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平生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廢墟的房屋間隙中疾速掠行,無數廢棄的房屋和枯死的樹木在身邊拉長成一條條殘影,他的速度已經快到可以借衝勢直接在牆壁上橫奔數十米的程度。
整個鐘擺城的地型在蘇的意識中飛速閃現,勾勒出一條條可能的行進路線。蘇對這個城市幾乎瞭如指掌,可以最充分地利用每一個角落,迴避每一處障礙,保持毫無停滯的高速奔行。
與蘇如同獵豹般的敏捷不同,瑪瑟姆完全像一輛動力溢出的重型戰車。他一大步就是十餘米,落腳的地方數米內地面都會瞬間沉陷。瑪瑟姆奔跑前進的方式和蘇完全不同,如果前方有阻擋的房屋或者牆壁,稍微單薄點的,他會毫不減速地直接撞上去,幾乎所有的障礙物都會瞬間崩塌,根本不能拖慢他一點速度。如果從空中俯瞰,可以看到一條塵煙灰龍正在鐘擺城中肆虐延伸。而或許會稍稍阻礙他步伐的超大型障礙物則還一次都沒有出現在他選擇的路線上,顯然,這個看上去並不聰明的巨人,實際上瞬間計算能力非常驚人。而每過十多秒,瑪瑟姆都會找到一次最恰當的切線,來拉近和蘇的距離。
幾分鐘的高速追逐後,蘇仍掌握著主動,他巧妙地繞開已方的戰士,帶著瑪瑟姆直衝災難之蠍的戰鬥部隊。
其實在鐘擺城這種規模的城市中,幾百人的戰鬥本來應該算不上什麼,但是由於雙方的火力猛烈程度都遠遠超出了舊時代,因此爆炸聲此起彼伏,如同有上千人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戰鬥。
很多時候,蘇和瑪瑟姆都是直接從雙方交火的中心地帶衝過。不同的是,蘇是利用建築物和地形死角擋住了流彈,而瑪瑟姆則是直接從彈雨中衝過。連速射機炮他都不怕,又怎會在意這些自動步槍的子彈?
來回往復幾次後,災難之蠍的戰鬥隊形已經被徹底衝亂。在小隊戰鬥方面,裡高雷和奎因的指揮都堪稱出色,更何況還有麗做全局的調度。同時戰場上又響起了速射機炮的怒吼,修復了動力機甲和補充了機炮子彈後,裡卡多再次化身成為一座移動的人形炮台,成為災難之蠍戰士們的夢魘。很快,災難之蠍的戰鬥部隊就被分割成數塊,大半都被包圍起來。
戰場態勢的改觀,代價是蘇和瑪瑟姆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蘇似乎覺察到處境不妙,不再在城市中央地帶穿插,而是筆直向城郊地帶奔去。這樣直線奔跑,瑪瑟姆就沒辦法再利用切線,蘇在速度上的優勢終於顯現。
不過瑪瑟姆根本沒有沮喪,嘴角邊反而浮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獰笑。
兩人間的距離拉開近200米時,瑪瑟姆再次躍起,這一次他跳得比以往都要高、也都要遠,而且一隻大手高高舉起,手掌上竟然纏繞起淺藍色的電火!
就在瑪瑟姆行將發動能力的剎那,蘇驟然停步,轉身,將一顆特異的黃色半透明子彈壓入槍膛,然後瞄準了瑪瑟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快得不可思議,但又讓瑪瑟姆看得清清楚楚。
騰飛在空中的巨人忽然筆直下墜,好像被數道無形的鎖鏈給生生地拉下來一般。落地站穩時,瑪瑟姆距離蘇已經不到百米,他看了看黑沉沉的槍口,又再望向了蘇的眼睛。遺憾的是,他仍然從蘇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東西。但是蘇壓進槍膛的那一發特殊子彈,卻讓瑪瑟姆心中暗生凜然的寒意,彷彿是生物對於天敵的本能感應。
子彈是奇異的半透明狀,裡面閃爍著淡黃色的光波。彈殼上刻印著一行細微的字符,在電光石火的瞬間,瑪瑟姆超異的視力仍然把字符印入了他的意識中。
特異生命體專用彈(試用一型)海倫。
即使不理解特異生命體指的是什麼,也可以知道這絕對不是一發普通的子彈,試用型號表示著作用的不穩定,可以很無害,也可以很狂野。巨人不知道海倫是誰,但這種喜歡到處簽名的傢伙大都是些瘋子,瘋子往往會有些驚人的作品。
瑪瑟姆雙拳緊握,拳上纏繞著閃閃電光。巨人現在已經完全不加掩飾,醞釀的必定是雷霆一擊。
蘇雙眉微皺,冷冷地說:「你想試試這東西的滋味?」
瑪瑟姆大笑回應:「為什麼不?我未必會死,可是你卻死定了!」
戰鬥在瞬間爆發!
瑪瑟姆的頭猛然後仰,儘管他在剎那間移動了位置,避開了咽喉,但是蘇的一槍仍然射正了他的嘴。雖然有防禦力場的阻礙,但是近距離的一槍仍然幾乎將瑪瑟姆的下巴擊碎。更為詭異的是創口上即刻染上了一層金黃色,好像彈頭內裝的全是這種顏色的液體。
而蘇也並不好過。巨人雙掌向前方揮出,手掌上的電火交織成一張寬數米、高兩米的亮藍色電網,席捲飛出,將蘇完整地包圍起來。超高壓的電流幾乎是在瞬間將蘇的戰鬥服燒成焦炭,連帶著戰鬥服下的肌膚也變成了一片炭黑色!
儘管對瑪瑟姆一擊的威力已經有所預料,但是電網的威力仍然遠遠超出蘇的想像,幾乎在電網覆體的瞬間,蘇的體表就有半公分厚的皮膚血肉被完全炭化!而當電網明亮耀眼的藍色映入眼瞳時,蘇似乎已經觸摸到了死亡的預告!
撲通一聲,完全變成焦黑色的蘇仰天倒下。震盪之下,他身體焦黑的外殼寸寸裂開,露出下面鮮嫩微紅的嫩肉,不住滲出淡黃微紅的血水來。摔倒之後,蘇再沒有哪怕細微到分毫的動作。這種傷勢,放在其他人身上,已經是必死之傷。但是蘇胸膛仍微微起伏著,看起來還有一線生機。
不過瑪瑟姆的情況也沒能好到哪兒去,一擊並未把蘇趕盡殺絕,此時的他甚至連上前看看蘇死透了沒有的能力都已失去。他雙手捂著臉,不住發出痛苦之極的咆哮,龐大的身軀在地上滾來滾去,充沛到了極處的力量和堅實無比的身體接連撞塌了幾座樓房。
瑪瑟姆一雙大手的指縫間,不住流下金黃色的汁液,而且越流越多,到最後手掌完全承接不住,從指縫中噴瀉而出。被汁液浸泡沾染過的肌膚,也很快的變成了金黃色,並且開始向外滲出同樣的金黃液體。瑪瑟姆的雙手很快全部變成了金黃色,指尖上的指甲忽然片片脫落,露出下面已經半液化的肌肉組織,以及徹底變成金黃色的指骨骨尖!
瑪瑟姆一聲狂吼,後背、肩頭和胸腹處的各自出現幾個凸起,然後探出一根根金屬尖針來。隨著他的咆哮,針尖上即刻開始冒出湛藍色的電火,隨即各處針尖的電火連為一體,結成一張覆蓋了瑪瑟姆大半個身體的恐怖電網。
瑪瑟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吼,上身各處的尖針即刻縮了回去,於是電網相應回收,遮蓋住了他如夏日陽光裡不斷融化的黃油般的身體。
幾乎和蘇一樣,瑪瑟姆大半個身體即刻變成了焦黑色,護甲的皮底早已被高溫催化成了炭,而護甲葉片仍是完好無損,但是失去了憑依,於是一片片散落在地上。
當瑪瑟姆倒下時,龐大的身體再次讓大地顫抖。他身體炭化的表面也被震得不斷龜裂,同樣露出下面的肌肉。不過由於身體遠遠比蘇要強悍,因此瑪瑟姆被炭化的深度僅僅是蘇的三分之一。對於身軀龐大的巨人來說,傷勢雖重,但還不致命。而且那不斷蔓延的恐怖金黃色總算暫時被黑色代替了。
在地上伏了近半分鐘,瑪瑟姆發出一聲低低的吼叫,用雙臂支撐起身體,竟然慢慢地坐了起來。這麼一動,他身體表面炭化的肌膚片片脫落,露出下面條理分明的肌肉纖維。而且那些肌肉還在不斷地蠕動著,看上去觸目驚心。
瑪瑟姆勉強張開雙眼,露出的只是一片黃白相間的混濁晶體,不過他好像仍然能夠看到東西,支持著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向蘇走了過去。最初的幾步,瑪瑟姆走得非常緩慢,看得出來,他更多的努力是要維持身體的平衡,免得在半途中摔倒。兩三步過後,他的步伐才開始順暢起來。這時瑪瑟姆身上炭化的肌膚已經大半剝落,看上去,他就像是一個被剝了皮的巨人,肌肉纖維的蠕動和血管的起伏都清晰地裸露在空氣中。
蘇仍然安靜的躺著,好像已經失去了生命。但是瑪瑟姆嚴重受損的視力沒有發現,蘇身體炭化的龜裂下,所有的血肉都在瘋狂地蠕動著,頻率和速度至少是瑪瑟姆的幾十倍!
如果用經過強化的視力來仔細觀察,甚至可以看到一根根極細微的血管有如觸手般瘋狂生長、延伸著,它們變成一片片網,覆蓋在肌體組織上,然後在自己上面再生成一層新的組織。這些新生成的組織如同土壤,上面即刻發出無數的枝芽,等枝芽長大些,就會發現這又是新的血管!
瑪瑟姆已經走到了蘇的身邊,如刀絞般的劇痛不斷地摧殘著他每一根神經的枝梢微末,讓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以他的認知而言,不要說小體型的蘇,就是一頭裝甲暴龍也不可能抵抗得住自己發出的超壓電網。但是不知為什麼,瑪瑟姆心中始終有一種隱約的憂慮,覺得眼前這個人類極度危險,而這種危險的感覺並沒有隨著他倒下而消弭。
蘇用的子彈效果極為恐怖,就算是瑪瑟姆的身體也抵抗不住。他用電網覆蓋自己,只是延緩、而不是根治了那顆特異生物專用彈的影響。瑪瑟姆亟需治療,但是在這之前,他要先徹底消除心中的隱憂。
瑪瑟姆終於走到了蘇的身邊,抬起巨腳,重重向蘇的胸口踩下!
雖然身受重傷,但瑪瑟姆的每個動作仍然是充滿了不可抗禦的力量。他踏下的這一腳,哪怕腳下是頭大象,也會被輕易踏扁。
然而瑪瑟姆的巨腳落下時,卻沒有傳來那種踏破一隻水袋的感覺,而是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地上,強勁的反震力讓他失去了皮膚的上身再次滲出大量血水。瑪瑟姆竭力張大了雙眼,低沉地咆哮著,終於勉強看清渾身焦黑的蘇不知怎麼的移動了位置,斜移出去三米,讓開了這致命的踐踏。
在瑪瑟姆的視野中,蘇仍然仰面躺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是燒焦的皮肉。他的雙眼已經無法睜開,或許眼珠都已被高壓電火擊成了焦炭。
瑪瑟姆提起了右腳,再次重重踩下!然而蘇忽然動了,他又橫向移出數米,讓開了瑪瑟姆的踩踏。
這一次瑪瑟姆看得很清楚,蘇的四肢關節似乎可以隨意轉向,雙臂都是反曲著的,像一隻蜥蜴般迅速挪移,再次閃開了巨人的踐踏。
「這傢伙果然不是普通的人類。」
瑪瑟姆心頭閃過這個念頭,可是蘇如果不是人類,那又是什麼?如果只看他的身體,或許是一種完全和人類沒有關聯的變異生物。但是,幾乎所有已知能力特異的變異生物或者類人生物在外形上都與人類有很大差異,為什麼蘇各個方面都和純血人類幾乎一模一樣?
僅僅是幾個瞬間閃過的疑問,已經讓瑪瑟姆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寒意。他不再踩踏,蘇的動作看起來非常靈活迅捷,而瑪瑟姆現在則僅能勉強站立不倒,再踩也踩不中蘇。
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瑪瑟姆才俯身拾起了一塊足有幾十公斤重的條石,對準了蘇。如果被拋石砸中,蘇仍然會受到致命重創。
但是詭異的事情再次發生。
蘇又移動了起來,他的動作雖然迅速,但是仍顯得十分吃力,而且焦黑身體的表面開始不斷地滲出血水。可是他仍然不停地運動著,讓開了瑪瑟姆瞄準的焦點,有時候甚至直接從瑪瑟姆叉開的雙腿間穿過!但是整個閃移的過程中,蘇的眼睛從未睜開過,他又是如何察知瑪瑟姆瞄準焦點的?
高高舉起的條石始終找不到機會落下,平時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的重量這個時候卻像是山一般沉重。瑪瑟姆覺得自己的手臂上似乎擎著一整座山,臂骨都開始呻吟,而且他眼前的世界越來越顯得暗淡,最糟糕的是,他的身體上又開始滲出恐怖的金黃色。
瑪瑟姆已經覺察到身體的異樣,他咆哮一聲,將高舉的條石向蘇砸去。沒有鎖定目標的攻擊全靠運氣,顯然,今天蘇的運氣不錯,而瑪瑟姆的則不怎麼樣。條石重重地砸在一座房屋的石製階梯上,不光將它徹底砸爛,還讓房屋的整個前牆都塌了下來。
雖然落點距離蘇的身體只偏離幾米,但飛濺的亂石中也只有幾小塊砸中了蘇的身體,根本沒造成什麼損傷。
擲出巨石後,瑪瑟姆已經是搖搖欲墜。可是蘇就在眼前、卻不能手刃的事實,像火一樣燒灼著巨人的神經。他站在原地,四下張望著,臉上全是掙扎和猶豫。蘇仍然安靜地躺在視線所及的範圍內,好像從來沒有動過,眼睛也未曾張開。但是只要瑪瑟姆有所動作,看上去已經死透的蘇就會有所反應。
看到蘇詭異的反應和運動方式,一向無所畏懼的瑪瑟姆也不由自主地的感覺到心底生出陣陣寒意。巨人看到過無數千奇百怪的變異生物,甚至他自己就和普通的人類有很大的區別,但是蘇不同,他讓瑪瑟姆本能的產生了畏懼、厭惡和痛恨。這些負面的情緒,其實和馬利姆無關。
瑪瑟姆的猶豫在於,如果他現在選擇脫離,還有很大的機會回到前進基地。只要回到了基地,就能活下來,而活下來了,那就什麼都是可能的。然而現在蘇就在眼前、就在身邊,又完全無力反抗,就此放棄離去,實在是難以接受。而且下次再見面時,又不知道蘇會變成什麼樣子。
留給瑪瑟姆猶豫的時間其實不多,他站著的每一秒鐘都無比寶貴。當他在痛苦抉擇的時候,前額上焦黑的皮肉裂開,顯露出一塊橢圓型的金屬狀物體。金屬物的表面非常光潔,迅速發亮,最後射出了數道絢爛的光線,在瑪瑟姆身體前方形成了一個可愛小女孩的影像。
這就是潘多拉。
潘多拉的影像一出現,原本躺在地上動都不動的蘇忽然睜開了眼睛!他仍然只睜開左眼,可是不知為什麼,瑪瑟姆卻感覺到有兩團強烈之極的光芒閃亮。但是仔細看去時,巨人發現蘇的右眼仍然緊閉,而且左眼也只有幽幽的碧光,不明白方纔那兩團光芒從何而來。難道是幻覺?可瑪瑟姆從來沒有幻覺。
蘇的眼瞳中完完整整地映出了潘多拉的影像。在他的眼中,這個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的可愛小女孩並不僅僅是個單純的影像而已,而是附帶了無法計數的數據和信息。這個影像本身就攜帶了非常濃烈的生命氣息,對於蘇的誘惑簡直就是致命的。
但是潘多拉僅僅是個影像而已,哪怕看起來再逼真,也根本不是真正的人。蘇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身體會對一些單純的光線產生如此強烈的渴望。
蘇知道自己的傷勢極為沉重,但是依靠著精細到可以控制每一根纖維的身體,蘇依然能夠移動和閃避瑪瑟姆的攻擊。他不用睜開眼睛,而是釋放出一道無形的力場,並且依靠身體發出多重波束,在力場擴散的範圍內,蘇就可以探測所有的物體。不僅僅是表面,他可以依靠不同的震波和射線反饋在意識中構成物體內部的影像。所以瑪瑟姆的一舉一動,都在蘇的監測與觀察之下。這就是蘇新生成的六階感知域能力,透測。剛剛生成的透測範圍只有十米,所以蘇雖然閃避,但始終沒有離開瑪瑟姆左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透測也可以看成是超距觸感的進化版本。
潘多拉的影像並不是完全單純的影像,在身體自行啟動了幾乎全部感知能力的情況下,那些構成影像的光線在蘇的意識中被解構成了無數的數據,這些數據的排列組合讓蘇身體的最深處萌發出了一種無法抑制的渴望,渴望去蹂躪、佔有、粉碎這個影像,以及影像背後的肉體,而最終,則是吸收和同化,這是最終極的、徹底的佔有。
潘多拉的影像數據釋放出了一種濃烈的信息,完善、平衡、充滿了潛力和無限的可能,這些數據的背後,或許代表了一種高階生命的特徵,以及完全和普通人類不同的基因組合。這是吸引蘇的原因。
然而,即使僅僅從影像來看,潘多拉的本體也必定是超出想像的強大,至少比現在的蘇要強大得多。想要蹂躪、佔有乃至於吸收合併潘多拉,無疑是白日做夢。但是蘇身體最深處發出的渴望和吶喊是如此強烈,強烈到蘇的身體開始顫動,隨時都有可能發力撲上去的地步。以現在蘇的狀態,如果落入到瑪瑟姆的控制範圍內,絕對是死路一條。
重傷狀態下的蘇,很多行動和判斷完全依靠本能的反應。他的身體對於生存的渴望異常強烈,這也是所有生物的共同特徵。但是對於強大和進化的渴望強烈到了這種不計後果的地步,可是其他生物中不多見的。
終於壓下撲向潘多拉影像的衝動後,蘇仍然支撐起上身,無數射線震波一道道的湧向了潘多拉的影像,貪婪地想要將她的一切數據都攫取回來。
潘多拉立刻注意到了蘇的無禮,那雙如黑寶石般的眼睛從瑪瑟姆身上轉到了蘇的身上,即使是從眼瞳的最深處也看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精緻到了極處的小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但是,蘇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憤怒。肉眼是看不出什麼分別的,但是在蘇的意識中,構成她影像的數據在迅速變幻著,將憤怒直接刻印在蘇的意識深處。
潘多拉黑寶石般的眼睛閃爍著難以察覺的光芒,在蘇的眼裡,這些星星點點的光芒每一點都是由無法計數的數據匯聚而成,多到了以蘇的計算能力也根本無從分辨多少的地步。不過僅僅是看到這些數據本身,就已經讓蘇興奮得戰慄。那是饑狼看到肉山的興奮。
潘多拉眼睛深處變幻的光芒終於歸於沉寂,她終於開口了,這次不再是女孩子純淨甜美的聲音,而是一個深沉、機械、又有著難以名狀韻律的男音:「蘇,我看到你了。」
蘇並沒有開口說話,而是通過身體表面的震動發出了一個同樣渾厚、悠遠的聲音:「我也看到你了。」
幾乎同樣的兩句話,卻有著不太一樣的含義。
這個時候,瑪瑟姆雙眼緊閉,喉嚨深處發出陣陣低沉的咆哮,身體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顫動著,本來是新鮮紅色的肌肉纖維間隙裡,又開始透出絲絲縷縷金黃的顏色。看來他非常痛苦,卻忍受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巨人的兩邊眼角上,又各自滲出一滴淚水、抑或是體液,不過這也是金黃色的。
潘多拉右手忽然伸出,向蘇張開了柔嫩白晰的五指,從她的手心中放射出一片淡淡的光芒,將蘇的全身都籠罩了起來。
在被光芒罩上的瞬間,蘇閉上了眼睛,身體表面焦黑炭化的部分也自行合攏,將所有內部的身體組織全部掩蓋在下面。他的組織肌肉更相應收縮,令焦化部分合攏得更加緊湊,根本沒有給潘多拉那帶有復合探測功能的光芒留下一點縫隙。
潘多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小手向前虛抓,手心中發出的光芒起了明顯的波動,蘇炭化的身體表面立刻泛起一層淡淡的黑霧,被光芒照耀到的身體表面正在迅速的崩解!
蘇完全沒有想到本以為僅僅是個虛無影像的潘多拉居然有如此凌厲的攻勢!不過他反應也極為迅速,四肢迅速移動,瞬間就繞到了半截倒塌牆壁之後。而潘多拉的崩解光線剛剛將他炭化的身體表面侵蝕了薄薄一層。
潘多拉似也沒想到蘇的反應居然如此迅速,並且如此正確。她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的變化,然而眼中的光芒有所閃動。她右手握拳,向著躲在牆壁之後的蘇虛空擊出!原本小手上放射出的光芒忽然詭異地聚攏到一起,化合成一柄優雅古典的長柄光矛,然後彈射而出!
看上去應該完全無害的光矛竟然無聲無息地穿透了斷牆,並且從不及躲閃的蘇腹部穿過!光矛並不是本應虛無的狀態,矛尖牢牢地釘在了地上,矛尾則不斷延伸,伸向了潘多拉虛握的小手。
蘇全身一震,身體痛苦地蠕動著,可是光矛忽然變得堅韌無比,他根本無從脫身。蘇左手握住矛柄,右手高高舉起,狠狠劈在了光矛矛柄上!他手掌邊緣破裂,一抹鮮血染在了光矛矛柄上。鮮血一沾染上光芒,猛然間沸騰起來,發出由無數尖細得如同利刺般聲音匯聚而成的嘯音!
鮮血猶如無數軍蟻組成的蟻群,群起而嚙,光矛的矛柄瞬間被侵蝕下去,然後徹底斷裂。光矛一斷,前半部分立刻閃現了幾下,就此暗淡、虛無。而後半部分矛柄的光芒依舊,還在向潘多拉的小手延伸。
蘇毫不停留,即刻以難以想像的敏捷在廢墟中貼地穿行,躲到了更遠也更安全的地方。那幾滴落在地上的鮮血自行匯聚成一個極富有彈性的血珠,飛速在地面上彈動著,幾下就追上了蘇,落在蘇的身體表面。蘇的身體如有感應,馬上在血珠落點的旁邊打開了一線縫隙,讓這滴血珠重歸身體。
潘多拉的小手穩定地握上了光矛斷裂的矛柄,卻完全沒有預料之中的數據傳輸過來,這才發現,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蘇已經脫逃。她隨即抬起頭,即使隔著重重牆壁和廢棄房屋,即使蘇已經屏絕了全部氣息隱藏下來,潘多拉的目光焦點還是準確地落在了蘇的身上,彷彿在她和蘇之間,沒有任何障礙和阻隔一樣。
這個時候,瑪瑟姆的喉嚨中又發出一陣低沉黯啞的嘶喊和呻吟,構成潘多拉的光線也開始變得不穩定,而是忽明忽暗,甚至偶爾還會扭曲波動起來。看來巨人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潘多拉似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剛想說什麼,忽然聽到了蘇依靠體表震動發出的聲音:「你逃不掉的,早晚都會是我的!」
這本來是潘多拉想說的話,沒想到竟然被蘇說了出來,而且一個字都不差。不過以兩人現如今的處境來說,蘇此時此地說這種話實在顯得不自量力,但是,他的聲音中偏偏有種奇異而又強大的信心,彷彿事實一定會如他所預言的那樣實現。
轉眼之間,潘多拉已改變了主意。她的聲音又恢復成了甜甜的小女孩聲音,但是語調機械、精準:「好的,那我等著。」
潘多拉回過頭,望著整個上半身都已變成金黃色的瑪瑟姆,下達了新的指令:「啟動回歸模式。」
命令下達,潘多拉的影像隨即消失。
瑪瑟姆的身體應聲震動起來,雙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下去,轉而變成一種空洞的暗紅色。他後背和下身的皮肉翻開,伸出數根精密的機械部件。機械構件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繁複的軌跡,上下移位互相咬合,經過這番重新組合之後,瑪瑟姆即一躍而起,向災難之蠍前進基地的方向飛奔而去。他奔行的速度依舊極快,一大步就是十幾米,但是這一次支持他前進的不光是肌肉,還有外露的機械構件。巨人的後背上露出六個噴嘴,吞吐著湛藍色的火焰,推動他龐大的身軀不斷加速離去。
以瑪瑟姆的速度,用不了一個小時,就可以回到前進基地。然而,他的身體雖然強悍,海倫的生物彈同樣霸道,不知道巨人能否支撐到回去的時刻。
巨人離開後,蘇身體深處不斷發出的嘶吼、衝動即刻消失,整個身體的控制權重新回歸到意識的統領下,與此同時全身各處傳來的劇痛也齊齊衝入蘇的意識,他一時間差點暈死過去。而且重傷之下,不斷的過量運動也給他的身體內部組織帶來了大量的細微損傷。同時,他的腹部還有一個巨大的創口,儘管創口已經接近封閉,而且創口附近的血肉正在瘋狂地生長,以彌合傷口,但是這些活動組織也幾乎接近吸乾了蘇身體內儲存的養分,而且它們違背自然規律的活動本身就會帶來無法抵抗的痛苦。
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得不向身體各處同時發送出上百個數據,封閉掉大部分的痛苦感覺,那種幾乎令人窒息的瘋狂痛感這才稍稍平息了點。但是接著襲來的就是深深的疲倦和幾乎無法控制的飢餓。
蘇翻了個身,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也讓他低沉地哼了一聲。他手足並用,身體貼地,如一隻蜥蜴般移動著,爬到了早已觀察鎖定的一個災難之蠍戰士的屍體邊。她看來是被爆炸的衝擊波震死的,身上沒有顯著的傷痕。
蘇將她尚算完好的作戰服和褲子脫下,然後再次深吸了口氣,調動全部意志和力量站直了身體,他全身肌肉一陣輕輕的抖動,將炭化的表皮盡數抖落,露出一個如同新生嬰兒般全是淺粉色肌膚的新身體。腹部的位置還殘留著一個手指大小的空洞,這個原本超過十公分的創口已接近癒合,而且創口內的血肉還在以肉眼可見的成長速度不斷地修補著。
掙扎著將災難之蠍女戰士的作戰服穿上後,蘇總算暫時遮擋住了自己的身體。他並不希望自己身體上的變化被任何人看見。
做完這一切後,身體的空虛、飢餓和疲勞終於吞噬了蘇。他眼前一黑,身體晃了幾晃,緩緩軟倒在女戰士的身體上。在失去意識之前,蘇似乎聽見身體內部有一個清晰的碎裂聲音,就像是什麼瓶子摔破了一樣,隨後一陣冰冷的水波浸滿了全身。
這是他最後的意識。
當裡卡多找到蘇的時候,看到的情景就是蘇伏在一個只有內衣的死去女兵屍體上,昏迷不醒。蘇身上穿的衣服明顯不是暗黑龍騎的軍服,而且衣服下面顯然什麼都沒有。蘇白晰細膩的肌膚不光完全將身下壓著的女兵比了下去,甚至還讓裡卡多嫉妒到有些痛恨。
蘇頭上那片不到一公分的淡金色短髮,則讓裡卡多看得若有所思。
不管發沒發生過什麼事,也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時這個女戰士是活的還是死的,在裡卡多看來都沒有值得大驚小怪的地方,在北方戰場上,裡卡多見過太多比眼前更離奇的事情。哪怕蘇真有一些特殊的癖好,那也是他自己的私事。
此時戰事已經完全結束,在瑪瑟姆逃走之後,災難之蠍最後的抵抗旋即土崩瓦解。這些身體和思想都被芯片控制著的戰士根本沒有投降的意識,幾乎每一個都是死戰到底。但是現在已經不是舊時代的早期,單純的意志無法彌補戰術、裝備上的巨大差距。擊潰災難之蠍主要的抵抗力量後,搜索殘敵的行動也穩步推進。在壓倒性的偵察和戰場支援系統的作用下,零星的災難之蠍戰士的抵抗根本無法對蘇和裡卡多的戰士構成威脅,即會被密集的火力擊斃,等待著這些戰士的結局只能是毀滅。
裡卡多早就下了動力裝甲,他站在蘇的身邊,盯著蘇足足看了有一分鐘。至少看上去,蘇身上沒有任何醒目的傷痕,而且仍有呼吸,不像是受了重傷,只像是累脫力昏過去了一樣。
裡卡多把快到盡頭的煙頭扔到了地上,俯身把蘇抱了起來,扛在肩頭,再向地上死去的女人望了一眼,吩咐著:「把她處理了,剛才的事,從來都沒有人看到過,明白了沒?」
在場的都是跟了裡卡多多年的老兵,當然不會不明白這麼直白命令的意思。
才扛著蘇走了幾步,裡卡多就眉頭一皺,自語著:「奇怪,怎麼輕了這麼多?還是說,他原本就應該是這麼輕的?」
他搖了搖頭,沒再去想蘇的體重,而是扛著他向預定的集結地走去。
當蘇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眼的是一張很秀麗的面容,一頭金色的長髮披散下來,和雪白的醫士服一起構成了隱約的誘惑。
發現這是一個十分陌生的環境後,蘇的意識幾乎是瞬間調整到高速運轉的狀態。他精準的記憶力立刻找出了眼前這個女醫士的身份,她是裡卡多的扈從之一,應該同時也兼著情人的職責。確定了她的身份後,蘇緊繃的戒備狀態隨即悄悄鬆弛下來。他再向周圍看了看,這裡是個流動性的軍醫站,許多設備的一角都有暗黑龍騎的標誌,應該是裡卡多從龍騎總部購買的裝備。
「天,你的眼睛可真漂亮。」
女醫士緊盯著蘇,幾乎是呢喃著說出這麼一句話。
蘇先是一怔,隨後發覺自己的雙眼都是睜開的。只是右眼仍然看不到任何東西,而且隨即傳來陣陣刺痛,這是右眼接觸到光線的標誌。
蘇立刻閉緊右眼,如果在光線下暴露得過久,他的右眼甚至都會滲血。蘇想了想,向女醫士說:「有龍騎的標準行軍帶嗎?」
「當然有。不過,你要這個做什麼?」
雖然問著,但女醫士旋即從旁邊的櫃子裡找出一根暗黑為底、暗金飾紋的布帶,遞給了蘇。
蘇用行軍帶在自己頭上斜紮了一圈,將右眼完全蓋住,又活動了一下身體,感覺到雖然身體內部仍然是暗傷無數,不過現在大體上還能夠行動。以目前身體活動的強度來看,最多再有個六七天,就能夠痊癒。這種恢復速度比蘇預想得要快的多,而且身體內部的活躍程度也比以往要高。難道,自己的身體又有變化了?
但是蘇現在暫時顧不上這個,他掀開被子,赤裸著從可移動病床上跳了下來,隨手抓過旁邊掛著的一套軍服穿上,然後向那雙眼發亮的女醫士問:「裡卡多在哪裡?」
五分鐘後,蘇和裡卡多坐在了一起。裡卡多看著蘇頭上紮著的那根行軍帶,不禁說:「你這玩意還挺酷!」
蘇沒有理他。
裡卡多也覺得自己的問話有些沒有營養,正想找點別的話題時,忽然叫了起來:「又吃完了?嗨!蘇,你這是怎麼了?你快把和自己一樣多的東西吃光了!」
「沒什麼,我餓了。」
蘇隨手打開了一個軍用罐頭,埋頭吃了起來。他開罐頭的方式非常野蠻,用複合材料軍刀直接居中斬開,然後半邊半邊地吃掉。
在蘇的面前,各種空罐頭、餐盒和空盤已高高堆起。蘇至少已經吃了十個人一天的口糧,可是還沒有任何止歇的跡象。裡卡多看著蘇根本沒有變型的身體,托著下巴,暗自思索這麼多東西吃下去,都跑去了哪裡。
或許該找個機會,把蘇解剖了來看看。裡卡多有些邪惡地想著。
兩個人所在的營帳外面,幾名軍士托著滿盤的食物,正在飛奔過來。但這一次,他們對手上這些五人份的食物能否填飽蘇的肚子,沒有一點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