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破天臉色微沉,道:「千夜是我兄弟,沒有什麼話不能當他面說。」
老者於是道:「此事現在看來牽涉甚廣,恐怕不僅僅是幾個師的問題,或許還有居中斡旋調停的大人物。這其實已經涉及到遠征軍團內務,我遠東魏氏雖然並不怕事,但在永夜大陸上,究竟還是要對肖令時將軍保持尊重。搞掉一兩個冒犯您的師也就罷了,大動干戈實在不太適宜。」
老者說完,不等魏破天回答,就向千夜躬了躬身,口氣恭敬地道:「不知千公子意下如何?」
千夜沒想到老人會突然越過魏破天問自己的意思,不過轉念一想就已明白,這件事可說是因自己而起,雖然魏家也能夠從中得些利益,但是和投入的資源相比,最多也就是差強人意的水平。
而要在永夜大陸上大動干戈,肯定已經超出了魏家的底線。這不是魏家和遠征軍團在朝堂和軍中勢力誰強誰弱的較量,而是封疆侯能不能隨意插手永夜大陸軍務的深層次問題。這位魏家老者話裡的意思十分清晰,就是避免世子為了千夜而把事態無限擴大,最後弄到不可收拾。
千夜當即道:「破天,我和武正南之間也只是私仇,並不想多生枝節。事情都是因他一人而起,和黑暗種族的禁忌交易中他也居於核心地位,這件事情我覺得只究首惡即可。」
魏破天看了他一眼,道聲好。然後轉頭發現已經來到靠近小鎮大門的一段高牆附近,牆根下聚著那些被俘的遠征軍軍官,他頓時怒氣又升,道:「可是我看到這些傢伙,氣就不打一處來,真想全斃了他們!」
這時那名魏家老者又道:「少爺,他們也是奉命行事而已。本來既然已經抓到了,殺了也無不可,但是這裡還有很多外人在……」
他的聲音很低,只有魏破天和千夜能清晰聽到。老者的意思其實是,如果沒有外人,那麼殺也就殺了。但是殺俘這種事給人看到,總是影響魏家和世子的名聲。千夜不算外人,但是那些血脈種子,以及遠東重工的護衛們,可都是外人。
魏破天重重噴出一口氣,道:「也好!先把正事辦了再說。」
除了整理小鎮和救治傷患外,接下來善後的事情還有一大把。安全防務倒是不用擔心,魏破天到的時候已經派人去斷河城向第十師送了聯絡函,博望侯世子、折翼天使軍團現役中校,無論哪個身份在本地防區中被攻擊,第十師都脫不了干係,所以再也不會發生裝聾作啞的事情。而那批第十五師的被俘軍官則被送回自己的師部,只等第十五師給出一個能讓魏家滿意的交待。
第二天,魏破天拉著千夜乘坐浮空艇起航,直接飛往黑流城。這次魏世子動作極為迅速,一路上毫無耽擱,下午在黑流城外降落後,直接收攏了圍城的折翼天使和魏家戰士,就馬不停蹄地衝進城裡。
守城的遠征軍戰士可能早就得到了命令,沒人敢上前阻攔這些凶神惡煞,十餘輛載重卡車長驅直入,撲向第七師師部,直衝到大門口,才紛紛打橫停車,卻是直接把師部大門給堵了。
魏破天從駕駛室裡跳下來,向眼前很不起眼的建築群打量了一眼,忍不住問:「這就是第七師的師部?看起來不像啊!」
旁邊一名親隨回道:「少爺,確實就是這裡了,至少地圖上是這麼標記的。您看,那邊牌子上寫著呢!」
魏破天總算找到了那塊寫著「遠征軍第七師」的牌子,看了半天,還是有些將信將疑。第七師師部從外面看上去,就是一個佔地頗廣的院落,裡面分佈著幾棟很是陳舊普通的辦公樓。這個師部已經頗有歷史,最近十幾年來就完全沒有變過。
見慣了帝國主力軍團那些或威嚴、或宏偉的師部,乍然看到第七師的辦公地,魏破天還以為自己到了鄉下某支散勇的營房,不過轉念一想,遠征軍不就是鄉下的散兵游勇?
魏破天當下大步向師部大門走去,幾名守門的衛兵條件反射地端槍喝道:「什麼人敢闖師部重地!找死成全你們!」
魏家的人沒有動,可是折翼天使的戰士們卻沒那麼好脾氣,不少人的手都向腰間武器摸去。只要一聲令下,他們瞬間就可以殺光守門的這兩排士兵。
千夜站在魏家的護衛隊裡,心裡輕輕歎了口氣。對折翼天使這類精英軍團的「傷亡指標」,他再清楚不過,殺這些普通士兵,連傷亡指標都用不上,那是給尉官以上,以及至少有士族身份的貴族們準備的。
此時,師部大院裡一名少校飛奔而來,急聲高叫道:「放下槍,都放下槍!」衛兵們有些不情不願地放下槍,他們也意識到來者不善,依然用凶狠的眼神瞪著眼前那群人。
少校跑到魏破天面前,他倒是一眼就認準了領頭人,沉聲說:「這位就是魏家的博望侯世子,啟陽少主吧?魏世子,不知道我們遠征軍哪裡得罪了魏家,您先堵城門不說,現在又直接堵了我們第七師的師部!您也是帝國軍人,封堵軍道等同干擾軍務,在帝國軍律中是什麼罪名,不用我多說吧?」
魏破天沒有作聲,折翼天使的中校走上兩步站到他身後也未回答,兩人都絲毫沒有和這個少校說話的意思。
少校一咬牙,大聲道:「各位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遠征軍為帝國駐守蠻荒,流血流汗,連軍餉也發不足!這也就罷了,兄弟們和黑暗種族搏命,回來還要受這種侮辱?我們也是帝國軍人,也有帝國軍魂,不管你們來頭有多大,這件事我們將會上訴軍部!就不相信沒有說理的地方。兄弟們把血都流乾了,還不能得點公平待遇!」
少校一番話慷慨激昂,旁邊那些本就憤憤然的衛兵們都有了共鳴。
然而魏破天面無表情,等少校說完後,才淡淡地說了一句:「只有你們和黑暗種族搏過命,流過血?我就看到你們打自己人挺賣命的。」
而那折翼天使的中校此時也開口了,慢吞吞地道:「你想要把事情弄到軍部去嗎?很好!張兄,到你了!」
一個三十餘歲的男人應聲而出。他和幾個身份不明的人是在魏破天到了之後,不聲不響地加入隊伍的。這個張姓的男人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文職人員,身體還略顯單薄。
他走到少校面前,從口袋裡取出個徽章一晃,又收了起來,口氣平淡地說:「去告訴武正南,我等他五分鐘。五分鐘他還不出來,那我們就走了。另外,你若是再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那麼在場的所有人,都要跟我走。」
少校看到那個徽章的時候雙眼瞪大,身體不可抑止地顫抖起來,他突然轉身,全速向師部內衝去。那張姓男人淡定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巧的原力日晷儀,撥了下設定時間,然後就雙眼微閉,氣定神閒地等著。
在剛才的瞬間,千夜瞥到了徽章的一角。雖然沒有看見全貌,但那特殊的形狀和配色任何帝國軍人都會印象深刻。那是帝國軍部憲兵的徽章。
既然連帝國軍部憲兵都出動了,顯然此事已經進入上層的正式彈劾程序,並非遠征軍團想或不想就能遮蓋下去的,看來魏家此行確實做足了事前功夫。
四分五十秒的時候,武正南從軍部大樓內現身,他身影連續閃動,頃刻間就越過數百米的廣場,出現在眾人面前。
武正南向面前這許多人掃了一眼,目光在魏破天和折翼天使的中校身上格外停留了一會,平靜地說:「連軍部的憲兵監察使都到了,看來我一個小小的師長還真驚動了大人們。既然來了,那麼就請跟我進去吧。不過各位大人也最好約束一下部屬,如果真出了人命,我這些手下們未必會像我一樣忍得住。」
折翼天使的中校冷笑一聲,說:「如果你早一點出來,就什麼事都不會有。你都不在乎他們的性命,我們又哪管得了這麼多。」
武正南向這中校看了一眼,笑了笑,說:「你還年輕,如果再過六、七年,我不是你的對手。」
那中校一怔,隨即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一行人沉默下來,誰都沒再說話,而是跟著武正南走向中間那棟最高的辦公樓。而師部大院裡,越來越多的遠征軍戰士從兩側營房湧了出來,惡狠狠地盯著魏破天一行人,似乎隨時準備衝上來。
短短數百米的距離氣氛格外凝重,彷彿群狼環伺,一有間隙就會撲上撕扯獵物。有些魏家外圍的護衛已經氣息不穩,這其實是膽怯的表現。折翼天使的戰士們此時就顯示出了不一般的素質,他們整體年紀更輕,卻沉穩得沒有絲毫波動。
不過直到眾人走上會議室所在的樓層,都是無事發生,似乎武正南只是把那許多遠征軍戰士拉出來嚇人而已。
聽到身邊幾名魏家護衛低聲議論,千夜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他可不認為武正南會做這麼無聊的事,剛才如果有了機會,武正南絕對會下令攻擊,把他們這些人徹底圍殺在師部裡。
這一段路其實走得並不太平。
但是張監察使和他手下的憲兵們實力強勁,又有整整一個中隊的折翼天使在,武正南大約是覺得沒有機會,這才沒有動手。
軍官們全都走進會議室,千夜則跟著魏家的護衛統領進去,在最後排的角落默默坐下。此時他突然感覺一道銳利的目光投在身上,抬起頭,發現武正南正看著他。在一屋子六、七級以上的軍官和高級護衛中,千夜的年齡和等級都格外醒目。
「在下張有恆,現任軍部憲兵總部上校監察使,這是此次監察活動的相關文件。」說著,張有恆抽出一份公文,輕輕一推,那紙公文就滑過長長的桌面,準確停在武正南面前。
武正南仔仔細細看過公文,又驗過帝國軍部和憲部總部的雙重印鑒,點了點頭,隨手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把公文交給身後的副官,示意他收起來。
這個舉動讓會議室內的緊張氣氛略為放鬆。
收了公文,也就意味著武正南還願意接受帝國軍部的約束,而不是打算造反。以前可是有過先例,一位遠征軍師長在軍部派人下來調查時突然發難,殺光了前來調查的人不說,還帶著大半個師叛逃到了黑暗種族的那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