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完最後一具屍體,蘇站了起來,看著仍隱藏在重重迷霧中的遠方,不時傳來的隆隆炮聲顯示戰鬥仍然非常激烈。暗黑龍騎的戰鬥力毋庸置疑,特別是在絕境下,即使被數倍兵力包圍了整整四天,看來災禍之蠍想要徹底殲滅他們也是非常困難。
即使是能力一般的扈從,實力也超出災禍之蠍普通戰士太多,和裝甲戰士相去無幾。而能力較強的扈從可以輕而易舉的單對單幹掉裝甲戰士,而龍騎本身,即使是列兵,其強悍的戰鬥力也可以保證單獨消滅一小隊的災禍之蠍戰士。至於裡高雷和麗這樣本身實力已經相當於龍騎尉官的扈從,則不能按正常情況考慮。
動盪年代的戰爭已經和舊時代有了本質的不同。大工業基礎已經蕩然無存,依靠精準加工工藝小批量製作的武器系統成為主流,同時個人能力的突飛猛進已經打破了戰鬥的平衡,在同等裝備下,擁有充分的時間和空間,能力強悍的人完全可以消滅數百甚至上千的普通士兵,人海和炮灰戰術已經成為很少被運用的戰術。大量災禍之蠍普通戰士的戰死,換來的僅僅是龍騎扈從和僕兵的損失,最後孤身一人的龍騎多半在耗盡彈藥和補給後,才有可能死在這些普通戰士的手裡。
本來和暗黑龍騎的對陣,最有效率的作法是出動如瑪瑟姆這類的強者,直接撲殺扈從和僕兵被牽制的龍騎。鐘擺城戰區的龍騎中,除了加入了蘇的扈從的裡卡多,還沒有哪位龍騎可以抵抗這個恐怖的巨人。四天過去了,在包圍中的暗黑龍騎仍在激烈抵抗,看來瑪瑟姆這類強者並未登場,那麼他躲在哪裡?
在動盪年代,人類雖然通過進化基本適應了這個環境,可是倖存下來的人數仍只是大戰前夕的一個零頭。在這個時代即使想要大舉擴軍,也難以找得到那麼多合適年齡的男人和女人。災禍之蠍怎麼會在一個方向的戰場就投入數以千計的兵力?這麼多的人又是從哪來的?
蘇思索著心中的疑問,卻始終找不到答案。如果以血腥議會的勢力範圍作為類比,那麼災禍之蠍的控制範圍應該是血腥議會的數倍,達到幾十萬平方公里的規模,才有可能召集到這麼多的部隊,並且在一個戰區就投入近萬用於消耗的炮灰。
而且死去的災禍之蠍士兵和以往一樣,身體充滿了生機,濃烈到讓蘇有所錯覺,似乎自己所殺的不是一個個全副武裝的戰士,而是些尚未斷奶的嬰兒。
一邊思索,蘇一邊拆卸著一支災禍之蠍的突擊步槍,拆開又裝上,裝上再拆開,幾十個零件在那雙只露出指尖的手中躍動飛舞,就像有了自己的生命。反覆拆裝三次之後,蘇終於對這支步槍的質量感到滿意,存在瑕疵的部件都被從其它的步槍拆下的零件所替換。他背起步槍,再帶上兩個彈匣,就向戰區深處走去。
還沒有走出一公里,蘇已察覺到另一小隊戰士正在匆匆向這裡趕來。他微微弓起身體,小跑到200米外一棟廢棄的房屋中,然後安靜地坐下,甚至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一隊災禍之蠍戰士從迷霧中走出,他們成一線鬆散的橫隊,2名裝甲戰士當先走來,電子護目鏡光芒閃爍,不斷掃瞄著周圍的區域。
蘇就像睡著了一樣,任由這隊戰士從自己面前走過。他並未收斂全部的氣息,只是將氣息控制到兩名裝甲戰士剛好感應不到的程度而已。
等散兵線完全過去,蘇才從藏身的房屋中走出,在空曠的街心站定,舉槍瞄準了僅僅是百米外的災禍之蠍戰士們。他的動作不慌不忙,從容得如同假日閒步。
單調的槍聲開始一聲聲響起,直到第四名同伴倒地時,災禍之蠍的戰士們才察覺背後出現了敵人!
他們以可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轉身、蹲低、索敵、瞄準、甚至有兩個開始射擊!然而槍聲不絕,災禍之蠍戰士們依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一個個倒下。
而蘇,就迎著彈雨站著,用災禍之蠍的突擊步槍以單發射擊的方式,將百米距離上的敵人一個個射倒。對面的子彈呼嘯而來,蘇大多時候端立不動,只是偶爾才向左右略微移動,抑或是微微下蹲,就將所有迎面射來的子彈都避了過去。
還不到10秒,這隊超過20名的災禍之蠍戰士就只剩下兩名裝甲戰士!
突擊步槍以恆定每秒三發的速度射擊著,緩慢的射速卻透出讓人不寒而慄的從容和冷酷。兩發子彈先是擊毀了裝甲戰士手中的機槍,然後一發發子彈再一一落在他們頭盔的護目鏡上,雖然兩名裝甲戰士被子彈衝力撞得踉蹌後退,可是每發子彈的落點幾乎完全一致!即使是暗黑龍騎的護目鏡也難以抵抗突擊步槍的連續直接射擊,更何況是品質差了一等的災禍之蠍防彈戰術護目鏡?
各中了三發子彈之後,蘇滿意地看著兩幅佈滿龜裂的護目鏡鏡片,再次扣動了扳機。這一次,終於從護目鏡的裂隙中噴出了鮮血和腦漿。
蘇走到一地的屍體中間。
噹的一聲輕響,一個還帶著熾熱氣息的空彈匣掉落在地,然後戴著戰術手套的手從一具屍體上取走了一個滿載的彈匣,然後那雙厚實且堅固的軍靴就沿著空曠的街道向遠方走去。腳步聲厚重而沉穩,由始至終保持著恆定的節奏,直到蘇的身影在迷霧中消失,隱約的腳步聲依舊在一地的屍體上空徘徊。
天又亮了一些。
這次蘇的左手從屍體上取過的不僅是一個彈匣,還有災禍之蠍制式的突擊步槍。幾秒之後,這支突擊步槍的槍管就被換到了蘇手中的那支步槍上。在漸亮的天光下,蘇的雙手以優雅的節奏運行著,緊貼肌膚的戰術手套絲毫無損於這雙手的美感。而露在外面的指尖,就像點點晶瑩的雪,白得好像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也不知道蘇戰鬥了多久,可是哪怕是翻過了滿是血和塵泥的敵人屍體,他十指的指尖也沒有染上半點塵埃。
好像戰爭本來就該是這樣的乾淨、素潔、一塵不染。
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二點。由於濃密且廣佈的輻射雲的作用,在這早該春暖花開的四月,北方卻寒冷依舊,而且天空非常的昏暗,如同夜幕行將降臨。
電子燈柔和地照亮了辦公室的一切,光線明亮而不強烈,構成和自然的陽光幾乎一模一樣。當然,它當中並不含有強烈到可以致命的紫外線。沐浴在這樣的燈光下,其實和舊時代的日光浴沒有什麼區別,可是迪亞斯特元帥卻更喜歡外面難得一見的熾烈陽光,而討厭這些充滿了人工合成味道的燈光。他其實知道電子燈光和陽光沒有任何區別,災禍之蠍的技術水平甚至可以模擬出陽光中自然的輻射波動,而且失去了大半的能力後,元帥也無法直接承受外面的陽光而不受損傷。可是元帥就是喜歡更加自然的陽光,雖然他從不肯承認這只是幼稚的心理作用而已。
午飯的時間已經到了,不乏美貌但卻永遠缺乏情感的勤務兵送來了餐盒。但元帥卻忽然對午餐失去了興致,他看著屏幕上一排排傷亡信息,忽然皺緊了眉頭。
只是一個上午,就出現了七隊超過200名戰士的傷亡報告。這樣大的傷亡,只是在將4名龍騎包圍起來,並且以佔據絕對優勢的兵力和火力擊潰了他們隊伍和陣形的那一天出現過。而且這次有所不同的是,今天的戰死率高得過頭,輕傷和重傷報告只有11名,其餘的全部戰死!
迪亞斯特心頭驟然掠過一絲稱不上美妙的預感,他不停地在中央最大的光屏上點動著,一一調出戰損士兵的行進路線和被發現死亡的地點。
就在忙碌中,迪亞斯特的身後傳出一個柔美的女聲,卻無可避免的顯得有些呆板和機械:「元帥,您午飯的時間已經到了,請按時吃飯。」
迪亞斯特根本不理勤務兵的呼喚,銳利的目光只是死死盯著光屏上的全息地形圖。地圖上,除了30多名傷亡是發生在戰場中心區域外,其餘所有的戰損紀錄都發生在邊緣地帶,並且分佈中隱約勾勒出一條軌跡。問題在於,所有的輕重報告都發生在戰場的中心區域,而在邊緣區域的士兵全部戰死,甚至一例重傷瀕死都沒有!
這意味著,整整六個小隊的戰士在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就被人全部消滅,殺得乾脆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而且,除了首先戰死的D306小隊外,其餘所有戰士的死因都是槍傷,而且是死在災禍之蠍自己的制式突擊步槍彈之下!災禍之蠍突擊步槍的品質和暗黑龍騎突擊步槍究竟相差多少,身為創始人的迪亞斯特當然再清楚不過。沒什麼特殊能力的普通戰士還用得著什麼好槍?威力過於巨大的突擊步槍他們反而使用不了。何況這些戰士的數目成千上萬,成本是必須考慮的因素。
「元帥,請按時吃飯。」
勤務兵每隔一分鐘,就會機械地催促一次,但毫無效果。
五分鐘過去了,時限已經接近勤務兵的底線。她走到迪亞斯特的身後,環抱著他的腰,然後解開元帥的褲子,將雙手探了進去。過去幾天,她一直用這種方式催促迪亞斯特吃飯,而且效果很好。
但今天這個方法卻失去了效果。迪亞斯特忽然暴燥起來,反手一個耳光將纖細美麗的勤務兵抽得飛了起來,重重地撞在牆壁上!勤務兵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慢慢軟倒在地上,在合金牆壁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在完全倒下之前,她就已經暈死過去。而在失去意識的時候,她仍以微弱的聲音催促著:「……請按時吃飯……」
迪亞斯特在光屏上劃著,很快在地形圖那些屍體中間勾勒出一條前進路線,這條線從東南方插入戰區,幾乎是筆直向戰區中央前進!就在路線出現的時候,一側的光屏上又跳出一條信息:第298小隊全滅,生存者無。
298小隊覆蓋的地點很快被添加到大地圖上,正好是在那條線路的前方!
迪亞斯特毫無猶豫地點動光屏上一個血紅色的蠍子圖標,數秒鐘後,一個甜美悅耳的聲音在指揮室響起:「你知道我的時間非常寶貴。」
迪斯亞特滿臉的怒氣,但聲音卻是經過了明顯的克制,顯得低沉穩定:「暗黑龍騎的援兵已經到了,而且來的是很厲害的高階龍騎,不知道有幾個。」
「消滅他們。」
聲音下達了再簡單明瞭不過的命令。
「消滅?」
迪亞斯特的音量突然提高了一倍,冷笑著說:「拿什麼消滅他們,就靠你給我配置的這堆垃圾嗎?」
「在您的預備隊中還有1700名垃圾,正面戰場上還有1100在戰鬥。根據計算,這些部隊的戰鬥力遠遠超過了……」
「潘多拉!別拿你那個根本不長腦子的機械人格來糊弄老子,她連我讓射在臉上的資格都沒有!」
迪亞斯特暴吼著,用力將雙拳砸在中央指揮台上,憤怒的聲音象雷鳴般迴盪著:「戰爭不是你那只知道幾進制的腦子所想的那樣只是簡單的加減法!幾千隻垃圾湊在一起還是垃圾,即使給他們套上鐵皮,也還是垃圾!整個世界的雞蛋都聯合起來,就能打破石頭嗎?真是笑話!要真是這樣,還用把那狗屁使徒象神一樣地供著?給老子幾萬隻垃圾,堆也把使徒堆死了!還要你們這些只知道舔屁股的選民幹什麼!」
指揮室沉默了足足有一秒鐘,然後潘多拉那甜美清脆的聲音重新響起,但這一次多了些讓人說不出的味道:「迪亞斯特元帥,請注意你的言辭,對使徒的不敬會給你帶來毀滅,並且這個過程會是非常的漫長和痛苦,一定會讓你對剛才痛快淋漓的發洩後悔。」
迪亞斯特露出譏諷的笑容,說:「如果按你那個白癡人格的白癡想法,不光那2個龍騎會被救出去,說不定連這個前進基地也會丟掉!到那個時候,等待我的也同樣是毀滅吧,漫長而痛苦的毀滅。反正結局是一樣的,倒還不如罵個痛快。」
「漫罵不能解決問題,您有什麼建議?」
潘多拉平靜地問著,根本不為迪亞斯特所動。
「把那些該死的選民調來,越多越好!」
迪亞斯特非常乾脆。
「這不可能。大多數的選民還在沉睡,他們需要休息和培養力量。」
潘多拉冷冷地拒絕了迪亞斯特的建議,這讓元帥又一次陷入狂怒的邊緣。
迪亞斯特冷笑著,慢慢地說:「培養力量?這個時候都不出動,真不知道這群泡在膿水裡的睡豬還需要力量來幹什麼!要麼被泡到發臭腐爛,或者乾脆被敵人砸爛罐子,將切爛肉一樣被切成碎片,就是那些選民注定的結局?我不得不說,使徒還真不是一般的英明偉大!」
「請注意你的言辭,迪亞斯特元帥。」
潘多拉例行公式般的警告一句之後,沉默了將近十秒,然後才說:「使徒已經關注到前進基地的戰局,很快就會有解決方案,請耐心等候。」
迪亞斯特陰沉著臉,說:「不管什麼方案,只要不是讓我用這些垃圾去消滅對方的高階龍騎就行。」
在一片幽深寂靜的空間中央,飄浮著一團淡淡的光芒,裡面懸浮著依舊保持著十歲時身體和相貌的潘多拉。她就像一個洋娃娃般飄浮著,一雙小手慢慢在周圍不斷生成和幻變的光屏上點擊著,有時是切換屏幕,有時是下達命令。她的雙瞳色澤變幻,如果無限放大,可以看出裡面其實有著無數面光屏正在生生滅滅。
這是一片極度寂靜的空間,根本沒有任何的聲音。在光芒之外,是沒有邊際的黑暗,完全不知道這片空間的界限在哪裡。
在潘多拉的身旁,浮著一面小小的屏幕。它始終恆定在那裡,不會像其它滿載信息的光屏一樣從生而滅。屏幕上是一幅已經有些泛黃的照片,照片上一個英挺威武的高大男人,微笑的臉上似乎散發著燦爛的光彩,掛滿綬帶的元帥制服則襯托出他的地位。在他身旁,是一位恬淡而美麗的女人,雖然只是一張靜止的照片,但仍然不難看出,她的眉梢眼角,全都掛滿了那種叫做幸福的東西。
兩個人中間,則是一個剛剛生下來的嬰兒。她非常非常的漂亮,可是即不哭也不笑,而是冷冷地看著鏡頭,讓人毛骨悚然。
「潘多拉……」
極度寂靜的空間中突然響起一陣洪亮雄渾的聲音,呼喚著潘多拉的名字。
潘多拉從半躺著的漂浮狀態站起,揮散了所有的光屏,最先消失的就是那面似乎只裝載著照片的小屏幕。她半跪在根本不存在的地面上,以冰冷機械的甜美聲音應答著:「偉大的使徒,您甦醒了嗎?這一次有什麼吩咐,潘多拉必定會為您完成。」
恢渾的聲音再次響起:「在長久的沉睡中,我感覺到了一隻綿羊發出的微弱光芒,於是我醒來了。這只綿羊向前進化了一大步,與試驗體的相似度已經達到了1.2%。」
「偉大的使徒,請問是十六隻綿羊中的哪一個?」
潘多拉問著。
「……是暗黑龍騎中的那一隻。」
「蘇?那麼,需要我將他帶到您的面前嗎?」
這一次使徒沉默了很久很久,似乎這是一個非常難做的決定。最終,隱藏在黑暗中的使徒的聲音再次響起:「把他帶到這裡吧,1%以上的相似度,已經有足夠價值了。」
潘多拉始終低垂著頭,垂落的黑髮遮住了她的面容,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也沒什麼關係,因為她的臉上從來都沒有表情,惟一的變化就是微笑,每一個細節都不會有變化的微笑。
「我這就去喚醒選民。我瞭解蘇的力量,會挑選合適的選民去對付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夠將他帶到您的面前。」
「不,僅僅有選民還遠遠不夠。」
使徒否決了潘多拉的建議,渾厚的聲音幾乎充斥著整個空間:「完整的試驗體擁有與我相似的力量,即使僅有1%的相似度,他所擁有的力量也不是普通的選民所能抗衡的。」
潘多拉依舊平靜地問:「那麼您的意思是?」
「由你,潘多拉,去把他帶到我的面前。」
使徒說。
「如您所願。」
潘多拉回答。
在虛空中憑空生成一束光芒,照耀在不遠處,光芒中出現了一具半透明的圓柱型容器,盛滿碧綠色的培養液,裡面飄浮著一具少女的軀體,由於培養液的阻隔,有些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一頭飄浮著的黑髮卻極為醒目。
看到培養艙的瞬間,潘多拉終於抬起頭來,從來沒有表情的臉上瞬間居然有了一絲驚訝:「黑炎斷章?您是要我用她出戰嗎?」
「是的。所以不要讓我失望,潘多拉。」
「如您所願!」
西北戰場上,還在鏖戰的眾人都不曾發覺,戰局正在悄然變化著。而在南方的廣袤森林中,奧貝雷恩率領的海皇三叉戟已經在這裡戰鬥了整整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讓這支隊伍深入這片暗無天日的原始森林近百公里,在他們行進的軌跡上,無數凶厲民異獸、詭鷸而狠辣的食肉植物成為了犧牲品,當然,最多的犧牲品仍然是這裡的原住民,或者可以把他們稱為荷比魯人,這是亞瑟家族實驗室對他們的統一稱呼。
荷比魯人有著原始的社會形態和高度發達的智慧,智力水平甚至比普通的人類還要高出30%。他們擁有出眾的體力和力量,以及讓人吃驚的平衡感,這可以解釋他們為何能夠在數十米的高空中縱躍如飛。而且他們的內臟器官和人類有很大的不同,特別胸腔內隱藏著一個蜂窩狀的器官,對於磁場極為敏感,可以和絕大多數已知磁力產生共鳴。研究人員猜測,這個器官的存在,是仍然處於相當原始狀態的荷比魯人能夠依靠手工方式製造出電磁動能武器的主要原因。除此之外,荷比魯人身上還發現了六十多種不知用途的微型器官,而沒有被發現的器官還不知道有多少。
作為哺乳動物的一種,這些藍灰色皮膚的荷比魯人擁有和人類相近的外形以及生殖器官,同樣以人類的審美觀點來看,他們長得並不難看,頂多算是另類。按照人類獵奇的天性,當荷比魯人的發現被公開,並且證明了他們不會有危險之後,一些口味厚重的大人物必定會想辦法弄幾個荷比魯人豢養,當成一種另類的性奴。
從基因上來說,荷比魯人和標準人類基因相似度還不到50%,從哪個角度來看都與人類稱不上同一個物種,而且按已有的生物分類方法,也難以界定它們究竟算是什麼物種。在如今的年代,幾乎每過幾年,已知生物物種的基因就會出現大幅變化,所以舊時代的分類標準幾乎全部過時,可是在大多數人類還在掙扎求生的新時代,生物學家們研究的精力都放在尋找新能力、完善已有能力體系,或者是製造基因武器上,沒有誰有那個耐心和資源修訂和補全生物分類。何況在動盪年代,即使完成了新的分類,用不了兩年又會顯得過時。
目前還不清楚的是,具有高度智慧的荷比魯人是如何出現的,是從本世界的生物演化而來,還是另有其它起源。按常識來說,如果不是另有起源,短短數十年時間根本不可能生成一個各方面都趨向成熟,結構平衡穩定,並且擁有高度智慧的新物種。別說幾十年,就是幾萬年也不夠。
然而,這個時代,就是一個顛覆常識的時代。
在隊伍的中央,籠罩在淺黃色防護罩中的奧貝雷恩神態寧靜端和,隨著隊伍向前漫步,不像第一次進入森林時那樣當先開路。
這一次,他率領的是一支超過50人的龐大隊伍,為首的兩個人同時支撐起直徑十米的龐大護罩,將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同伴保護起來,隊尾同樣有一名支撐著護罩的人。隊伍中央,有兩名提著外形如同鼓風機的奇異儀器的女人,時不時將儀器前端的開口指向空中。所指的方向上,數十米內的浮空之花都會猛烈燃燒,最後連灰燼都不會留下一點。這些浮空之花如同有自己的靈性和意識,在奧貝雷恩進入森林幾天後,就很少接近他們。
奧貝雷恩現在的心情很輕鬆。隊伍中的50個人幾乎囊括了海皇三叉戟的全部精銳,方方面面的人才都有,單項能力達到七階的就超過十人,而且經過近一年的整合,相互之間的配合已經十分默契,再加上專門為他們開發出的裝備,戰鬥力已遠遠超越了帕瑟芬妮的時代。率領著這只隊伍,奧貝雷恩有信心和任何將軍以下的龍騎對決。
他仰起頭,看著夢幻般的森林,和高處森林間無數絢麗的浮空之花,暗中歎了口氣。在那宛如夢境般的色彩間,奧貝雷恩彷彿看到了姐姐的容顏。海皇三叉戟在自己手裡戰力大增,但這並不意味著奧貝雷恩的才能就要比帕瑟芬妮強。現在三叉戟中能力最強的幾個人都是奧貝雷恩從家族外招攬的扈從,但若說最有潛力的成員,則幾乎都是帕瑟芬妮時代的老班底。如果說這兩個天才姐弟之間的區別,則一個著眼長遠,另一個需要即期的戰鬥力。
森林中忽然響起陣陣尖銳的嘯音,高空中縱橫交錯的籐蔓開始劇烈地震盪,無數模糊的藍灰色身影在籐蔓間閃現。
「又來了嗎?這些傢伙,還真是不知道教訓呢!」
奧貝雷恩默默地想著。一路行來,已經有超過200名荷比魯人死在海皇三叉戟手上,還有超過100名重傷。從原始部落的人口規模來看,隱藏在森林中的荷比魯人已經元氣大傷,可現在又有至少100名戰士出現在周圍。過去的戰鬥已經證明,即使荷比魯人威力最大武器,以電磁動能驅動的稜刺,在類法術域的強力防護下,或者格鬥域高階防禦面前幾乎全無用處,更不用說弓箭、骨刀之類的原始武器了。
奧貝雷恩心思一轉,已然明白,這些戰士很可能是荷比魯人最後的戰鬥力量,他們傾巢而出,只能說明自己已經接近了荷比魯人的棲息地,也是它們隱藏秘密和寶藏的地方。
不必奧貝雷恩吩咐,已經對在森林中戰鬥輕車熟路的戰士們頃刻間列成密集陣列,三名類法術能力者撐起的防護罩幾乎將所有隊員都覆蓋在內。然後密集的槍聲響起,大多是密集陣列機槍在發威,然而三支狙擊步槍連綿不斷的槍聲才真正致命!它們獨特的沉悶槍聲每次響起,都會伴隨著荷比魯人的慘呼,甚至有些荷比魯人連發出臨死前慘叫的機會都沒有,帶有巨大沖能特殊彈頭輕而易舉地將他們堅固的頭骨炸成一團血霧。在狙擊槍可以穿透薄裝甲合金的巨大威力下,就連古樹堅固粗大的樹身都不再是安全的保證。雖然在這充斥著異種輻射的森林中各類單兵雷達都失去了效用,精神掃瞄一類的能力也大打折扣,但是視覺、聽力等被動類的能力仍然有效,因此經驗豐富的狙擊手們只需一點蛛絲馬跡,就可以判斷出荷比魯人躲藏的位置姿勢,如果它們藏身的古樹樹身厚度不超過一米,那麼穿透樹身的彈頭仍會有致命的殺傷力。
還未等荷比魯人發起衝鋒,就有近半的戰士從高處墜落,從遠處射來的金屬稜刺和利箭根本射不穿三名能力者的防護罩,稜刺還能射入防護罩一米多,那些輕飄飄的箭根本在防護罩外層就被彈了出去。
十幾名凶悍的荷比魯戰士從樹上躍下,以絲毫不輸於獵豹的敏捷和速度向隊伍衝來!他們極為巧妙地借助各種地形和林立的古樹掩藏身體,迅速向奧貝雷恩的隊伍接近!幾百米的距離,這些本該死傷慘重的戰士卻奇跡般地沒受到太沉重的打擊,竟然有接近半數衝到了隊伍十米的範圍內!
其實對這種近距離衝鋒來說,每分鐘射速超過1000發、可以截擊高速導彈的速射機槍可謂天敵,荷比魯戰士再敏捷十倍,也不可能依靠肉體穿越密集的金屬彈幕。但這些憤怒的荷比魯戰士沒有注意到隊伍中多達四挺的速射機槍只有一挺在咆哮著,其餘三名射手都在悠然地掃視著光彩流離的森林深處,根本就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倖存的荷比魯戰士不約而同地向隊伍中央的奧貝雷恩衝去,灰髮灰眸的奧貝雷恩雖然看上去太年輕些,但是那淡定從容的氣度卻讓人一望而知,他才是這支隊伍的首領。
奧貝雷恩右手橫向揮出,在胸前劃出一道弧線。於是在衝來的荷比魯戰士面前,突然出現一層淡而薄的霧氣,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敏銳的感官使得荷比魯戰士們立刻察覺到霧氣中蘊含著無法想像的能量,可是勇敢天性和保衛聖地的決心讓他們義無反顧地衝進了霧氣。
「光有勇氣是遠遠不夠的……」
看著霧氣散後,十尊姿態各異的冰雕,奧貝雷恩無聲地歎息著。
能夠精準地將不同方向、不同速度以及不同戰力的十個對手同時凍結,並且冰凍層的平均厚度趨近一致,意味著奧貝雷恩對於寒冷的操控力已經達到驚人的高度。或許龍騎中仍有許多人在類法術領域內的能力位階超過了奧貝雷恩,可是若是能力沒有達到絕對壓制奧貝雷恩的程度,那麼在一對一的決戰中多半會敗在他那千變萬化的操控能力下。
想要壓制已經擁有七階極凍深寒能力的奧貝雷恩,恐怕只有九階的類法術能力方能辦到!
戰局已定。來襲的百名荷比魯戰士中,陣亡率接近90%,除了奧貝雷恩面前的十座冰雕外,就只有兩三個受傷不是那麼重的戰士逃了回去。而從開始到結束,戰鬥不過持續了三分鐘而已。這已經不能稱之為戰鬥,而是一邊倒的屠殺!
隊伍中的研究人員來到冰雕前,開始掃瞄荷比魯戰士的身體。他們需要決定這些人當中是否有足夠特殊、值得捕捉作為活體標本的傢伙存在,如果和亞瑟實驗室中的標本相差無幾,就會被扔在這裡,直到寒冰慢慢融化為止。敢於在地面突襲奧貝雷恩的,都是荷比魯族中的勇士,他們使用的是同樣加載了電磁動能的長刀和刺矛。可惜的是,這種原始的電磁動能對於亞瑟家族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秘密,兩名年輕的荷比魯標本也亦足夠。只要有了完整的基因,在需要更多標本的時候,發達的克隆技術可以提供無窮無盡的荷比魯人。
奧貝雷恩習慣性地抬頭看了看天色,看到的卻只是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的樹冠,根本連一絲天空也看不到。在這座森林中,就沒有天色這種東西。但無窮無盡的浮空之花,多姿多彩的發光植物,將變幻不定的彩光投射到森林的各個角落,無論白天夜晚,這座森林中都不會缺乏光芒。
已經是六點鐘了,如果是森林外的世界,現在早該夜幕低垂,但森林中和早晨沒什麼區別。方才短暫的戰鬥,對奧貝雷恩的隊伍幾乎沒有任何負擔,也就是消耗了點彈藥而已。三個支撐防護罩的類法術域能力者倒是消耗得七七八八,可是五十人的隊伍中類法術能力者足有十二個,其中有九個可以撐起防護罩。所以即使再有戰鬥,也有的是人更換,何況奧貝雷恩還可以親自上場。
「紀錄地形,發送數據,物資整備,作戰人員休息,三十五分鐘後向森林中心區域進發。」
奧貝雷恩簡潔地發佈了命令。隊伍中都是經驗豐富的人,立刻按命令各行其事,一切井井有條。
兼職研究的人架起測繪儀器,將周圍森林的數據都記錄下來,並且在地上展開一個金屬平台,同時將一枚半米長的管狀物裝填在平台內,然後研究主管就在光屏上操縱起來。十分鐘後數據採集完全,平台上延伸出一個小小支架,先前裝入的管狀物尾端開始噴射出藍色熾烈火舌,迅速升空,穿透重重樹冠的阻隔,飛上了近千米的高空,然後懸頂在那裡。半分鐘後,龐大的數據流就以這枚另類導彈為媒介,開始在隊伍攜帶的移動智腦中樞和亞瑟家族實驗室間開始傳遞。
如此一來,這座神秘的森林就再也屏蔽不了隊伍的通訊,大量攜帶著整座森林秘密的數據被發送出去,再經過亞瑟家族實驗室運算能力不亞於血腥議會那幾台核心智腦的運算中樞推衍,相信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這座森林的秘密一定會被揭開。
每深入十公里,這樣的過程就會重複一次。雖然耗資巨大,畢竟那充當臨時通訊衛星的小火箭是一次性的,但是假如隊伍遇到真正的凶險,全軍覆沒,亞瑟家族也可以憑藉先期傳回的數據輕易地探索到奧貝雷恩目前的位置。
這就是奧貝雷恩對家族的貢獻,即使是他戰死在這裡,家族的後繼者也可以踩著他的屍體向森林的中心前進。這樣一座神秘森林價值巨大,就其目前展示出的東西來看,如果能夠探索出蘊藏其中的秘密,幾年時間或許就可以令亞瑟家族壓過其它兩大豪門,傲立血腥議會之中。當然,也有可能是這座森林所藏的秘密遠遠超出了亞瑟家目前的研究水準,或許需要幾十年來研究。
奧貝雷恩做了最充分的準備,也不認為自己會死在這座森林裡,但他仍然有戰死的心理準備。畢竟發生意外是常態,凡事符合計劃才有些不可思議。
在這個灰髮冷俊的男人看來,如他自己這樣的天才,其實對亞瑟家族來說價值並不比這座神秘的森林低了。要想使亞瑟家族傲視群雄並不是只有一種辦法,增加自身實力當然是一條路,比如探索出森林中潛藏的秘密,特別是電磁動能武器的起源和應用;削弱競爭家族的實力也是一個辦法,比如奧貝雷恩相信,假以時日,自己一定會成為如蜘蛛女皇那樣的強勢存在,到那個時候,只需要他親自出手殺掉如魯登道夫這樣的人,就可以讓威廉家族元氣大傷。
不過每當想到這裡,奧貝雷恩總會有一絲傷感,因為亞瑟家族的天才並不僅只他一個,帕瑟芬妮也有同樣的潛質。
奧貝雷恩就這樣站在光彩流溢的森林中,沉思著往事。在他身邊,則是那十座姿勢各異的冰雕。被奧貝雷恩寒氣所凍結的荷比魯人仍保持著最基本的活力,可是生機業已受到重創,只有立刻解凍並加以救治,才有可能生存下來。
森林中目前仍是零下二十度,冰雕根本不會溶化,荷比魯戰士們惟有在冰棺中耗盡最後一線生機。
和家族的通訊在幾分鐘後結束,研究主管的面色忽然微變,快步來到奧貝雷恩身邊,說:「閣下,是來自族裡的絕密情報。」
奧貝雷恩接過光屏,以自身的基因為密碼,解開了這道重重封鎖的情報,讀了起來,臉色逐漸陰沉。站在一邊的研究主管儘管神色不變,但手心中已滿是汗水,心中暗暗叫苦。在亞瑟家族中,他的權限相當的高,僅次於幾位擁有直系血統的大人物。如這種最頂級密級的情況,他也可以憑藉著權限查閱到部分關鍵詞,以幫助判斷。只不過這一次,第一個跳入眼簾的關鍵詞就是審判鎮!
研究主管立刻關閉了情報,呈送給了奧貝雷恩,可是他打開過關鍵詞的痕跡是消除不掉了,在奧貝雷恩沉默閱讀的時候,灰髮的年輕男人每一個表情變化,都會令年近五十的研究主管心驚膽戰!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權限似乎有些太高了。
讀完整篇情報後,奧貝雷恩的臉色反而恢復了正常。出發的時間已經到了,奧貝雷恩默默向森林中心走去。雖然沒有命令,但這支久經考驗的隊伍早已作好了出發的準備,隨著他向森林深處走去。
奧貝雷恩灰髮猛然飄揚起來!他左手平伸,向著側前方狠狠一抓!喀嚓一陣脆響,十幾米外一株古樹根部樹幹破碎,一個小巧的藍灰色身影從裡面狼狽滾出,然後身不由已地凌空飛起,頃刻間就懸浮在奧貝雷恩面前2米處!
這時奧貝雷恩已經換成右手前伸,張開的五指間飄浮著一團小小的火球。火球外面是一層紫黑色,球心處竟然是熾烈的白!即使相隔數米,海皇三叉戟的戰士們也可以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灼熱,而火球蘊藏的狂暴威力更是令一眾類法術域能力者面色蒼白!即使是一直跟隨著奧貝雷恩的戰士們也以為,他擅長的只有寒冷領域,卻沒想到竟能夠凝聚出如此威力的焰球!
這顆焰球如果打出去,即使是主戰坦克也會被融蝕大半!
被奧貝雷恩抓出來的是一個荷比魯女孩,僅到成年戰士三分之二的身材標示著她距離成年仍有相當距離。和可以將自己燃成灰燼的火球相距不到一米,女孩藍灰色的髮梢已經開始燃燒,大大的雙眼更被熱力炙得幾乎睜不開,可是她用盡全力掙扎,不住憤怒咆哮,絲毫也不畏懼奧貝雷恩的雷霆手段。
奧貝雷恩冷笑了一聲,火球向回微微一收,即待轟出!
一年以來,奧貝雷恩很溫和,就像蘇很懦弱一樣,已經成為暗黑龍騎中最著名的兩個謊言。
在火球的淡淡光華映亮荷比魯女孩面容的瞬間,奧貝雷恩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一陣暗淡,右手輕輕向上抬起,火球劃出一條弧線,幾乎是貼著女孩的頭髮斜向上飛去!
火球漸飛漸快,轉瞬間已刺入重重樹冠,消失在繁茂旺盛的枝葉之間。一縷火光忽然從古樹樹幹上燃起,而後斜而向上,越往上燃燒得越是猛烈,以一道烈焰構成的長廊,勾勒出了火球飛行的軌跡!轉眼之間,燃燒的樹冠已有數十米方圓!
奧貝雷恩揮了揮手,向女孩平靜地說:「你走吧!回去告訴你的族人,別再把孩子當作戰爭工具。下一次,我未必能夠控制得住自己。」
從死亡邊緣徘徊過的女孩呆滯了一下,然後掉頭向森林中跑去,跑出幾步後,又回身向奧貝雷恩嘩啦啦地叫了些什麼,這才一頭扎進森林深處。
當然,奧貝雷恩和荷比魯女孩之間,誰都聽不懂對方的話。
奧貝雷恩繼續向森林深處走去,他已經感覺到,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有龐沛之極的生機在勃動著,有如這座森林的心臟。
在前進之前,奧貝雷恩也曾有過短暫的猶豫。和這座森林為敵的風險不言而喻,也許再深入下去,整支隊伍都有可能葬送在這裡。然而,奧貝雷恩還是選擇按原定計劃繼續前進。他也曾想過回到龍城,然後帶領海皇三叉戟和米修司殊死一戰,然而這個方案隨即被放棄。如今的海皇三叉戟可不會絕對服從他的命令。何況,奧貝雷恩的驕傲使得他更願意獨力親手摘下光暗天枰的頭顱!
冰冷的理智告訴奧貝雷恩,想要達成這一目標,眼前最快的方式就是執行既定的計劃,那是奧貝雷恩親自製定的,龐大、精準、複雜而又完美的計劃。
「梅,等著我,即使你已在地獄,我也會將你帶出來……」
這個時候,蘇正坐在一棟屋頂被完全掀去的房屋二樓,極為囂張地抽著煙。在深垂的夜幕下,明滅不定的煙頭就像黑夜中的燈塔,說不出的醒目刺眼。在千米的距離上,甚至視力足夠好的狙擊手可以看清夾著煙的兩根手指是多麼的纖麗白皙。
在視線所不及的黑暗中,僅僅是方圓幾十公里的區域,就有上千名敵人存在,他們或潛行、或休息、或埋伏、或戒備著。
在這個能力層出不窮的時代,黑暗已經不再是所有人的阻隔,人們好戰的天性使得最先被挖掘、挖掘得也最徹底的就是與夜戰有關的種種天賦。如果運氣足夠的差,這點明顯的煙火會讓上千名的災禍之蠍戰士同時盯上蘇。
到這時,死在蘇手上的災禍之蠍戰士已經超過了三百名。即使他此刻的心情平淡得如同沒有任何味道的白水,過多的殺戮也讓他感覺到有些異樣。似乎時時刻刻,自己身上都會散發出一種嬰兒般的味道。那是生命的氣息,蓬勃的、躍動的、濃烈得讓蘇想要嘔吐的生命氣息。
蘇幾乎是筆直殺入戰場的中心地帶,可是卻沒有遇上任何一個類似於瑪瑟姆那樣的強悍對手。沒遇上不代表不存在,蘇相信,潘多拉口中的那些選民一定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磨著牙齒,時刻準備給自己狠狠地來上一口。
奇怪的是,這些傢伙躲得出奇的好,也出奇地有耐心。蘇已經嗅到了他們的味道,可就是無法把他們從巢穴中翻出來。
夜幕是黑色的,卻有著淡淡的光,低垂的輻射雲為整個世界鍍上了一層慘淡的綠色。蘇呼吸著寒冷、刺鼻、充斥著輻射和硝煙的空氣,一時竟然覺得無比的寧定。他知道,這枝煙抽完,整晚的寧靜都將與他無緣。
自從有記憶的二十年來,蘇還從未像今天這樣肆意放縱過。面對著層層圍上來的千名戰士,面對著已開始蠢蠢欲動的所謂選民們,蘇並不是無所畏懼。
他的心深若大海,根本就沒有這些敵人的存在。
蘇輕輕地歎了口氣,身體微微後仰,靠在了半截斷壁上,就像是在舒緩自己有些疲累的腰背。砰的一聲,一團煙塵猛然在蘇身邊不到兩米的地方爆開,原本搖搖欲墜的牆壁上忽然多出一個大洞!
蘇淡金色的碎發微微飄起,鼻端更是嗅到了一縷明顯的焦氣。就在他後仰的時候,一枚大口徑狙擊彈幾乎是貼著蘇的鼻尖掠過,狠狠地扎進另一邊的牆壁裡!
蘇最後吸了一口煙,將已燃到極致的煙蒂拋下,然後伏身、弓腰,站起來的同時,拎起了身旁的突擊步槍,順手拂去身上沾染的塵土。這是一個非常自然流暢的動作,不急不忙,像是一個釣魚累了,要站起來鬆鬆筋骨的閒人。然而就是這幾秒鐘的功夫,十幾發各種口徑的子彈呼嘯而來,全都貼著蘇的身體掠過,將這棟本就殘破不堪的小樓射得灰塵四起,磚石橫飛!甚至有一發狙擊彈極為精準地擊中了被蘇拋落的煙蒂!於是飛濺的火星,將這個黑暗且絕望的夜晚照得稍稍亮了一些。
下一刻,小樓上已空無一人。隨後一發火箭彈帶著明亮的藍色焰尾破空而來,不光將小樓轟上了天,還連帶著將周圍十幾米範圍內的一切都夷為平地!
在深深的黑暗中,有不止一個存在在心底暗暗地哼了一聲,有些惱怒地想著:「這些愚蠢的東西,難道不知道再先進的槍炮也對付不了真正的強者嗎?速生的傢伙,就是不長腦子!」
蘇則在黑暗中悠閒地走著,在一座座廢棄樓宇間穿行。巨大的步槍背在身後,右手提著的依舊是災禍之蠍的制式突擊步槍。通過指尖無比敏銳的肌膚觸摸著突擊步槍,感受著那明顯帶著大工業製造痕跡的粗糙表面,以及為了降低成本、提高使用壽命而顯得有些過於厚重的槍身,蘇微笑著想:「以前還真沒有發現,原來這東西也挺有用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