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上空的石液墨海翻騰了一陣,倏然朝著兩邊分開,如同摩西面前的紅海。有數人被半透明的墨水包裹著,緩緩自天而降。
等到他們降下一半的高度時,羅中夏已經能夠看清來者的身份:彼得和尚、顏政、秦宜、十九,還有那個又矮又胖的諸葛淳和一個三十多歲的美艷女子。
他們六個人中,秦宜與彼得和尚同在一個墨團之中,其他四人各據一個,五個墨團一起落下。羅中夏用肉眼甚至可以辨認出墨團中那一閃一閃的筆靈。麟角、畫眉、如椽、五色,還有一支從未見過的筆靈,想來是屬於那女子的。這五星徐徐而落,配上墨黑般的天穹,頗有幾分古怪的聖潔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羅中夏仰望天空,喃喃道,對這個古怪的組合迷惑不解。韋勢然也瞇起眼睛,朝天上看去,他的視線在每個人身上都停留了片刻,嘴唇慢慢嚅動,不知在說些什麼。
羅中夏很快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其他幾人各自都有筆靈,通過墨海並不奇怪,可彼得和尚沒有筆靈,怎麼也能下來?他再仔細一看,發覺彼得似乎受了重傷,一直被秦宜懷抱著。「難道沒有筆靈的人,只要被筆塚吏帶著,便也能闖入裡洞?」
羅中夏想到這裡,陡然一驚,他忽然想起來,小榕闖入高陽裡洞的時候,很主動地一直握著自己的手,直到兩人落到鼎底,方才鬆開,旋即虛弱倒地。
莫……莫非小榕不是筆塚吏?
說什麼蠢話!小榕的詠絮筆自己不是親眼所見嗎?何況就算現在,都能感覺得到小榕體內筆靈特有的呼吸,在自己的懷抱裡異常真切。
懷抱……嗯……
羅中夏突然沒來由地背後一陣發涼,他還沒來得及扶起小榕,就看到十九那冷冰冰的視線直射過來,像她的柳葉刀一樣鋒利,輕易就刺穿了自己。
此時其他幾個人的墨團也破裂開來,陸續踏上了葛洪丹鼎的鼎底。
諸葛淳甫一落地,發現自己左邊是十九,右邊是顏政,嚇得一溜煙跑到柳苑苑身後。別人還好,顏政可是諸葛淳最害怕的傢伙之一,他在醫院裡那次凶悍的演出徹底嚇破了諸葛淳的膽子。
柳苑苑厭惡地瞪了這個懦弱的傢伙一眼,不知為何主人堅持要派他來參加這次行動。她環顧一下四周,發覺形勢對己方不利,自己和一個廢物要對付三個,不,四個筆塚吏,難度可著實不小。
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一個人需要打個招呼。
「勢然叔,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她冷冷地對老人說道。韋勢然對柳苑苑的出現倒是毫不吃驚,穩穩端坐在方硯上,笑道:「真慚愧,這一次可不是。你看連我自己都陷入筆陣,動彈不得。」
「哦?」柳苑苑白皙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不過稍現即逝,「這是你開的拙劣玩笑,還是另外一個圈套?」
「唉,難道我在你們的心目中,就只有這兩種形象嗎?」
「在主人眼中,你這頭老狐狸和那頭小狐狸,都是不可信賴的。但是你們居然勾結到了一起,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柳苑苑冷冷說道,旁邊秦宜衝她做了一個鬼臉。在針對彼得和尚等人的圍攻中,秦宜非但沒有完成隔離羅中夏的任務,還幫助彼得和尚逃離包圍,使得整個行動功敗垂成。若不是柳苑苑跟蹤及時,恐怕她一直到現在還在與王爾德兩手空空地在南明山上轉悠呢!
韋勢然道:「你家主人和我只是合作關係,談不上信賴不信賴。我自行其是,他坐享其成,這都是事先約定好的。至於我如何做,他又如何享,全憑各自造化。我如今運氣不好,陷入筆塚主人布下的筆陣之內。就這麼簡單。」
柳苑苑冷哼一聲,不再說什麼,轉過頭去看了一眼羅中夏:「原來這就是青蓮筆的筆塚吏,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褚一民居然死在了他手上?嘖。」
「是死在了你家主人手裡。」韋勢然提醒。
「連這麼個毛孩子都打不過,形同廢人,何必留存呢?」
關於這句批評,羅中夏並沒注意到。他如今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避開十九的目光上。為了不顯得刻意迴避,他略帶尷尬地與顏政交換了一下失散以後各自的情況。
原來彼得和尚他們休養的那個巖洞,正是與高陽洞相反山體對向的凹窟,其實與高陽洞中間只隔一層薄薄的石壁。適才羅中夏觸發了沈括的機關,讓整個巖體都被波及,這一處凹窟也連帶著被液化了。
顏政看了看小榕,又看了看十九,帶著調笑對羅中夏道:「這才是你真正的劫數啊,朋友。」羅中夏讓顏政暫且扶住小榕,訕訕湊過去要對十九說話。不料十九隻冷冷說了兩個字:「走開。」他嚇得立刻縮了回來。
這時韋勢然拍了拍手,把這葛洪鼎、米芾硯構成的筆陣之厲害約略一說,說得在場眾人個個面色大變。他們落地不久,只覺得這鼎幽靜清涼,卻沒想到其中藏著如此厲害的殺招。倘若真是韋勢然推測的那樣,只怕這一干人誰也逃不出去。
「我可不信!」柳苑苑大聲道,「只憑你空口白話,就想嚇退我們嗎?」她話說得中氣十足,腳步卻一直沒有向前靠去。對於這個實力深不可測的老狐狸,她還是有那麼幾分忌憚。她身後的諸葛淳更是大氣不敢出一口,唯恐別人把注意力轉向他。
韋勢然道:「我這硯下就是丹鼎大火,一旦離開,屆時大家一起被葛洪丹火燒作飛灰,直登天界,豈不快哉?」
鼎內一下子安靜下來,此時這裡的氣氛就如同那筆陣一樣,保持著一個精巧、脆弱的均衡。一共有九個人,卻分成了三派。韋勢然和小榕、秦宜顯然是一邊的;柳苑苑與諸葛淳站在他們的對立面;羅中夏、顏政、彼得和尚與十九是中立的第三方——每一方都有麻煩,韋勢然動彈不得,小榕又虛弱不堪,只剩秦宜勉堪一戰;諸葛淳是個膽小如鼠的廢物,柳苑苑孤掌難鳴;至於第三方,羅中夏面對十九的怒氣噤若寒蟬,到現在也不敢直視。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彼此眼中都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這八個人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實在不知是該先大打一場,還是先求同存異,逃出生天再說。這個高陽裡洞內的鼎硯之局,儼然變成了一個尷尬的牢籠。
「如果要打起來的話,恐怕會是一場混戰啊!到底最後仍舊站著的人是誰呢?」顏政饒有興趣地自言自語,「至少我希望不是韋勢然。」
「為什麼?」羅中夏心不在焉地問,他現在的心思,被對小榕的擔心、對十九的愧心和對鼎硯筆陣的憂心交替衝擊著,懷素的禪心搖搖欲墜。
「因為他若是從那方硯台上站起來,咱們就都死定啦!」顏政自顧自哈哈大笑。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講冷笑話的,就只有顏政一個而已。十九和柳苑苑同時怒目瞪視,覺得這男人簡直不可理喻。韋勢然卻頗為欣賞地瞥了他一眼:「你就是顏政?」
「正是,顏是顏真卿的顏,政是政通人和的政。」
「處變不驚,從容自若,真是有大將之風。」韋勢然點點頭稱讚道,「不愧是宜兒看上的男人。」顏政面色絲毫不變,笑嘻嘻一抱拳道:「我對秦小姐也是十分仰慕的。」秦宜眼波流轉,也毫不羞澀地站起身來,咯咯笑道:「你們兩個,絲毫也不顧及人家面子,就這麼大喇喇說出來,羞死人了——我給你的筆,可還帶在身上嗎?」
顏政張開五指:「一直帶著哩。」
顏政的畫眉筆是秦宜從韋家偷出來的,後來被他誤打誤撞弄上了身,這麼算起來的話,他們兩個確實頗有緣分。
柳苑苑這時沉著臉喝道:「好一對寡廉鮮恥的男女,你們未免也太沒緊張感了吧?!我們之間的賬,還沒算清楚呢!」
秦宜立刻頂了回去:「按輩分,我得叫您一聲姨哩。您的少年感情生活不幸,可不要遷怒於別人喲!再說了,幸福就在你跟前,你不抓,能怪得著誰?」她伶牙俐齒地一口氣說完,大大方方挽起了顏政的手臂,同時朝著彼得和尚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
柳苑苑大怒,她冰冷嚴謹的表情似乎產生了一些憤怒的龜裂:「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們乖乖受死就好!」
「把我們幹掉?這計劃很好啊,那麼然後呢?自己孤獨地在鼎裡煢煢孑立,終老一生?哦,對了,你不用孤獨一生,你還有那個矮胖子陪著你,在這丹鼎裡雙宿雙棲。」
秦宜詞鋒銳利,她說得爽快,突然下頜一涼,一道白光貼著她臉頰飛過,卻原來是一枚繡花針。柳苑苑微微屈起右拳,指縫裡還夾著三枚鋼針,冷冷道:「你再多廢話,下次刺到的就是你的嘴。」
秦宜毫不示弱,立刻振出自己的麟角筆,化出數把麟角鎖浮在半空,遙遙對準柳苑苑,嘲笑道:「苑苑姨,我這麟角筆你是知道的——不知你的筆靈是什麼來歷?不妨說來聽聽。」
柳苑苑的筆靈真身一直是個謎,它看似微弱,只能牽出人內心的愧疚,別無他用。但僅此一項能力,卻盡顯強勢。秦宜雖然一直與「他們」打諢,卻也不知詳情。
柳苑苑傲然道:「你不用知道,也不會想知道的。」柳眉一立,兩道銳利視線切過虛空,高聳的胸前灰氣大盛,很快匯聚成一支筆頭傾頹如蓬的紅頭小筆。
一時間兩支筆靈遙遙相對,鼎內原本稍微緩和下來的氣氛陡然又緊張起來。
就在衝突即將在兩個女人之間爆發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插了進來:「秦小姐、苑苑,容貧僧說兩句話如何?」
說話的原來是一直沒吭聲的彼得。他在雲閣崖那一戰受傷甚巨,加上又給秦宜講了那一大通往事,實際上已是心力交瘁,面色蒼白得嚇人,每說一句話都讓人覺得他命懸一線。那副金絲眼鏡殘破不堪,斜架在鼻樑上,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柳苑苑冷哼了一聲,卻沒有阻止。秦宜笑道:「彼得叔叔要講話,做侄女的我怎能不聽呢?」隨即也收起筆靈來。她當日潛入韋家,曾自稱是韋情剛的女兒,按照她當時的說法,論輩分確實該叫彼得和尚一聲叔叔。
彼得和尚向韋勢然略一鞠躬,起身道:「出家之人,本該六根清淨,不問俗事。可惜貧僧入世太深,不勝慚愧。與勢然叔您有失親之疑;與秦小姐您有奪筆之仇;與十九小姐有家族之爭;與苑苑你有負心之愧;與羅施主、顏施主兩位又有同伴之誼,可以說愛恨情仇,交相縱橫。」
他所說句句屬實,這鼎內的一干人等,彼此之間的關係無不是錯綜複雜,難解難分,此時聽到彼得和尚說出來,眾人心中均暗暗點頭。
彼得和尚大大呼出一口氣,顯然是在極力壓制體內痛楚。羅中夏有些擔心道:「我說彼得,實在堅持不住就別說了,反正若是真動手,我們也不會輸。」彼得和尚搖搖頭,繼續道:「若在別處相逢,貧僧也不好置喙。但咱們現在都身陷鼎硯筆陣,身涉奇險,動輒就有性命之虞,就應該暫時拋卻往日恩怨,想想破局之法才是。像適才那樣仍執著於爭鬥,勝又何喜?最後只會落得兩敗俱傷而已。」
他這番話說得,多少有些偏袒柳苑苑。如果真是打起來,這邊青蓮、如椽、畫眉、麟角四筆外加彼得,對那支不知名的紅頭小筆與五色筆可是有壓倒性的優勢。
柳苑苑如何聽不出來弦外之音,她雖擺出一副不領情的表情,紅唇嚅動幾回,卻沒出聲呵斥。她身後的諸葛淳聽到彼得的提議,卻喜從天降,忙不迭地點頭道:「彼得和尚你說得很對,很對,這時候需要團結才是。」
十九卻不依不饒地叫道:「諸葛家的人是殺害房斌房老師的兇手,我怎能與他們合作!」顏政在一旁勸道:「哎,沒說不讓你報仇,只是時機不對嘛!你就算殺了他們全家,也是出不去的,豈不白白浪費生命?」
「能為房老師報仇,死而無憾。」十九斷然道。
「就算你自己不出去,也得為別人著想一下嘛!」顏政看了眼羅中夏,這不看還好,一看更讓十九火頭上升:「哼,他自去快活,關我什麼事?」
顏政心裡暗暗叫苦,心想不該把這醋罈子打翻,連忙換了個口氣道:「就算是為你自己吧,殺害房斌老師的真正兇手,還活得好好的,你跟這幾個蝦兵蟹將同歸於盡,有何意義?」
十九一聽,言之有理,剛閉上嘴,柳苑苑卻忽然發作了:「姓顏的,你說誰是蝦兵蟹將?」顏政身為畫眉筆的傳人,對美女向來執禮甚恭,此時被突然質問,連忙分辯說:「我說諸葛淳呢!」諸葛淳最怕顏政,被罵到頭上居然不敢回嘴,只得縮了縮脖子,硬把虧吃到肚子裡去。柳苑苑見他如此沒用,暗自歎了口氣,把視線轉到彼得和尚那裡去,語調出乎意料地溫和:「情東,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彼得和尚道:「貧僧以為,既然這鼎硯是筆塚主人設下的一個局,那麼必然就有化解的辦法。」
這話是一句大實話,只是全無用處。大家聽了,都有些失望,先前都以為彼得和尚能有什麼智計,想不到聽到的卻是這麼一句廢話。韋勢然坐在紫金硯上,不禁開口道:「賢侄,你這話等於沒說。」
彼得和尚微微一笑,對韋勢然道:「對別人來說是,對勢然叔你來說,卻並非如此吧?」韋勢然不動聲色,只簡單地說了句:「哦?」彼得和尚緊接著道:「永欣寺那一戰,我雖沒親臨,也聽羅、顏兩位施主詳細描述過。筆塚主人鎖筆之法固然精妙,勢然叔你破局之術更是奇巧。先是引出辯才鬼魂毀掉退筆塚,又用青蓮絆住天台白雲,種種籌劃,十分細緻。」
羅中夏和十九聽到這些,臉色都不太好。那一戰他們徹底被韋勢然玩弄於股掌,白白為他人作了嫁衣。
「勢然叔你既然能設下這麼精密的陷阱,事先必然對筆塚主人設下的存筆之局知之甚詳。永欣寺如此,這高陽洞的秘密,就未必不在您掌握之中。」
韋勢然拍拍膝下硯台,苦笑道:「關於永欣寺的秘密我如何得知,我可以說給你們聽。但這高陽洞我若盡在掌握之中,哪裡還會被困在這裡?」
彼得和尚道:「勢然叔您的秉性我是知道的,向來都是先謀而後動,不打無準備之仗。您說您貿然闖入高陽洞內,恐怕難以讓人信服。」
韋勢然大怒:「那要不要我站起身來,大家一起燒死,你便信了?」
彼得和尚不慌不忙:「勢然叔不必做出這態度給我看。您身陷囹圄,貧僧也是親見的。只不過依勢然叔的風格,一貫是借力打力,從不肯親自動手的。」他略作休息,環顧一圈,又道:「秦宜小姐與勢然叔您是一路,她把我們救去高陽洞的對側,等苑苑的追兵一到,恰好一同陷入石液墨海。這其中應該不是什麼巧合吧?」
今日在南明山上的一場混亂,導致參與者的思維都被攪亂,一直渾渾噩噩。此時聽彼得和尚分剖清晰,細細琢磨,才覺得其中大有奧秘可挖。
羅中夏這時開口道:「這不合理啊,彼得。小榕找我,原是背著韋勢然的,他怎能算準小榕和我幾時到高陽洞,幾時鑽入裡洞呢?」
彼得和尚道:「高陽洞要靠有筆靈的人才能觸發液化,但卻並非一定要青蓮才行。秦小姐、苑苑,無論是誰,同樣都可以觸發。所以我想勢然叔最初的計劃,本來是打算把我們誘入洞中,而你卻應該是被排除在外的。想不到小榕卻意外去找你來,這才誤入高陽洞內。」
「呃?」羅中夏的心情不知是喜是憂,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仍舊半暈半醒的小榕。
韋勢然好整以暇盤腿而坐,瞇著眼睛聽彼得和尚說完,徐徐道:「姑且假定賢侄你所說不錯,你能得出什麼結論呢?」
「倘若我推斷不錯,這鼎硯之局,勢然叔一個人是破不了的。破局取筆之法的關鍵,一定就在我們之中,甚至可能就是我們。」
彼得和尚這一言既出,眾人俱是一驚。柳苑苑心跳驟然加速。她本來到南明山的任務,只是擒獲這一干人等,但若是連七侯也拿到,主人定然更加高興。她看著侃侃而談的彼得和尚,心中塵封已久的情緒竟有些悄然萌動,從前那個只在自己面前口若懸河的少年韋情東,竟和現在這面色蒼白的和尚重疊到了一起。
啪啪啪啪。
韋勢然連續拍了四下巴掌,稱讚道:「人說韋家『情』字輩的年輕人裡,要數韋情剛最優秀。如今看來,他弟弟韋情東竟絲毫不遜色,甚至多有過之。」
「承蒙誇獎。」彼得和尚淡淡回答。
「這麼說,你承認是早有預謀了?」柳苑苑大聲道,她急切想知道如何脫離此局,如何拿到此筆。韋勢然慢條斯理地瞥了她一眼:「你這孩子,急躁的脾氣一點都沒改。倘若當日你肯聽情東分辯幾句,何至於有這等誤會,以致一個遁入空門,一個誤入歧途?」
「輪不到你這韋家棄人來教訓我!」柳苑苑被說中痛處,大為恚怒,縱身欲上。彼得和尚連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輕聲道:「苑苑,莫急。」
柳苑苑被他按住肩膀,掌心熱力隱隱透衫而入,心中一陣慌亂,連忙甩開:「我怎樣,用不著你來管。」彼得和尚本來身子就虛,被她一甩,倒退了數步搖搖欲倒,柳苑苑下意識要去扶住他,卻在半路硬生生停了下來,暗暗咬了咬牙。
顏政上前,將彼得和尚扶住。後者喘息片刻,抬頭問韋勢然道:「勢然叔,我說的那些推斷可對?」韋勢然與秦宜對視一眼,秦宜朝後退了一步,臉色卻有些難看,勉強笑道:「你若想告訴他們,儘管說好了。咱們是合作關係,我只負責引人進來,別的可不管。」
韋勢然點點頭,從懷裡取出一卷書,扔給彼得和尚,口氣頗為嚴峻:「你雖未全對,卻也所差不遠。究竟如何破局,全在這書中,只是……唉,你自己看吧。」彼得和尚接過書來,原來是一卷《南明摩崖石刻》的拓印合集,八十年代出的,不算古籍。他信手一翻,恰好翻到別著書籤的一頁,低頭細細看了一遍,面色「唰」地從蒼白變作鐵青,雙手劇烈抖動,幾乎捧不起書來。
「這……這……筆塚主人怎會用到如此陰毒的手段?」
彼得和尚虛弱而憤怒的聲音在鼎內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