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謙落地後,仍有數道散溢原力在身周飄動,就像深海中的血腥引來鯊魚,殿內法陣再次蠢蠢欲動,一蓬湛藍螢光憑空冒出,直撲那些原力氣息。他揚手劃出一道弧形,將散溢原力和湛藍螢光一起捲入袖中,身軀再次劇烈一震,竟是硬生生吃下了這一記。
皓帝和臨江王微驚,但知道張伯謙硬抗殿內法陣必有道理,立刻加大壓制,這才向前望去。
待兩人看清上座,頓時汗濕重衣。
長生王所坐之處,一點黎明本源灼灼生輝,然而以他們的眼力自可辨認出,那已是無根之木,這點本源純是個死物了。本體則口目皆閉,胸膛也沒有絲毫起伏。
長生王竟是死前還要擺他們一道!
他確如所傳,已不能全力出手,此刻小藏宮整體又被帝都王者領域壓制,只靠正殿的原力法陣,面對皓帝三人聯手,長生王不但沒有勝算,戰鬥很大可能就此終結在這個殿堂裡,不會有半點聲響傳到外界。
但是長生王本體既死,刻意凝結留下的這點黎明本源在未消散之前,仍是天王本源,若被張伯謙一拳擊中,等於兩名天王全力對拼一記。先不說封閉空間加上敵方原力法陣,天王級原力爆炸的衝擊波會讓三人受多少傷,至少皓帝和臨江王的疊加領域肯定壓制不住餘波衝出小藏宮。
最近一月,帝都可不太平,那些局部亂象還能用叛軍和黑暗種族的刺殺來解釋,小藏宮裡傳出原力爆炸是絕對壓不下去的。
不過凶險已經過去,此刻的結局方式是最好的一種結果。
皓帝鬆了口氣後,首先頂不住了,也不顧形象,直接跌坐地上,緩緩調息。一路進來他的負擔最重,始終要維持帝都王者領域對小藏宮整體壓制之勢,不能有半點鬆懈。眼下雖已塵埃落定,但他仍要堅持下去,直到徹底關閉小藏宮控制中樞。
臨江王也不扶他,就站在一邊為他護法,順便自己也調息。他的消耗不比皓帝小多少,剛才三人領域交疊,又與小藏宮法陣對殺,全靠他居中把控。
頂級強者之間很少圍毆,最大的原因就是範圍攻擊和領域絞殺不分敵我。虛空中騰挪餘地大些,相應圍殺難度也大,而在小藏宮這種地方,必須分多半心神避免誤傷。皓帝和臨江王出自同源,也要小心控制才能做到領域疊加,而張伯謙的存在簡直就是一柄上古神兵,鋒銳得咄咄逼人,敵我皆傷。
說起來,皓帝這次被迫提前發動,就是因張伯謙意外攪局,然而若沒有張伯謙在此,看小藏宮內一切佈置,就算他們最終慘勝,怕也要付出帝都動盪的代價。
此刻張伯謙負手立於大殿另一側,面色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也看不出他剛才受的反噬有多嚴重。
大殿中一片沉寂,寶座上的軀體散發著腐朽氣息,即使那點黎明本源明亮無比,也揮不去灰敗陰霾。
殿門那邊的窗戶不知怎的沒有關嚴,此時莫名地開了一條縫,陽光從縫隙中頑強地投進來,在青石地磚上劃出一道衝破黑暗的亮色。
臨江王忽然打破沉寂,問:「你們怎麼看他剛才說的話?」
長生王可說了不少話,句句誅心,分明想給他們三人種下心魔,帝王、異姓王和鎮邊藩王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也做不了一路人。而臨江王問的又是什麼意思?
皓帝並沒有反問,倒是認真想了想,答道:「人各有志。」
說完,叔侄兩人一起看向張伯謙。
「吾道即吾心,外物與我何干。」張伯謙轉身大步離去。
殿門轟然開啟,耀眼的陽光有一瞬間佔滿了全部視線。
臨江王看看光芒匝地的殿外,又回頭看看陰影裡的高座,一個舊時代已經結束,新的時代正在降臨。
他突然問身邊的帝王,「你可想過,林侯知道所有事情後會怎樣看你?」
皓帝沒有絲毫動搖,「老師還好好活著,先祖遺願也已經達成,我還有什麼可怕的?」
臨江王神情複雜地笑笑,「老師?唉,林侯有國士之節,天人之姿,只本心無物,由是無情。」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聲音低如耳語,皓帝也不知道聽清楚了沒有,抬眼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臨江王頓了頓,道:「也罷,他在一日,我就鎮邊一日。陛下,且提醒你一句,我不入帝都,但是我這邊的人來不來,我不會管。」
皓帝道:「皇叔不用擔心,帝國中興之勢已成,就是世家升閥也在情理之中,宗室壯大又有什麼問題?」
長生王一去,帝室內部權力格局,乃至皇家保留領地上都會有一串連鎖反應。門閥世家的派系變遷、權力更迭也是尋常,何況帝室這個最大的門閥呢?此事餘波必將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臨江王朝皓帝點點頭道:「我走了,不要告訴他我來過。」也不等回答,就悠然邁開步伐,轉眼融入陽光中,消失不見。
「小藏宮」裡發生的一切並不被外界所知。
當晚帝室發佈通告,長生王壽盡,以國禮下葬,這個消息在帝國臣民中有震動,卻無太大恐慌。
近年來帝國中興之說四處流傳,底層修煉出黎明原力的人口比例明顯增加,年輕人修煉速度遠超父祖,還有許多處於大瓶頸期的強者紛紛突破,帝國前兩年又剛新增一名處於盛年之期的天王,如此新老交替也是常情。
而整個帝國上層都意識到了有什麼正在改變。但是帝室不干涉門閥世家內務,門閥世家更不能介入帝王家務,除了局中人,餘者皆自覺遠離風暴中心。
很快未央宮發出一道道政令,讓人窺得龐大冰山後的一角。
內閣改組,不再設四輔命大臣,徹底結束了前朝留下的輔政體系,同時部權盡歸內閣,新設太宰一人,總領百官。討論已久的帝國軍區重新劃分事宜塵埃落定,仍設十大元帥。
然後是人事變動。
解林熙棠元帥職,由內閣首領輔命大臣改任太宰,由鎮國侯晉封鎮國公,加「帝師」銜,北府軍團盡歸國公私軍。
原張伯謙所鎮符煌、吉水、居胥大區,由涪陵侯吳亞子晉封元帥統領,博望侯世子魏破天晉封中將為輔。涪陵侯是少有的士族出身元帥,乃博望侯族弟魏柏年妻弟。如是,遠東魏氏失元帥位多年後,復而得之。
原林熙棠所鎮西陸,由趙公成上將晉封元帥統領。至此,西陸上燕雲趙氏一家獨大,鼎盛之勢與張閥並駕齊驅。原林熙棠所鎮河西走廊一分為三,就近併入相鄰戰區。
諸如此般,林林總總。
這一系列人事任命清晰地傳達出一個信號,帝國內部那場始終潛於水下的動盪終於已經過去,如今的帝室並無削藩之意。遠東魏氏或許將是第一個開啟升閥之路的上品世家,緊接著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更多。
朝堂內外以一種安靜而又尊敬的姿態接受了這一變化。
浮陸此刻處處烽火。
若自高處下望,可見三路帝國大軍如三把利刃,狠狠切入黑暗種族軍陣,砥礪前行。尤其是中路和東路攻勢,格外犀利,遠遠超過了西路。
這兩路大軍直插浮陸深處,周圍幾乎全是永夜軍隊。他們就如孤身在森林中奔行的猛虎,周圍的黑暗種族則是狼群,奔行左右,等候著猛虎虛弱的機會。
西路軍勢卻是運用得厚實,穩紮穩打,如一個巨大磨盤,不斷將前方的敵人碾碎。相比之下,反倒是這路軍勢最為紮實。
浮陸東部,地勢複雜崎嶇,天然有些易守難攻,在地面上,可見帝國部隊正在疾行,無以計數的載重卡車載著士兵,徐徐向前。道路兩側隨處可見出現故障被拋棄的卡車。而空中數艘浮空艇在低空緩行,與整個軍陣保持一致。
居中的一艘戰艦上,海密公主全身都被戰甲包裹,大半張臉為面甲所覆蓋,只有那雙燦若星辰的雙眼,以及自頭盔後灑出如瀑的長髮,提醒著人們她那傾國傾城的容貌。
偶爾會有永夜高速戰艦從雲層中穿出,試圖撲向前進中的隊伍。每當這個時候,低空處緩行的浮空戰艦就會用精準得令人膽寒的齊射驅逐不速之客。大部分永夜戰艦都會知難而退,而少數戀戰貪功的則會被帝國高速戰艦咬住,並被擊落。
在掌握了外空控制權之後,永夜戰艦只能偶爾出現偷襲騷擾。即使這樣,他們的損失也不算小。
此刻前方軍陣突然放緩速度,槍聲大作,衝在最前的裝甲戰車接連被擊中起火。前鋒戰士立刻跳下軍車,向兩翼散開,就地開始還擊。
浮空戰艦緩緩停下。
一名半身都是鮮血的少將奔入指揮艙,單膝跪地,道:「殿下,前方遇到襲擊。」
海密靜靜看了片刻,方問:「怎麼回事?」
那名少將道:「黑暗種族在前方佈置防禦陣地,他們隱蔽得很好,我方一直都沒有察覺埋伏。屬下推測,他們動用了有領域之力的強者,才能夠完美藏匿。」
「打得過去嗎?」
少將略顯猶豫,道:「他們的防禦非常完善,顯然是經營了一段時間……」
「給你多少兵你能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