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狂瀾終於有所動作,迎向千夜。四個負責牽制他的將軍則明智地站在一邊,沒有任何動作。這一刻李狂瀾看似平靜,卻似暗流洶湧的大海,只要有一個契機,就會猛然爆發。
李狂瀾就這樣昂然從四人中穿過,手中突然藍光一閃,四人隨即感覺到脖頸一涼。他們大驚,伸手一摸,立時滿手鮮血。好在幾人都是在生死間打過滾的,還算鎮定,發現不過是皮肉小傷,咽喉只被切開淺淺一層,並無大礙。
然而能夠切開肌膚,就能切斷脖頸。四人這才明白,他們根本攔不住李狂瀾分毫,之所以到現在還活著,不過是因為李狂瀾不想動手而已。
李狂瀾來到千夜面前,咬牙道:「你瘋了!」
「當然沒有。」千夜給他一個燦爛的笑。
「別動!你還想帶著這兩把刀走多久?」李狂瀾一掌拍在千夜肩頭,寒氣如流而下,瞬間在千夜身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水藍冰層。這些寒氣封住了傷口,也驅散了傷口中徘徊的敵對原力。
李狂瀾伸手握住一把短刀的刀柄,正要用力,卻不知怎的忽然失了勇氣,始終不敢下手。
反倒是千夜拍拍他的肩,道:「拔吧,沒事。」
李狂瀾全身一震,如同被雷電擊醒,這才回過神來。他一咬牙,手上一點點加力,終於將刀慢慢抽了出來。
千夜微微皺眉,道:「你如果快點,我或許就不那麼疼了。」
李狂瀾一咬牙,用力將短刀拔出。短刀刀鋒已經是斑駁殘缺,只有原來一半大小,看來再在千夜體內多插一會,整個刀刃都會被腐蝕得一乾二淨。
看到刀鋒的樣子,李狂瀾也不禁怔了怔,忍不住向千夜腹部看了一眼。實在是很難想像他腹內是什麼樣子,居然能把這把品質上乘的短刀弄成這樣。
其實千夜體內流轉的燃金之血,一遇到外來異物,就會設法侵蝕消融。這是它保護肌體的一種方式。燃金之血的消蝕力極強,兩把短刃入腹時間並不長,卻已被消蝕過半。
再拔另一把刀時,李狂瀾下手就顯得流暢從容。第二把的刀鋒也是一個樣子,都是半毀狀態。李狂瀾手指彈動,連射數道冰寒原力,將千夜腹部傷口層層封住。這一式手法的細膩,實是讓人讚歎。
千夜深吸一口氣,臉上泛起暈紅,身上忽然燃起緋金火焰,將全身冰霜寒氣化去,氣息開始穩穩回升,各處傷口也開始合攏。他拍拍李狂瀾的肩,道:「走吧,我要歇會。我想他們一時半會是不敢再出城了。」
李狂瀾點了點頭,默默走在千夜身邊。兩人沒有掩飾行跡,就那樣翻山越嶺而去。他們周圍不時會出現一股城衛軍,或是獵人傭兵。這些人看到李狂瀾和千夜,無不大驚失色,蒼皇逃走,哪敢攻擊?
剛剛那一戰,千夜悍然出手劫車,逆流而上,以一已之力摧毀近半車隊,同時此次出戰的城衛軍高級軍官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奉命攔截李狂瀾的四人因禍得福,得保性命。死裡逃生之後,也就失去了求死的勇氣。四人也不管一片混亂中的城衛軍,自行逃回城去,連重傷倒地的副統領都被扔在身後。
好在副統領也是命不該絕,幾名忠心耿耿的親兵冒險把他扛了起來,一路抬回了聽潮城。
原本分佈遼闊區域、處處佈防的城衛軍,此刻就變成了一場一敗塗地的大潰退。龐大商隊還有過半車輛完好無損,卻好似被遺忘了一般,都被遺棄在路上,無人理會。
千夜和李狂瀾慢慢走向遠方,在身後留下一片充滿毀滅和恐懼的世界。
千夜忽然道:「對了,那封信是怎麼回事?」
李狂瀾沒好氣地道:「剛才看都不看你就給撕了,現在才想起來問?」
千夜笑笑道:「剛才是覺得沒必要看,現在覺得也不妨知道他想說些什麼。」
「確實是沒必要看。那封信上說,駱冰峰想要你修煉出晨曦啟明的功訣,並會以同樣等級的秘法交換。」
千夜倒是一怔,失笑道:「他倒真是想的出來。」
「也許他手上真有同樣級別的秘法,說不定對你有用。不過這應該就是他自己的主修功法。奇怪了,晨曦啟明應該與他現在修煉的功法不合才是,他要這個幹什麼?」李狂瀾也在思索。
「管他想要幹什麼,不換。」千夜拒絕得斬釘截鐵。別的不說,就算千夜真的想換,也能夠想像當駱冰峰看到兵伐訣和宋氏古卷時,會是何等反應。
李狂瀾搖頭,歎道:「可惜了。我本來還想見識一下,何種功法能夠和晨曦啟明並列呢。」
「天晴呢?有她的消息嗎?」
李狂瀾聳肩,道:「用不著擔心,她滑著呢!就是我們都死了,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可是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出現了。」千夜皺眉道。
「等她想出現的時候,自然就會出現。」李狂瀾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
此刻兩人經過一座城衛軍剛剛搭建好的臨時營地,千夜就說:「這裡應該比我那個小窩條件好得多,今晚就住這裡吧!」
營地內早就空無一人,李狂瀾自然不會拒絕睡得舒服些,就隨著千夜進了營地。
一夜悄然過去。
清晨時分,夜色尚未褪去,晨風陣陣之間,李狂瀾就翩然而去,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遠去。而千夜則補充了食水物資,又消失在茫茫荒野裡。
昨日大潰退之後的戰場,猶如烈火焚燒過後慘不忍睹的地獄,此刻,又有了影影綽綽的人影。他們大多三五成群,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一邊清理著戰場上還算有價值的東西。那些完好無損的卡車則一輛接一輛地啟動,返回聽潮城。他們極是小心,每次最多有兩三輛卡車回車,惟恐數量多了,惹怒了千夜。
千夜就在遠方看著這一幕,卻沒有出手的打算。城內派出來的都是最低層的傭兵戰士,在正規戰場上他們就是炮灰。以千夜如今的戰力和地位,沒有必要也不應該對這些人出手,因為從任何角度,他們都對千夜構不成威脅,除非是執意要冒犯和激怒千夜。
只要城內的人老實縮回去,千夜也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他真正的目標,是瑞翔和聽潮城的高層。出於某種直覺,千夜很不願意進入聽潮城,更不想接近駱冰峰居住的那座聖山。前次交手的經歷中,千夜已經察覺,駱冰峰離開聖山越遠,實力就會下降得越多。
這是場危險的遊戲,千夜是在刀鋒上行走。遊戲的關鍵就是千夜不被抓住。
直到現在依然沒有宋子寧的消息。千夜只能希望,在自己展示了實力和決心之後,聽潮城內那些人能夠有所顧忌,放下身段來談談條件。只要能把宋子寧換回來,哪怕是把整個暗火交出去,他也願意。
聽潮城內,一片肅殺,有若寒秋。
所有頭面人物再度齊聚城主府,就連瑞翔也出席在列。只是他的臉色顯得很是難看,緊閉著嘴,一言不發。也無怪他如此,他本是不想出席這個會議,卻被杜遠親自出面,半請半逼地拉了來。
眾人到齊後,議事廳側門打開,那精壯的副統領走了進來。他臉色蒼白,猶若寒霜,氣息虛浮,腹部竟然還纏著厚厚的繃帶。要知道以他此刻的原力修為,皮肉傷只要一晚功夫就可痊癒。現在已經過去許久,怎麼還是這個樣子?
更讓人驚詫的是他的眼神,茫然且無神,壓根不像是過去那個叱吒一方的強者。
杜遠雙眉緊鎖,沉聲道:「明康,你怎麼這個樣子?」
此人名為於明康,由杜遠一手提拔至副統領之位,可謂半師半友,所以杜遠對他的稱呼也和旁人不同。
聽到杜遠的聲音,於明康眼中方有些清明,自嘲地笑了笑,說:「大統領,其實我沒什麼,我就是怕了而已。」
議事廳內一片嘩然,杜遠的雙眉也緊緊鎖到一起。到了這個地步的強者大多意志堅定,戰意昂揚,若是在關鍵時刻,許多人都不懼一死。連死都不怕,那還有什麼好怕的?於明康能夠坐到副統領的位置,也是出生入死殺出來的,現在竟然親口承認怕了?
杜遠沉聲道:「明康,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的聲音如同滾滾雷音,在議事廳中迴盪,將所有喧嘩聲音全部壓下。那些將軍們這才停止鼓噪,準備看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
於明康緩緩地道:「我是真的怕了。那個千夜,他不是人,甚至不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就是冰冷的殺戮機器,唯一擅長的就是用最高效、最痛苦的辦法殺死你。當我的雙刀插入他身體的時候,我從他的眼睛裡沒有看到任何東西,甚至他的臉上連最微小的變化都沒有,連眼角都沒有顫動!就好像我那兩把刀插的不是他的身體,或者乾脆不存在一樣。」
一直沉默不語的瑞翔忽然道:「你確定他臉上沒有任何變化?」
於明康重重點頭,道:「我敢肯定,沒有,一點都沒有。從我的刀插進去,直到插到底,都沒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