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校長,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失望啊。」電話裡的女人的聲音帶點小嬌嗔,但這樣的嬌嗔每次都能讓李濟汗流浹背血壓急升。
「這次真的不能怪我啊,你聽我解釋!」李濟十分惶急,「我這次原本死死盯著他們的,而且有希望把他們手裡的東西搶到手,可是我沒有想到,我竟然被人偷襲了!」
「偷襲?」女人的語氣也略略帶上了一點驚奇。
「是的,你得知道,我雖然被你強制移植了附腦,但體魄還只是普通人啊!」李濟急急地辯解著,「在附腦產生作用之前,我並不比任何人強壯。那個人從背後把我打暈,把我捆了起來。等到我醒來掙脫出去,那兩個學生已經離開川東了。這真的不是我能掌控的啊!」
「這麼說起來,倒是不能怪你,當初給你移植附腦的時候,的確沒有考慮到增強你本身的體魄。」女人說。
「照這麼說,你肯原諒我了?」李濟驚喜交加。
「是的,原諒你了。」女人肯定地說。
「那麼,這次的『酒』還是可以按期給我,對嗎?」李濟緊張地發問。
「不對。」對方的回答十分乾脆,「以後也不會給你酒了。」
李濟只覺得自己快要暈厥過去了,被打傷的腦袋又開始發痛:「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啊?你不是已經同意了這不是我的錯,而且說了原諒我了嗎?」
「原諒你的意思,是指我不必專門派人去殺你,」女人說,「而不給你酒的意思,是你已經沒用了。他們離開了川東,你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你的死活,我管不著。」
「你不能這樣做!」李濟怒吼起來,「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事,拚死拚活地做事,你不能卸磨殺驢!如果你真的要就這麼拋棄我的話,我……我就把你的事情全部抖出來!」
「那樣的話,死的就不只是你,而是你全家了。」對方冷漠地回答,「你現在是在用你自己的命換你全家人的命。自己掂量吧。」
電話掛斷了。李濟怔怔地坐在床邊,很長時間裡一動也不動,就好像變成了一尊石像。
王璐放下電話,冷笑一聲,側頭問身邊的司機:「到哪兒了?」
「再有半個小時,就能進入我們的地界了,」司機回答,「應該沒事了吧?」
「半個小時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王璐搖搖頭,仍舊專注地注意著周圍的情形。這輛冷藏車此刻正行駛在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上,四周很是荒僻,再也沒有其他的車輛。
汽車繼續前行,司機的神態越來越輕鬆,王璐的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似乎是有什麼不祥的預感。當前方出現了一個急彎時,王璐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司機的技術很過硬,不費吹灰之力就轉過了那個彎,但剛剛轉過去,他的眼睛就瞪圓了——前方的山路中央,赫然站著一個人影。這個人就站在路中間,一動也不動,好像是專門等著被車撞一樣。
由於彎道遮擋了視線,此時剎車已經來不及了。司機連忙猛按喇叭,但對方還是沒有絲毫反應。但在這樣狹窄的山道上,緊急轉彎的結果可能就是直接墜下山崖。他只能咬咬牙,硬生生地直接朝著那個人影撞了過去。
突然之間,一股灼熱的氣浪席捲了這片山路,就像是有大量的炸藥爆炸一樣。強大的衝擊波一瞬間擊碎了汽車正前方的擋風玻璃,司機甚至來不及做出絲毫反應,脖子就重重地撞在了椅背上,頸骨立即骨折。而整輛汽車也渾似沒有重量一般,被這股巨大的力量高高掀起,磕在山路的邊沿,翻滾著墜下了山崖。片刻之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山崖下火光沖天。
那個攔在山路中央的人影仍然沒有動。他站在原地,冷冷地說:「出來吧,璐璐,這麼點小手段是不可能傷到你的。」
他身旁高高的山壁上傳來一聲嬉笑:「梁野哥哥,咱們倆好久不見了,你怎麼一見面就送上這麼一份大禮啊?」
那是王璐。在梁野用火焰襲擊冷藏車的時候,她已經飛快發動了蠹痕,把自己的身體轉移到了山壁上。現在她腳踩著一塊凸出的石頭,背靠山壁站著,看上去搖搖欲墜,不過臉上仍然帶著笑意。
「我只是要截下那具屍體,」梁野哼了一聲,「不過你的反應實在是很快,不但自己逃脫了,還把屍體也轉移走了。」
「那可是寶貝啊,你想就這麼一把火燒了它,豈不是有點暴殄天物?」王璐說。
「任何人越過了人與魔的界限,都不能留,」梁野說,「你也不例外。」
「哎呀怎麼你們都是這個調調啊,煩死我了!」王璐以踩高蹺一般的高難度動作跺了一下腳,「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會越過人與魔的界限啊?我不過是好奇心起想要研究研究而已嘛。還不許人好奇啊?」
「在我面前你不必喬裝,璐璐,」梁野說,「你我都很清醒你想要幹什麼。在那間廢棄醫院出現黑暗家族的巢穴後,你動用了最大的力量去調查,並且弄到了這具屍體,絕不是好奇心可以掩蓋得過去的。如果說過去你最大的目標無非是壓倒我和路晗衣,再追趕上范量宇,現在你目睹了黑暗家族的種種怪異力量之後,野心就更大了。」
王璐沉默不語,過了半分鐘才開口說:「既然這樣,你我這一戰是在所難免的了?」
「這些年被你叫了幾百聲『哥哥』,做為回報,我就讓你先出手吧。」梁野說。
王璐憂鬱地點點頭,紫色的蠹痕包圍了全身,卻並沒有向前侵入梁野的領域。同樣的,梁野身畔閃爍著蠹痕的紅光,半徑也只有幾米。雙方只是遠遠地對峙著,誰都沒有貿然進擊。
突然之間,王璐的蠹痕猛地擴張到了大約二十米左右的半徑,她的身體也隨著蠹痕邊緣的變化而不斷高速移動,有若鬼影。二十米的半徑意味著她每次做出的瞬間位移最多可以達到四十米,這將讓梁野極難捕捉到她的動作。
但梁野並不慌亂,只是緊守著自己的蠹痕所圍出的領域。雙方的蠹痕邊緣發生過幾次碰撞,但都並不激烈,輕輕一觸隨即閃開。這是因為兩人力量相若,正面地硬碰硬只能徒耗力量。所以王璐選擇了這樣不斷遊走的戰術,目的就是找到某一個梁野的薄弱點,爭取瞬間突入。
而梁野也明白,王璐在她的蠹痕範圍內可以任意移動,自己光憑視線是無法跟上對方的腳步的。他索性根本不看,把所有的注意都放在蠹痕上,利用蠹痕的敏感性去感知王璐的行動,然後分配力量去阻擊。他時而用有形的火焰,時而用無形的高溫氣流,虛虛實實,王璐幾次試圖突入,都被梁野彈回,反而差點被梁野的烈焰反擊得手。她不得不更加謹慎,加快了移動的速度。
兩人一攻一防,正在僵持,山路上又開來一輛一看就是超載了的大貨車。兩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王璐的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突然猛一揮手,蠹痕的範圍劇烈擴張,把那輛大卡車包圍在其中。
十分之一秒過後,那輛至少載了十噸貨物的大卡車竟然騰空而起,飛在了半空中。它就像是一個沒有重量的塑料殼一樣,在空中偏偏倒倒,向著梁野站立的方向飛去。司機在駕駛座上目瞪口呆,已經快要嚇暈過去了。
「看來這玩意兒實在是太重了,」梁野自言自語,「以你的能力,也沒辦法把那麼重的一輛車瞬間壓到我的頭上。」
他的身體像一張弓一樣繃緊了,接著如同離弦之箭一樣筆直地飛了出去。在這一瞬間,他的整個身體都變得赤紅了,彷彿火焰在他自己的身上熊熊燃燒,把他自己變成了一枚凶悍的火箭彈。
他狠狠地撞向了半空中的卡車。
一聲足以引發山崩的劇烈爆炸聲響起,巨大的卡車頃刻間解體,爆炸產生的巨大衝擊波把這輛卡車連同上面運載的貨物都化為了無數的碎片。然而,這每一塊碎片上全都帶著灼熱的火焰——梁野的蠹痕所賦予的殺人的火焰!
山路上恍如正在下一場火雨。四散飛濺的燃燒的碎片呼嘯著劃過每一片細微的空間,就像一顆顆嗜血的子彈,把恐怖的熱度與殺傷力帶到每一處角落。在這狂暴的烈焰席捲之下,方圓百米的範圍內,沒有任何生物可以生存——王璐也不例外。
她只能迅速地利用蠹痕逃出這一片火海,把自己的身體穩定在一塊凸出山壁的岩石上,但剛剛站穩,她就僵住了。梁野的右手已經輕輕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只有全力逃跑的時候,你的蠹痕才會露出那一絲破綻讓我突破進來,」梁野說,「現在你的蠹痕被我壓制住了,如果你想繼續逃跑,移動的速度會比往常慢三分之一,已經足夠我先下手燒斷你的脖子了。你應該清楚這一點。」
「我清楚,所以我不逃,」王璐歎了口氣,「沒想到我也會算計錯你。」
「你是指的我直接毀掉那輛卡車的事吧?」梁野說。
王璐輕輕聳聳肩,唯恐動作太大招致梁野的攻擊:「是啊。在我的印象裡,我們四大家族的四個高手雖然都曾經殺死過不少人,但只有你,梁野哥哥,從來不願意下手殺害無辜的人,尤其是那些沒有附腦的普通人。如果誰敢冒犯你,你固然會毫不留情;但沒有招惹到你的,你卻往往會高抬貴手。」
「所以你把那輛車向我移動過來,不是為了用它做武器,而是為了讓我分心,哪怕是一丁點分心。」梁野說,「如果我有那麼半秒鐘的猶豫不願意傷害車裡的無辜的司機,你就有機會趁虛而入。」
「是啊,我萬萬沒有料到你反過來利用了那輛車,全然不顧及司機的死活,」王璐的語氣低落,「我判斷錯誤,活該輸給你。」
「在大多數情況下,我的確不喜歡殺傷無罪的人,但我又不是冥頑不化的木頭腦袋,」梁野說,「別忘了,我也是個守衛人,不是開慈善堂的。不要輕易去揣摩別人的底線——這種底線往往都是錯的。」
王璐又是一聲歎息:「你說得對。我的確是自作聰明了,現在你如願毀掉了那具屍體,我也不可能再拿它……嗯?」
她的臉色忽然一變,這個變化自然是瞞不過梁野的眼神。梁野苦笑一聲:「我還以為能騙過你呢。」
「我對於和我的能力近似的蠹痕,總是很敏感,」王璐的語氣陡然變得森冷,「沒想到你竟然帶來了一個和我一樣能進行空間轉移的幫手,偷偷把屍體換走了。剛才你可還說得道貌岸然呢梁野哥哥,『任何人越過了人與魔的界限,都不能留。』但是現在,似乎是你主動想要跨越這道界限哦。」
「所以我說了,不要輕易去揣摩別人的底線,人心不可測。」梁野的話音裡也充滿了冷酷的意味。話音未落,他的手掌猛然再度變得赤紅,足以把鋼鐵融化的高溫在一剎那間釋放出來,恍如從鋼水中取出的灼燙刀鋒,割向王璐的脖頸。而王璐也在這一瞬間激發出了蠹痕,但正如梁野所說,她的蠹痕受到了壓制,移動速度有一些微小的損失,這一點損失讓她並不能全身而退。
一道烈焰沖天而起,伴隨著蠹痕碰撞所發出的近乎於雷電般的劇烈閃光,那是梁野的手掌擊中了王璐的脖子。而與此同時,幾乎只有連眨眼時間都不到的極其微小的時間差之後,王璐的身影也消失了。
梁野慢慢地收回自己的右手,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忽然轉過身。在他的視線裡,王璐站在了公路的另一頭,脖子上鮮血橫流,從後頸到面龐都留下了被灼燒過的紅色的痕跡。
——但她還活著。
「你似乎專門針對我的蠹痕做了一些功課啊,」梁野說,「如果換成在貴州山區時的你,這一下脖子已經斷了。」
「不只是你的,還有路晗衣哥哥和范量宇哥哥的,我都進行了一些針對性的訓練,」王璐喘息著說,「自從天選者出現之後,我就知道,過去的均勢不可能再維繫下去,未來的世界,注定屬於混亂和戰爭。」
「果然,每個人都留了一手……」梁野搖了搖頭,「我追不上你了,你走吧。」
「我現在受了重傷,奈何不了你,但你記住,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梁野哥哥。」王璐在重傷之下仍然露出一絲專屬於她的甜美笑容,「被你打傷只是小事一樁,但是今天你搶走了本該屬於我的東西,我會讓你十倍奉還的。」
「我等著你。」梁野漠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