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附近河面上有人唱《蓮花落》:
一生好放官例債,不消半年連本三。巢窩裡放債現過手,他管接客俺使錢。線上放債沒賒帳,他管殺人俺管擔。積的黃金拄北斗,臨了沒個大黃邊。
法海聽了唱一怔,現在城裡到處是毒化人,一般百姓逃命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心情唱歌?
只見河上一葉扁舟,順著流水緩緩從上游飄下來。船裡靠著個穿著邋裡邋遢的瘋僧,腰插破蒲扇,肩膀上扛著桿大掃把,手裡還把著條蒸狗腿在啃。法海一皺眉,不想理他,又要伸手去拿紫金缽盂。
「小和尚。」
法海聽到那唱《蓮花落》的瘋僧朝著他這邊叫,忍不住又停下,朝著他那邊看去。
只見瘋僧手拿狗腿朝著他招手,喊道:「叫的就是你,小和尚。」
見瘋僧不過四十歲上下,不比自己大幾歲,竟然叫自己「小和尚」,法海心中很是不快。但想著他是個瘋僧,沒必要和他一般見識,就想不搭理他。
誰知瘋僧非要招惹他:「小和尚,那缽盂下是什麼啊?可是偷偷化來肉包子吃?見我來了,怕我告訴你師父,趕緊扣在下面對吧?」
法海忍無可忍,大聲說:「你這瘋和尚亂說什麼?我這是剛降完妖怪,紫金缽盂下面扣著的是妖怪。」
「哎?妖怪?有趣有趣!」瘋僧突然站起來,從船上一躍三四丈跳到岸邊,舉著狗腿說:「和尚我活那麼大還沒見過活妖怪,要不我拿這條狗腿和你換怎麼樣?」
「不換!」法海有些不耐煩了,懶得搭理他。
「你這小和尚,真是貪心。狗腿不比妖怪好?沒聽說過天上龍肉,地上狗肉嗎?你偷偷吃了,我也不找你師父告密……」
「貧僧胎裡素。」法海頭也不回地說。
「胎裡素?別瞎說了,你們金山寺除了當年的唐玄奘,大大小小幾百個賊禿,有哪個沒偷過嘴?」
法海聽瘋僧這樣說,心中大驚。他並未自露身份,也不認識這瘋僧,他怎麼知道自己是金山寺的和尚?想到這裡,他跳出幾丈遠,緊緊握住九環錫杖,問:「瘋僧,你是什麼人?」
「我?我就是個一般和尚,想拿狗腿換你的妖怪。」瘋僧嬉皮笑臉地把狗腿貼到懷裡,在髒兮兮、油汪汪的胸口蹭了蹭。
法海看著感到一陣噁心,說:「我不換,你走吧。」
瘋僧好像受到很大打擊的樣子,表情看起來非常失望。他想了想,舉起手裡的掃把說:「那我加上這把玉皇大帝掃地的掃把,連你那個唐僧要飯的紫金缽盂一起換了如何?」
法海更加吃驚,心中暗想:「這紫金缽盂是當年玄奘法師西天取經化緣用的,乃是當初大唐天子所贈,後來法師得證金身後,將這缽盂送給我金山寺做鎮山之寶。我師父將缽盂賜給我,讓我下山降妖除怪用,瘋僧來歷不明,卻能一語點破紫金缽盂的出處,究竟是何方神聖?」
只見瘋僧搖頭晃腦嘴裡念叨說:「這小和尚,好好一個要飯的缽盂,卻拿來捉什麼妖怪,真是大材小用。」邊說著,邊彎腰去掀那紫金缽盂。
「瘋和尚,不要碰我寶物,這缽盂法力無邊,若是大德高僧去拿輕如鴻毛,如果是邪魅之徒想拿起,便如重於泰山……咦!」
法海話音未落,只見瘋僧呲著黃牙朝他一笑,彎腰輕輕一掀,那紫金缽盂已如一片樹葉般被輕輕翻開。只見被扣在缽盂下的白素貞縮小得如同蟲子大小,似睡非睡地趴在地上。缽盂一掀開,白素貞身體就跟著逐漸變大,轉眼就變回原先大小,人也變得精神起來。
嗔目結舌的法海說不出話來了,他過了半晌才問出句話:「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只見瘋僧嘻嘻一笑,將狗腿插進懷裡,左手把頭頂破僧帽一摘。只見他頭上頭髮足有半寸長,腦後卻是金光璀璨,剎那間形成一圈佛光,隱隱現出一個三道橫標的卦象。
法海出身金山寺降妖僧團,知道這是天選尊者、真身羅漢的「天印」標記。
「師父!」法海立即跪下,納頭便拜,說:「小和尚肉眼凡胎,這雙瞎眼真該挖出來!」
「無妨無妨,」濟顛戴上僧帽,伸手攙扶法海說:「你以後要好好做和尚,不要再和有婦之夫糾纏了。」
法海雖說知道濟顛愛開玩笑,臉上還是一紅。
「走了走了,你們這對冤家和我同去,找人家丈夫認個錯,事情便過去啦。」濟顛說著又用熱忱的眼神看了眼白素貞,白素貞的臉瞬時也變得紅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