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依舊在龍城熊熊燃燒著,為數不多的完好建築正在一一消失,但帕瑟芬妮的私立醫院依然在頑強挺立在戰火中央。在物資奇缺的戰爭年代,一座頂級醫院對交戰雙方的吸引力不言而喻。不僅是藥品,大型醫療器械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戰略物資。而大型生命探測儀顯示,這棟醫院中如今只剩下三個成年人和一頭小型生物的氣息。裡面肯定有一個是海倫,她沒有戰鬥力。
一個非常誘人的目標。
在看到這些數據時,幾乎每一個指揮官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這些想法。自然也有膽量足夠大的人將想法付諸行動。當各方人馬前後組織了數十次攻擊,連七階能力者都陣亡了六名之後,所有人才意識到,那個私人醫院不但不是一塊肥肉,反而是能夠崩壞獵狼牙齒的石頭。
隨著戰爭的深入,情勢漸漸超出了大人物們的控制。一些平時沉潛不出的人物紛紛浮出水面,其中就有參與過「血色黃昏」戰役的老傢伙。
那是一場沒有記入任何資料的秘密戰爭,卻可能是新時代大陸上最慘烈的一場戰爭。
那也是個激情燃燒的年代!
在漫流的鮮血和同伴敵人的屍堆上,無數強者站起,光芒閃耀一時,又一一倒下,倒在更加強大的敵人面前。人類和非人類的智慧和力量同時在瘋狂膨脹著,為了勝利,雙方動用了所有能夠動用的手段,天才的統帥和無雙強者時時在戰場狹路相逢,兵海戰術和精銳突擊反覆爭鋒。即使在最殘酷的混戰中,強者間騎士般的一對一對決也時有發生。殘忍、冷酷與美德並行,真誠和勇氣這些看似無用的東西在戰場上卻有著超乎尋常的感召力。一名強者的浴血死戰往往可以激勵整隊絕境下的戰士!
戰爭終於結束了,因為少數的倖存者已不足以再繼續這場戰爭。
當站立在漫漫屍體中間的倖存者茫然四顧時,卻發現幾乎所有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孔都成為過去。參戰雙方都達到了最初的目的,可是在戰爭結束時,卻已無人記得本來的戰爭目標。還活著就成了最現實的目的。
從那以後,倖存者不願再開口,也不願再提起這場戰爭。有關這場戰爭的一切,迅速在歷史中湮滅。大大小小的曾經戰場,在嚴寒、酷暑、輻射、狂風和海量食腐生物的共同作用下,再次和荒野溶為一體。
但在那場戰爭中,有幾個名字足以成為傳說,被所有倖存者牢牢記住。它們對一方來說是遮蔽天空的巨大陰影,對另一方來說則是刺破黑夜的初升太陽!比如夜之女皇拉娜克希斯,再比如黑暗之龍約什·摩根……
夾在這些名字中間的本·科提斯並不醒目,卻也足以讓不少人記住他。
恰好,有一個曾經參加過血色黃昏戰役的老人出現在龍城邊緣,他終於從已開始模糊的記憶翻出了科提斯那堪稱經典的手勢。於是立刻嚴令屬於自己一方的所有勢力都不得靠近私立醫院百米範圍內。「血色黃昏」的每個倖存者,現在都是足以決定一方局勢的大人物。老人的命令讓所有人在極度驚訝之餘,不得不重新審視站在私立醫院上的黑色大塊頭。顯然,龍騎上尉這個軍銜曾經騙到了不少人,但它不可能再騙下去了,能力者都不傻。
於是私立醫院周圍突然寧靜下來,安靜得讓人很不適應,也讓失去了睡覺地方的雪很不適應。它有些煩燥不安,用一雙前爪無聊地扒著面前的玩具,一個硬質合金球。這是它自己做的玩具,材料是從廢棄的實驗台檯面上切下來的,工具就是它自己的刀鋒。然後又用爪子把它揉成了球。這種硬質合金雖然是以輕質和耐腐蝕見長,但硬度也比普通鋼差不了多少。但在雪的爪牙下,卻軟得像麵團。
私立醫院周圍的安靜讓雪很不安,特別是感知得到那些拚死廝殺著的能力者們心中似乎有一條無形的邊界,根本不進入醫院一百米的範圍內後,雪就更加不安了。它並不是害怕,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它很希望那些能力者打過來,最好能攻入醫院。對它來說,這些人都是肥美可口的食物。只是在對待這類食物的態度上,雪很有分寸,只有威脅到母親或者是母親認可的目標,它才會下手獵殺。
雪不能忍受的是安靜,是沒有痛苦和戰鬥的寧靜生活,這種生活意味著變強的速度放緩。在海倫的全力改造下,雪的力量已經達到了臨界點,並且開始以加速度成長。用原始的數學術語來描述,就是已經到了拐點。現在雪還能保持耐心等待,是因為知道母親正在準備一個至關重要的項目。一旦成功,這將意味著雪會獲得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能力。
強大是雪本能中的第一序列,所以它可以為此忍耐。雖然出生的時間並不長,又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但雪的智慧並不低,在冰冷的進化本能和智力之外,它甚至開始學會了有自己的小小理想。在變得強大之後,雪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光母親身邊那個男人的一頭銀毛。
雪十分確定,自己最討厭閃亮的東西,特別是閃亮的銀毛。當然,如果那個男人頭上長的是棕毛,那麼它最討厭的東西就會換成棕毛。
的確是個小小的理想,卻與現實之間有著不小的差距。
龍騎總部大樓依舊完好,甚至它面對的廣場和周邊的附屬建築都毫髮無損,沒有一顆炮彈成功落到這裡。除了暗黑龍騎殘存的權威外,駐守在這一帶的五十多名仍然忠於摩根上將的龍騎才是最重要的因素。任何射向這裡的炮彈,不管有心還是無心,都會召至十倍以上的猛烈重炮還擊。重炮炮彈不僅威力巨大,而且反應快速、落點精準無比。往往來襲的炮彈還沒被凌空擊爆,這邊的反擊重炮已經開火了。所以沒過幾天,所有不那麼聰明的,或是別有用心的,或是運氣不夠好的傢伙們,大多在爆炸的氣浪中粉碎。
精通武器操控的龍騎在個人戰力上或許會有所差距,但在戰場上卻無疑是強大的戰爭機器。而暗黑龍騎一向的哲學就是,如果挑釁者敢伸過來一隻爪子,那就要連它的後腿一起砍掉。只有暴力才是有效威懾,這個見鬼的時代,沒有人會相信歷史和權威的力量。
約什·摩根上將站在窗前,看著波濤起伏的大海。深灰色的海上,一排排高達數米的巨浪不斷生成,噴吐著滾滾白沫,向岸邊湧來,再重重地拍擊在海堤上,發出雷鳴般的轟響。巨浪湧來時,僅僅是體積和高度就會讓人胸口發緊。
摩根將軍手中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湊到嘴邊喝了一口。他臉上的皺紋刻得更加深邃了,就像是縮微的山巒地帶。上將的臉上明顯有了歲月的痕跡,雙眉間的川字紋也愈發明顯。
咖啡依然香醇,並沒有受到戰火影響。但這是上將私人的存貨,而且數量不多了。生產這種口味咖啡的農場遠在龍城南方,上個月剛剛受到不明武裝的襲擊,幾發燃燒彈將栽種咖啡樹的溫室徹底摧毀,還沒有成熟的咖啡樹則全部付之一炬。
上將身後的辦公桌上放著兩張紙,上面的內容簡潔明瞭。一張是關於摩根家族下屬一個據點受到襲擊的分析報告,另一張紙上則是列明所有損失的表格。和摩根家族龐大的產業相比,這個據點並不算重要地點,損失的也都是些封存的武器彈藥,還有一些藥品,不算大損失。
損失雖然不大,但意義並不那麼簡單。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都是摩根家族的產業第一次受到直接打擊。約什·摩根相信,這應該不是哪一方故意的試探,而只是底下那些殺紅了眼的暴徒們幹的好事。現在亞瑟家族已經隱約站到了女皇一方,而威廉家族則是貝布拉茲的強大助力。因此不管戰爭進行到哪一個階段,當前仍然保持中立的摩根家族都該是雙方全力爭取的對象。
「都瘋了嗎?」
上將輕輕歎了口氣,在他眼中,咆哮的大海似是浮上一層濃濃的血色。
此時在千里之外的鋼鐵之門,正發生著一場激烈的爭吵。
「你瘋了!」
裡高雷頭髮凌亂,雙眼佈滿血絲,在房間中來回走著,像一頭煩燥不安的獅子。
「我很清醒。」
麗冷淡回答。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一把凶厲絕倫的長刀上。長刀刀鋒筆直向前,長兩米,寬十厘米,刃鋒上時時會流過一層隱隱的光華,顯然鋒銳無比。六十厘米長的刀柄既可單握,也可雙持。可以想像,這把刀若是揮舞起來,周圍十米之內都將成絕域。
麗輕輕向刀刃上吹了一口氣,隨即聽到了刀鋒震回的嗡嗡輕吟。
「好刀!」
麗讚歎著,笑了起來。
裡高雷滿腔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宣洩口,他轉向奎因,怒吼著:「還有你,為什麼要做這麼一把破刀給她!」
奎因無奈地攤開了手,沒有說什麼。
三人隨著蘇出生入死不止一回,相互間已非常瞭解。裡高雷當然知道,想要拒絕麗的要求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奎因耗時一月製成的這把長刀絕非普通,因為這個時代最頂級的材料只有通過「塑型」能力進一步加工後才能獲得。奎因在暫時解除了基因崩解的危險後,塑形能力已經升到了四階,意味著他手制的東西性能已達到這個時代頂級合金的水準。
問題是,這把凶器落到了麗的手裡,裡高雷就更沒有理由阻止她冒險了。
麗忽然站了起來,長刀刀光一閃,空氣中驟然響起聲聲尖嘯!當刀鋒撕裂空氣的銳嘯聲漸漸褪去後,客廳中老式液晶電視上忽然出現兩條極細的斜縫,然後分成三塊,緩緩滑墜。
裡高雷挺立著,臉色越來越青,卻沒有再出口咆哮。忽然啪啪幾聲輕響,他胸前的一排扣子一顆顆激射出去,皮製戰鬥服也居中裂開,露出胸毛濃密、肌肉虯結的胸肌。
麗那幾刀,不光切了電視,還削開了裡高雷的上衣。
麗呵呵地笑了起來,反手提著長刀,走到裡高雷身前,伸手在他胸膛上摸了一把,笑著說:「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壯!好了,我該走了,再不去就趕不上了。」
看著麗向客廳外走去,裡高雷一陣失神,突然閃身攔在麗的身前,沉聲說:「你只有四階能力,一個人鬥不過一整支的藍蠍分隊!」
麗的栗色短髮長了些,垂下時微微擋住了眼睛。她從髮絲中看著裡高雷,嘴角還帶著懶洋洋的微笑,說:「如果我能活著回來,那時就該是兩個五階了。不比你差!」
「我跟你一起去!」
裡高雷皺眉說。
「想搶我的進化點?沒門!」
麗笑了起來。她看著裡高雷緊鎖的雙眉和堅定的表情,笑容漸漸淡去,伸手再次撫上了他的胸膛。這一次,她長而有力的手指仔細撫摸著濃密的胸毛,充滿爆炸力量的肌肉,並體會著胸腔中那顆狂野跳動的心臟。
麗的手修長而美麗,只是指節有些粗大,手掌和指肚上都有厚重的老繭。這是她長年握刀執槍留下的痕跡。就是裡高雷也數不清這些年來她總共經歷過多少次戰鬥,又是多少次身受重傷。麗的體質有些特殊,受傷後過段時間大多疤痕就會自行消失,所以其實沒人記得她受過多少次傷。而直到今年,麗才剛滿二十歲。
裡高雷心底忽然湧上一種莫名的情緒,他向前踏了半步,雙臂微微揚起。
可是麗的手突然用了點力,這讓裡高雷所有的動作都凝停在原處。她緩慢而堅定地推開了裡高雷,向外走去。
裡高雷在麗的背後低吼著:「有這個必要嗎?」
麗略微回頭,一頭栗色短髮飛騰如火,笑得充滿了陽光:「別為我擔心!你看,我的孩子跑了,男人也不見了,所以我實在無聊,只是去找些刺激而已。嗨!奎因,老夥計,謝謝你的刀!」
裡高雷終於泛起苦笑,過去三十多年積攢的勇氣被麗的一句話徹底澆熄。他現在能做的,只能是看著她遠去。
樓外廣場上,還集聚著三五成群的老兵,大多擁有一兩階的能力,是跟隨著他們經歷過多場惡戰的精銳。麗一出現的廣場上,立刻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尤其是那把閃亮長刀,想要被忽視都很困難。
「嗨!將軍!這把刀很酷,還有,您今天更漂亮了!您想去哪,需要我們效勞不?」
一名臉上有道恐怖刀疤的壯漢高聲叫著。
麗從一眾老兵中間穿行,愉快地大聲答著:「出城去找強壯男人!」
老兵們立刻一陣哄笑,那名壯漢則笑著說:「將軍,您看我還夠壯嗎?」
麗停了下來,上下打量著他,然後呵呵一笑,說:「別光說,先把褲子脫了給我瞧瞧!」
周圍的老兵更加大聲地笑著,鼓勵那名壯漢脫褲子。可是那名壯漢摸著自己的鼻子,苦笑著後退了兩步,說:「這個……還是算了!我要是真解了腰帶,下面那傢伙還不被您一刀切了?」
「算你聰明!」
麗淺笑著,拖著長刀,穿過廣場,揚長而去。
直到麗的身影消失,裡高雷才從窗前回身,轉而望向懸掛在牆壁上的大幅作戰地圖。地圖上,靠近原本五大湖的區域,被標注了幾隻小小的蠍子,代表著有災禍之蠍的先頭部隊在這一帶活動。裡高雷曾在蘇的帶領下和災禍之蠍發生過不止一次戰鬥,自然知道他們的實力和風格。既然災禍之蠍的先頭部隊都出現在這裡,是否意味著暗黑龍騎在戰爭中失利了?深知暗黑龍騎力量的裡高雷難以相信這樣的推論,可是災禍之蠍畢竟跨越了千里距離,穿過數個大大小小勢力的版圖,出現在了大湖西域。這到底是為什麼?
不過這個時候的裡高雷已經無法深入細緻的思索,他的胸口始終堵著一團什麼,使呼吸都變得非常艱難。
他盯著地圖上幾隻小小蠍子,判斷著麗可能會突襲哪一隻部隊。他很瞭解麗的性格,自己也屬於出眾的軍事統帥,所以判斷很難出錯。
裡高雷忽然大步走到角落的木櫃前,用力拉開櫃門,裡面全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各類槍械!他挑出兩把加裝過瞄準系統的瑪格納姆四發轉輪手槍插在腰裡,再裝了兩盒子彈。本來還拿起一把龍槍型突擊步槍,想了想卻又放了回去。
裡高雷再盯了一眼作戰地圖,默默選好了目標,就向奎因說:「我得出城去轉轉,這裡的一切就交給你了。」
「我就知道你會挑那兩把槍!」
奎因說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裡高雷身邊,從大衣內衣袋中取出一小盒子彈,放在裡高雷手裡:「拿著!我自己做的子彈,數量不多,留著保命的時候用。」
裡高雷掂了掂盒子,知道裡面放了四顆子彈。由奎因手制的子彈肯定經過了塑型能力的強化,只是還不知道威力究竟大到了什麼程度。看得出來,奎因在給麗做長刀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天會發生的事,預先作了準備。經歷了基因崩解的危機後,人到中年的奎因戰鬥方面的能力退化到了二階,只有塑型不受影響。但是,他最可寶貴的地方則是豐富的經驗和人生智慧。
裡高雷沒說什麼,只是把子彈仔細收好,和奎因一個有力的擁抱,就向外走去。
奎因歎了口氣,聲音中充滿了中年男人的滄桑。他看得出來,裡高雷這一去,活著回來的機會,並不比麗多多少。
蘇突然走了,他們這一群人的生活就發生了重大改變。雖然蘇在走前留下了信,明確由裡高雷和麗來管理大湖西域的遼闊區域,但是不可否認的一點是,三個人的能力都沒有形成壓倒性的優勢,要統治上百萬人口、過萬的戰士相當困難。奎因有人望,有智慧,也有管理大隊人馬的經驗能力,但若是裡高雷和麗都走了,那他戰鬥能力不強的弱點就會變得十分致命。任何一個組織的首領,要麼自己得有過人的力量,要麼就是身邊要有能力強大的親信,缺一不可。蘇將大湖西域交給戰鬥力更強的麗和裡高雷,而不是更適合管理領地的奎因,也是這個原因。
蘇是一個很奇妙的人,他看上去非常漂亮、乾淨,和這個時代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又顯得有些柔弱和沒有主見。但是最終,圍繞在他周圍的人都會聽從他的意見,蘇會替身邊每一個人決定下一個階段的計劃,也會自然而然地帶領著他們前進。蘇是一個天生的領袖,或許他自己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過去幾年中,他更像一個責任感過剩的大男孩,為了讓身邊每一個人過上更好的生活,或者是簡單的能夠活下去而努力著。而蘇的運氣一直還不錯,實力也在穩步成長,足以勝任一個首領的要求。
從山脈西方回來後,蘇不光帶回來了一個來歷成謎的希爾瓦娜斯,性格上也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陽光從他身上消失了,更多的是陰鬱和沉重的壓抑。而且蘇時時刻刻在散發著隱約的威壓,讓周圍的人下意識地心生畏懼,不敢靠近。這種威壓,奎因只在暗黑龍騎的將軍身上感受到過。他知道,這是聖階能力者對低位能力者天然的震懾。
蘇雖然變化很大,但有一點其實沒有變,那就是他依然在竭力照顧著身邊的每一個人,哪怕是在突然離開時,也為他們三個人想好了退路。人生經驗豐富的奎因自然不會看不出這個。
只不過人的心是最複雜的東西,並不僅僅由一兩個美好的願望所控制,例如眼前的變故,就肯定不在蘇的意料之內。
「頭兒,在你走的時候,恐怕沒想到會發生這些吧?」
奎因苦笑著想,搖了搖頭。
對麗和裡高雷的堅持,他其實無能為力,即使想要阻止,也是有心無力。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特點,在最關鍵的時候,只有力量才能決定一切。
奎因來到尚未合上的武器櫃前,打量了一下,從裡面選出一把無柄的匕首,和一把大威力手槍,帶在身上,然後將櫃門仔細關好。做完這一切後,奎因身上自然而然地增添了一縷殺氣。
麗走了,裡高雷也走了,他們很可能再也回不來。整個大湖西域都放在了奎因一個人身上。他決定,如果有誰想要挑戰自己權威的話,那麼他不介意一槍轟碎對方的腦袋,或者是被對方轟碎腦袋。
幾天後,在大湖西域無人區的邊界,接連爆發了幾場戰鬥。
一輛輕型八輪裝甲越野車狂猛衝來,一側的四隻車輪壓到了兩具士兵的屍體,整個車體都傾斜著彈飛出去!但是在空中,它的八個車輪在液壓機件的控制下忽然伸長,如同蜘蛛的長腳,落地後車體巔了幾下,就又恢復了平衡。車頂尾部豎著一根一米半長的金屬柱,上面架設著遙控雙聯裝速射機槍,發射的是災禍之蠍新開發的14MM標準高射機槍彈,火力極為兇猛。這種機槍可以在400米的範圍內射穿輕裝甲目標的裝甲,再加上超卓的速度和全地型通過能力,完全是戰場上除了主戰戰車之外的王者。
但是在越野車武器控制間中坐著的男人卻一點也不輕鬆。他的頭套在全息成像控制頭盔中,汗水卻如潮般順著面頰流下。他的雙手瘋狂地拉動著控制桿,不停地神質般大叫道:「我射死你!射死你!……操,又跑掉了!」
雙聯裝速射機槍吐出長長的火鏈,抽打著前方的地面。飛揚的塵土中,有一個窈窕的身影正飛快地做著各種閃躲動作,最後以連續的翻滾躲過了速射機槍掃射,衝進了射擊的死角,與越野車交錯而過。
人車交匯的瞬間,那個年輕女孩忽然從地上彈起,雙手間驟然亮起一道驚電!電光斜斜從越野車上斬過,重新匯聚成一把驚人的兩米長刀。
操縱著遙控機槍的射手眼前突然一黑,全息屏幕徹底暗了下去。他一把掀掉頭盔,竟然看到了空曠的荒野!這是密閉的武器操控座艙,怎麼會看到荒野的?
他這才發現越野車不知何時已經分成了兩截,前半段還在繼續向前衝著,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在前半段車身的武器踏板上,還能看到兩隻斷腿。兩條腿看起來十分熟悉,射手忽然醒覺,那是他的腿!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幾乎齊根而沒的雙腿,終於控制不住地慘叫起來!
一刀斬開越野車後,女孩根本不做停留,而是越過越野車,向車後十幾名藍蠍步兵衝去。這些災禍之蠍的戰士明顯訓練有素,人人都具備了至少兩階的能力,有三分之一有三階水準,完全達到了普通龍騎扈從的水平。他們雖然驚訝於女孩長刀的恐怖殺傷力,卻在瞬間組成了交叉火力網。女孩不再閃躲,而是一躍而起,身體和長刀貼在一起,用雙臂上合金護甲護住頭部,像一枚炮彈般強行從火網撞過!
她的身體上綻放出十餘點血花,然後戰場上開始綻放燦爛刀光。
麗摔在了地上,美麗的臉半埋進還散發著濃濃火藥味的塵土中,栗色短髮上血和塵土和在一起,變成了泥,將髮絲粘成一塊塊。麗張大了眼睛,瞳孔中已沒了焦點,但是她的右手依舊緊緊地抓著長刀。
但麗的臉上,卻有明顯的笑容,詭異而瘋狂的笑容。
笑容越來越明顯,她的瞳孔也恢復了生氣,抓緊長刀的手動了動,艱難而緩慢地靠近了身體。彷彿耗去了平生的力氣,麗才撐起了自己的上身,而血正不斷從她的髮梢、領口和袖中湧出,再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她慢慢挪動右腿,以膝蓋支撐住身體,幾經周折,終於站了起來。
她顫抖的手從腰間翻出一枚手指大小的急救針劑,用力扎進頸側,半分鐘後,臉上就掠過一抹不自然的嫣紅。恢復了一些活力的麗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沫不斷從嘴裡甚至鼻子裡噴出。她身上的戰鬥服已被鮮血浸透,重要部位上佩帶的輕質合金護甲遍佈裂痕,上面還有幾個被擊穿的孔洞,同樣在不斷湧出鮮血。麗身上的血,並不都是敵人的,有許多屬於她自己。
麗稍稍活動了一下身體,再揮了下長刀。這下揮刀緩慢無力,卻讓她感到非常滿意:「媽的,看來這次又死不了了!」
她忽然瘋狂地大笑起來,卻有兩行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
麗拖動著自己的身體,緩慢穿過屍橫遍地的戰場,向著鋼鐵之門的方向走去。輻射雲層忽然裂開了一道縫隙,露出半邊夕陽,如血的陽光將麗眼中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濃濃的紅色。
麗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睛,忽然視線中出現了一個隱約的高大身影,由濃鬱暗紅勾勒出的身影。
「好像有點眼熟……」
麗想著,因為失血過多,她的思緒很緩慢,視線也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刺眼的陽光更是干擾了她的觀察。
那個身影逐漸走近,麗可以分辨中他低垂的雙手中各握著一把巨大的手槍。但是她並沒有感覺到敵意,反而有種溫暖的感覺。在極度的寒冷中,這縷溫暖顯得如此珍貴。
兩個人慢慢地接近,麗終於認出了來的是裡高雷。他敞著衣襟,裸露的胸膛上同樣是大片血污,還可以看到兩個滲著紫黑血跡的彈孔。看上去裡高雷的情況僅比麗好了一點點而已。
麗站得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可能摔倒,她看著裡高雷,斷斷續續地問:「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裡高雷的聲音還是和以往一樣的洪亮:「我剛剛幹掉了一支蠍子的分隊,然後就過來看看你這邊的情況怎麼樣。」
說話的時候,他胸前的彈孔噴出兩道血線,不過麗看不清這個。
麗哼了一聲:「你都看到了,老娘出馬,手下還會有活口?少廢話,拿根煙來!」
裡高雷一臉尷尬,在身上摸了半天,連個煙屁股都沒找到。他浴血廝殺一場,連身上的醫療套件都不知丟到哪裡去了,還顧得上保護身上的煙?
不過麗此刻已經不需要煙了,她晃了晃,忽然一頭栽倒。但她並沒有摔到地上,而是倒在一雙堅實有力的臂彎中。那賁張的肌肉,灼熱的觸感,甚至硝煙和血腥混在一起的刺鼻味道,此刻都讓人油然生出濃濃的安全感。
麗全身發軟,卻沒有暈過去。她感覺到裡高雷轉了個身,把她挪到背上,然後背著她向鋼鐵之門走去。他的步伐並不快,卻沉穩堅定,隔著衣服和護甲,麗也可以感覺到他胸腔中心臟的有力脈動。
麗忽然覺得很安心,也很安全,一直繃緊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伏在了這個男人的背上。
這裡距離鋼鐵之門足有一百多公里,按裡高雷的傷勢,自己想走回去都很困難,何況還背了一個人?可是他的腳步,他的氣勢,卻讓人不得不相信,他一定能走回鋼鐵之門。
輻射雲再次合攏,荒野漸漸被黑暗籠罩。
空曠的荒野上,兩個身影慢慢移動的,顯得孤單,也不孤單。
「麗。」
「嗯?」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養傷,殺蠍子。」
「我是說在那之後呢?照現在看,我們兩個遲早能殺光這些蠍子。」
麗沉默了一會,然後才說:「我要等他回來,然後……再生個孩子。」
裡高雷咧開大嘴,無聲地笑著,說:「好主意。」
由始至終,麗的手都不曾鬆開過長刀,長長的刀鋒拖在地上,犁出了一條筆直的細痕。走了這麼遠,殺了這麼多人,刃鋒的鋒利卻一如以往。
這幾天,聖輝十字軍所有的大騎士都有些惴惴不安,似乎有什麼大事就要發生了,然而他們也弄不清不安來自於何處。平時在領地內的大騎士們還算好,駐守邊界的就難免疑神疑鬼了。現在聖輝十字軍控制的區域很平靜,各種戰事很少發生,南方與血腥議會接壤地帶也因為議會的內戰而處於暫時的和平階段。主持南方戰局的大騎士泰倫也曾試探著發起攻擊,卻被打了個灰頭土臉,從此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駐守北方的暗黑龍騎仍屬於中立狀態,並未參與到內戰當中,實力基本未損。雖然高端戰力不足,無力進攻,但防守綽綽有餘。而且帕瑟芬妮橫行的那段時間,將聖輝十字軍打退近百公里,搶到幾處非常重要的戰略據點,極大改善了北方戰線的防守態勢。同時,原本駐守南方戰線的四位大騎士有三位折在她手下,聖輝十字軍的實力也因此大損。泰倫本來是駐守後方的大騎士,被應急調來補缺的。
與暗黑龍騎的自我成長不同,聖輝十字軍所有的大騎士都是經過「啟迪」儀式才能成為大騎士。成功獲得「啟迪」的大騎士們都擁有某種預知危險的能力。因此雖然以能力衡量,大騎士們強弱不一,並不比龍騎的高階軍官強多少,然而在戰鬥中卻極少隕落。在帕瑟芬妮手下一連戰死三名大騎士,是自創立之戰後聖輝十字軍從未發生過的事。在帕瑟芬妮面前,大騎士們最為倚靠的危險嗅覺似乎完全失去了作用。而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聖輝十字軍仍在調查中,直到現在尚無結論。
在知道帕瑟芬妮已然失蹤後,泰倫才敢向暗黑龍騎發起進攻。但是老練的卡普蘭將軍並沒有給他任何可趁之機。
就在大騎士們人人惴惴不安時,從總部忽然發出了警戒級別調升到最高的全面戰爭狀態的命令!
鎮守南方的泰倫還好說,負責西方防守的最高指揮官斯泰拉騎士就很有些無法理解這道命令。聖輝十字軍的西方是人跡稀少的茫茫山脈、原始森林和孤寒的雪原,終年嚴寒,環境極度惡劣。嚴寒和稀少的食物使得那片上百萬平方公里的遼闊雪原成為無人地帶。只是為了那裡的礦藏和戰前資源,聖輝十字才修築了幾個永久性居民點,但維持它們代價巨大,每年都會引發大量爭論,究竟值不值得把它們繼續維持下去。
誰會從這個方向進攻?不要說這個方向上連人都沒有多少,就算有哪個大型組織想從這裡搞次出乎意料的攻擊,補給也不可能跟得上。
除非只是幾個能力者組成的小分隊,才有可能穿越雪原。可是幾個人敢來挑戰擁有五十萬人口、數千軍隊的聖輝十字軍?那可真的是找死了。出於西方防線的實際需要,斯泰拉除戰鬥外,能力特長就是感知,而且危險直覺比一般的大騎士更強。他相信,不會有什麼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興風作浪。
當又一個夜晚降臨時,斯泰拉如往日一樣在壁爐邊讀完一本舊時代小說的最後幾章,飲下一杯紅酒,就進入了深沉的夢鄉。這個夜晚很安靜,窗外的雪在無聲地飄著,他的危險直覺始終沒有異動,讓他安然地睡到了天亮。
但是斯泰拉並不知道,三個人踏雪而來,在夜色中從他所駐守的要塞旁穿過,消失在通往安息地的方向。
警戒等級提高後,聖輝十字軍倒很是抓了一批內部的不安定分子,不過都是些小偷小摸,小腐小敗之徒,沒有找到任何外來的有價值的潛入者。但是警戒等級卻並未解除,由於警戒命令出自總部最高機構聖堂,所以駐守四方的大騎士們也沒人敢於置疑這個命令。只能按照既有的規定,將用於警戒和巡邏任務的兵力提高到正常狀態的五倍。
距離安息地三十公里外,有一座安詳寧靜的小村莊。這裡散落居住著百來戶居民,許多是附近貝塔-3警戒要塞內士兵的家屬。其它居民也是依靠為警戒要塞提供服務為生。貝塔-3警戒要塞中有近百名戰士,要塞中有大射界的主炮兩門,防空飛彈發射器四具,以及先進的雷達預警系統,火力強悍。一共有四座同等規格的要塞拱衛著安息地,嚴密防衛下,即使有十幾枚核導彈同時來襲,也會在飛行過程中被擊落。
這樣的大雪天氣,小村莊十分安靜。村民們分散得很開,有過半的居民是居住在自己的農場中,相互間隔著幾百米甚至近一公里的路程。只有家家戶戶都在冒著的淡淡煙氣顯示了溫馨氣氛。在這個時候,每個人都願意和家人呆在一起,在溫暖的爐火旁喝一杯茶,或者是看幾本書。
聖輝十字軍領民的生活已經和舊時代沒什麼區別,完全可以用幸福二字形容,甚至龍城中許多居民也沒有這樣好的生活條件。
在裡裡外外地參觀過一棟普通村民住宅後,蘇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這是一座三層的樓房,有五個臥室和多達七間的功能房。一樓的大客廳佈置得溫暖舒適,房屋的主人,一個老人帶著他的妻子和四個孩子住在這裡,以種植務農為生。在一樓的貯藏室裡放著足夠吃整個冬天的食物,車庫裡的三台大型農用機械也有一定數量的貯油。而且堆積著數量不少的乾柴,足可應付取暖的需要。這一帶森林足夠多,木柴並不缺乏。這家人的生活如果放在血腥議會,絕對可以超過九成的普通人。這倒不是說血腥議會的財富積累比不是聖輝十字軍,事實上就蘇一路上所看到的,血腥議會的技術水準可能已經領先聖輝十字軍一個年代,巨額財富更不是聖輝十字所能比擬。然而血腥議會的技術、資源和財富超過90%集中於巨頭、豪門和家族手中,大多數普通人能夠分享到的還不到10%。而在這10%中又有大半是為暗黑龍騎的扈從以及各勢力下屬的能力者所有。而在聖輝十字軍,財富的分配要平均得多,只有大騎士待遇才有顯著不同,而能力者與普通人之間的財富差異並不算很大。這裡是有信仰的,所以在信仰的支撐下,能力者和普通人在很多方面是平等的。然而在血腥議會的範圍內,如果以能力者的角度來劃分,那麼只佔人口不到10%的能力者,佔據的財富或者資源卻達到95%以上。餘下5%,是維持其餘人口生存所需的最低消耗了。
這時,蘇才大致明白,當年那個老人為什麼會對自己說,聖輝十字軍才有自己的答案。
是給普通人更好的生活,還是將更多的資源傾斜給作用更大的能力者?
政治可以簡化為資源和利益的分配,但是取捨之間,卻又可以無限複雜。
蘇坐在壁爐前的沙發裡,雙手交叉,撐在下巴上,遮住了半張臉,幽深的左眼凝望著跳躍的爐火,不知在想些什麼。梅迪爾麗正向樓上走去,她像一個好奇的少女,這裡看看,那裡摸摸,顯然對這個乾淨、溫暖且溫馨的家非常滿意。
樓上傳來搬動重物的聲音,希爾瓦娜斯正將昏睡不醒的一家人一一拖到樓上,扔到客房的床上。這戶人家基本都是普通人,只有強壯的二兒子擁有一階力量。他們原本正圍坐在客廳壁爐旁取暖,喝茶、看書和聊天。然而這時蘇突然如幽靈般出現,在每個人身上點了一下,用骨刺刺出一個小小傷口。微量毒液順著傷口侵入他們的身體,幾秒鐘內就讓他們人事不醒。這些毒素並不會造成致命傷害,只會讓他們睡上幾天,醒來後只會略有不適而已。把他們搬到樓上房間中的任務,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希爾瓦娜斯身上。少年已很自覺,不須提醒就自動擔負了這個任務。因為在蘇的計劃中,還要在這裡住兩三天的樣子,所以少年將一家都堆在一間客房裡。
等希爾瓦娜斯拖著最後一個人走進客房,蘇終於站了起來,向樓上走去,很快上了三樓。
梅迪爾麗也在三樓,她正站在主臥中,看著房間中的細節。床邊的櫃子上,擺放著一些各種風格的工藝品,看來是主人花了很多心思收集回來的。房間中很溫暖,煙道將客廳壁爐的熱量傳遞到了這裡。她正自出神看著,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些異常,飛速轉身,卻看到竟然是蘇站在了門口。
看到蘇關上臥室的門,再向自己走來,梅迪爾麗的身體忽然僵硬,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她的手微微抬起,又有些無措地放下,更不知為什麼屏住了呼吸。而她的鼻尖上,竟然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梅迪爾麗的視線釘牢在地板上,而且視野範圍只收窄到一米方圓。她看到蘇的腳出現在視野裡,由此知道蘇已站到自己身邊。緊接著,她的肩背住傳來溫暖的觸感。
這是什麼感覺?難道是……蘇的擁抱?
梅迪爾麗的身體已如鋼鐵般堅硬,在蘇的手臂碰觸到她時,全身猛然一震,無形的衝擊波頓時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臥室中如同刮起風暴,所有工藝品和家俱都在瞬間爆裂!這是她的力量瞬間提升到極致、卻又強行控制在身體中的表現。
「怎麼了?」
蘇的聲音就在梅迪爾麗的耳邊響起,吹出的氣流還擾亂了她的幾縷髮絲。
梅迪爾麗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縫絲不動,就像石化的雕像,只從牙縫中擠出幾個極度生硬的字:「沒什麼!」
「那放鬆些。」
蘇一如既往的溫柔。
梅迪爾麗已完全化成雕像,姿勢根本沒有半點變化,就是用數字攝像都看不出她有絲毫的晃動。但是緊繃如鋼的身體,卻慢慢軟化。
這該死的溫柔……
就在她放鬆下來的瞬間,忽然後頸一麻,幾絲銳利的能量猛然衝進體內,直撲中樞神經系統!梅迪爾麗微覺錯愕時,已經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所有意識。蘇將梅迪爾麗抱到了床上,拉過被子將她蓋好。然後,蘇注視著她沉睡中包含古典雕塑風格的絕美容顏,無聲地歎了口氣。
少女已經發展出全面六階的格鬥域能力,而且留存著足以生成兩個七階能力的進化點。如果她發展單一能力的話,比如說力量,那麼消耗掉的進化點足以支撐出九階能力的出現。不知出於什麼樣的考慮,少女並非直線式的發展能力,而是把一階的常規能力全部進化出來後,再邁向下一階。但不管怎麼說,由於身體基礎力量的強大,現在的梅迪爾麗戰鬥力已極為凶悍,若近身纏鬥,蘇也只能依靠持久戰的方式想辦法把她拖垮。比如雖然蘇自己已經有了七階力量強化,身體內部結構也已修改得面目全非,可單以絕對力量而論,蘇還比不上只有六階力量強化的梅迪爾麗。
想要出奇不意地把現在的梅迪爾麗一下擊倒,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有她自己心甘情願地放棄抵抗才有可能。就像她剛剛所作的那樣,把所有都向蘇敞開。
蘇很清楚這個,也很清楚她這樣做的原因。他並不笨,感覺也很敏銳,只是平時他根本不往這方面去想。其實在動手之前,蘇就已決定採取這種方式來瓦解她的抵抗,這也是惟一的辦法。在接近她之前,蘇確有強烈擁抱她的衝動,而且並未加以克制和掩飾。梅迪爾麗能夠感覺到這種衝動,這也是蘇所要達到的效果。
一切如蘇所預料的那樣,她放棄了抵抗,放開了自己,然後陷入了沉睡。
看著沉睡中的少女,蘇替她理了理臉上散落的幾根髮絲,指尖從她滑若凝脂的肌膚上劃過,在她耳側輕輕一按,一根極細的骨刺將半滴毒液注入。這會讓她多睡一會,如果沒有打擾的話,少女會在一天後醒來。
蘇和以往一樣微笑著,笑容中卻有了些苦澀和說不清楚的味道。少女是睡下了,可是他卻給她種下了一粒火種,一粒或會在某天燃盡整個世界的火種。既然能夠燃盡世界,也就能燒燬她,也燒燬他。而且蘇自己也有些弄不清,那一刻的自然而然,有多少是演戲的成分。
整整八年過去了,八年可以讓很多事改變,往往當驚覺時,已然物是人非。
蘇站了起來,臉上的微笑重新變得淡然、從容。他抬起手,凌空虛虛一按,剛將最後一個人放好的希爾瓦娜斯忽然全身一軟,倒在了地上,沉沉睡去。
蘇走出臥室,將房門輕輕關好,就向外走去。他的腳步精確、輕盈、堅定而且無所畏懼。
火種已經投下了,就算真成燎原大火,那也是他能夠活著回來之後的事了。
蘇行走在雪原上,碧色目光如劍,已破開夜幕虛空,落向籠罩在重重霧藹下的安息地。他準備一個人將神秘的安息地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