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扣下扳機的剎那,千夜所有動作和反應全部來自於千錘百煉的戰鬥本能,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
子彈出膛時他才突然意識到,雙生花右輪槍最後打出去的就是那位「大師」珍而重之交給自己的那顆「子彈」。他甚至都沒有事先灌注原力!
千夜心頭微窘,對一名老兵來說,絕對不該犯這種錯誤。不過那顆空白彈居然還真能打出去?
他此時完全不曾去注意最後一槍的效果,未灌注的原力實體彈也就是一顆金屬彈,而且沒有引爆的媒介,打在血族子爵身上估計就像扔了塊小石頭過去。
之前雙生花連續轟出那麼多槍都始終無法重傷對方,扎倫也僅是保持簡單的血盾防禦,連躲避的意思都沒有,只專心致志地對付體內血毒,由此可見子爵根本不認為一把四級原力手槍能破他的防。
而千夜實際上也沒有寄望於雙生花的攻擊力,他只是用這種方式把更多的血氣送入扎倫體內而已。接下來就看血氣激鬥的結果了。
千夜雖然心中無數念頭轉過,身體的動作卻迅若閃電,扳機一扣到底後,立刻從地面彈起,向著看好的脫身方向縱躍出去。
然而當他身在半空中時,耳邊突然全是一陣陣奇異的呼嘯聲,有一刻什麼都聽不清了,隨即感覺到身後揚起一股強大無比的能量波動,雖然方向不是衝著他來的。
千夜回頭,看見了完全意想不到的一幕。
飛行了一半距離的那顆「子彈」通體閃亮,所有細密紋路全部射出耀眼光芒,然後一一分解,化為道道不規則的圓環,從彈體上層層脫落。
這些構成不規則圓環的光如星芒般閃爍著,每次明滅彷彿都隱約顯出一種紋路,很像微型原力陣列。而且每脫落一道圓環,子彈的速度似乎就會加快幾分。
短短距離,竟然有數以百計的圓環從子彈上脫落!轉眼之間,就褪盡外殼,露出中央一根數公分長的銀色彈芯。
彈芯的亮度很不尋常,即使在沒有熄滅的原力光芒中都能看的清晰無比,材質的光澤無疑是高純秘銀,同樣佈滿紋路,像是鐫刻著不知名的原力陣列。
此刻飛行的彈芯鋒芒畢露,帶著隆隆呼嘯,挾勢滾滾而去。若非一點光芒仍是幼細,只這強大的原力波動幾乎要令人錯覺那是一發原力炮彈。
首當其衝的扎倫愕然抬頭,但時間太短,距離太近,血盾絲毫沒有起到阻礙作用,直接被洞穿了身體!
千夜被這一幕驚呆了,從空中落下後,差點忘了要繼續跑路。一個受到重創的血族子爵是極大的誘惑,千夜很想冒險去殺掉他,哪怕是付出重傷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不過千夜隨即抵制住了這個誘人的想法,近期幾次直面黑暗戰將的經歷告訴他,重傷的戰將也是戰將,絕對可以拉著他同歸於盡。
況且,當時他為了用雙生花送出血氣,只考慮了射擊速度和最大限度地打中血族子爵身體,並沒有特別瞄準要害,最後那一槍也是如此。看扎倫中彈的位置,秘銀彈芯只是擦著心臟掠過,對於體質強悍的上位血族來說,那並非致命的傷害。
千夜隨即加速,翻過山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群峰之間。
而受創的扎倫在中彈瞬間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身周血氣陡然翻滾沸騰起來,幾乎把整個人都籠罩其中。
他低頭看著胸口的傷處,大片血肉剎那間被秘銀燒灼成焦炭,裸露的臟器上不斷向外蒸騰血霧,拚命蠕動著奮力抵抗這外來的侵蝕。但是有絲絲縷縷的黑色線條如籐蔓般從體內攀繞上去,那是來自千夜的血毒。
扎倫從口袋裡取出一個黑水晶小瓶,用微微顫抖的手把瓶蓋旋開。小瓶裡有一滴鮮血,它不是靜止不動的,而是一刻不停地來回滾動,就像在尋找出口。
子爵把小瓶湊近傷口,那滴鮮血立刻從瓶中飛出,衝入傷口,瞬間融進他的血肉中。扎倫發出又一聲痛苦嘶喊,當下跪倒在地,全身都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但是他傷口處迅速腐壞的血肉停止了惡化,片刻後被秘銀敗壞的血肉就開始脫落,露出粉紅色新生的肉芽。再過了一會兒,大片黑血從他肌膚表面滲出,千夜的血毒也被驅逐出來。
這是一滴血族的純源質血,來自于氏族一位強大的實力伯爵,扎倫因為過往立下的大功而得到了它。
這滴純源質血用在人類身上立刻就能創造出一名起步即是血騎士的後裔,而用在低階或者雜血的血族身上有大半機率提升血脈等級,對於已是子爵的扎倫來說,則是救命的良藥。只要不是直接死亡的傷勢,都可以救回來。
然而不同於一般血族用來初擁或製造血奴的精血,這種純源質血即使是力量強大的伯爵,也要數十年才能凝成一滴。
當扎倫重新站起時,原本英俊的面容已經完全扭曲,死死盯住千夜遠去的方向,咬牙道:「我會抓到你的,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地獄!」
扎倫的聲音遠遠傳開,在群山中轟鳴。
飛奔中的千夜聽到了扎倫的咆哮,心中一凜。他沒想到血族子爵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轉眼之間就恢復了過來,十三氏族的黑暗戰將果然非同一般。
千夜開始加速,原本他以為自己至少會有一天逃亡時間,只要多多選擇密林等複雜環境,布下疑跡,追蹤就會變得格外困難。但是現在,雙方距離只有半小時,根本來不及消除痕跡。
這次奔逃又持續了一天一夜。兩人之間的距離在縮短,只是這個過程依然十分緩慢。
如此結果大出扎倫意料之外,他沒想到一個騎士級的小傢伙竟然能堅持這麼久,不過更堅定了斬草除根的想法。
雖然對方詭異的用血族短槍打出了黎明屬性的原力彈,可是入侵的血毒卻證實了扎倫之前的猜測,對於這樣一個血脈力量能與他抗衡的敵對氏族子弟,顯然要在對方沒有成長起來前就予以扼殺。
況且扎倫這次損失也是極大,用掉的純源質血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再得到一滴,追逐花費的大量時間,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無法遮掩過去了,若是此次行動最終沒能找到黑翼君王寶藏的線索,他回去後必然會受到嚴厲處罰。
現在只有追上千夜,把他的血放干,才能出這口惡氣。
扎倫登上一處高峰,看著遠方一縷淡淡的影子再次消失在視野裡,怒極反笑,「居然往人族疆域跑?你該不會認為那些家畜能抵什麼用吧,玷污聖血的敗類!」
前方的千夜一路埋頭狂奔,大部分時間走直線,地形對他幾乎沒有太大阻礙,偶爾遇到特殊地貌,也會順路利用一把。
不過到現在,他得自血騎士的精血已快耗盡,接下來就只能消耗體內的黎明原力和血氣了。惟一算得上收穫的,就是千夜強化不久的雙腿在這樣長時間的極限奔跑下,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磨練,不但穩固了力量,似乎還有些微的增長。
轉眼間又是一天過去,跨越了上千公里距離,趙閥領地就在前方山脈的彼端。兩人的速度都明顯減慢,雙方之間距離縮短到一兩公里,但是這個距離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動了。
然而千夜心頭卻格外沉重,以他殘存的體力,無論如何也堅持不到出這片山區了。他此時身體已極為疲倦,幾乎是機械地邁動雙腿,不過仍努力集中精神,觀察周圍地形,思索著對策。
千夜翻過山脊,眼前出現了一道長長緩坡,通向前方的山谷。
他一步躍出,藉著衝勢在緩坡上一路翻滾,直到坡底,然後一躍而起,準備再勉力爆發一次,以最快速度通過山谷。這樣或許能藉著地勢造成的視覺遮蔽,暫時脫離血族子爵視線。若山谷另一端有可利用的地形,就可以給他再爭取一點點拉開距離的優勢。
山谷似乎靜謐優美,可是千夜眼中已經看不到任何風景,他在緊張地判斷著另一端出口的位置和地勢,好在衝出山谷的瞬間決定繼續逃亡的路線。
就在這個時候,千夜突然停步!
一副美麗的景致衝進他的視野,山坡上綠樹成蔭,谷地中碧草如毯,點綴著星星點點山花。一道山溪沿著峭壁潺潺而下,在谷地中曲折匯成一彎河流。碧水清可見底,指長的小魚翩躚游竄。
風景如畫。
在這畫卷的中央,還有一個少女。
她一頭黑髮,氣質柔美空靈,就似不應在凡間出現的精靈。她此刻正蹲在河邊,一手提著逶迤的裙擺,一手撩動著河水。纖纖玉指,在水中劃過,肌膚白得幾近透明。
水中的魚並沒有受到驚嚇,反而紛紛匯聚過來,圍繞著少女的手指嬉戲。
少女對水中的這些小生命顯得十分喜愛,可是她的眉宇間不知為什麼,總是聚著一層淡淡憂愁,怎麼都化不去。
這是一幅美得讓人窒息的畫卷,在它衝入視野的瞬間,千夜的心如同被什麼東西擊中,有剎那的恍惚。
少女彷彿感覺到了千夜的目光,也在這時抬起了頭,於是一雙清澈純淨的眼中映出了千夜的身影。
兩人視線相對的瞬間,千夜和少女都認出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