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雪為什麼是紅色的……「有人麼?有人麼?」我大喊。
但我聽不見人聲。寂靜……寂靜得讓人害怕。只有我自己踩在積雪上簌簌的響聲,引我去往看不清的前方。
我回過頭,背後的道路是鮮紅的。有很多瞪大的眼睛在看我,眼神像懸掛在鐵鉤上的死魚。你們為什麼看我?不是我的錯……我想逃跑,因為我看見那條鮮紅的道路向我跑來。可是我每跑一步,身後的道路就被雪的紅色掩埋。
雲錦,你回答我好麼?我在這場寂靜的大雪裡呼喚你,你聽見了麼?我要告訴你,我很害怕。
燭火搖動,蚩尤趴小桌上酣睡,周圍一堆爛醉的酒鬼。酒肆外飄起細雪,一切都是寂靜的,屋子裡則是酒鬼們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蚩尤忽然睜開眼睛,燭火在他眼裡痙攣般跳了一下。
他看著面前女子一雙明亮又溫和的眼睛,雲錦無聲地笑著,把她的白狐裘披在蚩尤肩上。蚩尤感覺到了溫暖。
「做夢了?」雲錦幫他理理額前散落的頭髮。
蚩尤呆呆地看著她,燭火溫暖的光芒照進雲錦近乎透明的肌膚裡。
「忘記我了麼?我叫雲錦,就是昨天晚上纏著你的那個。我是少昊部的公主,很久以前我們認識的。」雲錦跪坐在一幫橫七豎八的酒鬼中,她的白衣似乎照亮了周圍一片。
「繼續睡吧,」雲錦說:「下雪了,很冷的。天亮了再回家。」
蚩尤趴在桌上看她,很久,他輕聲問:「你……叫雲錦麼?」
雲錦笑著,點點頭。
「我有一間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時候,一起去吧?」魁梧的將軍一手撐著城門,一手則從嘴角摘下烏黑的煙草卷抖了抖,湊近女人的臉兒,眼睛裡透著無比的真誠。
他面前紫裙細腰的女人羞得垂下了頭,卻忍不住偷眼去看那金甲黑袍的男人。天神一樣的威武配合著淡淡的溫柔,這種的人物在繁華的涿鹿城中也是少見的。不,不是少見,是僅有一個,他已經離開涿鹿很多年了,成了涿鹿城女人們中的一個傳說。
「將軍……」女子捻著自己的裙角,聲細如蚊,「是向我求婚麼?」
當她滿臉紅霞地抬起頭來,忽然發現那將軍早已邁著螃蟹一樣的步伐,排開眾人,興沖沖地奔遠處的一個紅色戰袍的年輕將軍去了。
「嘿!少君,一別三年,我終於又見到你了,真是思念!」刑天一把從他人群裡一把抓出不知所措的蚩尤,把他身邊的雲錦擠到了一邊去。
「啊?你……」
「少君,我在北方抗擊蠻人,聽說你慘遭不幸,忘記了以前的事情,立刻逃回來看你。你不會是真的把過去都忘記了吧?看看我這張臉,記得我吧?」刑天晃著蚩尤的肩膀,使勁盯著他。
愣了半晌,蚩尤笑了起來,刑天也咧開嘴大笑,就像當年一樣的開心。
「大叔是誰?怎麼稱呼?」蚩尤不笑了,很嚴肅地看著刑天。
「啊?」刑天像是被一道閃電當頭打暈。他瞪圓了銅鈴一樣的眼睛,登登登連退三步。這個天神一般的猛將一屁股坐在地下,雙手捂臉,「人家都說兄弟比情人來得可靠,可少君連我都不記得了!我們十九年同吃同睡啊!」
週遭所有人都被他的哭訴吸引過來,只聽他捶擊胸膛,「我對不起神農氏的列祖列宗,唯一的骨血變成了一個大傻子!」
蚩尤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別哭了別哭了,逗你玩的。你不是刑天麼?」
「少君你這樣開玩笑會嚇死人誒!我就說少君不會忘記我的,我軍中那些將士們還不信,還是我們多年的交情過硬!」刑天鬆了一口氣。
「切!沒勁!」圍觀的看客發現一場好戲瞬間變成了故人重逢,都抱怨了一聲。
蚩尤和刑天以完全同樣的姿勢跳了起來,惡狠狠地對周圍的人吼叫:「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幹你們屁事?不想討打的快滾!」
眾人忽然想起這兩個難纏的主兒曾經給涿鹿城帶來何等的困擾。一片作鳥獸散的慌亂中,刑天哈哈大笑,抱起雲錦放進自己的戰車裡,而後和蚩尤一起跳了上去。
四匹駿馬放聲長嘶,就在涿鹿城裡橫衝直撞地跑了起來。
「北方的蠻人很難打,很難打,要想百戰百勝,非天將不能啊!」刑天坐在阿蘿的小酒肆裡吹牛。
「那刑天你怎麼打勝的?」蚩尤問。
「喔,我不是說百戰百勝非天將……不能的麼?」刑天小聲說。「還是說你吧,少君,」刑天急忙岔開話題,「你到底還記得多少事情?」
蚩尤抓著腦袋,冥思苦想,而後盯著刑天的眼睛,搖搖頭,「反正很多都忘記了,不過我還記得自己叫蚩尤。」
「我三歲就記得自己的名字。」刑天撇撇嘴。
「一般孩子不到兩歲就能記住……」阿蘿悄悄地笑著給他們斟滿了酒,在刑天胳膊上下陰勁兒捏了一把。
「哎喲……是麼,」刑天有點臉紅,「我老娘還說我早慧勒……」
「公主……」阿蘿看見雲錦垂頭坐在一邊,一付失神的模樣,於是低聲喊她。
「公主你還記得我叫什麼麼?」刑天又緊張地看雲錦。
「我又沒有失憶。」雲錦看他鬍子拉碴的一張大臉湊上來,急忙閃躲著回答。
「唉,如今是失憶的年代啊,老是聽人說誰誰不想記起什麼傷心事,睡一覺就都忘了。」刑天感慨,「有人說,人之所以會傷心,是因為記性太好。如果每天都忘事兒,一覺醒來就是個全新的開始,那多美?」
酒一直喝到夜深人靜,阿蘿把其他酒鬼都趕了出去,只留下刑天和蚩尤一杯接一杯對飲。雲錦悄無聲息,坐在一邊,偶爾陪上一杯。
最後,蚩尤疲倦地趴倒在桌上,刑天也是醉眼惺忪,摟著阿蘿的肩膀搖晃。
「刑天,你今天留下來和我看月亮麼?」阿蘿搖著他胳膊說。
「可是今天不是初一麼?沒有月亮的。」刑天瞪大眼睛,很認真地說。
「那我們可以看星星。」
「可是今晚下雪麼?」
「你裝醉……」阿蘿怒了,眼眶忽然就紅了。
「不哭不哭,」刑天依舊搖晃,卻伸出一隻胳膊抱住了阿蘿,「你可以繼續說我們一起看雪嘛。」
「其實有的時候,我覺得刑天還是很好的,至少他會甜言蜜語,蚩尤就不會。」雲錦低聲說。
阿蘿臉色緋紅,幸福地點點頭。
「刑天!一起出來看下雪啊!」酒肆外一片鶯聲燕語。
雲錦急忙掀起簾子,雪地上一排妖紅翠綠的裙襖,正裊裊婷婷地向酒肆走來。
「刑天!」阿蘿憤怒地搖晃著她那個負心漢,「她們都是哪裡來的?」
「陪一個也是陪,陪一群也是陪,我看她們今晚上都有閒,就都叫來看雪……」
「我帶蚩尤先走,」雲錦扶起蚩尤藏書網,「你們太多人一起看雪不方便。」
「那公主,我改日再去拜會你啊!」刑天在雲錦的背後喊。
雲錦用她纖細的身子架起蚩尤高大的身軀,幾乎被他鮮紅的戰袍覆蓋了。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叫門口的侍衛,只是艱難地扶著蚩尤一步一步走向門邊。
「小公主,」刑天的聲音在她背後,忽然清晰起來,「你以前經常哭,現在不哭了,可是我還是覺得你以前的樣子比較可愛。」
雲錦回頭,看見刑天瞇起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看她。他的眼神神秘難解。
「其實少君雖然忘記了很多事情,可是他至少記得他是蚩尤。你喜歡的不就是蚩尤麼?」刑天大笑著推開了窗戶,解下肩頭的戰袍搭在阿蘿的肩膀上,他摟住阿蘿拍拍她的肩膀。細碎的雪花在他身邊簌簌飛落,他就著寒氣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下雪很好看,」刑天看著窗外,「雖然看的人多了點,可是我們還是一起在看雪嘛。我又沒有騙你。」
清晨,陽光普照,夜色融化。
被太陽曬燙了屁股的蚩尤爬起來,使勁揉揉自己的眼睛。屋子是他的屋子,刑天打呼嚕的聲音依然在隔壁,塵埃中瀰漫著一股熟悉的味道,白衣的小公主正在門邊研磨芝麻。
「你醒了,」雲錦說:「我燒了熱水,把碎芝麻和麥子一起煮給你作早飯。不管你記不記得,以前你很喜歡吃芝麻粥的。」
蚩尤沒說話,呆呆地看著雲錦把碎芝麻和麥粒混在一起。炭火爐子上溫著熱水,她把芝麻和麥子都撒進了陶罐裡。
「要熱上小半個時辰。」雲錦輕輕扇著火。
「我聞見芝麻粥的香味了!」睡夢中的刑天忽然坐起來,抹了抹嘴,「好香!分我一碗!」
魑魅冷著臉坐在旁邊,魍魎扯住刑天諾大的身軀,「大個子,那不是給你吃的,你別添亂!」
「喜歡麼?」雲錦跪坐在蚩尤的旁邊,看他默默地喝著加了糖的芝麻粥。
「喜歡。」想了很久,蚩尤點點頭。
「那我以後早上煮了給你吃好不好?」
「雲錦……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因為你喜歡吃芝麻粥,」雲錦淡淡地笑,「雖然你什麼都忘記了,但是你還是蚩尤,至少還像以前那樣喜歡芝麻粥。」
陽光裡,雲錦笑得甜美又沖淡,蚩尤呆呆地看著。
「分一碗粥喝就能導致人家家庭破裂?我還不信了。」刑天揣著雙手,很不忿地坐在地下。
「魑魅,你說這個大個子是不是在北方凍傻了?」魍魎問他的師妹。
「呸!你們都是被騙的大傻子!」魑魅恨恨地說著,從窗戶裡翻了出去。
「看,那邊,」雲錦和蚩尤並馬站在涿鹿原上,「我們就是在那裡認識的,那時候你問了我三個奇怪的問題,刑天穿著一隻銅盆。」
「是麼?我忘記了。」蚩尤抓抓腦袋。
「不要緊啊,你現在記住了麼?」
「記住了。」看著雲錦淡淡的笑容,蚩尤輕聲說。
「我們以前在那裡的城牆上說話,我給你講我媽媽的故事。」黃昏時分,雲錦拉著蚩尤的手站在城牆下。
「我知道了,可你媽媽的故事是什麼樣子的呢?」
「我以後會慢慢告訴你,」雲錦說:「不要著急,我們還有好多好多的時間去講故事……很多很多。」
蚩尤低頭看著夕陽中,雲錦嫣紅的臉龐,那張熟悉的臉上有著燒霞一樣的燦爛。
「我給你講故事的時候,你還哭了!」雲錦說。
「雲錦……」
「怎麼了?」公主詫異的抬起頭來。
「你很漂亮啊。」蚩尤輕聲說。
「這條小街特別長,又特別黑。」深夜,涿鹿城的小街上,雲錦在蚩尤前面,踮起腳尖一跳一跳,「一個人走在這裡總是很害怕,那時候我們少昊部的衛士又不願意成天跟著我。」
「為什麼呢?」
「因為我是質子,我們就像東西一樣被押給大王,誰會真的關心一件被押給別人的東西?」
「那……雲錦,你現在還害怕麼?」蚩尤挽著她的胳膊。
「不怕,」雲錦笑著搖頭,「你跟我在一起。」
兩個人影互相依偎著走進沒有盡頭的黑暗裡,白衣纖細的身子縮在青年將軍寬闊的胸膛中。夜風吹來,蚩尤為她擋下寒冷。
「嘖嘖,幾年不見,少君對女人的手段今非昔比。」不遠處的一堵矮牆後,魁梧的刑天使勁縮成一團,好讓自己被矮牆擋住。
「我倒是覺得公主對男人的手段今非昔比。」小妖怪被刑天擠在牆上,幾乎背過氣去。
「你說公主這樣天天都和我們少君在一起,少君會不會再喜歡上她?」
「我覺得差不多吧?」小妖怪認真地點點頭,「要是魑魅這麼對我,就算她是個醜八怪我也喜歡她了。刑天你呢?」
「我不知道,」情聖刑天很疑惑地說:「女人對我都是這樣的,我都習慣了。」
新任的騎將軍蚩尤勒馬在阿蘿的酒肆前,一把將沉重的戰刀扔給士兵乙,樂呵呵地跑進酒肆裡去了。涿鹿城裡人人都知道這個騎將軍是個好酒的人,每天繞城巡邏完了,都要在阿蘿的酒肆裡鬧到深夜。
「阿蘿。」蚩尤喊了一聲,卻被酒肆裡的喧鬧壓了下去。
「我們且說大王戰那叛黨的勇將共工啊……」一個醉醺醺的漢子紅著眼睛,站在一張桌子上,周圍是和他一樣的酒鬼。
蚩尤擦擦眼睛,面前的一切似曾相識,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一個男人站在那裡,對著一群醉醺醺的男人講打仗的故事。
「那共工是叛黨最兇惡的大將,他燒殺擄掠,無所不為。一天至少要吃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夜夜都姦淫十三四歲的少女。尤其是那人殺心最大,每逢上陣,就揮舞一把大刀,把自己一方和我們大王的將士一起砍倒,一片一片的都是血!」漢子說得吐沫飛濺。
蚩尤目光呆滯,似乎在出神。
「少君你來啦?」阿蘿端了米酒給他,蚩尤沒有回答。
沒有人注意他,那些酣醉的漢子都興高采烈地聽醉鬼的故事,有人說那醉鬼去過不周關的戰場,是雲師的勇將。
「其實你們可不知道,原來共工在我們涿鹿城的時候就四處姦淫燒殺,我原來還在這裡和他喝過酒,身上都是一股血腥味道。我曾親眼見到他為了搶錢,把一個老頭攔腰折成兩段!」漢子又說。周圍人霍的一聲驚歎。
蚩尤平靜地倒酒,一杯一杯地喝。
「共工原來是個妖魔,被大王罰到黃河治水,卻不甘心。他設計取了三個純陽之人的鮮血,又取了三個純陰女子的鮮血,祭祀雨神,所以後來黃河暴雨。他就趁機殺了西陽將軍起事!」
阿蘿給蚩尤端上烤好的臘肉,卻發現蚩尤的酒已經喝完了,可他依然在重複倒酒舉杯的動作。阿蘿的心顫了一下。
「那共工不但貪血好殺,而且無恥之極,他被我們大王的尚方寶劍架住了喉嚨,竟然要反過來幫助大王收拾叛軍。可是我們大王豈是他那樣的小人所可預料的,當即揮劍砍了他的腦袋!」
「連我這個勤務兵都覺得和事實有出入誒……」士兵乙遲疑地說。
「就這樣,那個共工屎尿齊流,頭都掉了,還鼻涕眼淚地和大王求饒呢……」
一股蠻橫如火焰的力量將聽書的漢子都推翻在地,一雙粗壯的胳膊幾乎要壓碎那個說書漢子的所有骨頭。蚩尤暴跳出來,站在酒肆正中的桌子上,臉古怪地扭曲著、痙攣著,「你再說說看?」
在說書漢子回答之前,蚩尤將他高高舉起,用力摔在地下。漢子口鼻都溢出了血絲,可他甚至沒有哭叫的機會。蚩尤回身從桌子上拆了一塊厚木板,一記又一記,抽打在漢子的臉上。
周圍所有人驚恐地看著蚩尤,他鐵青著臉色,一下比一下更加無情地抽打。蚩尤扔下木板走回自己的桌邊把空了的酒瓶底朝天往嘴裡倒時,說書漢子吐出滿嘴鮮血和牙齒,喊不出來。
蚩尤一聲不吭,撥開眾人衝了出去。
酒肆門口,美麗的妖精冷冷地看他,用刻薄至極的聲音說:「原來我們的少君不是完全忘記了……你發怒了?為什麼要發怒?你記不得共工是誰了對不對?還有你的兩位老大。」
「滾開!別煩我!」蚩尤大吼一聲,轉身走向自己的馬。
「好啊,我不煩你,反正你也記不得,我也和你之間也不曾訂約。」妖精聳聳肩,微笑著走向熙熙攘攘的大街。
「嗨,傻子,你看看我。」妖精在大街上說。
蚩尤回過頭,妖精站在大街的正中,短裙長帶飛揚,在車馬揚起的沙土裡瞇著眼睛笑。
「有種別來救我,」妖精對雷霆般衝來的馬車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反正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嚇我?」蚩尤說。
妖精靜靜地看著馬車疾馳著逼近,拉車的馬紅著眼睛,高舉四蹄衝向她,可她沒有閃避,她用誰也聽不清的聲音說:「嘿!來啊,看著,我就要死了……」
路上的行人都吃驚地瞪大眼睛,有人發出驚叫,架車的馬已經無法停下,直衝向魑魅,魑魅已經感覺到了馬身上的騰騰熱氣。
一個比駿馬更快的影子在一瞬間閃過大道中央,帶著控制不住的力量撞在了路邊的土牆上,濺起嗆人的灰塵。馬車在他們身後轟隆隆馳過,沙土打了他們一身。蚩尤緊緊抱著沉默的妖精,慢慢摸索她身上,「你……還好麼?」
蚩尤確認妖精還活著,於是鬆開了她,像是被剝皮的狗那樣無力地靠在牆上,他看見了妖精的淚水一滴一滴打落,妖精清瘦的臉蛋上滿是灰塵,只有淚水劃出了條紋,像一隻花臉的貓兒。
「蚩尤……」妖精說:「你想要忘記什麼?」
蚩尤退了一步,搖了搖頭,然後他用盡全身力氣搖頭。他忽然轉身,不顧一切地逃跑。
「不要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又一次從酒醉中醒來,蚩尤疲憊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屋子裡。
「不是……在草地上睡著了麼?」他想。
他抬頭四顧,發現屋子並不是他所居住的高台,只是一棟簡陋的小木屋。唯一的窗子敞開著,窗外透進陽光、花香和水氣。
「是春天了。」一個淡淡的聲音,屋子裡有芝麻粥的香氣。
雲錦微笑著,倚在門邊看他。
「雲錦?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城外,魑魅昨天回去的時候大哭,說你跑出城了,所以大家都出來找你。最後我和魍魎先找到了,就把你帶到這裡來了。」
「這是哪裡?」
「你自己起來看。」
蚩尤起身,疑惑地走到窗戶邊,看見一條流水從小屋下流過,茸茸的綠草一直長到天邊,白雲遨遊在碧藍的天空中,雲影在遼闊的草地上流動。一隻魚兒從水中跳起,銀鱗在陽光下五彩繽紛。草尖的蝴蝶被驚動了,振著雙翅翩翩起在空中。
剎那間蚩尤有點恍惚,他看到的一切太美了,美得虛幻。
「我們就是在這裡相遇的,我叫人在這裡蓋了一間小屋子。這裡很安靜,春天外面可以釣魚,夏天周圍可以採到果子,秋天前面的芝麻就可以收穫了,冬天經常有小野獸可以打獵。」雲錦低聲說:「蚩尤,你明白麼?」
「明白什麼?」
「如果兩個人住在這裡,即使永遠不見別人,不問過去,不想煩心的事情,都可以生活得很好……」
蚩尤低下頭去,正看見雲錦抬起頭來,有燦爛的光彩在雲錦古鏡一樣的眼睛裡閃動。
「我有一間房子,雖然不能面朝大海,可是有很開闊的流水,打開窗戶就能看見春暖花開。一個人住的時候會有一點寂寞,蚩尤,你來不來陪我?」
這一刻,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始終流動的時間維暫時地停止,要給這兩個傻子一個永恆的瞬間。
「雲錦,我可以娶你麼?」蚩尤緊緊抱住公主,公主微笑,一滴水珠迎著晨光在她臉龐上劃落,像是朝陽下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