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龍城的時候,蘇的心境已經平復下來。荒野中無時無刻不在發生這樣的爭戰,每次爭鬥都會伴隨著生命的流逝,因為在極度嚴苛的環境下,受傷稍重就意味著死亡。在過往,蘇經歷過無數次戰鬥,每次戰鬥的目的都是為了勝利和生存,無所謂正義,也無所謂意義。
不過這次的戰鬥有所不同,無論是災難之蠍還是暗黑龍騎,都已經擺脫了生存的困境,而是開始為了擴張和支配而戰。蘇,在這種戰爭中,只是不起眼的一個小角色而已。災難之蠍方面是一隻隻同進同退的兵蟻,暗黑龍騎方面的戰士卻可以在血與火之中不斷成長,從個人命運的角度來看,當然是站在暗黑龍騎一方要更加好些。不過戰爭的勝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按照海倫的意思將馬利姆的屍體交給暗黑龍騎總部後,蘇就獨自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很有些奇怪,像馬利姆這樣具備高階特殊能力的傢伙肯定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為何海倫卻全無興趣?
蘇的住處還是那間為尉官準備的最小的套間。暗黑龍騎的軍官並不多,這片街區前後兩棟十幾套公寓中,現在只住著蘇一個人。不過街區仍然收拾得乾淨整潔,路面也經過重新修整,道路兩旁茂盛的行道樹和別墅的花園,會讓人錯覺回到了舊時代。但若仔細看,就會發現無論是樹還是花草,都是新時代耐輻射的物種,而非舊時代那些嬌嫩得不可思議的花草。
儘管已經很久沒有回到住處,蘇的房間仍然打掃得一塵不染,甚至連窗戶都擦拭得乾乾淨淨。在天空中仍然密佈著輻射雲的時候,這無疑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奢侈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說打開水管,就會嘩嘩流出可以直接飲用的水,好似沒有盡頭。
水、電、清潔,都是要付帳單的,這蘇都知道。和他幾次出戰的收穫比起來,這些帳單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只要蘇有需求,暗黑龍騎同樣有女人提供,都是高質量的貨色,而且價格並不貴,當然,這是和蘇的收入對比的結果。
蘇關好了房門,走進浴室,開始放水,然後凝視著奔湧的水流,發呆。
暗黑龍騎的生活只能用奢侈來形容。災難之蠍的人員更像是一隻隻沒有自主意識的螞蟻,只要給它們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它們就可以無怨無悔地工作和戰鬥下去,並且提供一切服務,就像迪亞斯特享受的那些。
可是,在暗黑龍騎的戰鬥,究竟是為了什麼?
龍城中的人們已經不缺一切保障生存的物質條件。曾經為了一瓶可以喝的水要努力工作一整天的蘇,那個時候完全不曾想過,有朝一日可以泡在整缸的清水中,只為了把身體弄乾淨些。
蘇用力閉上了眼睛,可是眼前總是會浮起馬瑟姆的憤怒而又絕望的面容,耳邊迴響的是他悲愴的咆哮。如果是正面對決,即使是動用斯格拉,蘇也不一定是馬瑟姆的對手。戰鬥的結果,並不總是實力強的一方獲勝,獲勝的一方,也不見得總是歡喜。曾經有過多次,在浴血爭戰後最終殺死對手時,蘇就只剩下一個淡淡的想法,我還活著。
不過這次的戰鬥有些不一樣。蘇面對的是一個能力強悍但並不強大的對手,他是利用對方的關心和原則重創並且擊敗了馬瑟姆。有原則和有關切的對手,即使能力位階再高,都很難稱得上強大。馬瑟姆的執著,讓蘇看到了某些時候的自己。所以獲勝之後,他並不快樂。
而且災難之蠍和暗黑龍騎間的這場戰爭,是蘇難以理解的。在他看來,既然潔淨的水是喝不完的,食物也多得讓人難以置信,還有乾淨的環境和整齊的房間,為什麼還要進行戰爭呢?他理解十幾個人為了一塊可以吃的腐肉血戰,自己也曾為了一杯水去殊死搏鬥,但是現在的這種戰爭,又是為了什麼?
蘇脫去了衣物,邁入浴缸,然後緩緩滑下,讓水漫過自己的臉,將整個身體都浸在滿缸的清水中。如果在荒野上,這麼多的清水可以讓整個聚居點的人互相搏鬥,但在龍城,代價僅僅是一百元而已。對任何一名正式的暗黑龍騎來說,這都不是一筆大數目。
浸泡在水中讓蘇覺得安全,寧靜,並且富足。他默默地想著進入暗黑龍騎以來的事,對危險的警覺又開始隱約刺痛著他的心。蘇知道,眼前的平靜不過是洶湧暗潮湧來的前兆,他的敵人並不僅僅在核心控制區外,龍城中的敵人,或許更多也更加強大。
馬利姆的屍體不知道能夠給蘇帶來多少收益,不會少,但也不會太多。如果真有大的價值,那麼海倫是不會放過的。蘇這樣想著,他忽然發現,儘管對海倫非常有成見,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對她的能力卻是越來越有信心,而且信心來得有些盲目,就像她是無所不能的先知一樣。
蘇平躺在缸底,安靜地閉著眼睛。在這種乾淨且富於氧份的水中,他已不需要呼吸。如果仔細看,可以看到蘇象牙色的肌膚下隱約有波浪漣漪般的起伏,似乎下面的肌體組織都在自行運作著,但是所有的組織運動,從整體上看又隱含著一種潛在的規律。
浴缸中的水緩慢地下降了一些,然後就平穩下來,水線不再下沉。但是水的顏色開始逐漸變暗,水體也開始渾濁。隨後水中泛起了一層非常淡的血色,在浴水中逐漸擴散開來,也不知道這些血是來自於蘇的哪個部位。若是仔細看,可以看到這時的蘇整個身體都包裹在一層淡淡的血暈裡,而且不時有細得幾乎無法用肉眼看見的血線從他皮膚表面的毛孔中射出。
蘇默默地體會著自己的身體一絲一毫的變化。他的身體正在貪婪的吸收著接觸到的水和氧氣,並且不斷地清潔著身體內部,將平日積存下來的廢棄物、有毒物質和淤血一點點搬運到體外。隨著蘇體內無數微小的暗傷一一痊癒,蘇感覺到自己身體裡重新充滿了力量。這些力量是如此強橫,以至於使他身體內每一個器官、每一根肌肉纖維、甚至於每一段基因都在震顫著、共鳴著。蘇不懷疑,這個時候如果自己發出一擊,那麼必將是精準、迅猛而且致命。
修復一新的身體充滿的不僅僅是力量,還有慾望,對女人、對酒精的慾望,而更多的,則是對鮮血和戰鬥的渴望。蘇自己並不喜歡戰鬥和殺戮,但是他的身體非常喜歡。每次殺戮強者,都會帶給身體極大愉悅,並且在愉悅中完成對基因的震盪和重組。這種愉悅,甚至要超過和女人做愛。蘇的身體還喜歡支配和佔有,也許可以解釋為,這同樣是源自於生物本能的力量。
加入暗黑龍騎後,隨著能力和力量的迅速提升,蘇身體本能的慾望也就越來越強烈,強烈到甚至有些時候蘇自己都難以控制的地步。蘇一直小心翼翼地選擇著前行的道路,精心搭配著自身的能力,並且敏銳地察覺到,儘管自己的能力有了快速提升,但是戰鬥的智慧並沒有相應提高。他對於暗黑龍騎浩如煙海般的新裝備、新技術、新能力、新戰術仍近於一無所知,也就無法充分發揮它們的威力。說到底,蘇現在本質上仍然是那個靠著兩枝破槍就能獨行荒野的獵人,和真正世家出身的暗黑龍騎還有著巨大的差別。
對於自己的身體,蘇也有著隱約的恐懼,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再也壓制不住身體的本能,從而失去自主的意識。
躺在水下的蘇,逐漸失去了對周圍環境的感知,而是漸漸感受到了窒息和沉悶。他仍然躺著沒有動,直到窒息感覺達到了頂點,這才嘩的一聲,從浴缸中躍出,站在浴室的地面上。在他身後,是滿滿一缸暗紅色的水。他的身體上也沾染了散發著強烈血腥氣的浴水,不過水很快流下,沒有一滴能夠在他的肌膚表面稍作停留。
蘇拉開浴室的門,忽然怔住,臥室中則響起了一聲驚呼!
蘇的全副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身體及心事上,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進入了自己的房間。暗黑龍騎的軍官宿舍向來非常安全,清潔人員只會在固定的時刻出現,除此之外,蘇的住處還沒有人來過。
他略吃一驚的時候,已經看清楚在房間中的居然是麗,本已聚積好力量的身體也就放鬆下來。麗則顯得仍有些驚魂未定,呼吸急促,卻是緊盯著蘇。
「麗?你是怎麼進來的?」
蘇問,走向衣櫃,準備換衣服。
「你根本就沒有關門!」
麗理直氣壯的回答。蘇可不記得自己忘記了鎖門,只不過這些機械鎖在麗的面前,看起來完全可以被視為不存在。
蘇先是仔細地看了看麗,她穿了一身暗黑龍騎扈從標準的半休閒式服裝,短上衣、深色緊身胸衣和長褲登山鞋將她的身材很好地勾勒了出來。蘇本意是想看看她的傷勢怎麼樣了,可是目光首先是落在了她的腰上和腿上。
蘇立刻發覺了自己的問題,收回了注意力,仔細地觀察著麗的身體狀況。他凝聚了注意力後,忽然感到頭中一陣劇烈的刺痛,精神恍惚之際,眼前的麗也變得模糊起來,並且在陰影中又出現了一個麗。蘇心中猛然一驚,仔細看的時候,卻發現陰影中的女人並不是麗,可是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她的樣貌,似乎她真的只是由虛影組成的那樣。
虛影的世界轉瞬間就已消逝,沒有繼續出現。蘇鬆了一口氣,雖然仍然不明白虛影世界的含義,但至少這次看起來不像有什麼不好的徵兆。而且麗看起來非常健康,感覺上仍有些虛弱,不過應該很快就會恢復,畢竟她在格鬥域中有多重四階能力,這也意味著她有著一個非常有力的身體。
在虛幻與現實分離的瞬間,蘇出現了短暫的失神。周圍暗了下來,如同這是一個深沉的夜,而不是光線明亮的上午。黑暗中,似有雪飄落。黑暗中,似乎沒有人,只有蘇自己,獨處在這個無盡廣闊的世界中。只有極遠的地方,有一束光。
剎那間,蘇只覺得自己正在向無盡的黑暗中沉淪。危險的感覺如潮水般襲來,幾乎要將他完全淹沒!心頭的恐懼感越強烈時,蘇反而越是冷靜。就在他要有所反應的時候,忽然一陣強烈之極的感覺襲來,將周圍的黑暗擊得粉碎!
這是強烈的快感,在恢復了對現實世界的感知時,蘇才看到麗不知道何時已撲進自己的懷裡,手臂勾緊了他的脖頸,用力親吻著他的頸側耳後,而她的另一隻手,正握緊了蘇要命的地方。
她的身體散發著驚人的高熱,像一塊燒紅的鐵。而她的手臂是如此有力,勒得蘇幾乎無法逃脫。
蘇此時還不自知,走出浴室的時候,他的下體堅挺如鋼,就和以往血戰之後一樣。他的身體內部正在無聲吶喊著,如關著一頭飢渴的野獸,要求得到水源的滋潤。
何況從各方面來講,麗都很不錯。
麗感受到了蘇體內火山一般的力量,卻還不見他的行動,於是狠狠地咬了下他的脖子,在蘇耳邊咬著牙低聲說:「你還是不是男人?沒膽子的東西!」
麗的這一句話,引燃了沉默的火山!蘇的身體一彎一挺,驟然爆發的力量讓麗忽然覺得自己如同被一輛戰車撞中,輕飄飄地飛了起來,重重摔在了床上!
蘇全身上下的肌肉慢慢隆起,走向摔在床上的麗,冰冷地說:「下次不要對我這麼說話。」
麗猛然坐起,叫了一聲:「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蘇皺了皺眉,忽然伸手將麗提起,然後雙手抓住麗的緊身衣,驟然發力,居然生生將其實非常堅固的戰術緊身背心完全撕成兩半!蘇的手隨即伸向麗的腰帶,麗立刻尖叫起來:「你這算什麼!老娘自己來!」
她叫到了一半,餘下的聲音就不得不吞回到肚子裡。蘇抓住了她的一隻腳,將她整個倒提起來,輕而易舉地拉斷了她的腰帶。
麗高聲叫罵著,拚命踢打著,幾乎用上了自己學過的一切格鬥技能。但和上次在叢林中不同,這次麗幾乎沒有任何反抗或者是還手的餘地,還不到一分鐘,她就完全赤裸著,又被扔回到床上。
當被進入時,麗猛然張大了口,可是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幾乎窒息!
稍稍緩過一口氣後,麗咬住嘴唇,雙臂雙腿反過來纏緊了蘇,強而有力的身體如蛇一般扭動起來。儘管扭動的動作略顯生澀,但是在她身體驚人的力量和柔韌下,足以讓普通的男人立刻發狂。
麗知道,現在和當初在叢林中已經不一樣了。在格鬥方面,她已經完全不是蘇的對手。可是在另一個戰場上,她決心幹掉蘇。麗曾經聽身邊的女人不止一次說起,女人才是床上永遠的王者。
戰爭在48分鐘時結束,以麗的徹底潰敗告終。
蘇一個翻身,仰躺在凌亂不堪的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麗勉強張開雙眼,眼皮重得就像是各掛了一輛戰車。儘管敗得毫無反抗的餘地,不過麗對蘇現在的態度既有些疑惑,又感到不滿。
「喂!你又在想什麼呢?」
她挪動軟綿綿的、酸痛交加的身體,將下頜擱在了蘇的肩頭,凝望著蘇如同古典雕塑般的臉。
蘇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說:「我在想,我們這個時代,是什麼樣的呢?」
「還能是什麼樣?戰鬥、搶吃的喝的、吃完喝完再繼續戰鬥,直到有一天戰死為止。」
麗不假思索地說。她說的正是荒野上千千萬萬的流民們一生的寫照。
「那這個時代,為什麼會是這樣呢?」
蘇怔怔的說。
麗滿臉的困惑,抓了抓栗色的短髮,想了會後只得放棄,說:「這個樣子沒什麼不對啊!一直不都是這樣的嗎?反正,從我記事的時候起就沒變過。不過,龍城這裡倒真的是不錯,你這間房子雖然不大,可是非常乾淨,外面可沒有這種地方。對我們來說,這裡已經算是天堂了。」
蘇沉默了一會,才慢慢地說:「我在想,在這個時代,為什麼每個人都要為活下去而掙扎,為什麼吃的東西這麼少,為什麼所有的東西都在變化,包括我們自己。再過五年,十年,不知道世界會出現什麼樣的東西,或許,也不會再有人的存在。」
麗實在是抵不住睏意,迷迷糊糊地說:「想那麼多幹嗎?想了又沒有用。如果你想改變這些,也容易啊!我們組織一隻軍隊,把所有的地盤都打下來,那你不就想怎麼做就可以怎麼做了?隨便你怎麼改變這個時代,別人都只有聽你的……」
麗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夢囈般的呢喃。她已經睡了過去,這個具有格鬥域非凡潛力的女孩睡得非常深沉,毫無戒心。這可完全不像是荒野上人的作派,荒野裡每個人都睡得很警醒,睡覺時丟失性命的例子每天都在發生。
蘇拉過被子,給麗蓋好,自己從床上下來,舒展了一下身體。這次的發洩非常徹底,不光瀉出了慾火,嗜血與殺戮的渴望也消散了不少。
但是就在蘇準備穿上衣服的時候,忽然間心中掠過一縷寒意,幾乎是本能的,他猛然轉身,望向了門口!
臥室的門是開著的,直通外面的客廳。客廳中不知何時瀰漫起淡黑色的霧氣,霧聚而不散,緩緩流動著,透著刺骨的寒意和詭異。暗霧之中,靜靜佇立著一個身影,猙獰的甲冑無法掩蓋身姿的窈窕。她的臉完全隱藏在暗霧內,根本就看不清楚,只有那蒼灰色的長髮隨著流動的霧藹在緩緩飛舞著。
房間裡驟然冷了下來,好像極地的冰寒,什麼樣的供暖系統在這一刻都完全失去了效用。沉睡中的麗也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下意識地擁緊了被子。
蘇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完全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
臥室裡很凌亂,撕碎的衣服扔得到處都是,麗露在外面的光潔肩頭早就揭示了被下必然是一具赤裸的胴體,而蘇也一絲不掛的站在床邊,所以這間房間中發生過什麼,不言而喻。
「你……」
蘇剛向她走了一步,就不得不閃電般退回原處。她的手似乎揮了一下,數道霧氣如針一樣射來,比蘇的反應速度要快得多。蘇幾乎是剛向後移,霧針就已經刺到了他的身前!霧針在將要觸到蘇皮膚的時候,忽然繞開了蘇,射向房間的數個角落!
臥室中立刻響起連綿不斷的輕微爆炸聲,屋角、櫃頂、通風口甚至是吊燈都在霧氣的衝擊中爆碎,一時間灰土四濺、碎片紛飛!
蘇的肌膚一緊,即刻變得堅韌無比,將飛濺到身上的破片都彈了回去。當灰煙略散時,蘇再向客廳中望去,卻發現滿廳的暗霧不知何時已消散得乾乾淨淨,而她也消失不見。公寓的門鎖完好無損,不知道她是如何來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走的。
蘇低下頭,看著掉落一地的碎屑塵土中,有幾絲不起眼的金屬和玻璃光芒。他彎下身,拾起了幾片破碎的零件。儘管非常細小,但經過暗黑龍騎基礎課程培訓的蘇,已經看出這些都是某種先進型號的針孔攝像設備,只不過現在已經被完全破壞了。
蘇抬起頭,掃視著臥室中殘破的空洞,眼瞳深處閃過了一絲森寒的光芒。這麼說,他剛才與麗的纏綿肉戰,都已經被人看去了?這倒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問題在於那些有惡意的人已經把手伸進蘇的公寓來了。
暗黑龍騎的規範中,一直申明的是龍騎居處是暗黑龍騎的財產,對龍騎居處的侵犯即等同於對總部的侵犯。所以蘇原本以為,自己的居處仍是相對安全的,可是沒有想到居然會被人放置了這麼多的監視器!當然,能夠在暗黑龍騎的居處放置這些東西的人肯定不簡單,蘇也沒有天真到真的去等待總部去找這些人清算。只要找出這些仍有惡意的人,蘇會以自己的方式來解決。
損毀的攝錄設備零件看起來相當先進,並不是尋常人能夠搞得到手的。越是先進的設備,追查來源也就越是容易,而海倫,無疑是一個值得依賴的人。
可是,她為什麼會來這裡?
在她離開房間的瞬間,蘇隱約感覺到了她的憤怒、無奈,還有深深的失落。那個時候,彷彿,她的心已經空了。
蘇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感受到她的心境,也有些不明白她為何會有這種反應。
從約克斯頓的別離算起,已經是七年過去了。七年的時間,已經讓昔日的小女孩長成了少女,那盔甲覆蓋下的身體,已經有接近於蘇的高度。雖然幾次都未曾看清她的容顏,但蘇相信,當日的小女孩兒必定已是傾城的容姿。
她是他的驕傲,從來都是。
或許,女兒已長大?蘇的心輕微的顫動。
直到現在,蘇還不知道她在哪裡,又在做些什麼。現在的蘇,還遠沒有餘力去保護她,照顧她,所以他全副的心思和時間都放在了戰鬥和提升能力上,而且戰鬥連綿不絕,根本不是蘇能夠選擇的。或許她已經有了新的名字,已經忘記或者是放棄了原本的名字。當初,蘇給這個沒有任何紀念物,也不知道出身來歷的女孩起的名字,是梅迪爾麗。
這個時候,麗終於被一連串的變故從夢中驚醒,她睜開了朦朧的睡眼,看到的卻是一片殘破破敗的景象,就像又回到了小時候的居處。麗大吃一驚!她的頭仍然是昏昏沉沉的,好在隨後就看到了蘇,讓她立刻平靜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
麗問。
「沒什麼。有人放了些不該出現的東西,我剛把它們拆了。」
蘇站直了身體,將手中的損毀零件放在了桌上,用一張紙包好。
「要拆得這麼誇張?」
麗看著臥室,有些難以置信地說:「放的是什麼,炸彈嗎?誰會在你房間裡放東西,你不是暗黑龍騎嗎?」
蘇看了看麗,微笑說:「在暗黑龍騎裡,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
「只要有時間,我們會變成大人物的。海倫姐姐說過,大多數龍騎都是混飯吃的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她說如果我想,其實也可以成為暗黑龍騎的。」
麗說。
「哦?」
蘇有些意外,不過以他所見,麗現在的能力的確已經達到了暗黑龍騎的標準,至少也是個上等兵。如果麗想加入,也不是沒有可能,只要有一個校官作為擔保就可以。這個人選並不難找,帕瑟芬妮即使不出面,也可以找別人,比如說那個裡卡多。
「那你想做一名暗黑龍騎嗎?想的話,我可以想辦法,應該不是問題。」
蘇非常認真的說。他當然很希望麗能夠繼續做自己的扈從,她在戰鬥和軍事方面的專長也是蘇今後必然需要的。不過如果麗願意,蘇還是肯給她一個更加光明的前途。每個龍騎都是不同的,帕瑟芬妮的扈從並不見得比哪個尉官差了。
「才不!在你這每月都有錢拿,當了龍騎還得自己賺錢,我可不傻。我困死了,讓我睡會。」
麗縮回被中,將自己裹得像只繭。
看著宣稱自己一點不傻的麗,蘇微微一笑,重新振作起來。在他的身邊,有太多讓蘇奮鬥的理由。
帕瑟芬妮的私人醫院中,海倫站在她那間足有數百平方米的實驗室中央,面前懸浮著數十面大小不一的屏幕,上面閃動著讓人眼花繚亂的畫面。
海倫的目光似乎是沒有焦點的,將全部的畫面都收在眼底。不過她的注意力還是有分主次輕重的,正前方那個不斷閃耀著雪花點的屏幕就是她注意的焦點。屏幕上原本展現得都是蘇和麗之間激烈而又刺激的場面,但是在梅迪爾麗出現後,所有的攝錄設備都被摧毀,一件都沒能留下。
海倫並不在意這些攝錄設備的小小損失,而且早已預想到這些小東西不可能瞞得過梅迪爾麗。所有的場景都已經被攝錄下來,並且儲存在實驗室的記憶區塊中,以後海倫可以慢慢地研究這些珍貴的資料。她不光得到了蘇生理反應的數據,而且得到了性愛的整個過程。在那些攝錄設備中,有掃瞄各種磁場和生物體征的功能,配合海倫手上已有的蘇的身體數據,就有很大可能揭示出蘇身體的秘密。
這時海倫身邊一面屏幕閃動著,上面是帕瑟芬妮的影像。海倫在屏幕上一點,接通了通訊。
「海倫,你的研究怎麼樣了?」
屏幕上的帕瑟芬妮顯得非常的慵懶,就連海倫也不得不承認,這種狀態下的帕瑟芬妮實在是魅力驚人。
海倫罕見地露出了一個微笑,說:「剛剛取得了非常關鍵的數據,應該很快就有進展。不得不說,你的蘇非常厲害。」
帕瑟芬妮毫不謙虛地哈哈一笑,說:「我的眼光一向好!你拿到的是什麼數據?」
「這份數據你會很願意看到的。」
海倫說著,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就給帕瑟芬妮播放了一段蘇和麗的激戰。
帕瑟芬妮明顯沒有想到所謂的數據居然會是這個,啊的叫了一聲,隨後鎮定下來,不過看到纏戰得越來越激烈的蘇和麗,她的表情明顯有些不大自然。
帕瑟芬妮微皺雙眉,淡淡地問:「海倫,你給我看這些是什麼意思?我知道這個女人叫麗,是蘇的扈從,而且對他很有用。龍騎玩玩扈從,是很正常的事。」
海倫扶了扶眼鏡,說:「我當然知道你看到這些會不高興。但是對我的研究來說,蘇在性方面的所有數據都非常重要。另一個關鍵點是,有一個人也看到了這個場景,而且是現場看到的,她應該比你更不高興。」
不等海倫說完,帕瑟芬妮又是一聲低呼:「梅迪爾麗?」
海倫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你總是這麼聰明。」
這一次,帕瑟芬妮的臉色就是真正的難看了,她有些冷地問:「她怎麼會去蘇那裡的?別說這件事和你沒關係!」
「是我設法讓她知道了蘇在家裡,也是我告訴了麗如何去蘇那裡。至於時間安排上的巧合,這只不過是基本功而已。」
海倫坦然承認。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帕瑟芬妮的臉上已經罩了一層寒霜。
海倫回答得非常乾脆:「為了你也為了我。我需要蘇這方面的數據,但他一直不肯配合。讓麗去完成這件事再合適不過。本來最合適的人選是你,但你一定不肯讓我收集數據,只能讓麗去。而讓她看到這一幕,也可以讓她從此對蘇不抱幻想,為你減少一個最大的敵人。」
帕瑟芬妮看上去仍然平靜,但手中飛旋的鉛筆卻啪的一聲折成了數段,她再也無法保持聲音的鎮定,帶著難以掩飾的憤怒說:「海倫!我和蘇的事不需要你來插手!另外,我告訴你,我和梅迪爾麗不是敵人,就算最後我爭不過她,也不想用這種手段來傷害她!」
海倫又扶了扶眼鏡,用悅耳但機械的聲音說:「但根據我的分析,你最後爭不過她的可能性更大。所以為了你的將來著想,最好是讓她及早打消幻想。我這是為了你著想。」
「你撒謊!」
帕瑟芬妮毫不客氣地說。
海倫哦了一聲,以一貫的聲音反問:「你知道我一向對你說實話的。」
帕瑟芬妮冷冷地說:「海倫,有一件事我從沒有和你說過。從你五歲我們認識的時候起,你就有一個改不掉的習慣。那就是每當你沒有說真話的時候,你就會去扶眼鏡!」
海倫扶在眼鏡鏡架上的手登時僵住!
過了足足十秒鐘,海倫仍然做完扶了扶眼鏡的動作,這才放下了手。她的眼神也轉為完全沒有情感的冰冷,對帕瑟芬妮淡淡地說:「你如果真不想傷害她,那當初知道了蘇的行蹤後,為什麼不告訴她,而是要自己先悄悄地去將他帶回來?」
帕瑟芬妮怔住,過了片刻,她的眼神中才掠過了一絲黯然,沒有說什麼,而是直接關了通訊屏幕。
屏幕暗淡下來時,海倫的臉色忽然少了三分血色,變得蒼白異常。她似乎非常的疲累,在旁邊的椅子中坐下,閉上了眼睛。
還沒過一分鐘,海倫就又張開了雙眼,先是狠狠地抓了幾下頭髮,才恢復了那機械般精準的表情。她伸手一指,一面屏幕就飛到面前,畫面上再次出現蘇和麗的纏戰。畫面旁邊,則是無數數據如雨般落下。海倫聚精會神的看著,蒼白的嘴唇上卻再也沒有了血色。
然而畫面只演進了三分鐘,就戛然而止!
海倫登時一怔,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她蒼白纖長的手指飛速地在屏幕上點過,沒過多久就查明了原因。原來,所有傳回來的數據有大半已經損壞!這並不是在傳輸過程中產生的損壞,它們完好無損地傳送了回來,然而在梅迪爾麗發出那飽含著複雜難明情感的一擊時,海倫這裡存儲的相關數據竟然也毀了大半!
海倫雙眉緊鎖,登時陷入了沉思。梅迪爾麗這一擊從常識來講,應該和海倫這裡的數據全無關係。海倫有自信,她設下的防火牆絕不是那些所謂的強大智腦能夠攻破的,梅迪爾麗並不以這方面見長,更不可能在數據攻防上挑戰海倫。那怎麼會她一擊之下,也將海倫這裡的數據毀了大半?
海倫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她隱約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她非常不願意面對的可能。
海倫忽然翻出一套工具,將實驗室一角的智腦外殼打開,然後仔細地檢查著。果然,在記憶體外表上,有一塊不起眼的焦痕,從殘跡看,這應該是某種細小的昆蟲,不經意間爬進了智腦的機箱,然後在爬過記憶區塊時,可能是記憶區塊表面破漏,也可能是機箱內的靜電過高,反正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總而言之,這個小東西就是燒焦了,燃燒時產生的高溫破壞了這部分的區塊。但是,真的就是這麼巧合,恰好被毀的數據就是剛剛獲得的蘇的數據?
這種損壞,已經不可能再把數據恢復出來。海倫仍然有幾分鐘的攝錄資料可供研究,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海倫呆呆地看了一會那塊幾乎難以用肉眼發現的焦痕,然後關上了機箱。她站起來後,舒展了一下身體,似乎感覺到非常的疲倦。
這時又一塊屏幕亮了起來,海倫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本想直接關掉屏幕,可是看到上面閃動的是蘇的影像,就打開了通訊。
「什麼事?」
在蘇看來,海倫永遠都是一個樣子出現的,看一次和看十次、一百次沒有任何區別。
蘇將戰術板的屏幕對準了手心中那些損毀的攝錄設備零件,說:「有人在我的房間中安裝了間諜設備,這是那些設備的零件。我想請你檢查一下這些東西,看看能不能找出是誰把它們安放在我房間裡的。」
海倫只看了一眼那些毀壞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的零件,就說:「這些設備很高端,但並不難弄到。安裝它們的人很可能來自於某個大家族或者是某個高階龍騎,查出來你準備怎麼辦?」
「要他們交出資料,或者是報復。」
蘇的語氣平淡無奇,不過如果是熟悉他過往風格的人,絕不會懷疑他平淡語氣背後的決心。
海倫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說:「兩樣都不太可能,你知道,這是政治。」
「政治並不總是有效的。」
蘇回答。
海倫用中指向上扶了扶眼鏡,說:「好吧,你把它們送過來,我來檢測一下。不過不保證一定會有結果。」
蘇微笑起來,他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但我相信你。」
在議會中央生化實驗室內,康納博士坐在他獨特的辦公室裡,透過前方單向玻璃製成的落地窗看著中央大廳中忙忙碌碌的研究員們。今天不知為什麼,他的心情有些說不出的陰鬱,實驗室裡雪白的燈光也顯得非常刺眼。
在康納博士身邊的牆壁上,掛著一幅狹長的特製屏幕,上面是無數光帶和光點纏繞在一起的影像,絢爛而又神秘。圖像並非是靜止不動的,而是以極緩慢的節奏在旋轉著。纏繞著的光帶分成內外兩層,看起來涇渭分明,外層光帶不住想要進入內層區域,又不停地被彈出來。外層光帶的運動其實已經是非常緩慢了,而內層的光柱則根本沒有動的跡象。
康納博士轉過頭,注視著這幅神秘的圖像,看了半天,才搖了搖頭。
內區的那道燦爛光柱,其實是由無數光帶光點構成,那是蘇的基因鎖。外層的光帶則代表著啟用的大型運算中樞,正在試圖破解基因鎖。在圖像右下角,有一排並不起眼的問號。這裡是表示破解基因鎖需要消耗的時間,因為完全無法推算出何時才有破解可能,所以才顯示成一系列的問號。
看到那串長長的問號,康納的心情更加陰鬱了。其實這個結果並不奇怪,用差了一等的恆星計算中樞來破解基因鎖,如果能夠在幾百年內有進展,那才叫奇跡。不過現在康納博士能夠調用的只有恆星系統,而且還只有兩台。最頂級的計算中樞此刻均已是滿負荷運轉,各自有重要任務,根本不可能用來做這種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破解工作。
可是基因鎖就像是一扇門,一扇將人與神分隔開的大門。儘管知道打開這扇門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是當門就在身邊時,康納博士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境,還是調用了一台恆星來試圖破解基因鎖。以恆星的速度,想要破解基因鎖根本就是不可能,但在得到更強大、更先進的計算中樞之前,通過恆星至少可以進行一點前期的數據積累。
在這種誘惑面前,康納博士也只是一個平凡的人而已。
就在博士的心情越來越壓抑的時候,辦公室內響起了一聲悅耳的鈴聲,博士的中年助手走了進來,說:「康納博士,剛剛送來的樣本已經完成了初步檢驗,一共發現了兩種六階以上能力的基因序列,另外還有一種未知能力的基因段,根據分析,這很可能是一種尚未進入我們配方庫的新能力。」
「新能力?」
康納博士的注意力成功的從基因鎖上轉移。一種暗黑龍騎都沒有的新能力,並不僅僅是一個能力那麼簡單,很有可能通過對這個能力的研究,會衍生出一個新的能力系列。
康納接過助手遞過來的資料,飛快地掃了一眼,皺眉說:「又是災難之蠍……馬利姆?這個名字可真奇怪,不過能力倒真是不錯。嗯,你來看,這段基因明顯就是強化敏捷的能力,和我們標準的配方能力有99%是一致的。但是這1%的區別,很有意思,不知道是他們的能力不成熟,還是另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還有這裡,也要重點研究……」
助手一一將博士口述的要點記了下來。
「等等,這是什麼?」
助手看了一眼博士手指的地方,說:「這裡原本植入了一個芯片。不過馬利姆送來時,芯片已經完全燒燬,看來是啟動了自毀程序……」
「接口呢?」
博士打斷了助手的話。
助手立刻明白了過來,沉沉地吸了一口氣,說:「很完整。」
智能芯片與人體的銜接一直是很困難的課題。有完整的接口,就可以推測出部分芯片的功能,甚至可以據此設計出新的芯片來。
啪的一聲,康納博士合上了資料,交到了助手手中,說:「這個馬利姆,至少值60萬!你去辦理吧。」
助手聳了聳肩,說:「這下那個蘇可要變成上尉了,呵呵,升得可真夠快的。」
「什麼,蘇?」
康納博士本來走向自己的辦公桌,聞言立刻轉回身來。
「是啊,上交樣本的就是蘇中尉,當然,他馬上就會是上尉了。」
助手有些不明白博士為什麼這麼激動。
博士立刻咒罵了一聲,然後說:「蘇送來的任何東西,都會經過海倫那個死女人的手!你好好想想,生化和能力正是她擅長的,她也不缺設備和經費,為什麼不留下來自己研究,而是要上交總部?」
「難道她已經有了更加重要的研究課題,已經根本看不上這種樣本了?」
助手有些明白了。
康納博士沒有回答,陰沉著臉,重重地將資料拍在辦公桌上,再也沒興趣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