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府捕快班房並不大,裡面只擺著幾張桌子、幾條長凳,牆角胡亂堆著些鐐銬之類刑具。房間采光也不好,加上為了辦公方便,平時都要開著大門。
顧難得轟走班房裡值班的小捕快,關上大門,屋子裡只剩顧難得、魯世開、王押司和許仙四人,圍著張桌子坐下。
顧難得先開口,向魯提轄講了最近幾件街頭咬人案、王三一家以及布店包少東家的突變。王押司這回倒不再支支吾吾,在一旁保證是自己親眼得見,也繪聲繪色講了許多。
魯世開聽罷面色變得很難看,沉吟許久方才說道:「府尹大人命俺帶鎮撫軍火速趕來典獄司,俺只道是妖怪作亂,不想到竟然是這般大事情——我和那些妖人交手,發現甚是難纏,與俺從前處理的事件全然不同。」
顧難得道:「我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怪物,如果不打腦袋,無論如何擊打也不會死。即使受傷他們也不知疼痛,而且被他們咬到的人,不管受傷還是當場咬死,一段時辰後也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行屍走肉。此種疫病似乎在無限擴大,若不能及時控制,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說完他看向許仙,後者微微點點頭。
魯世開霍然變色:「剛才俺在監獄裡看到,所有犯人和牢頭都被感染,少說也有三十幾口子人。這臨安城有百萬人口,數萬妖怪,感染者隱身在他們當中,可是大亂啊。」
「對呀,大亂!」王押司接了話茬兒,「我們府尹大人最怕大亂,極力想把此事壓下去,既不讓外傳,也不肯下力氣抓捕。我等一旁苦苦相勸,大人置若罔聞,顧捕頭仗義執言,竟然被打了二十板子。小生以為,兩位應該一起聯名勸說府尹相公,以臨安府名義張榜公開此事,我也在旁邊說項。」
為人圓滑的王押司從不會主動惹事上身,如今到了這般危急關頭,他也不得不勉為其難地熱血一把。
魯世開伸出簸箕大的手掌一拍桌面,實木方桌發出很大的一聲響。他氣憤地說:「府尹大人處置如此敷衍塞責,爐子裡的火,豈是一紙公文能按住的?」
顧難得又想起自己挨府尹大人的二十板子,便說:「我等既然都是身兼要職之人,不如寫份呈狀,一起簽名畫押,請府尹大人速速決斷。王押司,我素知你寫得好公文,不如請你來寫這份呈狀如何?」
王押司聽了臉色大變,連連搖手說:「不可不可!小生字跡醜陋,不如另請高明!」
顧難得臉色一沉:「王押司,這幾樁事,哪樁你不曉得?我和魯提轄都不通文墨,我外甥又不是公門中人,你若不寫卻讓誰來?」
「這……還是容我慢慢思忖周全才好……」 王押司被問得啞口無言,卻還是不敢應承。
魯世開見王押司有心推辭,大怒說:「周全周全,事已至此,猶猶豫豫豈不壞了大事?有什麼好想?你若是不肯答應,先吃我一刀,讓你來個對穿。」 說罷,魯世開從靴筒裡抽出一把匕首,插進桌子面半寸來深。
王押司大驚,連說:「寫寫,我寫就是,只是小生筆墨都還在抄事房,容去取來。」 顧難得從旁拿來筆墨紙張,說:「用這個好了,就在這裡寫。」 王押司見跑不了,只得在另一張桌子坐下,苦著一張臉研磨墨水,琢磨呈狀。
許仙見時機差不多到了,開口道:「不瞞兩位,我已經有了鎮壓這疫病的方子,正想呈給府尹大人。」 顧難得和魯世開聽了,頓時一起看向許仙,王押司也抬起頭來。
許仙有些得意地說:「在下無意間發現,艾草汁對淨化妖人的毒液有奇效。昨日在下又從那兩個人犯身上提取體液實驗,發現效果更佳。如此看來,如果能以艾草搾汁配上其他藥物,應該能治住這次疫情。」
顧難得聽了忙問:「那該如何使用?」
一進入專業領域,許仙便變得頗為健談:「根據現有的例子,凡是感染此種疫病的病人,在十二到二十四個時辰之內就會發病變異,性情狂暴,通體變成綠色,直至徹底失去意識,成為毒化人。這艾草汁可以治疫,只是生效太慢,需要病人服下五六個時辰才能見效。如果能在病人毒化前給他服藥,治癒機會將會很大。」
顧難得和魯世開聽了,相互對視一眼,同時點頭。魯提轄道:「如此說來,臨安府應該雙管齊下。一面搜捕感染者,如果變成毒化人,就地殺滅;另外一面,讓官府用許公子的藥方大量配製解藥,分發給百姓。「
眾人都覺得這個法子老重持成,可以一用。此時,王押司抖著手遞上寫好的呈狀給魯世開,自己退在一邊。
魯世開叫許仙把呈狀念了一遍,都覺得可以,就和顧難得在呈狀上簽名蓋了手印。然後,魯世開叫王押司也來署名,王押司還想推脫,魯世開作勢去取桌子上的匕首,王押司只好苦著臉,也跟在後面小小地寫了名字。寫完才要走,魯世開又一瞪眼,王押司趕緊伸出拇指,蘸墨按了手印。
許仙挽起袖子,也要跟著署名,顧難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外甥,你不是公門中人,不必署名。」
許仙道:「舅舅,這方子是我發現的,如今和你們在一條船上,此事如何能不署名?」見許仙堅持,顧難得也不好在阻止。許仙工工整整寫下自己名字,也摁了手印。
魯世開拿起呈狀吹乾墨跡,說:「好了,我拿著呈狀讓其他官吏也一起署名。」然後回頭狠狠地盯著王押司說:「你在府衙裡人頭熟,與我同去!」說完大踏步開門出了班房。王押司不敢推辭,只好跟著魯世開慢慢蹭著出門。
顧難得方才要跟著一起出去,許仙悄悄拉住他的袖子說:「舅舅,外甥還有幾句話要講。」
顧難得壓低聲音問:「什麼事?」
許仙也小聲說:「昨日我辭別舅舅從府衙回家,您外甥媳婦正好在書房。我書房中有許多放了從毒人身上取下的活體組織的實驗盞裡,您外甥媳婦說看到就覺得頭暈心悸,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像是某種妖蛇蛇毒。我家小青也說,那些東西她看著也覺得不舒服,怕是有什麼妖邪之物。」
「什麼?你是說,可能有妖蛇製造這場疫病?」顧難得一驚,忘記壓低聲音,剛走到門口的王押司也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