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西斯廷大教堂中傳出了悠揚的音樂,以這一刻為分界,翡冷翠進入了夜晚。
可對很多人來說,這才是一天的開始。
台伯河南岸的豪宅區,燈光次第亮起。高級禮車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車門打開,飄出儀表不凡的紳士和他們的女伴。身披紅色綬帶的侍從長站在門邊,鏗鏘有力地念出客人們的姓氏。
晚宴總是豐盛至極,牛肉產自阿爾比恩公國的皇家牧場,紅酒來自查理曼王國,藉著酒意,紳士和窈窕淑女眉目傳情。這就是所謂的「社交」,在這種場合,大人物們相互結識,構建了翡冷翠的上流社會。
與此形成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市中心的教廷區,它被白色的大理石城牆環繞,威嚴肅穆,孤獨離世。白色的機動甲冑在城頭巡邏,背後留下淡淡的蒸汽痕跡。
翡冷翠便是這樣的城市,神聖和世俗共處,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台伯河北岸,燈火通明的特洛伊酒店。
高級馬車流水般在門口停下,車門打開,走出酒味濃郁的年輕男人,手中挽著嫵媚的女孩。
女孩們無一例外的年輕漂亮,竭盡性感之能事,開得高高的裙縫間暴露出細高跟的鞋子、白瓷般的大腿和帶吊襪帶的真絲長襪。
這些都是外省女孩,翡冷翠人說誰是外省人,等於說那人是鄉下人。
這些外省的漂亮女孩,在她們抵達翡冷翠之前都對自己的容貌充滿信心。但她們很快就發現,美貌在這座城市裡非常廉價,全世界的美女都渴望著翡冷翠,單靠美貌根本別想過上好生活和嫁入豪門。
於是她們中的很多人就淪為了有錢人的玩伴,陪他們各種交際,渴望著混入上流社會,有朝一日出人頭地。
特洛伊酒店就是這樣的社交場,論級別它當然比不上台伯河南岸的豪門盛宴,但好在年輕化,貴族青年和漂亮女孩們在這裡聚集,紅衣舞孃在舞池中跳著佛拉明戈舞,男男女女竊竊私語,脈脈含情。
門被人大力地推開了,艾雷斯男爵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他渾身酒氣,一手搭著紅衣侍者,一手摟著身邊的女孩,隔著一層薄紗,他愉悅地撫摸著那毫無贅肉的柔軟腰肢。
女孩叫艾蓮,從外省來,除了清麗的臉蛋和姣好的身材就沒什麼特長了,只能在特洛伊酒店當女招待。特洛伊酒店的女招待本該放得開些,擅於討好人,也不介意熟客在自己身上佔點小便宜。可艾蓮太膽小了,醉酒的男人看她幾眼她都會如臨大敵。
開始還有好幾位客人對她感興趣,後來就只剩艾雷斯男爵了。
艾雷斯男爵年方24歲,風度翩翩,是這裡的常客,和老闆頗有交情,對艾蓮也格外溫柔。
「今晚天氣真好啊!應該更開心一點嘛!是不是啊?昆提良!」艾雷斯男爵拍著紅衣使者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
「是的是的,您走好,小心腳下有台階。」紅衣侍者說。
侍者名叫昆提良,19歲,長著一張南部島民的臉,眉弓凸起,面部剛硬,皮膚因為烈日曝曬而呈現古銅色,身材彪悍得像只豹子。
艾雷斯男爵摟著艾蓮扶著昆提良,相當把兩人的重量都壓在了昆提良身上,可南部小子走得很穩,一點都不搖晃。
靠著一張硬漢臉和彪悍的身材,這小子很招女孩的喜歡,但只有艾雷斯男爵知道,那具豹子般強悍的身軀裡,裝著一顆慫貨的心。
昆提良是艾雷斯男爵在特洛伊酒店的「線人」,專門幫忙物色女孩,艾雷斯男爵喜歡青澀可愛型的,就像艾蓮。
從某種意義上說,艾雷斯男爵是獵手,女孩子是獵物,而昆提良恰恰是獵手和獵物之間的媒介——一隻嗅覺靈敏的獵犬。
昆提良把獵物帶到男爵面前,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艾雷斯男爵會經常關顧,溫柔地對待女孩,灌她喝點小酒,最後把她帶回家,推倒在床上。
溫柔是捕獵用的網子,動手的時候還是會露出獠牙的。
男爵的意思是,今晚我就得帶艾蓮走啦!他已經在艾蓮身上花了不少金錢和精力,就算艾蓮笨笨的,也該「聞絃歌而知雅意」才對,老憋著不投懷送抱,他不是冤大頭麼?
昆提良沒有回答,似乎有點走神。天空裡忽然下起了雨,無數漣漪出現在河面上,彷彿千萬朵水色蓮花一齊盛開。
馬車就在前面,可地面上忽然就積了一層水。男爵可不願意踩水,他的皮鞋是昂貴的鹿皮底子,泡了水就得送去修理。
「嗨!小子!給我墊一步!」男爵拋了一個金幣出去,一推昆提良的後背。
昆提良凌空抓住金幣,屈膝半跪在馬車前,同時把一塊牛皮搭在肩上。侍者們都帶著這樣的一塊牛皮,馬車比禮車高,登車不太容易,客人要上馬車的時候,他們就把牛皮搭在肩上,跪下來當人肉台階。
男爵這麼做固然是為了保護他那雙昂貴的皮鞋,但也是為了做給艾蓮看,告訴她說在這座城市裡一切都是用地位說話的,你喜歡的這個南部小子,可是為了一枚金幣就會跪在我腳下當台階的賤人!
艾蓮之所以始終不願接受艾雷斯男爵的「好意」,就是因為昆提良。
某個偶然的機會讓男爵撞破了這兩個下等人的情愫,那晚艾蓮低著頭,端著酒具從昆提良面前經過,也許是有點緊張,不小心跌落了手中的托盤。
艾蓮差點驚叫起來,店裡的酒具都是上等的水晶玻璃製品,以她的薪水可賠不起。這時昆提良猛然俯身,以一個匪夷所思的動作把托盤連同酒具全都撈了起來,好端端地遞回了艾蓮面前。
艾蓮默默地看著昆提良,在那之前她甚至沒有勇氣直視昆提良的眼睛,這反倒讓昆提良有點不適應了,他撓著那頭亂亂的短髮,不斷地試圖把托盆遞還給艾蓮,可艾蓮就是不接。
青澀的外省女孩忽然爆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勇氣,她摟住昆提良的脖子,吻在他的嘴唇上。昆提良雙手端著托盤,既沒法擁抱艾蓮也沒法推開她,只能呆呆地站著。
那短短的幾秒鐘裡,艾蓮像只小貓那樣趴在他寬闊的胸前……他們誰都沒有覺察到角落裡,艾雷斯男爵妒火熊熊的眼神。
憑什麼?堂堂的翡冷翠貴族怎麼能輸給這種外省來的賤種?他花費了那麼多時間和金錢在艾蓮身上,艾蓮心心唸唸的卻是昆提良。
可昆提良又是什麼?昆提良是他艾雷斯老爺的獵犬,或者說,是條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