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便否決道:「不會的。」
謝憐望向花城,道:「骨灰乃是鬼界中人的命門,是他們致命的弱點。試想,這麼重要的事物,怎麼會就這樣擺出來?」
這一點,還是他與花城初見時,花城親口告訴他的。不知為何,他說得一本正經,腦中卻是不由自主想到了花城另外幾句。而花城也凝視著他,謝憐不禁失神片刻,隨即轉過頭,輕咳一聲。師青玄道:「那……這究竟會是何人屍骨?」
眾人圍著那森森骨架研究起來。謝憐道:「首先,這是一個男人。」
眾人都道:「看出來了。」
謝憐又道:「其次,這人雙手雙腳應該都很靈巧,尤其是十指。他應該練過一點武,但武藝不一定很高強。優秀的武人多半是童子功,骨架不是這樣的。」
師無渡卻掃了兩眼就走開了,道:「只要這東西不會站起來擋我們的路,他是什麼人都不重要。地師大人,你看這裡可能縮地千里……」
誰知,話音未落,那具屍骨卻突然揚起了頭,猝不及防,向他撲去!
多虧謝憐眼疾手快,一掌劈下,那屍骨被他手刀砍倒在地,散為一堆凌亂的骨架。師青玄道:「哥!」
在場五人裡,花城是不會出手去護旁人的,只有謝憐一個是武神,一下子顯得尤為重要。師無渡雖被突|襲,卻還算鎮定,方才也只退了一步,道:「這屍骨怎麼回事?還有魂魄未散,附在上面嗎?」
謝憐蹲下,在骨頭堆裡翻找查看一陣,搖了搖頭,道:「奇怪。」
師無渡道:「何處奇怪?」
謝憐站起身來,道:「這屍骨分明已經一絲魂魄都沒有了,否則,方纔我們靠近的時候也不會覺查不到異樣的波動。」
師無渡道:「既是如此,為何它還能突然暴起傷人?」
沉吟片刻,謝憐道:「我想,是迴光返照。」
師青玄奇道:「迴光返照?那不是用在活人身上的嗎?將死之人……也還算是活人。」
謝憐道:「死人也是一樣的。比如頭七,也是一種迴光返照,亡者逝世後七日回魂來見親人。其實,什麼東西都是一樣的。我想,方才水師大人一定是刺激到了它,才使得它突然之間凝聚了所有殘餘的力量,來了這麼最後一下。」
因言之有理,師無渡對他的話越發重視,道:「那依太子殿下所見,會是什麼刺激?」
謝憐道:「要麼就是你說的什麼話,要麼,就是你身上有什麼東西。」
師無渡道:「方纔我說什麼了?」
明儀喘了口氣,道:「……『只要這東西不會站起來擋我們的路,他是什麼人都不重要。』」
師青玄撓了撓頭髮,莫名其妙地道:「這句話有什麼問題嗎?難不成這位仁兄還是個暴脾氣?」
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謝憐道:「魂魄既已散盡,罷了吧。」將那屍骨斂好,重新擺上神台,雙手合十,拜了幾下,師青玄也過來跟著他胡亂拜了兩把。五人在這幽冥水府中亂轉了一陣,此地空無一人,那傳說中的黑水玄鬼並不在家。水府結構複雜,設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偏殿,其中一間尤為隱蔽,尤為狹窄,門扇外描繪著奇異的咒文,正是使用過縮地千里後殘留下來的痕跡。
看來,整座黑水島上,的確有一個地方可以使用縮地千里。而那個地方,就是這間小小的偏殿。使用一間屋子作為特定的連接點,消耗的法力比完整重新畫一個陣法要小多了。而他們眼下也沒什麼法力可以揮霍,真是剛好。明儀是行家,看了一眼便道:「這是個單向陣法。」
謝憐瞭然,道:「即是說,只能從這裡傳出去,不能從別處傳回來,是嗎?」
明儀點頭,道:「耗的法力又可以折一折。」
師青玄道:「那不就是我們需要的嗎,我們就是只需要出去,太好了!趕緊走吧,別給那黑水主人發現了。」他一手架著明儀,另一手剛要打開門,明儀卻又厲聲道:「住手!有陷阱!」
師青玄一聽,蹬蹬蹬就倒退了三尺,道:「什麼陷阱?」
明儀也活活被他往後拖了三尺,無語片刻,示意他再把自己架上去,對著那門上的咒文看了半天,篤定地道:「是陷阱。在這間殿裡畫陣,一次最多只能送走一個人。」
師青玄道:「有這種事?那如果傳了兩個人會變成什麼樣???」
明儀冷冷地道:「等這兩個人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你會發現他們被壓成了一個人。」
「……」
在場幾人,只有明儀是行家,其餘人一個水神官,一個風神官,一個武神,這方面都不大拿手。謝憐第一反應就是去看花城,見他凝眉望著那陣,並未提出反對,想來明儀所言不虛,沉吟道:「若果真如此,不明就裡的闖入者們想啟用此陣逃出生天,卻反而會……慘不忍睹。難怪說是陷阱。」
恰在此時,天外一個霹靂。彎彎曲曲的閃電爬過蒼穹,幽冥水府內眾人的臉被映得白中帶藍,宛如五隻厲鬼。眾人面面相覷,師青玄道:「哥,又……」
師無渡臉色微沉,不答,但眾人皆知,這是他的天劫又追著來了。謝憐耳邊隱約又響起裴茗無意間的一句話:「水師兄,這次你可真夠倒霉的……」
師青玄道:「既然這裡能用縮地千里,咱們就趕緊走吧。若是一道天雷劈到這裡,把這水府劈塌了,那……」那梁子就結大了。拆一位神官的神殿就是砸了人家招牌,是深仇大恨,雖然不知鬼界是否也有此忌諱,但想來誰都不願意莫名其妙就被拆了房子。明儀手指蘸了蘸他傷口的血,勉強立住,準備畫陣了,道:「去到哪裡?哪個先來?」
謝憐道:「那肯定是地師大人你先來啊。你有傷在身。」
明儀卻搖了搖頭,道:「這陣每用一次就得重新補過,你們都不會畫,我得留下來補陣。」
師青玄道:「那明兄我陪你到倒數第二個好了。」
師無渡道:「你陪什麼,你現在……你留下來陪也沒用,趕緊先走,去東海邊!」
師青玄卻道:「現在大家都差不多的沒用,無所謂。這次並不關明兄的事,卻累得他如此受苦,我……」他歎了口氣,道,「我實在過意不去。」
師無渡道:「反正也是傳到同一個地方,一會兒就好了,你怕什麼。」
若是以往,師無渡最多說兩句,師青玄就聽了,如今卻不同了,師青玄竟是不聽他的,問了別的,道:「我們要是先走了,裴將軍怎麼辦?他不就留在這裡了嗎?」
師無渡也覺察到弟弟不是那麼聽自己的話了,神色有些複雜。須臾,道:「沒關係,裴兄生命力頑強,他可以在這裡堅持到我們回上天庭搬救兵的。」
「……」謝憐哭笑不得,雖然直覺水師說的應當不錯,也並不帶惡意,但還是忽然同情起了裴茗。頓了頓,他道:「且慢。」
眾人望他。謝憐道:「地師大人,你確定這屋子真的能啟動縮地千里?會不會有什麼問題?我覺得,不太好貿然就上,要不要先試一試?」
明儀果真停了手,道:「怎麼試?要試也得有人上。」
師青玄舉手道:「那我來試好了。」
花城半天沒說話,這時卻抱起了手臂,道:「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明儀道:「閣下有何高見?」
花城道:「如何得知,去試的人有沒有到達目的地?」
謝憐怔了怔,道:「是啊,地師大人說了,這是一個單向陣法。」
也就是說,人一旦被傳送出去,就沒辦法再傳回來,告知其他人方才自己是否平安抵達目的地了。而這裡與外界隔絕,又不能以通靈術溝通,似乎是個死局。而他們方才都忘了這一點。
花城下了結論,道:「所以,在這裡討論這個問題,是完全沒意義的。一句話,走還是不走,迅速了結。不敢嗎?那就留這兒吧。」
雖然他是在微笑著的,但謝憐覺察到,花城微微有些焦躁,似乎想盡快離開這裡。這份焦躁應該是從棺舟被師無渡召水龍叼回來後就一直存在的,眼下恐怕越演愈烈了。
師無渡也不想再等了,那天雷如同炸響在耳邊,再不走遲早劈下來,大家都別想好過。於是,他衝進那偏殿摔上了門,明儀迅速圓陣。再打開時,屋裡飄出陣陣輕煙,卻已空無一人。
明儀道:「好了。下一個。」
師青玄道:「那就太子殿下吧……」話音未落,明儀已經把他扯過去,塞進了屋裡,關上門,迅速圓陣。第二次打開門,明儀望向剩下的兩人。謝憐道:「三郎,你先走?」
花城卻拉上他,沉聲道:「哥哥,一起走。」
謝憐一怔,道:「可是這陣法不是一次只能……」
花城道:「我不是活人,放心吧。」
謝憐總覺得有哪裡不放心,但也說不出所以然。花城帶著他進了門,對門外明儀道:「菩薺觀。」
明儀默默點頭。那扇門扉在謝憐面前緩緩合上,透過門縫,望著明儀那張青氣繚繞的面容,謝憐情不自禁心想:「地師大人當真還撐得住麼?」
花城親手關上門,定定須臾,再次打開,而呈現在二人眼前的,已經是菩薺觀內的景象。此時正是夜間,戚容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彷彿暴斃身亡,並且搶走了全部的被子,呼嚕打得震天響。谷子原本睡相很好的,不知道是不是給這個便宜爹帶壞了,眼下也一條死魚般地橫在戚容肚子上。郎螢則一個人規規矩矩蜷在一旁的角落裡蓋了幾件衣服。謝憐拿起戚容身上的被子,按捺住了直接壓在他臉上的衝動,把被子分給兩個小孩兒,輕聲道:「我們這是……回來了?」
花城在他身後關上門,道:「嗯,結束了。」
謝憐道:「還沒吧。還不知道風師大人他們回來沒有。」
他輕手輕腳推開門,來到菩薺觀外才敢大聲,在之前臨時建立的通靈陣裡喚道:「地師大人?你們回來了嗎?」
沒有回音。想來明儀動作沒有那麼快,謝憐又進了上天庭的通靈陣。不進不知道,一進嚇一跳,裡面已經瘋了。所有神官都在喊,靈文居然發了脾氣,道:「不要什麼沒用的消息都塞給我,我一天要看多少?!不會先自己動動腦子想想再問我嗎?!」
謝憐忙道:「靈文!水師大人他們沒回來嗎?!」
靈文瞬間換了個人一般,抓住他道:「太子殿下!您說話的聲音怎麼突然這麼大……您是從東海回來了嗎?水師大人和裴將軍他們都去哪兒了??怎麼什麼音信都沒了?」
謝憐道:「我是從南海回來的。」
「南海?」
「南海,黑水鬼蜮。」
靈文愕然:「這……怎麼會到那裡去了?!那地方咋們可從來不沾。老裴他們也在那兒?」
謝憐道:「說來話長,水師大人渡劫途中誤入黑水鬼蜮,好容易才從那裡逃脫,他和風師大人比我先回來的,眼下應該到東海邊了,您沒瞧見嗎?」
靈文道:「沒有!東海那邊早就平靜下來了,兩百多個漁民也全都搜救上來了,但是海岸海面,都沒有他們的蹤跡!」
謝憐道:「怎麼可能!除非……」
除非什麼?
靈文道:「除非什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我們現在就派神官去南海?」
謝憐喃喃道:「來不及了。」
他閉了通靈陣,猛地轉身,道:「三郎。」
花城似乎已經預料到他會問什麼,負手不語,凝神望他。謝憐道:「你,是不是在很早以前,就和那位達成了什麼協議?」
花城沒有立即回答,而等他一啟唇,謝憐忙道:「不不不,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用回答我。如果你早與旁人達成了協議,我肯定不希望你因為我做背信毀諾之人。突然問你是我不對,你別為難。」
花城道:「殿下,抱歉。」
謝憐搖頭,道:「你不要道歉。我早該想到,必然是因為某種協議,你才不能插手,也不能直接告訴我真相。」
花城也不是沒有勸阻過,但也未干涉他的意願,只是一路相隨,一路相護,並且已經想方設法地要帶他抽身了,只是,謝憐每每都因為各種緣由更深入事件中心。謝憐道:「我反而要多謝你。」
花城道:「你都猜到了?」
謝憐點頭,道:「大概猜到了。其實,也早就應該猜到了,只是他實在太厲害了。我又時常想得太多,懷疑了又反覆推翻,往往忽略了最直接的可能。」
頓了頓,他道:「而且,那位真的很給你面子。為了和平地把我調開,花了一番苦功,廢了不少彎彎繞繞。」
「殿下。」花城道,「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謝憐歎了口氣,道:「我也希望如此。但,他恐怕做的有些過火了。」
沉默片刻,花城柔聲道:「但你已經回來了,也沒法再回鬼域去。這件事,就留給他們自己解決吧。」
謝憐卻道:「不一定。」
聞言,花城身形微滯。
謝憐道:「就在剛才,我忽然想起來了。有一個辦法,是可以聯繫上風師大人的。」
他雙手起了手印,道:「所以,三郎,抱歉了,我得先回去一下。」
看到那個起手式,花城登時明白了,但他顯然沒料到還有這麼一招,微微睜眼,道:「……哥哥?」
謝憐一字一句道:「移——魂——大——法!」
閉上雙眼後,那陣熟悉的失重感襲來,彷彿魂魄被拉拽出來,猛地被拋高又墜落,再睜開眼時,面前不再是花城的面容,而是一望無際的黑夜和急速向兩邊退後的山林。謝憐還能聽到從自己口中發出的急促呼吸聲和劇烈的心跳。
成功了!
移魂大法,並不常用,而且極燒法力,比通靈術強,也比通靈術邪,更比通靈術稀奇,所以,一般的法場屏障不會想到要阻隔這種法術。
當日,他和師青玄施展過一次移魂大法後,師青玄並沒來得及對他封閉靈識就失去了法力,變成了凡人。這就好比他二人交換了對方屋子的鑰匙,使用過對方的屋子。換回來後,師青玄應該立刻給屋子換一把鎖的,這樣謝憐就不能再進去了,但是他沒有。所以,謝憐還是可以用之前那把鑰匙,打開師青玄的屋子,只是,師青玄卻無法打開謝憐的屋子了。所以,眼下兩人正共用一具軀體,而謝憐的身體,應該是原地癱軟,倒了下來,不知有沒有被花城接住?
師青玄跑得氣喘吁吁,肝膽俱裂,似乎正在什麼東西的追逐下逃跑。謝憐側耳一聽,身後逆風傳來陣陣鬼哭狼嚎,竟是黑水島上被關在鐵牢裡的那群瘋怪人。他們似乎十分喜愛師青玄,甚至應該說是「渴望」,一個個翻著白眼吐著舌頭窮追不捨,師青玄肋骨和肺部都隱隱作痛,欲哭無淚,欲喊無聲。謝憐感覺他跑起來氣息雜亂無章,如此下去根本撐不了多久,主動掌控身體節奏,道:「風師大人!」
他是用師青玄的嘴在說話,驚得師青玄差點咬了舌頭,道:「誰?!誰在我身體裡面?!?!」
謝憐道:「冷靜啊大人,是我用移魂大法回來找你了!把身體交給我,我幫你跑。」
謝憐感覺師青玄的眼角頓時飆出了兩行熱淚:「太子殿下?!真是讓人安心啊!!!你真是太可靠了!!!謝謝你啊!!!」
謝憐道:「別謝了!你聽我說,風師大人,快跑!」
師青玄道:「不是那啥我現在就在跑啊?!」
謝憐道:「不是這個跑,我的意思是讓你快逃跑……」說話間,一旁樹林裡蹦出七八個瘋瘋癲癲的骯髒怪人,一齊朝師青玄撲來。謝憐雙手骨節卡卡作響,連環三十腳飛起,踹得眾怪人哇哇倒地爬不起。師青玄目瞪口呆,道:「這是我踢的?這麼厲害。武神真好啊!我也想做武神了。」
謝憐則真誠地潑出了一盆好心的冷水,道:「不行啊大人,你這身體資質,不適合做武神……」
二人用同一具身體說話,彷彿自問自答分裂現場,教旁人看來,當真是古怪至極。謝憐道:「風師大人,水師大人呢?」
師青玄望望四周,道:「我哥和明兄都不知道去哪裡了。剛才我一打開門,發現還是在幽冥水府,只不過是從另一間屋子裡出來罷了,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突然,謝憐足底一點,一躍而起,飛身上樹。師青玄不明所以,但身體忽然無師自通飛簷走壁任我行的感覺還挺奇妙,便任由他操縱著自己身體輕巧靈活地爬到了樹頂,道:「太子殿下,你幹什麼突然……」
話音未落,謝憐便摀住了他的嘴。
而實際上,也就是自己捂自己的嘴。不多時,謝憐爬上枝頭,坐在樹枝上,隱蔽在茂密的枝葉中,緊接著,一個跌跌撞撞的頎長黑影出現在道路盡頭,定睛一看,竟是明儀。
他還是面色慘慘,俊美之中平添死氣,但還勉強能走。師青玄大喜,放下手,正要出聲喊他,謝憐卻又舉手摀住他嘴。這一次是雙手,捂得死死的幾乎透不過氣。師青玄並非莽撞之人,當即明白謝憐定有深意,不再掙扎。眼睜睜看著明儀從下方那小路上走過去,謝憐才微微鬆手,從樹上悄悄滑落,在密林中潛行起來。
飛奔出一陣,師青玄回頭望望,低聲道:「太子殿下,方纔你為何不讓我叫住明兄?」
謝憐卻沒回答,身形猛地一滯。師青玄再一回頭,瞳孔瞬間劇烈收縮。
方才分明已離開遠去的明儀,就站在他,或者說,他們的面前。
明儀似乎扶著一棵樹才支撐住了身體,皺眉道:「……怎麼你也在這裡?」
師青玄脫口道:「我……」
謝憐一聲不吭,把手伸到背後搖了搖,示意他千萬不可暴露第三個「人」的存在。師青玄會意,明儀的眉卻皺得越發厲害了:「你的手,在背後幹什麼?藏了什麼東西嗎?」
師青玄忙把兩手平攤給他看,道:「沒有啊!」
謝憐能感覺到,他的頭皮正在一圈一圈地炸開,脊背也陣陣發麻,想來,雖然在師青玄心中明儀是很可靠的,但也被這樣出現的他嚇了一跳。
明儀一臉莫名其妙,道:「我又沒真的讓你給我看。」
這神情雖然嫌棄,但也十分親切了,師青玄又鬆了口氣,半身的雞皮疙瘩也漸漸消退。謝憐雖然心中焦急萬分,但此時不敢貿然開口。明儀道:「水師大人呢?」
師青玄道:「你也沒看到我哥嗎?我也在到處找他。不是說能傳送我們離開黑水島嗎,為什麼太子殿下他們回去了,我們還在這裡?」
謝憐聽著,暗暗焦急。雖然他竭力把師青玄緊張過度時必然會出現的「哈哈哈哈哈哈」壓下去了,但這麼正常正經的話也不像是師青玄會說的。於是,他狂抓頭髮,指明儀大聲道:「明兄!!!不是讓你有空多練練嗎,你是不是又手生畫錯了啊!」
雖然略顯浮誇,但是,效果不錯。明儀果然沒覺察端倪,黑了臉,道:「滾!有本事自己畫。」
這麼說著,卻又走了過來。師青玄僵立未動,謝憐趕緊代替他動,上去架住了明儀,道:「明兄,你的傷勢如何?毒沒事吧?」
明儀搖搖頭,道:「沒事。先找到水師大人再說吧。」
師青玄點點頭,二人慢慢往前走去。謝憐找不到機會警告師青玄,叫苦不迭,須臾,忽然感覺口唇微張,卻是師青玄在無聲開合,不禁精神一凜。細細分辨口型,他說的是:「到底怎麼了?」
謝憐怕被近在咫尺的明儀發現異樣,微微低頭,也以口型回應道:「他是假的。」
四個字口型閉合的一瞬間,謝憐便感覺手臂上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師青玄睜大了眼,以口型道:「假的?!那他是誰?!」
謝憐無聲地給了出了答案。
他道:「白話真仙。」
師青玄倒抽一口冷氣,明儀的聲音從側上方傳來:「怎麼了?」
師青玄把這口冷氣吸到了底,再歎出來,顫聲道:「我害怕。」
沉默片刻,明儀道:「現在害怕,為時過早。」
若是在以往,這話必然會被解讀為彆扭的安慰,可是,此刻聽來,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味道,彷彿是某種威脅。
師青玄低頭,又以口型對謝憐道:「不會的。白話真仙,不會化形!」
事實上,謝憐說出口後,也覺得稱之為「白話真仙」不太恰當,應當說,太失敬了,太怠慢了。幾日之前,師青玄遇到的那個「白話真仙」,充其量不過一個小嘍囉,或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分|身,或者,一點沒吃完的殘渣罷了。於是,他又給出了第二個答案:
「黑水玄鬼。」
師青玄腳下又是一歪。明儀道:「你又怎麼了?」
師青玄牙齒打顫,道:「我想死……」
明儀冷冷地道:「你想的倒美。」
又來了。同樣的冰霜口吻,同樣的冷酷話語,分明與往日毫無二致,卻在此刻有了完全不同的解讀意味。然而,這還遠遠沒有結束。謝憐又無聲地說出了第三個名字:
「賀玄。」
師青玄彷彿再也受不了了。
他心如擂鼓,謝憐也覺察到了,恰好經過一條小溪,當機立斷,道:「明兄,我看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再找吧!」
明儀道:「眼下哪還有時間休息?」
謝憐道:「你是中毒,動得越狠,毒發越快。再說你不休息,我一個凡人也要休息。你先坐下,我去弄點水來喝。」
於是,他盡量平穩手腳,不洩露一絲顫抖,讓明儀坐在草地上,自己則到了溪邊,藉著流動的溪水之聲掩蓋低聲的說話聲。師青玄掬兩捧水潑了自己滿面,冷靜了一把,低聲道:「太子殿下,你在說什麼???我身後這個人到底是誰???是那三個其中的某一個化形成了明兄???還是他們全都附身在明兄身上了???」
謝憐道:「風師大人,冷靜!不是他們,是他!現在在你身邊的,只有一個人。從始至終,都是這一個人。沒有任何人化形,也沒有被任何人俯身!」
師青玄喃喃道:「可是,可是明兄他……」
謝憐道:「不要叫明兄了。真正的明兄,已經死了!」
師青玄道:「你怎麼知道?你看到了?」
謝憐道:「不光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真正的地師大人,就是剛才供在幽冥水府裡的那一具屍骨!你當他為什麼用不好地師的月牙鏟?因為那根本不是他的東西!你身後的這個人,幾百年前本名叫做賀玄,修煉為絕化名黑水玄鬼,吞噬白話真仙操縱那東西找上你,囚禁並且殺死了真正的地師,從很早以前就冒名頂替到了上天庭!!!」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突然一僵。
一隻手,猝不及防拍上了他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