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千夜,而是另一個……有趣的對手。」羅勒說到一半,忽然含糊其辭。
房間裡幾人同時將奇怪的目光投向他,羅勒明顯吃虧的情況下,還覺得對手有趣?蛛魔什麼時候這麼有情趣了?
米尼克大公道:「在這片區域,除了千夜,還有能夠讓您這麼狼狽的強者?如果真有的話,那麼似乎普瑞特蒂克殿下最近對命運的觀察也不那麼準了。」
洛薩哼了一聲,道:「我們無意懷疑大師對命運的洞察,但也不會容許有人質疑我族的武勇。」
普瑞特蒂克淡淡道:「無論千夜還是夜瞳,追尋他們的命運軌跡都是十分困難,即使是我,看到的也模糊不清。特別現在,我必須得將更多注意力放到夜瞳那邊。」
房間裡靜了一剎那,洛薩斂去所有表情,保持了沉默。一名魔裔大巫師突然謙遜起來,可不是好事。
米尼克卻是微微動容,道:「殿下,陛下的旨意似乎……」
普瑞特蒂克道:「陛下的旨意我很清楚,只是現在,我隱隱有種感覺,夜瞳牽動的命運並不比千夜小,甚至還有過之。」
米尼克更是動容,「她那邊不是有索薩大君追下去了嗎?」
普瑞特蒂克搖了搖頭,而洛薩則是不客氣地道:「他能失敗一次,就能失敗第二次。」
普瑞特蒂克抬了抬手,房間裡就安靜下來,連洛薩也住口不言。永夜議會的首席預言師本就應該得到尊重,尤其普瑞特蒂克是特殊的,他覺醒的第一個始祖天賦可是強大的戰鬥天賦,在沒有直接利益衝突的情況下,哪怕黑暗大君們也要給他幾分面子。
「還是說說戰況吧。」普瑞特蒂克道:「我們先來看看千夜那邊怎麼樣,再聽聽羅勒閣下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佩德羅道:「我在搜索之際,被他出手偷襲,起始就落在下風。」
米尼克雙眉緊鎖,道:「他連你都能偷襲?」
「沒錯,我毫無察覺。」
米尼克吐了口氣,道:「如果你都不能發現,那換了我更加不行。還好,是你先遇到的他。」
這話倒並無貶損之意,米尼克戰力不遜於佩德羅,可身體強悍程度卻是遠遜,如果被千夜偷襲得手,恐怕一擊就要受傷不輕。佩德羅看似粗豪,實際上感知極為敏銳,又有哨蛛作為輔助,野外搜索殲滅戰的能力放眼整個永夜,也是頂尖。
普瑞特蒂克輕敲扶手,道:「不過,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擊敗佩德羅大公,那個千夜,難道已是親王?」
佩德羅道:「從血脈力量看,他還差一點突破大公,只差最後一點。」
米尼克臉色有些難看,「也就是說,你是敗在一個公爵手上?」
「就是如此。」佩德羅並無羞愧之意。
洛薩緩道:「佩德羅的戰力如何,議會和蛛後都很清楚,他擊敗過好幾位大公,甚至還能用出正面抗衡親王的秘技。佩德羅,你能告訴普瑞特蒂克大師,這一戰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佩德羅道:「我想,我在千夜身上看到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原力,它……應該是位於永夜與黎明之間,但卻又不完全是。由它形成的領域,威力極為恐怖。我所體會到的,就有重壓和湮滅領域兩個能力。而以這兩項的威能論,已經不在任何大君的領域之下。」
「任何大君?」米尼克追問了一句。
「任何。」佩德羅十分肯定。
米尼克臉色變幻不定,片刻後方道:「這樣的話,也許我們之前的計劃需要調整了。」
「我們需要集結更多的強者,或者,有更清晰的方向。」佩德羅道。
普瑞特蒂克搖了搖頭,道:「單憑我一人之力,目前無法突破千夜身上那道保護罩或者是其它什麼特殊的東西。」
眾人神色皆是一凜,普瑞特蒂克和大多數預言師不同的是,他說話十分坦率直接,從不故弄玄虛,他說不行,就是不行。這點上大家都不會對普瑞特蒂克的判斷有什麼異議,過往也偶然會出現這種命運無法窺探的人物,兩大陣營都有,甚至不全是高階強者。
而米尼克卻聽出一點可能性,問道:「若調動議會直屬術師團呢?」
普瑞特蒂克道:「那是不可能的。」
「難道,計劃已經啟動了?」洛薩問。
普瑞特蒂克點了點頭,「很快就不是秘密了,說了也沒什麼。」
討論到這裡,似乎在千夜身上已經沒有更多話題,眾人將目光轉向羅勒。然而這位年輕的公爵不知道在剛才的短短時間裡想法發生了什麼變化,突然執拗地不肯說遇到了什麼樣的敵人,只是堅持著要立刻離開,返回蛛魔的大本營。
這已經有些形同於臨陣脫逃,米尼克的臉色自然不會好看。
可羅勒如今是蛛魔年輕一代的王者,未來有希望登臨大督軍的天才。在蛛魔一族的地位,還要在佩德羅之上。總不能對他用強,逼他吐露戰況。這樣的話,哪怕洛薩由於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以致於臉色十分難看,也不會坐視羅勒被魔裔收拾了。
一番爭執僵持後,羅勒忽道:「實際上,我的遭遇僅僅是我族族內事務,我很願意向大督軍報告,只是我覺得那和普瑞特蒂克大師和米尼克閣下關係不大。」
不等米尼克發怒,普瑞特蒂克已經站了起來,淡淡道:「那就很簡單了,這裡留給你們商量吧。米尼克,我們走。」
普瑞特蒂克與羅勒擦身而過的時候,忽然一駐足,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情緒,羅勒甚至感覺不到任何威壓,然而站在一旁的洛薩卻是皺了皺眉。
等兩人離開,洛薩緩緩地道:「羅勒,希望你能夠給我一個很好的解釋。在議會的新秩序中,魔裔畢竟是真正的掌控者,而在這個秩序中,普瑞特蒂克大師的權柄可能比你想像的更重。況且在覺醒預言師天賦前,他已經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強者。平白無故得罪他有意義嗎?恐怕蛛後都會收回不少對你的寵愛。」
羅勒正色道:「我也不想把局面弄得這麼難看,只是我剛剛突然意識到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個消息,或者說,至少等我們自己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前。我遇到的敵人……是我們的族人。」
「不可能!」佩德羅首先反對,「除了我和洛薩陛下之外,能夠擊敗你的族人,都不在這裡。」
羅勒深吸一口氣,道:「她並不是我們知道的任何一個強者,實際上,她才剛剛度過最初的生長期。」
「不可能!」這一次是洛薩。
「洛薩陛下,您知道我的能力,在這方面絕不會看錯的。」
羅勒有一項血脈能力是對同族有本能的洞察力,除非是洛薩這樣的大君,否則其它蛛魔在他面前基本沒什麼秘密可言。也正因為這一能力出現後,羅勒就被視為未來的王者,蛛後左右位置的天然繼承人,哪怕他的血脈純度並沒有到碾壓一切的地步,也不是蛛後的後裔。
「剛剛度過第一階段的生長期,就有擊敗公爵的能力……」佩德羅喃喃道,神情依然很飄忽。
蛛魔第一階段的生長期,就相當於人族的嬰兒期,一般以沉醒了足夠的智慧而視為結束。此後還有第二和第三階段的生長期,相當於兒童和少年,在這兩個階段,蛛魔會先強化身體,當身體基本生長完成,就進入第三階段,覺醒天賦血脈能力。
也就是說,羅勒這次戰敗,相當於一個人族成年強者,被剛剛會說話的嬰兒擊敗。
洛薩忽然一驚,道:「你剛才說的是……她?」
「沒錯,就是她!」
這位蛛魔大督軍遽然動容,與佩德羅交換了一個眼神,道:「難道,蛛後的繼任者終於出現了?」
「希望如此!」佩德羅眼中也顯出狂熱。
若當真如此,他們就能理解羅勒為何拼著將局面弄得這麼難看,也不肯讓魔裔知道這個消息了。
在蛛魔一族中,真正頂級的血脈只會在母體身上覺醒。無論佩德羅抑或其它蛛魔大公親王,成就大君就是極限。羅勒哪怕再受蛛後寵愛,極限也就是比洛薩再強一籌,本質上依舊屬於大君。
在蛛魔一族的極頂,只能是一位蛛後。
羅勒又搖頭,「不,她不是蛛後的血脈,而是一種全新的,沒有出現過的血脈。如果一定要形容,我更覺得,她像是蛛後和夜之女王的合體。」
「怎麼可能?!」這句話,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出現了。
羅勒苦笑,「在沒有親眼見到她之前,我也不相信。」
洛薩道:「把你遇到她的經過,從頭到尾再說一遍,一個字也不要遺漏。」
羅勒點頭,詳細講述了戰鬥的全過程,包括自己那些丟人的細節也沒有隱瞞。
聽完之後,洛薩和佩德羅面面相覷,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片刻之後,洛薩道:「這件事非常重要,甚至還要超過對千夜的追捕。」
佩德羅也道:「如果聖山之上,蛛後身邊能夠出現新的蛛後,那麼在新世界的秩序中,應該由我族站在核心。」
洛薩也點頭,望向羅勒,一臉嚴肅地道:「這件事的重要性,我想你也很清楚。你能夠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嗎?」
「我以先祖和血脈的名義起誓,絕對沒有看錯。」
洛薩當即下了決心,道:「我們必須把她帶回聖殿,同時不能讓魔裔知道此事。佩德羅,你去聖殿報告此事,請蛛後派遣化身或至少是降下投影。而我,會在這裡拖住普瑞特蒂克和米尼克。而羅勒,你的責任是穩住她,等候聖殿的消息,別讓她跑得不見蹤影。」
羅勒一怔,「我怎麼穩住她?」
洛薩道:「你剛才說,她對於財富有天生的癡迷,既然如此,就多讓她搶幾次。我手上還有幾套珍藏的盔甲,佩德羅,你也拿兩套出來,交給羅勒,這樣他可以多被搶幾次。」
羅勒哭笑不得,道:「為什麼一定是我?」
「因為她對你沒有戒心。」
洛薩說得和顏悅色,可是羅勒卻聽得很不是滋味。
什麼叫沒有戒心?不就是因為羅勒打不過她嘛!可是上次戰鬥,羅勒發現她的蛛魔血脈後,不敢用大威力的秘法,才被小朱姬壓著打。真要是生死相搏,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
「也許,應該換個人選。我想其他公爵,也不會讓她產生戒心的。公爵不行,榮耀侯爵也可以。」羅勒還想要掙扎一下。
洛薩立刻堵死了他的希望:「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在蛛後決定之前,她的存在,只能我們三個知道。普瑞特蒂克可不傻,我剛才感覺得到,他在探察你,不過你是王者血脈,而那小傢伙如果真是新蛛後,你們兩個的命運軌跡疊加,至少不會被一眼看穿,隨便換個公爵恐怕逃不過普瑞特蒂克的眼睛。」
佩德羅則道:「剛才普瑞特蒂克好像說過他的注意力分了大半在夜瞳身上,所以千萬不能讓他再來關注我們,唉,魔裔肯定已經起疑,只是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們怎麼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猜到。說實話,我在普瑞特蒂克面前都不自在,還能換誰來?」
羅勒長歎一聲,終於放棄了掙扎。
然而要穩住小朱姬,可不僅僅是一些財物而已。當然,洛薩和佩德羅的私藏,哪怕是墊底的東西,也全都是頂級品質。
羅勒相信,以那個小財迷的鼻子,絕對不會聞不出來。洛薩和佩德羅付出的是財富,而羅勒,則要付出其它東西。比如說健康的心理。
朱姬那小財迷搶劫的時候,下手沒輕沒重的,就算皮糙肉厚如羅勒,也會給打得頭暈眼花。多來幾次,羅勒都懷疑自己會不會有陰影。
然而,誰叫他自己將此事做得粗糙無比呢?此刻就得自己付出代價,承擔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