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花癡成情聖

  令狐沖正手操一隻大號扳手惡狠狠地瞪著郭靖的衣櫃,他確實覺得自己應該和衣櫃上那把大鐵鎖拚命了。

  本來他的懶惰程度在這個宿舍也能排第二,斷然不至於暑假還早晨六點半起床。可是郭靖回蒙古前把自己的鬧鐘鎖進了衣櫃裡。勤苦讀書的郭靖素來把鬧鐘上到早晨七點,而且他的鬧鐘是地攤上最便宜的款式,和郭靖一樣的粗神經,一到點兒就叮鈴光啷歡快地叫上整整一個小時。郭靖犯的小小錯誤是他忘記把鬧鈴關上,於是留守宿舍的令狐沖段譽兩個人,每天早晨七點就準時聆聽郭靖衣櫃裡的鈴聲。學生宿舍衣櫃完美的設計使得衣櫃內部構成了一個共振腔的構造,鬧鈴響起來的時候儼然是在青銅古鐘裡播放重金屬。

  對此令狐沖和段譽做出完全不同的兩種反應,段譽每天早睡早起健康快樂的吃早點,而令狐沖已經養成早晨六點四十必然紅著眼睛從床上跳起來的習慣。隨後他就會從楊康留下的工具箱裡翻出大小器械,整整琢磨上一個半小時,去思考到底應不應該給郭靖衣櫃上那把大鐵鎖留一個全屍。

  「老五,你把桌子上老虎鉗給我,」令狐沖招呼段譽。

  段譽好像沒聽見,呆呆地把頭扭到窗外去了。

  「老五?」

  還是沒有回答。

  令狐沖抓抓腦袋,有點納悶。段譽雖然有點呆,不過反應也不至於遲鈍到這個地步。令狐沖看著牆上的掛鐘時間已經到了六點五十分,這意味著他如果不能在十分鐘內徹底擺平郭靖鎖在衣櫃中的鬧鐘,他就再次喪失了早晨睡懶覺的機會。所以令狐沖顧不得段譽,掂了掂手裡的傢伙,把注意力集中到那把雄壯黝黑的大鐵鎖上。

  扳手舉起,令狐沖這就狠了心準備砸下去。

  第二天早晨六點五十分,前一天的格局原封不動。

  令狐沖挑戰那把鐵鎖一個小時後,發現老東西確實比較經用,只好悻悻然收手,留到第二天繼續對郭靖的鐵鎖發難。而段譽完全沒有以前出去吃早餐的興趣,呆呆地站在窗戶前面,支著下巴往外看。

  「喝啊!」令狐衝往下砸的氣勢已經十足,可他搖搖頭,收回姿勢去拍段譽的肩膀。

  「老五?老五?看見狐狸精啦?」令狐沖不是遲鈍的人,已經感覺到段譽昨天一整天失魂落魄的。最明顯的表現是樓長掃了一堆碎紙,剛回去拿簸箕,段譽公然一腳踩在碎紙上就過去了。在宿舍樓裡,天大地大不如樓長大,令狐沖喬峰這種自認是猛到家了,也還是不敢和樓長衝突。可是段譽踩了一腳就這麼過去了,樓長看見段譽那個眼神,心裡有點詫異,什麼也沒說又把碎紙掃到一堆去倒了。倒垃圾的瞬間,樓長才猛地哆嗦了一下,打心底裡往外冒寒氣。

  「去你的。」段譽揮開令狐沖的手。

  那個女孩果然又從窗下經過,不過那時候已經過去了,段譽只是還在回味而已。被令狐沖打攪了,段譽很不高興,聳拉著腦袋跑掉了。

  「狐狸精?狐狸精?」令狐沖覺得無聊,有些自嘲地往窗外喊,「我也很仰慕你,大家出來見一見?」

  「啊!」背後一聲大喊。

  令狐沖被嚇得一哆嗦。化學系的田伯光剛好進來串門,想必是聽到他剛才的話了,正呆在門口。隨後田伯光興高采烈地扭頭衝了出去,在樓道放開了嗓子大喊:「瞧一瞧看一看,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令狐沖精神病發了。」

  「靠,沒見識,」令狐沖撇了撇嘴,「沒見到老五的樣子也有資格說認識神經病?」

  段譽繼續失魂落魄,每天早晨六點半準時起床看那個女生從窗前走過,令狐沖繼續跟郭靖那把鐵鎖鬥爭。如果這種事情換到歐陽克身上,那麼根本不會有人鬱悶,歐陽克絕對會去花店訂一束玫瑰在銀杏樹下埋伏。這種忽如其來的感情降臨在段譽的頭上,卻讓他憂鬱起來,以前在食堂裡看女生,段譽只抱著純粹的娛樂目的,和有人喜歡喝啤酒的時候看電視一樣,而現在花癡改頭換面成了情聖,段譽就開始思考怎麼去接近她。

  一旦想到這個問題段譽就頭大如斗。他沒有膽量和歐陽克那樣打埋伏戰,也沒有令狐沖那麼厚的臉皮去打陣地戰,更沒有郭靖遇見黃蓉那麼好的運氣去打一場遭遇戰。他只能這麼早晨起來遠遠地看她,一邊擔心著某一天早晨她不再從這裡路過。汴大很大,段譽知道她一旦走進人群裡,那麼再找到她的機會就小得可憐了。

  有一天打開窗戶是否再也看不見她呢?想到這種問題,段譽近乎恐懼了。

  於是每天早晨段譽醒得更早,在床上瞪大眼睛想東想西,最終還是一籌莫展,只好等到六點半再起來等那個女生路過。

  如此大約過了一個星期,直到那天晚上田伯光說他們屋的燈管壞了,跑到郭靖床上借宿。

  早晨六點半的時候,令狐沖和田伯光還此起彼伏地打鼾。段譽推開窗戶趴在窗台上等,好像約好了一樣,那個女生又一次抱著歌譜從下面盈盈走過。晨曦中修長的身影有些朦朧,段譽歎了口氣,想讚歎又沒什麼詞兒了。

《此間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