一口氣,轉過身來,重展笑顏,道:「我們走吧。」
林驚羽點了點頭,便陪著他一路向小徑上走去,沒走兩步,蕭逸才便開口說:「林師弟,前些日子你去大竹峰上,可是與張師弟見面之後,提到了昔年萬師叔的舊事,所以今日才過來這裡看看的?」
林驚羽默默點頭,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蕭逸才看他的神情,輕歎一聲,卻是抬頭看著周圍那些高聳的古木大樹,道:「其實有時候我也在想,昔年師父與萬師叔二人,都是天下無雙的絕世人物,若是他們沒有發生那許多事,並肩攜手,那我青雲一門,又會是怎樣的一副輝煌光景?」
林驚羽身姿微微一滯,細想之下,面上不由得也露出嚮往之色。
那曾經佇立在舊日時光中的兩個身影,儘管歲月流逝,卻仍是掩蓋不了他們的光彩,至今仍令後世子弟,緬懷敬仰,撫今追昔,悵然歎息。
蕭逸才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似呆了幾分苦澀,轉頭看向林驚羽,道:「林師弟,我有一事想要問你。」
林驚羽道:「師兄請說。」
蕭逸才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道:「你覺得…張師弟其人如何?對青雲一門又如何?」
林驚羽身子一震,猛地抬頭,帶了幾分驚愕之意向蕭逸才看去。
林中光亮,落在蕭逸才英俊而成熟的臉上,彷彿散發著淡淡的光輝。
大竹峰上。
陽光慵懶地照著這個閒適的山頭,與青雲山脈其他山峰比起來,不知何時開始,大竹峰上的氣氛慢慢就變成了這樣一種有些古怪而與眾不同的味道,慵懶安詳中,帶了幾分特別的清靜。
不過這一天,這裡的清靜顯然與過往不同,因為大竹峰上最嘈雜的三個喧囂來源,一併在今日回來了。
「汪汪汪汪汪…」
「吱吱吱吱吱…」
「啊啊啊…哎喲,死狗!」
小鼎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抬頭看時,只見大黃背著小灰已經一溜煙跑到遠處守靜堂外,站在門口邊咧嘴,小灰則是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像是在嘲笑著自己。
小鼎頓時惱羞成怒起來,正要再度發力追逐,便只覺得後腦勺被人摸了一下,回頭一看,頓時露出
笑容,叫道:「爹。」
張小凡微微一笑,俯下身子拍了拍小鼎身上沾染的塵土,笑道:「時候到了,你快叫諸位師伯過來吃飯。」
「哎。」小鼎一點頭,看來對此事是頗為熟稔,笑哈哈地轉身就跑,那邊大黃、小灰也跟著跑了過去,追逐著小鼎一口氣跑到了遠處舊日大竹峰弟子居住的那一排宅院前,片刻後,整個大竹峰的山頭上都響起了小鼎清脆的叫聲:
「大仁師伯、大義師伯、大禮師伯、大信師伯、還有那誰誰師伯…吃飯啦!」
「哦。」
「哦。」
「哦。」
…
一喋聲的回應中,忽然猛地一個身影跳了出來,一把把小鼎抱起,笑罵道:「臭小子,你叫誰誰師伯,是指哪個,可是我杜必書嗎?」
小鼎哈哈大笑,一把摟住這人的脖子,笑道:「六師伯,你敢跟我打賭不?」
杜必書頓時一驚,卻又情不自禁道:「賭什麼?」
小鼎嗤笑一聲,道:「六師伯,我這次絕不佔你便宜,就用你那骰子法寶,咱們在地上滾。誰滾的點數大,這法寶就歸誰。」
杜必書翻了個白眼,道:「我輸了法寶給你,你輸了給我什麼?」
小鼎正色道:「你放心,我輸了就去我爹那裡偷一件寶貝給你,絕對是好東西。不過你可不許耍賴皮,滾骰子的時候別用道法作弊!」
杜必書頓時雙眼放光,一時間心癢難搔的模樣,片刻後一瞪眼,道:「臭小子,我可不是為了寶貝,這是要教訓教訓你!來!。」
…
「哈哈哈哈哈…」
「不會吧…」
小鼎一溜煙又躥了出去,只見他笑容滿面,雙手抱一個大得出奇的白色骰子法寶,看著像是牙都要笑掉一般,渾然不管身後垂頭喪氣的杜必書,一路大呼小叫:「爹,爹,你快過來看啊,六師伯他又把骰子法寶輸給我了…」
杜必書身後出現了數條人影,正是以吳大義為首的大竹峰諸人,還有宋大仁也從守靜堂裡走了過來。轉眼間眾人都已經聽到小鼎的叫聲,頓時人人莞爾,看著杜必書不住發笑,何大智搖頭笑道:「老六,你這是第幾次輸給小鼎了?」
宋大仁想了想,笑道:「至少也得有七次了吧,老六,你能再沒用點不?小鼎今年才四歲啊。」
杜必書悻悻然道:「這臭小鬼,小小年紀就精的不行,怎麼比他爹小時候聰明這麼多啊。」
「哈哈哈哈…」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廚房中,張小凡緩緩把一張信紙折起,放回撕開的信封中,沉默了片刻後,正好小鼎笑著跑了進來。張小凡微笑轉身,手上的信不知何時已不見了,只是看了一眼小鼎得意萬分地抱著那骰子法寶,頓時也是失笑搖頭,道:「小鼎,你又胡鬧了,快去還給六師伯。」
小鼎笑嘻嘻抱著骰子,一屁股坐在廚房裡的桌子上,然後得意洋洋地等著,看那雙手抱得緊緊的,一點也沒放鬆的樣子。
「吱吱吱吱…」幾聲叫喚,卻是猴子小灰跳上了飯桌,咧嘴笑著,抓抓腦袋,跑到小鼎邊坐下,伸過手去摸那白色的骰子,看來也有幾分好奇。
翌日,青雲別院中。
王宗景的氣色看起來比昨日要好了些,似乎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心境也正在慢慢平復下來。早起修煉了一會清風訣後,自覺道行又有所精進,心中稍慰,只是修煉過後人還是覺得有些疲憊,便開門走了出去,打算透口氣。
院中並沒有別人,除了已經空無一人的土字房外,木字房那邊也是沒有人影,那是小鼎昨日回山去了,不過按照慣例,今天早上他也會下山回來了。金字房仍如平日一樣,門窗緊閉,自從巴熊死後,仇雕泗隱約有些更加孤僻了。相形之下,反而是水字房的蘇文清,這些日子來與王宗景倒是話多了不少。
風拂柳枝,涼爽的天氣讓王宗景的頭腦頓時清醒了許多,他伸了個懶腰,在院子中活動了一下身子,正好這是水字房的窗子「吱呀」一聲打開了,蘇文清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看到王宗景站在院子中,蘇文清露出了一絲笑意,微笑道:「王公子,早。」
王宗景向她點了點頭,正想說話,忽然只聽一陣腳步聲傳來,兩人回頭看去,只見小鼎背著小布袋,帶著大黃、小灰一蹦一跳地走了進來,一眼看到他們兩人,便笑嘻嘻地跑了過來,叫道:「王大哥,蘇姐姐。」
王宗景看見小鼎也是頗為高興,摸了摸他腦袋,笑道:「回來啦。」
小鼎「嗯」了一聲,卻拉住了王宗景的手,道:「王大哥,你過來,我跟你說句悄悄話。」
王宗景怔了一下,不禁有些好笑,只是還沒等他說話,卻是旁邊倚在窗口的蘇文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在那頭微笑打趣道:「小鼎,是什麼悄悄話呀,跟蘇姐姐說一下行不?」
小鼎眼睛眨了兩下,看來小腦瓜子裡面很是嚴肅鄭重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最後還是搖頭,道:「不行,我不能給蘇姐姐你說。」
蘇文清忍俊不禁,笑道:「小鬼,小小年紀還有秘密了,不行,我一定得知道。」
說著,離開窗口開了門,走了出來,道了眼前,笑顏之中隱約帶了幾分青春少女的嫵媚,讓站在一旁的王宗景看得也呆了一下,道:「小鼎,給我說說嘛。」
小鼎把頭搖得似撥浪鼓一般,道:「不行,不行,這話可不能對你說的。」
看著他有些著急的模樣,王宗景與蘇文清都笑了起來,笑聲傳去,未幾還驚動了另一位房子的人,金字房的門扉輕動了一下,緩緩打開,卻是仇雕泗走了出來。
看到院中樹下,那三人平和中帶點溫馨的場面,仇雕泗的腳步微微一頓,但面上並沒有什麼變化,略一遲疑後,便走了過去。
王宗景聽到動靜,回頭看是他,便微笑地道:「雕泗,你也出來了。」
仇雕泗點頭道:「是,出來走走。」
王宗景道:「嗯,你也真應該多出來幾次,這些日子常看你關在房中,一整日也未見出來一次。」
仇雕泗笑了笑,不知怎麼那笑容中看著卻有些勉強,正想說什麼岔開話題的時候,忽然從院門口處,又走進來一人,卻是在青雲門弟子年輕一代中頗有威望的穆懷正。一見是這位素來威嚴的師兄進來,王宗景等人都是收起笑容,穆懷正向他們看了一眼,微微點頭,道:
「正好,你們幾個人都在,也免得我去叫了。今日我來,是有一件事要向你們幾個人說一下。」
王宗景幾人微怔,都向這位穆師兄看去,但見穆懷正面色如常,頓了片刻後,道:「今日本門之青雲試,又收了一位新人進來,正好你們這乙道廿三院中,有一間屋子空出,就安排他住在這裡了。」
王宗景、蘇文清等人呆了一下,隨後卻是仇雕泗面上神情變化,踏上一步,似乎看上去情緒突然變得有些激動起來,忍不住大聲道:「師兄,如今青雲試已經過去兩月有餘,怎麼會還能向裡面收人呢?」
穆懷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這句問話,等你正式拜入青雲山門之後,再說不遲。」
仇雕泗頓時便是一滯,臉上掠過一絲鐵青,似乎額角青筋也跳動了幾下,片刻之後,他終於還是壓抑住了自己,緩緩向後退了兩步。
穆懷正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過,並沒有做太多停留,相反,隨後他盯著王宗景看了片刻,目光中有些奇特的情緒,以至於不僅是王宗景自己有些訝異,便是他身邊的蘇文清、仇雕泗也有所察覺,紛紛看了過來。
王宗景有些愕然地抬頭,道:「穆師兄,有什麼事嗎?」
穆懷正緩緩搖頭,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半轉過身,對著門院之外喊了一聲,道:
「好了,你進來吧。」
門外靜默了片刻,隨後便有人答應了一聲,與此同時,當那個聲音傳過來的時候,王宗景突然身子一震,臉上掠過一絲不可思議的表情,像見到了什麼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怔怔地看向那院子門口處。
一個看去有些微胖的少年,背著一個行囊,緩緩出現在門外,面上神情似乎有些緊張,在門口站住後,帶了幾分小心,向院子裡看了一眼,片刻之後,他的視線與王宗景那錯愕的眼神相觸,頓時他的臉上也浮現起一絲難以置信的神情,帶了幾分驚喜,竟是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然後失聲叫道:
「景少爺。」
王宗景做夢也想不到,這個突然來的人,竟然會是自己兒時的玩伴,在龍湖王家中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南山!
穆懷正站在一旁,忽然咳嗽了一聲,驚醒了這兩個錯愕的少年,南山如驚醒一般,連忙低下頭去,隨即叫了一聲,道:「穆師兄。」
穆懷正淡淡答應一聲,隨即道:「從今天開始,你就住在這院子的土字房中,平日需用說的物品什物,回頭我都會讓人給你送過來,從今日起,你便在此修煉吧。」
南山點了點頭,面帶恭敬地道:「是,我知道了。」
穆懷正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這院子。而在院子之中,此刻一片靜默,仇雕泗看著南山,眼神似乎算不上有多友善,而蘇文清在最初的驚愕過後,卻是偷偷向王宗景看去,眼中若有所思。
而三人之中,最驚訝的自然還是王宗景自己,此刻他微張開了嘴,想說什麼,卻一時說不出話來,那一刻,心中真是有萬千疑問不斷盤旋著:南山怎麼會來到青雲山,又怎麼會突然能夠參加青雲試了,並且被如此恰到好處地安頓在自己同一個院落中?
龍湖王家那邊,又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無數疑惑彷彿都在腦海徘徊,他恨不得立刻就抓住南山問個清楚,只是這個時候,他忽然間身子一動,卻是小鼎不知什麼時候又冒了出來,抓緊了他的手,非常堅持非常頑固地硬是將他拉到一邊,嘴裡嚷嚷著要跟他說悄悄話。
王宗景這個時候哪有什麼心思聽什麼小孩子的悄悄話,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本想推脫敷衍幾句就走開,誰知小鼎倔強得很,硬是不肯,還將他身子拉下,要在他耳邊說,不讓其他人聽到。
王宗景無奈,心中著急,但還是不得不耐著性子蹲下,道:「你說吧,我聽著。」
小鼎把圓圓的腦袋湊到他的耳朵旁邊,壓低了聲音,悄悄地道:
「王大哥,我跟你說啊,這次下山時候,我爹交代我轉告你,等我七天之後再次回山時,讓你跟我一起去大竹峰一趟,他想見你。」
王宗景正心不在焉聽著,目光還看著有些茫然地站在門口的南山,嘴裡敷衍道:「哦,哦,好啊…咦。什麼?」
突然,他身子大震,猛地回頭,像是在這一刻,又一次被一個匪夷所思的消息震撼,好半晌也沒反應過來:
「你爹…他想見我?」
「對啊。」小鼎滿不在乎地答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