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湯崧一愣,「就是你所說過的那個和你同在血羽會的師兄?那個經常幫助你、向你講解各種常識,但是武藝不如你的師兄?」
「就是他,關於天空城的許多常識,的確是他告訴我的,」蕭輕盈死死盯著對方,「現在看來,他的名字應該是假的。」
蕭輕盈喊出的「師兄」二字已經讓所有人都驚詫莫名了,但這位師兄接下來說的話卻似乎更有震撼的效果。
「沒錯,你所知道的我的名字是假的,」師兄笑瞇瞇地說,「我的真名叫滕征。而我的真實身份,是直接由羽皇指揮的斥候。」
滕征?
羽皇的斥候?
蕭輕盈看著眼前這個原本應當十分熟悉的師兄,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夠用了。滕征,那個一直在替雲何思、也就是河絡屍舞者四處買地搶地的人,竟然是她在血羽會的師兄。而他同時又是羽皇手下的斥候,也就是說——
關於這些星力點的存在,羽皇也可能早就知道了。
「沒想到你居然是羽皇的人,」河絡歎了口氣,「我還以為雲何思救了你的命你就會對他忠心無二呢。你騙了我那麼久,也算得上是厲害了。」
滕征笑得更開心:「雲何思確實救過我的命,但那一次的『救命』,原本就是羽皇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接近雲何思。」
「那血羽會呢?」蕭輕盈問。
「血羽會則是雲何思安排我加入的,我請示了羽皇,羽皇認為沒有問題,因為血羽會原本也是他的一個心腹大患。」滕征說,「所以我算得上是雙料斥候。」
「欺騙血羽會,你就不怕死麼?」蕭輕盈目露凶光,突然一個箭步搶上前去,右掌直切滕征的咽喉。滕征毫不避讓,看似輕描淡寫地直接一拳打向蕭輕盈的臉,蕭輕盈陡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力排山倒海般迎面而來,幾乎令她無法呼吸,只能硬生生地回掌格擋。砰的一聲,拳掌相交,她被打得踉踉蹌蹌退出去七八步,差點把試圖扶住她的湯崧也撞倒。她指著滕征,想要說話,一口鮮血已經噴了出來。
「你瞧,師妹,我的武術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差。」滕征聳聳肩。
「算你厲害,不服不行,」蕭輕盈喘著氣,「這麼說來,你安排我到天空城來,就是為了讓我做替死鬼?」
「因為我已經發現,雪嚴君的人準備展開行動了,那種時候天空城一定會亂成一鍋粥。為了不讓星力點的秘密洩露,一定得有一些能干擾虎翼司視線的事物存在。血羽會當然是最好的選擇。只是我沒有想到,師妹你的運氣那麼好,這麼魯莽易怒的一個人,竟然一路逼近了最終的真相。」
蕭輕盈哼了一聲。湯崧發問說:「請問滕先生,你說你發現雪大人的人——也就是這位冼狄先生準備展開行動,到底是什麼行動?」
「就讓冼狄替你們解說吧,他畢竟是當事者。」滕征依然笑容可掬。
「雪大人雖然發現了星力點的存在,卻有一個難題:他無法找到它們具體的位置。」冼狄說,「這個河絡似乎是把所有的星力點位置牢牢記在了腦子裡,然後毀掉了原圖。」
「所以他想出了紅色妖蟲的計謀,」洛夜行說,「這也是一直困惑我們的地方:那些妖蟲到底是拿來做什麼的?專門找毒蟲洛金來製造,還借助了太陽法器,可真不是一般的東西啊。」
「這得從天空城升空的原理說起,」冼狄回答,「天空城升空依賴的是一個非常微妙而精巧的平衡系統,利用的是太陽星辰力和谷玄星辰力的相互作用帶來的升力。而那些星力點,就是用來破壞這種平衡的。只要往星力點貫注足夠的太陽力量,整個天空城就會失衡,如果所有的點都受到太陽力量的擾動,天空城……就會解體。」
「我有點明白了,」風天逸說,「那些紅色妖蟲,每一個都帶著太陽的星辰力,單個的力量或許很少,但集群在一起就很難說了,而它們在地下到處亂鑽,萬一一不小心在某個星力點築巢,也許就會破壞這個點。當這些妖蟲在天空城鬧出動靜後,這位偽裝成雲何思的河絡必然會感到擔憂。他或許會想辦法去一一尋找那些星力點,在其周圍施加防禦紅色妖蟲的防護措施,而冼狄和他的同伴們就可以通過跟蹤雲何思的行動,一一找到這些點。」
「而在這段時間裡,碰巧我準備買下風家的那座鬼樓,於是我成為了新的麻煩,」他繼續說,「我也算是個有錢有名頭的人,用一般的手段很難對付我,所以他們就想出了通過湯擎的死來陷害我。不過,湯擎和雲何思不是一夥的麼?還有翼嘉桐又是怎麼回事?」
「翼嘉桐一直都是效命於湯擎。他並不知道星力點的真相,但湯擎給過他死命令:那些地下有星力點的地皮決不能交給任何人,」河絡說,「至於湯擎,是自殺的。他早已得了絕症,大概也就剩下半年的命了。對他而言,早死半年,晚死半年,並無太大分別。」
「所以他選擇了通過自殺來西陷害我,確實讓我百口莫辯。」風天逸苦笑一聲,「眾目睽睽之下,那麼短的時間,如果想不到他是自殺的,我就是唯一的兇嫌。而且你們還事先偷出了我收藏的兵器,真是謀劃縝密。」
「那我呢?」白茯苓忍不住問,「我又為什麼會被騙到這裡來呢?」
「這是我出的主意,」滕征說,「風老闆的勢力不小,我不敢馬虎,需要找到一個可以用來脅迫他或者引誘他入彀的籌碼。我想,白小姐就是那個唯一的籌碼。」
「你對我的過去也調查得很清楚啊。」風天逸歎息一聲。
「毒蟲洛金和馬旗是誰殺的?」洛夜行發問說,「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套在將風殼子裡的某個河絡干的」
「都是我。」河絡說,「當我發現妖蟲之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洛金,於是親自去找了他。洛金是個貪生怕死的貨色,被我稍微逼問一下,就告訴了我真相。我殺了他,卻沒能找到那件太陽法器,後來你進入了沼澤,我和你過了一下招,知道不可能三兩下殺死你,擔心你看清楚將風的外形讓我暴露目標,只能先離開了。至於馬旗,敢於背叛我,自然也難逃一死。」
「那麼,馬旗的妹妹後來為什麼會去對風帆控制室下手呢?」蕭輕盈問。
「馬旗的死極大地刺激了她,讓她更加不願意忍耐,」冼狄回答,「我一再告訴她,時機尚未成熟,現在我們還沒有能力同時引發所有的星力點,她卻執意不聽,頭腦發熱之下,想要去劫奪風帆的控制權。事實上,就算搶下來,以她一個人的能力,也根本無法駕馭整座城市,但是仇恨……讓她失去了理智。」
「我還有一個問題,」洛夜行說,「這麼說來,其實羽皇早就知道紅色妖蟲的製造者是誰,但簡帆仍然被當做嫌疑犯一直扣押,這也是羽皇故意的嗎?」
滕征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洛夜行的拳頭握緊了。
「而且羽皇一直按兵不動,甚至導致了虎翼司和城務司的相互不信任,導致了天空城一片混亂。」冼狄說,「這又是為什麼?」
「那是為了把你們一網打盡,一個都不漏,」滕征說,「妖蟲帶來的混亂不過是暫時的,哪怕死掉很多人,也可以用時光的流逝去慢慢沖淡。但一旦星力點的存在暴露了,你覺得還會有誰願意留在這裡?」
一切的謎團終於解開了。人們各懷心事,一時間好一會兒都沒有人說話。蕭輕盈看了看曾經的「師兄」滕征,心裡想著:師兄說得對,這個世界對我而言,還是太複雜了。我終究只是那頭只會殺人的莽撞蠻牛,而師兄卻並不是一隻愚蠢的肥豬,他的心機比任何人都深沉。
這一次來到天空城,真是讓我好好地上了一課,她想,可惜的是,一切都將結束。
「接下來怎麼樣?你要殺死我們嗎?」蕭輕盈問滕征。
「我很捨不得你,師妹,」滕征說,「在血羽會的那幫子野獸當中,你是唯一一個單純得有些像人的,我也一向和你很談得來。但是你必須得知道,星力點的秘密絕不能洩露出去,我答應過羽皇要擺平這一切,請原諒我不能食言。」
「殺了我們不要緊,這些星力點卻一直都會存在,也許以後還會其他的我們這樣的閒人發現這個秘密。到時候羽皇該怎麼辦?羽族又該怎麼辦?」湯崧說。
滕征的笑容在那一瞬間顯得有些淒然:「我想不到那麼遠,那種事也輪不到我這樣的無名小卒來操心。我所能做的,只是顧及眼下。如何,師妹,各位,請大家出去再動手可以麼?這裡畢竟是雲家的榮譽所在,打壞了還是不大好。」
他頓了頓,又補充說:「當然,你們也不必指望在這裡開打我的手下們就會手軟。我帶來的,全部是聽羽皇指揮的御前侍衛,裡面沒有雲家的人。」
「看來我們別無選擇了。」風天逸活動了一下手指,「那就打個痛快吧。」
他當先推開門,走了出去。洛夜行和白茯苓緊隨其後。蕭輕盈看了滕征一眼:「師兄,你覺得你是在血羽會當殺手的時候比較快樂,還是在天空城當滕征的時候比較快樂?」
「無所謂快樂不快樂,」滕征說,「我早就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活的人了。師妹,你其實也並沒有為自己而活過,你注意到過這一點嗎?」
蕭輕盈沉默了一陣子,輕聲說:「你說得對。這一次來到天空城,見識了太多的東西,我忽然覺得過去我的確是活得太頭腦簡單了,你還真沒有說錯。以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離開血羽會。當然,今天必須要殺死你,活著離開雲家,這個願望才可能實現。」
「你幾乎沒可能有機會的,」滕征說,「剛才挨我那一拳,你已經受傷了。」
「我大意了,沒想到你把自己的真正實力藏得那麼深,」蕭輕盈衝著他笑了笑,「但是我還是會全力以赴。就算要死,也要拚個夠本。」
「我……」滕征剛剛說出了這一個字,背後突然一陣勁風襲來。那是冼狄趁他不備,突然揮刀偷襲。但蕭輕盈看得出來,冼狄的武藝甚至還不如自己,偷襲滕征恐怕難以得手。
果然,滕征輕巧地一側身,剛剛好躲過刀鋒,接著他沉肩揮肘,重重一肘擊打在冼狄的胸口,蕭輕盈聽到了清脆的胸骨斷裂的聲音。冼狄的整個身體橫飛出去,撞在牆上,滕征緊跟著衝到他身前,一掌切在他咽喉上。冼狄甚至不能發出聲音,頭軟軟地垂下,頸骨已經斷裂。
「看起來,你不但武藝很強,殺人經驗也很豐富,儘管在血羽會裡你能撈到的任務不多。」蕭輕盈說,「看來我是真的要死在這兒了。」
滕征垂下頭:「我會想念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