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羽的手裡只剩下那個孩子的衣服,人,卻已經化成了水。蠟油一樣的液滴在地上滾動,透著瑩瑩的光澤,那裡面有孩子的骨肉和鮮血。
暖熱的氣流還不斷的從遠處的光明中送來,葉羽和謝童的心卻已經冰冷。無法描述的恐懼包圍在他們身邊,寒意帶著無法遏制的顫抖從背脊直衝上後腦,他們再也說不出話來。能夠在一瞬間把人化盡成水,那根本就不是武功,而更像是鬼道。那麼他們所面對也就不是人,而是什麼他們從來未曾見過的東西。儘管他身帶無窮光明,陰森的鬼氣卻像是撲面而來。
*葉羽沒有見過鬼,可是崑崙山劍道中的《飛仙篇》裡卻有斬鬼十六訣法,傳說崑崙派上輩也曾有劍斬妖鬼的高手。鬼之所以可怕是因為他們不可名狀,人們不知道鬼為何物。而這個光明皇帝正像一個幽魂,那種力量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所可想像。
到底什麼是光明皇帝?誰能擋住這煙水滾滾般的光明?當他湧到的時候是否所有人都只有化成水?他們恐懼,因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連光明皇帝會什麼時候出手,自己會什麼時候死都無法知曉。
在這股力量下,人無處可逃!
謝童能聽見自己的牙齒在格格打顫,她想喊葉羽躲到自己這邊來,可是聲音像是被什麼壓在喉嚨裡,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大哥,快過來!她身邊的葉長容大聲喊道,他身負光明天大力,如果全力一擊,你絕對接不下的!
葉羽在他的喊聲中猛的醒悟過來,他一回頭,看見岔道的陰影裡謝童和葉長容兩雙焦急的眼睛。再看向前方,那個光明中的人影在一步一步走近了自己。葉羽又是一個寒噤,橫劍當胸,隨著他的步伐一步步後退。他退得不快,即使快也沒有用,上一次光炎逼近的速度根本不是任何輕功提縱術所可以比擬的。他只是為那個影子的來勢壓迫著,不由的不退。
大哥,快啊!這一次葉長容的聲音顯得驚慌,那個光明的影子雖然緩步前行,可是逼近的速度比常人全力飛奔還要快不知道多少,短短片刻間隙,浮槎巷的一半已經被光明吞噬了。
葉羽也看見那個影子幾乎是懸空行走一樣的逼近著,他想不清楚那人怎麼能走得這樣快,他也沒時間再想了。他回頭看一眼葉長容和謝童,忽然停下了腳步。
阿容,帶她走,快!葉羽靜靜的說罷,長吸一口氣,舉劍身側,劍鋒指天。面對著光明皇帝,他不再恐懼,長劍上忽然響起了清厲的鳴聲,在整個小巷裡迴盪不休。
葉羽,謝童驚叫一聲,就想搶出去把葉羽拉進岔道裡。她武功不行,可是聽見這種鳴響,她也明白葉羽已經是凝聚全部真氣,準備和光明皇帝最後一搏了。
她沒能跑出去,葉長容猛的扣住她的手腕,謝童就動不得分毫了。
放開我!謝童不顧一切的對葉長容呼喊,劍的鳴聲裡,她的呼喊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淒涼。
你很關心他?葉長容清秀的眉毛挑了挑,靜靜的看了謝童一眼。然後葉長容忽然笑了,笑得極其天真而且柔和。謝童愣住了,從見到葉長容開始,他一直是冷著面孔,稚嫩的臉上,殺氣讓人心膽俱寒。可是現在葉長容的笑容裡竟然有股孩子氣,所有的冷漠都在一瞬間消散,捏著她手腕的手也輕輕搖了搖,似乎是想安慰她。
不必害怕,葉長容輕聲說,大哥不會死的。
光明皇帝發出桀桀的冷笑:好個英雄人物,你以為以你的武功就能牽制我麼?你以為以崑崙山那點微薄的劍氣就能撼動我明尊聖教?膽敢與我聖教為敵,個個不得好死!今日你們都葬身在此罷!
不必多說,接我這一劍,否則你休想殺他們。葉羽的聲音冷得嚇人。
你難道沒有看見那個妖人是怎麼死的?等你化在我光明天大力下,看你還有什麼英雄氣概。
該看的,我都看見了。不該死的,我卻救不了葉羽沉聲道。
光明皇帝!忽然,葉羽揚眉大喝,聲若雷霆,不要以為你神力無敵,就可以為所欲為!所謂天道,不棄孤弱!殺人者為人殺,就算我葉羽死在你的手裡,總有人斬殺你的一天,讓你知道天理何在!
阿容,你帶謝小姐走,葉羽壓低了聲音對身後岔道裡的人道,往城裡去,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快!
知道,葉長容冷冷的回答,卻拉著謝童的手根本沒有動彈。
葉羽的心思全部彙集在劍上,無暇再理會他們是不是已經離開了。他知道以光明皇帝的力量,即使逃跑也是枉然,不如自己盡全力留下他一會兒,讓葉長容帶著謝童走。他依然害怕,可是他現在怕的不是死,而是自己用盡全力,怕也留不住光明皇帝半步!
不知死活!狂笑聲裡,光明中忽然湧出一道耀眼的氣流,在空中展開十多丈,化作奇長的氣刀衝刺葉羽的胸膛。氣刀距離葉羽尚有十丈,那種雄沛的力道幾乎已經摧垮了葉羽的劍勢。這一次光明皇帝全力出手,無窮大力都彙集在氣刀的鋒刃上,要在一刀間將葉羽整個人破為兩半。
葉羽只看見滿眼的光明從頭到腳籠罩了自己,其中更有億萬的毫光閃爍,毫光下無數的幻影變幻莫測。他什麼也看不清,於是他合上了眼睛,吼一聲,揮劍!
最後的雪煞天劍氣以雪千尋之勢劃開一道霜色的劍幕,硬生生把光明氣刀從中間剖為兩半,暴烈的氣流刮著身體從兩側擦過,葉羽一口鮮血吐在了自己的劍上。古劍的殺魂得了血氣,寒意又長了幾分,堪堪與氣刀僵持在空中。
怎會如此?光明皇帝大驚,旋即恨聲道,狂妄妖人,受死吧!
氣刀再漲,滾滾的氣流瞬息之間就要將葉羽摧成碎片,而葉羽的真氣已經枯竭,他眼睜睜的看著不可阻擋的氣刀,苦笑著咳了口血。
不過如此葉羽心裡有一絲喟歎,縱然傾盡全力,最終不過如此。他和光明皇帝相差不啻天淵,現在的他只剩下棄劍等死的餘地,於是持劍的手軟了一下。
可葉羽還是長嘯了一聲,嘯聲清越,直欲上激天穹,龍淵古劍在他全力催動下沒入了無限光明裡。少年長劍尤在,葉羽只想站著死!
就在霜色劍幕即將被氣刀沖碎的時候。謝童覺得身邊影子一閃,葉長容的一襲黑衣就變成了一道黑電,急馳葉羽所在的地方。葉長容的身形越來越快,直到最後,他整個人好像化成了一道細細的黑芒,不帶絲毫聲息穿透了光明氣刀,逆著氣刀的流向,穿破了層層的光影,刺向光明皇帝所在,任氣刀的勁道再強,竟然擋不住他半分。
這是?光明皇帝驚恐的喊聲震耳欲聾,葉長容在剎那間穿過整片光明消失在小巷的另一側。一個無光的缺口留在那片光明的煙霧裡,光明皇帝的影子如氣流一樣飄散。同時慘厲的哀嚎響起,撕心裂肺,簡直如同上古的妖魔。那哀嚎似乎在一瞬間刺穿了謝童的頭顱,謝童覺得渾身好像都要迸裂開來。忍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去,她拚命的摀住耳朵縮在牆背後,可是那淒厲的聲音好像還是穿透身後的石壁和她自己的雙手刺進她的耳朵裡。
謝童沒有看見的是整團光明急劇的攪動,紛亂的氣流凌空畫出無數雜亂的幻影。那些幻影瘋狂的閃逝著,在光幕裡似乎有無限虛空。沒有人能看清那些到底是什麼,那一切似乎都非人間所有。
慘叫整整持續了半盞茶的功夫。最後,光明倏的渙散,葉羽無力的栽倒在地下。
謝童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去。外面還是一條寂靜的小巷,滿地的落葉,沒了光明皇帝,也沒有了葉長容,一切就像一場夢似的。只有幽幽的風從小巷盡頭吹來。
魏枯雪從來沒有跑得這麼狼狽,他滿身的衣衫都被樹枝掛破了,大汗淋漓,頭髮也全黏在了額頭上,被別人看見了一定會以為他是個瘋子。可是即便這樣,他還是不斷的催動真氣想跑得更快些,他知道高岡上的人一定是去追葉羽了。
他像一道電閃,飛速的掠過重重秋樹。即使拼了命,他也必須追上他們。
等他趕到的時候,一切都是平靜的,星月之光下,謝童正滿臉淚水抱著暈厥過去的葉羽不知如何是好。魏枯雪顧不得她在旁邊抽泣不止,急忙搭了葉羽的脈搏,而後長舒一口氣,右手捏了個劍訣,左手取他小周天十二個穴道把劍氣打進他筋脈裡。
魏枯雪的醫道本來不足以誇口,甚至說起來讓他自己羞愧得無地自容。不過他劍氣之強天下無雙,這樣純淨的真氣打進身體裡,縱使快死的人也能跳起來,何況葉羽只是脫力。魏枯雪全力而為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葉羽就睜開了眼睛。
清風在頭頂徐徐吹過,葉羽看見魏枯雪的眼睛,而後是謝童沾滿淚水的臉蛋,心裡一寬又暈了過去。任憑魏枯雪怎麼喊也喊不醒他。魏枯雪無可奈何的哼了一聲,一手把葉羽扛在肩膀上,一手拉著暈頭轉向的謝童往謝家的方向去了。
明月當空留下他們三人的影子,魏枯雪仰首天空,一對眸子靜得像是古井深潭。
淒厲的哀嚎,千重的虛幻,無數影子一直向著自己逼來,而後化作光明皇帝垂死掙扎的臉,咆哮著穿透自己的身體。葉羽猛的攥緊了右手,手中卻沒有劍,一身冷汗激出去,眼前忽然變成空白。隱約中有一輪明月,葉長容一襲黑袍和著笛聲飛舞
葉羽醒了,看見謝童有些紅腫的眼睛,和魏枯雪拄著長劍搖搖晃晃打盹兒的樣子。
這裡葉羽疑惑的看著謝童。
看了你一夜,你可算醒了。沒事了,這裡是我家啊!謝童急忙回答。
就是我們借宿的地方,魏枯雪睜開渾濁的睡眼加道。
光明皇帝死了?
光明皇帝?魏枯雪聳了聳肩膀。
葉羽吸口氣,運劍氣通氣脈流走一周,知道全身已經沒有不妥了。
沒事了,我以劍氣走過你大小周天,以師傅劍氣無雙,治你這點小傷不過是吃飯喝酒一般。魏枯雪居然還有閒心吹噓。
那阿容!葉羽忽然跳了起來,他腦子清醒過來,想起了葉長容不知所在。
魏枯雪看著徒弟猛然間生龍活虎起來,取了劍,踹開門,飆風般衝向外面去。自己搖頭歎氣,又對謝童聳聳肩膀以示無奈,然後也只有手忙腳亂的跟著葉羽飛奔在開封城的大道上,惹得人人側目。
幾片枯葉在風中翻飛。深秋小巷,周圍小院裡的槐樹灑下滿地落葉,一片蕭索,一片平靜。偶爾有一個兩個人來往,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葉羽連著攔住四個人問他們昨夜是不是聽見什麼動靜,竟然都是一無所知。最後一個年輕後生被葉羽問急了,居然滿臉不耐煩的提起了拳頭。看著自己徒弟也是一臉焦急,魏枯雪恐怕那個後生挨打,只得及時把葉羽拉了回來。他已經聽了葉羽和謝童描述昨夜的情形,可是現在看起來,這裡昨夜確實是平靜如常的。
葉羽焦躁的陰著臉,在浮槎巷前前後後走了十幾個來回,魏枯雪卻緩緩拾起一片落葉,捧在手裡看了許久,又輕輕拈成碎片,若有所得的點點頭。
我明白那人是誰了。魏枯雪不動聲色的說道。
難道不是光明皇帝?葉羽聞言一驚。
光明皇帝?魏枯雪撇了撇嘴,如果是那樣,你現在就是一具死屍,哪裡還能站著和為師說話?
那到底是誰?
明力!魏枯雪道,五明子中第一高手,明力!
明力?葉羽和謝童同時問道。
不錯,五明子中明力身負光明天大力,正和那個叫葉長容的公子所說的一樣。他在五明子中,地位不是最高,神力卻是最強。傳說明力的傳人已經脫了肉身,都是有形無質,恍若一團光明。如今看來不是虛言。
脫了肉身?那不是飛仙之道麼?謝童驚問道。
只怕明尊教裡不叫做飛仙之道,明尊教的我們無法想像的事情還多,你們不必再問我了,我所知道的也不過區區。魏枯雪苦笑。
可是師傅又怎麼知道是他呢?葉羽問道。
五明子中,清淨氣為首,據說神力最為純淨,心念可與大明尊相感應;妙風掌風相,變幻莫測,如行雲流水;妙水掌水相,神力源源回流,後勢無窮;妙火掌火相,身帶光明炎,熾熱難當;而明力有光明天大力,力大無窮,而且身化光明。正是因為他已經沒有肉身,所以昨夜他悄悄潛出轎子追殺你們我沒有覺察。我剛才看見地下的落葉有微微灼燒的跡象,更知道是他了。其他人沒有光明炎勁,而妙火以光明炎為力,如果是他,這一片都要焚燒乾淨了。只有明力身帶的光明裡有些許炎火,燒焦了這些落葉的表面。魏枯雪拾起一片落葉交到葉羽手上。
魏先生好見識,謝童讚道。
過獎,可惜我也有見識不到的地方?魏枯雪懷抱長劍,摸著自己的下巴,眉頭皺在一起。
怎麼說?
魏枯雪沒有回答謝童,卻回頭對葉羽道:葉羽,那個葉長容葉公子好強的武功!
葉羽心情煩躁,沒有回答他,逕自往小巷的盡頭走去。
不錯,那個葉公子只在一招之間就破了光明皇帝啊,錯了,那明力的招數,謝童點頭道。
不是破了,是殺了!明力沒有肉身,光明一破,他就死了!魏枯雪冷冷的說道。
死了?謝童猛的想到明力的慘叫聲。
死了!
師傅,謝小姐,你們來看,葉羽忽然在前方喊道。
謝童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魏枯雪已經閃到了葉羽身旁,只見葉羽輕輕從地面拂開一層落葉,下面的落葉上竟然有數點鮮血。他前行一步,再拂開些落葉,下面還是幾滴鮮血,如是再三,一條細細的血跡顯了出來,沿著巷子向那一頭去了。
魏枯雪沒有說話,只是把頭轉向了謝童。謝童點頭道:不錯,昨夜那個葉公子是從這裡消失的。
他還沒有死。葉羽心裡寬了一寬。
他還沒有死魏枯雪低頭沉思,幽幽的重複了葉羽的話。
魏先生莫非是想到了什麼?謝童微微挑了挑眉毛。
好高的武功!魏枯雪顯得凝重。
魏先生不是已經說過了麼?謝童不解。
現在看起來他的武功還要更高些,魏枯雪道,我本來以為以一個少年,即使從小習武身世非凡,也不過和明力一拼而已。即使殺得了明力,也不過是同歸於盡的結果。委實而言,以我十五年前的武功也不過和明力同歸於盡罷了。可是這個少年不但能夠殺掉明力,而且全身退去,這樣的武功
如何?謝童追問道。
你說他是神仙好了。魏枯雪搖頭苦笑,一臉茫然的樣子。
葉羽鬱鬱的隨謝童回到謝家。那串血跡細微,沿著走了一段就失去了蹤跡,葉羽雖然焦急,可是也無可奈何。魏枯雪卻沒有回去,走到半路葉羽就看見他拎著長劍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裡。謝童送葉羽進暖閣的時候,從辟邪的銅鏡裡看見自己臉上滿是灰塵,昨夜流淚劃下的一道道痕跡更加醒目,低聲驚叫之後,一眨眼就不見了。
葉羽獨自在暖閣中,摸了摸懷裡的竹笛,心頭一片茫然,他即不知道葉長容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和自己訂交,而他甚至懷疑葉長容是明尊教的探子。可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陌路相逢的朋友,居然甘冒生死救了他一命。
阿容葉羽長歎一聲,走進了自己的臥房。
茫茫開封,葉長容又在哪裡呢?
葉羽隨手把長劍置在桌上,打開了屋中的繪金螺花立櫃,準備把長衣扔進去。
映照人臉的櫃門打開,葉長容無力的靠在一堆織錦棉被上,原本纖細的身子顯得更加瘦弱,嘴角掛著一痕鮮血。乍見到他,饒是葉羽為人沉靜,還是忍不住要張口出聲。葉長容的手及時封住了葉羽的嘴巴。大哥,別出聲,也別讓其他人看見我,誰也別讓葉長容看起來極為虛弱,可還是對葉羽擠出了一個笑容。說完這句話,他全身脫力,癱倒在葉羽懷裡。
葉羽抱著暈厥的葉長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就在這個時候,謝童輕快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葉羽悚然一驚,忽然想起葉長容的話。他雖然不知道葉長容為什麼不想見別人,可是既然葉長容說了,他就得如此做。葉長容渾身脫力,站都不能站,也就無法讓他再藏在立櫃裡。葉羽一頭冷汗,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他抬頭看見了頭頂的房梁。
再也沒時間多想,葉羽帶著葉長容騰空而起,把他放在了房樑上。他這是傚法把屠夫教友送上樹去的辦法。這一躍,葉羽發現葉長容簡直輕若無物。葉羽心裡暗自慶幸,倘若他真的和那個教友一樣沉重,只怕葉羽把他砍成兩半也藏不起來。
謝童輕輕的扣門聲已經響起在門外,葉羽應了一聲,謝童自己開門走了進來。她已經換上了一襲青色的儒袍,腰間用綴玉的軟帶扣起來,頭頂以同色的綴玉綢帶束髮。雖然看起來還是過於清秀了些,不過裝個書生騙尋常人已經沒什麼漏洞了。
葉公子,我現在就是謝家的少爺,今日當去開封城中各大店舖巡視,不知道這一身裝束可入得了公子法眼?謝童抿嘴輕笑,她偶爾以男裝混跡於開封大戶的少爺公子之間,素來有公子如玉的雅號。這一身裝束清淡雅致,本來就是她得意的穿著。
入得了葉羽心裡慌張,急忙回答道。忽然覺得不妥,又立刻加一句道,不是入得了
謝童眼睛忽的瞪大,使勁瞅了葉羽幾眼,微微搖頭歎氣道:葉公子,你就算失魂落魄,好歹也給崑崙派上輩劍仙留幾分薄面。像你這樣言語慌亂,眼中無神,也未必能從諾大開封城裡找出你的阿容兄弟。與其這樣,還不如先撐起一番氣派,不要丟了自家面子。
嗯,是,多謝謝姑娘教誨,葉羽昏頭轉向,總覺得謝童那清澈的眼睛好像是看出了些什麼來。
謝童凝視他良久,苦笑道:現在倒是好生聽話,不知道前些天怎麼有那般冷峻的風采。
葉羽心都快跳出了嗓子,卻聽見謝童的聲音低了下去:葉公子,不必為那阿容公子擔心,以我們謝家在開封的聲勢,只要他還在這個城裡,三五天之內或者就有消息,阿容公子武功絕世,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多謝,葉羽對騙了她心裡有些慚愧,深深施禮道。
謝童轉身要走,卻在門邊猶豫了一下,回身道:葉公子游過開封麼?我帶葉公子出去看看可好?
不必了,不必了,葉羽急忙答道。
如此那我就不打攪了,總之公子不要太擔心就是了,謝童幽幽的說,竟然矮身行了個禮,扣門出去了。目光交接的一瞬,葉羽心裡忽然有些異樣的感覺,只覺得謝童的眸子極是幽深。不過只是短短一瞬間,謝童就避開了葉羽的眼睛。他終是沒有看清楚。
大哥,那個謝姐姐,生得好美啊!葉長容竟然又醒了過來,無力的趴在房樑上,對著下面的葉羽笑,好像還很開心的樣子。
是啊,葉羽不由自主的回答,等他明白過來,臉上立刻紅了。看著他臉紅的樣子。葉長容的笑容裡也就更添了幾分狡黠。
葉羽不再說話,騰空將葉長容抱下了房梁,扶他到桌邊坐好,左手捏訣,右手運氣,準備以魏枯雪的方法通他大小周天助他回氣。葉長容也不拒絕,任憑葉羽將內力打進他身體裡。劍氣遊走,從印堂而下,葉羽大驚。原來他劍氣所到之處,葉長容內息的抗拒極為微弱,以他這樣的內力,絕對不可能是一代高手,更不用說擊潰明力了。
昨夜我全力一擊,以一種特殊的心法將十年的內力全化在那一招裡,否則哪裡能殺了明力?葉長容苦笑,大哥不必詫異,以後我是不會有什麼武功了,傷卻不是大礙。
葉羽知道他所說的不錯,也只能長歎一聲,只將劍氣源源不斷的通過周天流轉,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幫他治療內傷,回復一些體力罷了。
大哥不必遺憾,我的武功反正沒有什麼用,像我這樣的人又不指望行俠仗義。能用這身武功救大哥一次,也不枉費我們一場兄弟相稱。葉長容體力漸漸恢復,微微笑道,似乎混然不以為意。
阿容,你是怎麼知道明力和光明天大力的?葉羽緩緩收功,走到一邊坐下。
葉長容身體剛剛恢復,一身武功盡失,臉上卻滿是笑容和一點點狡猾的神情,好像昨夜生死一戰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如果我不說大哥會不會逼我說?他嘻嘻的笑著問葉羽。
不會,葉羽冷冷的答道,你武功盡失,我絕不會以武功逼你開口。
那我武功盡失,今後江湖險惡,遇到危險,大哥一定會幫我嘍?葉長容笑瞇瞇的看著葉羽那張鄭重的臉。
那是當然!葉羽斬釘截鐵的回答。
多謝大哥了,葉長容似乎特別的開心,像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手。
你先休息一會吧,我去給你弄些吃的,說著,葉羽就要起身,葉長容卻一把拉住了他。
不用了,我不餓,既然大哥願意以後護著我,小弟就把所知道的告訴大哥好了,葉長容道。
你不想說就不必勉強。
小弟想說,想說,葉長容笑,而後他靜了靜,緩緩說來,其實小弟在終南山下祖庵鎮遇見大哥並非偶然,小弟這回出來,和大哥一樣,正是為了光明皇帝的事情。
我本來以為除了明尊教眾,天下沒什麼人知曉光明皇帝呢。葉羽道。
不是如此的,七百年前與光明皇帝白鐵余一戰的可並非崑崙和終南兩派,天下自然還有別人也知道光明皇帝的可怕。而我就是其中之一了。其實不瞞大哥,小弟忝為一派掌門,從小習練武功,就是為了接替掌門的位置。小弟那個門派不混跡於江湖,說來大哥也不明白。不過這裡面的究竟,以後大哥總會知道的。我從先輩中繼承的不但是武功,也是光明皇帝這段舊事,只怕我所知道的,大哥甚至你師傅都不知道呢。葉長容說到這裡停了停,大哥,你相信不相信呢?
沉思片刻,葉羽微微皺了皺眉頭:你?掌門?當真麼?
不相信麼?葉長容晶亮的眸子閃了閃,無可奈何的搖頭道,可是我卻沒有法子讓大哥相信。
他起身緩步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子,撐著下巴眺望滿天雲彩,幽幽的說道:其實我自己也不想作什麼掌門,可惜我從小被養大就是要作這個掌門。無論大哥不相信也好,我不願意也好,都不會變的,時也,命也
他話裡隱隱有一層憂鬱,葉羽聽了,微微一愣,低頭默默凝視桌上的龍淵劍。兩人竟是這樣沉默了下去,似乎彼此都在想些什麼。一陣微涼的風來,吹起了葉長容的頭髮,葉羽的衣衫,葉長容的歎息隨著風過去了。
衣衫輕動的葉羽忽然伸手向桌上的長劍!
一道清澈的劍光劃過葉長容的後腦,葉羽緩緩把劍送回了劍鞘裡。葉長容沒有回頭,他束髮的黑帶斷成兩截,隨風而落,一頭漆黑的長髮如流水一樣批散下來。葉長容輕輕的笑了一聲把長髮攬在了胸前,這才慢慢回過頭來看葉羽。
纖纖的手攬著長髮,黑髮襯著瑩然如玉的臉兒,尖尖的下頜,精巧的鼻子,還有那雙看不見底的大眼睛。葉長容笑得很柔,柔得像個小女孩。沒有了黑色的髮帶束髮,葉長容就是個小女孩,無論神色還是外表都瞞不住人。
誰說女子就不能是一派掌門的呢?大哥你小看我了。葉長容歪著腦袋看葉羽。
原來你真的是個女孩兒,葉羽微微搖頭。
我也知道大哥曉得了,不過一旦戳破就沒那麼好玩了,葉長容弄著頭髮,微微噘著嘴。
何必裝作男子呢?葉羽又想到了謝童。
大哥什麼時候知道的?
剛剛才抱你的時候,葉羽的聲音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他一抱葉長容,自然知道她是個女子,可是說起來就不那麼容易了。
嗷,原來是這樣,葉長容卻好像不太在意,只是回頭繼續去看天上的雲彩。
那你真名叫什麼?靜了一會兒,葉羽終於想到一些話打破沉默。
我不知道我姓什麼,不過我小名叫阿蓉,我想我就叫葉蓉好了。葉蓉靠在窗邊漫不經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