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不再接續之前的話題,拿著最大的一塊金石,在手裡掂了掂,道:「改造所需,大致就是這麼多。其餘那些,就只好腆著臉收下了。」
千夜自是連道無妨,安排一整層樓給劉公公,並嚴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劉公公放下背囊,從裡面拿出一件件工具,轉眼之間就拼裝出一個精巧無比的機械工作台,他又取出好幾個工作包,每個裡面都裝著十幾至幾十件大小不一的工具,最小的工作不過髮絲大小。光是看這些工具,就知道劉公公手藝非同凡響。
劉公公道:「想要改造這兩把槍並非易事,好在這次老朽帶足了材料,三天應該足夠。不過為免意外計,請千夜大人不要遠離,這樣若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老朽也能及時通知。」
千夜道:「自當從命。」
劉公公便不再多言,拿出一塊熔煉好的不知名金屬,切下手指大小的一塊,在不過茶杯大小的熔爐中放了,催動原力,熔爐中頓時噴出青火,將那塊金屬徐徐熔化。
等了大約一刻鐘功夫,劉公公在裡面添加了幾樣材料。每樣材料不過寥寥幾粒,不過他數得極是仔細,其中一粒材料甚至切下三分之一,方才放入。這些材料最大的顆粒也不過砂粒大小,就這樣還要細分,可見這合金配方所需的精度。
又等了一刻鐘,劉公公方將爐中金屬原液倒入一個模具內。不等完全冷卻,劉公公就取出粗杯,著手打磨雕刻。只一刀下去,千夜就是眼前一亮。
千夜此刻戰技境界已是非同小可,幾式獨有劍技都隱隱具渾然天成之意,就是放到上品世家內,也會被列入核心傳承。
可他看了劉公公眼下雕刻的一刀,仍是歎為觀止。那一刀近乎渾然天成,全身上下每一絲肌肉似乎都被調動,各自協調,力量貢獻得恰到好處。在整個過程中,又沒有動一絲一毫的原力,全然是靠肉體力量而行。
在這種鑄造中,對於環境的要求極為嚴苛,若是動了原力,恐怕就會污染了材料。這是高階鍛造的常識,千夜亦略有耳聞。
然而這一刀上,劉公公附加了極大的力量,瞬間威力之強,足以切進千夜被血氣初步祭煉過的骨骼。
要知道劉公公並不長於體術,肉身十分尋常,也就比普通神將略強一點的水準,但在剎那之間,居然能迸發出堪與千夜相比的力量,若論對身體的運用,他實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千夜本以為自己武技不說達到,至少也是接近巔峰,但是此刻見了劉公公,方才發現自己實是井底之蛙,光是粗粗對比,就覺得自己至少有幾十上百處需要改進的地方。
他瞬間明白,這實際上是極好的學習機會。當下收斂全身氣息,運起血脈潛伏,力爭留出最無干擾的環境,就那樣靜靜地在旁邊看著。
在千夜氣息消失的瞬間,劉公公氣息也是微微一動,顯是內心有些震動。不過他旋即恢復,又繼續專注於手上的工作。
劉公公一絲不苟,將所有步驟一一完成,就像個在面對老師考試的學生。千夜就靜靜地看。如是許久,劉公公手中方才多出一個齒輪。
若不是親眼所見,千夜絕不會想到做個齒輪會如此大費周折。以他的眼力和手法,要想切出這樣的齒輪不過是舉手之勞,實在有些不明白劉公公為何會如此大動干戈。
劉公公知道千夜心中所想,仔細檢查過手中齒輪,滿意之後,才道:「葬心和龍泉都是天下至寶,想要融合一處,已是難上加難。老朽卻還有些野心,不光想要它們威能不墜,還要略有增強。如此一來,每個零件差上一絲半厘都不成。必須用心方可。我手上這些材料也很難找,僅比金石遜色一籌。若是浪費了哪怕一點,我也承擔不起。」
劉公公既然這樣說了,自不會有假。這還只是其中一個零件,等到全槍改造完成,所花材料還要數十倍於此。
此時看來,算上這中間的損耗,其實劉公公也沒有佔千夜多少便宜,更是提都沒提額外補償。而光是手工這一塊,一名大師級工匠的收費可是天價,若認真地算,以劉公公那妙絕天下的手法,也絕對便宜不到哪裡去。
千夜心中有點過意不去,又取出幾塊金石,劉公公卻是說什麼都不肯要。到了最後,他也明言,剛剛收下那些金石剛好夠作一件盔甲,一把短刃和一支原力槍。
這套武具不過八級,還不至於引起頂級強者的覬覦,也沒到能讓子孫後代躺在家傳寶貝上睡大覺的地步,在劉公公眼中是恰恰好的標準。
金石的好處,除了本身便是物性頂級的珍稀材料,還在於同一塊天然生成的金石若是分開,那麼彼此之間就會有奇妙的聯繫。
原本體積越大,這種內在聯繫就越強。在劉公公這等絕世匠人手中,自會將這種聯繫巧妙放大,從而打造出一整套彼此聯繫、互相共鳴,大幅增強威力的武具出來。
千夜拿出的這些金石,都是取自六臂將軍的王座,論個頭,放眼整個永夜世界,恐怕也無出其右。如此品質,自然逃不過劉公公法眼。是以他才留了千夜在旁邊觀看。
這過程貌似只是手工打造一個個零件,但是劉公公每一個動作,都等如是武道至高境界的展示,千夜光是觀摩,就能揣摩出不少道理。
武道之途,越到後面越是艱難,到了千夜目前境界,想要再進一步都是難如登天。有許多一代強者,就是卡在千夜目前的境界,終生不得寸進。而劉公公武道之精妙已可說是達到人間巔峰,對身體的運用委實是不可思議。
此刻千夜地位不同,自然而然的就從那些世家子弟中聽到了許多傳聞,不禁道:「世家傳說,言道劉公公深藏不露,乃是天王之下第一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他是真心誇讚,未料劉公公卻瞪了他一眼,神色頗為嚴厲,道:「那些無知小子,眼界見識都不夠,隨便說說也就罷了。可是連你也人云亦云,那就不對了。」
千夜聽出劉公公語氣不對,急忙請教:「還請公公指點!」
見他意態誠懇,劉公公方點了點頭,道:「你一直不在帝國,雖然熙棠是你義父,但以他當時處境想是沒有時間指點你的,最多也就是安排點伏子,給你留點人脈助力。至於承恩公,不提也罷,他天賦實在太好,即使戰場上了不少,仍是錘煉不夠,此刻論起武道境界,想必至多和你相當,也教不了你什麼。」
劉公公說到趙魏煌時,眼角微彎,隱有笑意。
千夜自也聽說了承恩公近來名聲大噪的原因,其中可說有大半是拜他所賜。只是這件事,千夜也只能將尷尬放在心底。承恩公這人死要面子,嘴上不說,暗底裡一定為千夜做了不少事。趙閥對千夜的那些支持,光憑趙君度手中的從府資源,不見得全能辦下來。
劉公公似也發覺自己態度有異,咳嗽幾聲,道:「我老了,那些沾親帶故的後生晚輩大多不成器,我這門手藝此後多半是要失傳。我見你很有悟性,不若這三天就跟著我,大體瞭解下製器手法。這三天時間,你能學多少就是多少。」
他嘴上說的是製器手藝,可實際上是武道真傳。三天時間,千夜基本能學大半,餘下的就靠自己慢慢用心體會,在實戰中磨煉。
千夜知道機會難得,此後便放下一切雜念,專心致志地觀摩劉公公的一舉一動。
劉公公又取出一塊不知名的石頭,運刀一削,就切下了薄得透明的一層。千夜認真地看,仔細揣摩,漸漸到了忘我之境。
三天時間轉瞬而逝,直到劉公公一聲叱喝,全身原力猛然爆發,如洪流般灌入工作台上的原力槍時,千夜這才驚覺,已經完工了。
劉公公氣息瞬間萎靡許多,額頭皺紋都多了幾條,白髮上的光澤也褪去少許。看著手中新生的長長原力槍,他滿目慈愛,就如同在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望可知,他對這件作品實是愛不釋手。
千夜一望而知,為了打造這把槍,劉公公竟是傷了根基,只能在心中暗歎一聲。
片刻之後,劉公公方才將槍放下,道:「當年龍泉大功告成之日,帝國舉國上下一片歡欣鼓舞,都認為千年以來,又有一把當世名槍誕生。有龍泉在手,以武祖的不世武功,必將橫掃天下。只是那一場曠世大戰,武祖以一已之力對決三位大君,於關鍵時刻龍泉竟承受不住武祖的霸道原力,當場損壞,武祖不得不退走,自此與永夜又成拉鋸之勢。」
千夜道:「當年武祖以一敵三,還能重創其中兩位,全身而退,實是難以想像!」
劉公公緩道:「不光武祖以一敵三,龍泉也是以一敵三,當時那三位大君,可是分別執著破碎流年,深黯祝福,還有魂切。」
「魂切?」
「你要留意魂切,它將是這把槍的宿敵。」劉公公將剛剛製成的槍交到千夜手裡。未等千夜細看,劉公公忽然道:「你知道,當日龍泉為何會損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