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情

深淵之龍大驚,它無暇理會格利高裡,掉頭向風月撲去。本來風月已經是奄奄一息,但現在能量又開始緩緩恢復了。這種能量恢復的速度雖然不快,但是仍然令深淵之龍感到無比的震驚。

在戰鬥中還能不住恢復力量,這可是它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

如果雙方力量、技巧都相當的話,那麼戰鬥的結果毫無疑問將會是能夠恢復力量的一方獲勝。特別是當力量到了君王級別時,在力量控制相差無幾的情況下,微小的力量差別有時就能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而現在的風月不光擁有壓倒一切的力量控制,還能夠自我恢復力量!就算她的力量始終停留在君王層面上,那在死亡世界中也是無敵的存在了。

風月冷冷一笑,身影一隱一現,瞬間退後數米,堪堪讓過了深淵之龍的一爪。

深淵之龍知道現在的風月仍然非常的虛弱,力量甚至還不如自己的幾個強力手下,速度也較君王們記憶中慢了不少。然而以往君王們與風月戰鬥時,她的速度雖然迅捷無倫,但君王們總還能判斷出她移動的軌跡,每位君王都擁有克制她高速的辦法。

此刻風月速度雖然慢了,然而她所有的動作再也無從捉摸。

深淵之龍每一下撲擊,風月都僅僅以數米的距離避過,一雙銀眸帶著隱隱的不屑看著深淵之龍。深淵之龍整個身軀長達數十米,似乎它略略一個翻滾,就能將與它保持極近距離的風月給壓扁。讓深淵之龍心寒的是,無論它如何努力,這數米的距離始終如一,就如亙古就已存在的鴻溝,不曾加寬,也未收窄。

不知為什麼,深淵之龍忽然覺得,它面對的風月已經完完全全地變成了一個新的存在。

虛弱的格利高裡早已經被深淵之龍劇烈的動作甩脫,向遠方墜落。

風月,應該說威娜,忽然飄飛向後,轉眼與深淵之龍拉開了數百米的距離。

她伸手虛空一抓,死神鐮刀就出現在右手之中。看到手中的死神鐮刀,威娜不由得愣了一下,明顯非常不適應這件武器。

一道乳白色的火焰自她手心燃起,轉眼之間燃遍了整個死神鐮刀,夾帶著青色華麗花紋的深黑被一掃而空,轉變成裝飾著金色花枝的乳白色。巨大的刀刃也被瞬間拉直,變成了一米多長的巨大淡金色槍尖。三支閃電形的細刃自槍尖上分離、並伸展開來,它們原來掩蓋住的地方並不是金色實體的槍尖,而是一片虛無的空洞。空洞後面似是通向另一個廣闊的黑暗空間,完全看不到一絲的光亮。

威娜手輕輕一抖,華麗的長槍槍尖上三支細刃亮起了蔚藍色的電弧,不住有細小的雷光球游離出來。

深淵之龍知道最後的時刻已經到來了。

雖然風月現在的力量遠不如它,但它本能地知道勝利絕不可能屬於自己。

在這最後的關頭,如果君王們不是本能地選擇了逃避求生,而是傾巢而出與風月決一死戰的話,那麼剛剛忽然失去抵抗能力的風月早已經變成了死亡世界的一縷塵埃。就算風月的力量完整無缺,剩餘的五位君王聯合起來,也不是全無戰勝的機會。可是誰又料想得到風月竟然會自己把火焰戰車給毀了呢?

火焰戰車駕御在風月手中的話,君王們是絕無半點機會的。

此刻直接面對著風月,深淵之龍突然覺得即使沉睡,君王們也未見得能逃得出風月的追蹤。巫妖艾爾格拉的魔法曾使君王們數次躲過了天界巡狩者的雙眼,但能遮蔽住風月的銀眸嗎?

君王的第一法則維持了形式上的尊嚴,卻放棄了真正的尊嚴。

深淵之龍放下了心中的感慨,一種全新的感覺自心底油然而生。它清楚地感覺到了風月的強大,近乎無敵的強大。但深淵之龍已經忘記了什麼是恐懼和絕望,它只想戰鬥。

抱定了必死之心的深淵之龍驚天動地地咆哮一聲,帶著漫天的烈風和深灰色龍息向威娜撲來!

威娜手中的獄雷戰槍緩緩揮向了深淵之龍。

隨著獄雷槍的揮動,一個徑達百米、閃動著淡淡光華的光球迎向了深淵之龍。

深淵之龍巨大的身體忽然重了數倍,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沉。

這是深淵之龍非常熟悉的重力攻擊。它奮力振翼,一邊與突然增加的重力對抗,一邊速度不變地向威娜撲來。

威娜輕輕哼了一聲,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加在深淵之龍身上的重力忽然消失了!它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整個身體沖天而起,自威娜頭上掠過。

突然之間,重力又回到深淵之龍的身上。但這一次不再是數倍的重力,而是數十倍的重力!

深淵之龍狂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下墜近千米,這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身體。

重力再一次增強了,可是方向變成了向上!

罡風呼嘯聲中,完全失去了控制的深淵之龍轉眼之間就衝入了鉛色的濃雲中。濃密的鉛雲一陣翻湧,深淵之龍再一次落了下來,這一回,它龐大的身軀則在不住變換著方向的引力下瘋狂地旋轉著。

在威娜的冷笑中,深淵之龍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在忽隱忽現、忽強忽弱,變幻不定的強大引力下,在空中滾動翻飛,全無反抗甚至是逃跑之力。

就在這短短的數分鐘中,威娜的力量已經恢復到了風月原本身為君王時的力量。但她的力量也就停在這裡,不再增長了。

威娜清喝了一聲!

深淵之龍身上的引力忽然完全消失了。但它仍然在上下翻滾了數十圈之後,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身體。

這個時候,威娜真正的攻擊已經到了……

始終罩定了深淵之龍的光球中忽然充斥了數百道引力,這些引力不光強弱方向各不相同,還在不住地交錯變化著。

剎那之間,深淵之龍的左翼被牽引向上,右翼則沉向下方,頸項不住拉伸,頭顱被壓向身體,而巨尾則在十數道引力的撕扯不住地顫動!

深淵之龍痛苦地咆哮起來。

然而真正致命的則是在它體內翻滾不休的引力球,上百道強勁的引力片刻之間就將深淵之龍體內脆弱的結構給絞得粉碎。

威娜白皙如雪的左手在虛空中狠狠一握!她方圓千米之內的景物都奇異地扭曲著。

瞬息之間,深淵之龍身上所有的引力都同時指向了它身體內中心的一點。它的身體結構本就被不住變幻的引力絞得非常脆弱,現在在強大引力的收束下,深淵之龍的巨大軀體竟然一點一點地縮小,轉眼之間就整整小了一圈!

看著如今從頭至尾只有不到五十米的深淵之龍,威娜忽然停下了所有的攻擊。但是戰鬥已經結束了。重傷無力的深淵之龍僅能將自己勉強浮在空中而已。現在它就算想逃,也絕不可能逃出威娜的手心。

何況它也不會逃。

「卑微的背逆者啊……」威娜的聲音變得無比的溫柔,「如果不是你愚蠢的行為,我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尷尬,甚至於連身體的控制權都不完整。我很憤怒,非常的憤怒……所以你不會馬上毀滅的。我聽說你們這些連提升力量都不敢的懦弱者卻很講究尊嚴。我們還有二十二分鐘,我會給你充分的機會展示尊嚴的……」

威娜手中的獄雷槍不住伸展,越變越大,到了最後竟然伸展成了一把三十米長、徑粗一米的恐怖兵器。只有威娜手握的那一米槍身仍然維持原狀。

威娜那嬌嬌小小的身軀,現在看起來簡直就是掛在巨槍上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裝飾物而已。

然而形狀、大小甚至是重量都無足輕重,惟有力量才是絕對的。

威娜正在展示著這個真理。她看起來無比嬌小的身體凝立在空中,長達三十米的巨槍帶著尖嘯的烈風狠狠地砸在了深淵之龍的身上,將它如流星般自空擊落!

這是一場詭異的戰鬥,或者說,毆打,再準確一點,是虐殺。

威娜柔柔弱弱的身體是如此的纖小,她握在手裡的槍身與前端粗達一米的巨大槍身相比細得似乎隨時都會斷裂。同樣的,三十米長的巨槍和深淵之龍五十米的身軀比起來也並不突出。

然而巨槍揮舞在威娜手中,就如全無重量,閃電般不住抽擊在深淵之龍的身上,在轟雷般的鳴響中,將它擊得在空中上下翻滾,腐肉四下紛飛。

威娜嘴角若有若無的微笑越來越歡暢了……

「十,九……」風月終於開始倒數。

威娜哼了一聲,獄雷槍回復了原型,隨後左手前伸,轉眼之間在身前凝成了一個超過十米的巨大的、當中燃燒著熊熊聖焰的光球。

在風月的倒數聲中,焰球徐徐飛向被抽擊得只餘一副骨架的深淵之龍,洶湧的聖焰摧枯拉朽般將它徹底地焚化。

風月的倒數正好結束。

死亡世界也平靜了下來。

在鉛雲和山峰之間,一時除了呼嘯的烈風,只有風月迎風而立。

風月左眼的金色十字暗淡了下去,轉換成金色的無頭天使像。

「主人……救我……」一絲微弱的精神波動在空中飄蕩著。

風月虛空一招,只剩下小半個破破爛爛身體的骨龍從遠處飛了過來,停在了風月的面前。

格利高裡鬆了一口氣,這一次,看來命是又撿回來了。它心情一佳,就準備拍上幾記馬屁。然而看到風月右眼的金色十字星,骨龍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惡寒,口張了一張,幾句馬屁就在口邊滾動,卻怎麼也出不了口。

風月恢復了全無表情的面容,她右手在空中一抓,獄雷槍就出現在手中。

看到獄雷槍,風月也愣了一下。

一抹黑焰自風月的手中不住擴散,瞬息之間獄雷槍再次變成了帶著亮麗青色花紋的深黑色。槍尖也硬生生的被扭曲延展,重新回復成死神鐮刀的巨大刀鋒。

風月死神鐮刀一揮,仍在腐蝕著骨龍身體的大片灰霧立刻被黑色火焰驅逐得乾乾淨淨。

她不急不忙,慢慢修補起骨龍的身體來。

「風月,這就是你的手下?」

「是的。」

「身體強度不夠,攻擊手段單一,而且攻擊方式和靈魂屬性並不相配……嗯,從靈魂傳承上看,前世是一頭魔龍,很弱的魔龍。你真有眼光,風月。」威娜嘲諷著。

風月淡淡地答道:「威娜,你僅僅用了同樣的、甚至是更弱的力量,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徹底』地擊敗了深淵之龍。特別是最後的戰鬥很『華麗』。你真有威嚴,威娜。」

「風月,雖然整個神之本源都由你控制著,這具身體的絕大多數時間也屬於你。可是只要我想,就可以絕對控制這具身體!時間雖然不長,但已經足夠我做許多事了。你最好不要激怒我。」威娜冷冷地道。

「如果你做了『很多』事,」風月一邊修補著格利高裡,一邊淡淡答道:「那我就毀掉這個身體。你已經失去了對神之本源的控制,會立刻進入沉睡的。」

「如果你敢這麼做,在我沉睡之前,我會先抹去羅格的一切存在痕跡!也許我應該讓你對信仰風暴的威力有更多一點的瞭解。」

「那我會先毀去神之本源的。」

意識之海中的威娜冷笑了一下,右手伸到了風月的面前,她纖長的五指指尖處都有一根細細的金色絲線,一根連在風月身上,四根通向了虛無的天際。

「風月,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在那個世界裡的四個座標。我知道你的速度很快,要不要來賭一下,看看你能不能搶在我毀滅這四個座標前先摧毀神之本源?」

風月突然一指向其中的一根金色絲線點去,威娜只是冷笑,任由她的指尖點上那根金色絲線。

風月的指尖自金線中穿過,但金線依然故我,全然不受影響,就如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位面一樣。實際上,風月在指尖觸到金色絲線的一瞬間就已經知道,這道金色絲線的確在意識之海中,但是是以一種她全無瞭解的方式存在著。

「那就……」風月猶豫了一下,但轉眼之間眼神就恢復了平靜:「一起毀滅吧。」

風月和威娜對視著,良久、良久……

金色的湖泊再一次凝固了。

威娜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來,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柔聲道:「風月,我的確是把神之本源的控制權交給了你,可是……」

一股無可匹敵的大力自天而降,猛然將風月砸入了金湖!威娜的身影則在風月原先的位置出現。

她這才將下半句話說完:「……我就不能再搶回來嗎?」

威娜厲嘯一聲,左手向上一招,金色湖泊再次沸騰了,一道巨浪沖天而起,將風月的身體自湖底帶了上來。威娜右手一張,風月自己飛了過來,修長的脖頸落入了威娜的五指之中……

格利高裡新身體的骨架已經搭建好了,四片薄翼也雛形初具。現在整個身體仍然無法自如運用,還有待於風月進一步強化,但骨龍已經興奮得快要嚎叫了。

雖然深淵之龍已經煙消雲散了,但風月將駕火焰戰車的聖焰獨角獸的殘骸都找了出來,藉以搭建出了骨龍的基本框架。雖然現在仍然不知道新身體將會有什麼樣的新能力,但肯定不會一般。

這顯然就是主人對它忠誠的獎賞了。

骨龍興奮的微微顫抖,它很想很想拚命地嚎叫幾聲,至少也要拍上幾百句馬屁,其中自然包括了它新想出來的數種新鮮馬屁。但不知為什麼,只要一看到風月右眼中的金色十字星,格利高裡就全身僵硬,意識會在瞬間陷入空白,連一點精神波動都放不出來。

高傲的、出身魔龍的格利高裡大人自然不會承認,它已經被嚇傻了。

數百馬屁在骨龍意識裡不住翻湧,卻無論如何也拍不出來,這當中的難過實在是無法言喻,格利高裡一時恨不得用剛剛修補好的頭骨去撞山峰。

反正也撞不壞。

風月的修補工作突然停止了,她只是靜靜地立著,眼中的金色十字星和無頭天使像都消失了。

在嚎叫聲中,格利高裡從空中墜落。它身體尚未完成,還無力獨自浮空。

格利高裡不知道風月身上又發生了什麼,但它知道,恐怕一時半會之內主人是顧不上自己了。好在剛剛主人大發神威毀滅了深淵之龍,其它的君王們想必再也沒有膽子在附近出沒了。要不然這時候再跳出一個君王來,那一切可就全完了。

當羅格從冥想中醒來時,早已是月過中天。

同這些天來任何一次冥想一樣,這一回他仍然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慌意亂從魔法世界中召喚回來。

他歎了一口氣,推門出了冥想室。

清冷的月光從寬大的窗戶中靜靜悄地灑落在房間中,將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銀色。

窗外一片靜謐。

粼粼的湖面反射著銀色的月光,顯得神秘、美麗,略帶一點傷感。

窗前的羅格略略苦笑了一下,這段時間總是莫名其妙的驚慌,現在竟然還會感到傷感,難道自己的心,真的變軟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都排除出去,終於平靜了下來。在羅格的意識裡,一切憂鬱和感傷都是很奢侈的事,他完全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揮霍。

羅格向浴室走去。

夜還很長,他準備洗個澡後,再去鑽研一下黑水晶中的魔界法術。傀儡咒法如果能夠運用自如,再與他以精神力驅動的瞬發魔法相結合,哪怕僅僅是使用低階魔法,也絕不是一般人抵擋得了的。

浴室門口已經站了一個侍女,正將浴巾和羅格應換的衣服放在浴室門口。

羅格一怔,再有幾個小時天就亮了。這個時候,除了守夜的精靈衛兵,其它人早就在夢鄉多時了,怎麼這個精靈還在這裡?而且彷彿知道自己要在這個時候沐浴一樣,將衣物和浴巾送了過來?

羅格不動聲色之間,雙眼已經變成了銀色。

精靈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轉身正要離開,猛然看到身後的羅格,嚇得低低地驚呼了一聲。

羅格仔細打量著她。

這個精靈女孩身材高挑,比一般的精靈要高了些,容顏十分秀麗,在精靈中算是頗為出眾的。不過羅格身邊多得是精靈族中真正的美麗女子,這個精靈侍女相比之下,顯得暗淡無光。更不要說和絕色的風蝶、安德羅妮或者是芙蘿婭相比了。

羅格一雙銀色的眼睛仔細地掃瞄著她的身體。

這個年輕的精靈女孩子武技如何還不清楚,不過鬥氣只有區區十級。也許在同齡的精靈女子當中算是不錯的了,可是也絕對和天才二字無緣。當年的阿佳妮年紀比她大不了多少,就已經成為十二級的守護武士了。

羅格放下心來。就算自己全無防備,這個手無寸鐵的精靈女孩兒也絕對害不死自己。說到下毒,如果藥性不是猛烈得能夠毒倒一頭龍,那麼羅格全當是調味品。

沐浴在清冷月光下的精靈女孩兒站著,看著羅格。

看著她清澈的眼睛,羅格心裡忽然微微一動,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艾菲兒。」

「你怎麼知道我要在這個時候洗澡?」

「羅格大人這幾晚大致這個時間都會從冥想室中出來,沐浴之後再去鑽研魔法的。所以我今晚預先做了準備。」

「嗯?」羅格有了些興趣,「真沒想到,你這麼有心。你是什麼時候調到神使殿的?」

「羅格大人回到神諭之城那天,我就負責照料您的日常起居了。」

羅格眉頭略皺,思索著道:「我怎麼沒有印象……」

「大人每日繁忙,又看慣了風蝶、芙蘿婭小姐,對我們這些侍女自然不會留意的。」

羅格失笑。這個精靈女孩看來很有意思,面對自己從從容容的,就像相識已久,全無其它精靈對待自己的盲從或者是尊敬。在說到風蝶和芙蘿婭時,也像在述說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全無嫉妒、羨慕甚至取笑或者是羞澀。

羅格忽然想逗逗這個精靈女孩兒。

羅格微笑著走近,看著她清澈的眼睛道:「艾菲兒,既然你這麼盡心,那一會你願不願意……」

「願意。」

女孩兒清脆的回答讓羅格大吃了一驚。他仔細地看著精靈女孩兒的眼睛,那裡面沒有慾望、沒有野心,沒有任何東西,只有一片清澈。

羅格哈哈一笑,打橫抱起了艾菲兒,大步走進了浴室。

天色微明的時候,羅格終於走出了浴室。

艾菲兒細細的眉毛緊緊地皺著,濕漉漉的金髮貼在額頭,一排雪白的細牙死死地咬著下唇,右手抓著羅格的胳膊,一步一步地跟著挪了出來。

羅格似笑非笑地看著頑強地要求自己行走的艾菲兒,不懷好意地道:「這幾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呵呵。」

艾菲兒搖頭咬牙道:「不。」

她鬆開了手,身體立刻晃了一下,小臉變得煞白,不得不改口道:「……那就休息半天好了。」

羅格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多日來的陰翳一掃而空。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道:「艾菲兒,你的房間在哪裡?我把你送回去吧。」

艾菲兒堅決地推開了羅格的手,道:「我回得去。現在該是您鑽研魔法的時間了。」

艾菲兒的回答再出羅格意料之外,他看著精靈女孩兒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門口。

離開之前,艾菲兒忽然回頭,深深、深深地,望了羅格一眼。

那雙清澈的眼睛中,似是蘊含了無盡的傾訴。

羅格一時呆住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而艾菲兒,早已經離開了。

在死亡世界的荒原上,格利高裡正無聊之極地在地上轉著圈子。

它偶爾會拍動四片薄翼,在空中飛上短短的十餘米,然後就不得不落回地上。骨龍已經好久沒有體會靠自己的四爪在地上爬行的滋味了。

它的身體遠遠沒到完成的狀態,就是能夠飛行的這短短距離,也是它發揮全部才智、靠自己的力量對身體進行了完善的結果。格利高裡這才知道想要改進一下身體是多麼的困難,雖然風月已經為它搭建好了所有的框架,這等如給格利高裡指出了前進的方向和所有的注意事項。但就是這一點點細微的改進,也幾乎是在骨龍近乎絕望的時候才有所突破的。

格利高裡不得不承認,除了馬屁之外,也許它在其它方面並不總是一個天才。

骨龍仰頭向天,極力向高空中望去。在它目力不能及的高處,風月仍然靜靜地立在那裡。除了等待,格利高裡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了。方圓幾十公里內,完全感覺不到任何不死生物的氣息,從最強悍的毀滅騎士王到最低等的骷髏,什麼都沒有。

骨龍只能寂寞地獨自等待。

現在的死亡世界冷清了許多,經歷過數場浩劫之後,存留下來的不死生物也許十中無一。

只有風仍在呼嘯著。

一陣強風襲過,風月的黑髮忽然隨風飄揚,人也隨即被風吹走。

但隨即她就穩住了身體,黑髮再一次筆直垂下,眼中的金色十字星和無頭天使像漸漸亮起。

意識之海中,金色的湖水已經完全凝結了,時不時會有一大團金色霧氣猛然噴出,消散在虛空之中。

風月和威娜仍在對峙著,但誰都不再動手了。

神之本源的力量被她們兩個無休無止地抽取,現在已經處在非常危險的不穩定狀態。若是再打下去,就會真的一起毀滅了。

威娜恨恨地看著風月。

在意識之海的兩次戰鬥中,威娜都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攻不破風月意識上最後一道防線。每一次看到那雙寧定的銀眸,威娜心中就會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

但神之本源已經處在了毀滅的邊緣,雖然威娜極不情願,仍不得不停止了戰鬥。風月自然也不會將戰鬥繼續下去。

凝結的金色湖水又緩緩地化開了,再也沒有金霧從湖中噴出。

剛剛還狼狽萬分的風月和威娜也恢復了從容。

威娜反反覆覆地檢索著神之本源中的記憶,試圖知道為什麼她無論如何也攻不破風月最後的意識防線。

既然暫時無法依靠戰鬥奪回神之本源的控制權,威娜決定另想他法。

「風月,我剛才毀滅深淵之龍的時候,你看清我是如何運用重力控制的嗎?」

「當然。」風月淡淡答道。

威娜微微一笑,道:「那麼你現在能夠這樣運用重力控制嗎?」

風月眉頭微皺,答道:「完全不能。」

「我可以自如檢索你的記憶,能夠運用你所有的攻擊手法,但是你呢,對我瞭解多少?信仰風暴是什麼?空間游離又是什麼?我的記憶中有些什麼?光天使的使命、本質和特點都有哪些?」

這一次風月沒有回答。

威娜也不打算等她回答,自顧自地說道:「風月,你僅僅是依靠著本能在成長,成長的時間還太短了些。對於神之本源,你一無所知,也完全不會運用。對於屬於我們共同的記憶和經歷,你也是一片空白。」

「說重點。」

威娜忽然反問道:「風月,如果我們不是同樣依靠神之本源存在,而是各自擁有自己的身體,就算我們力量相當,你覺得需要幾個風月才能戰勝我?」

風月眉頭緊皺,冷冷地回答:「二……不,三個。」

威娜傲然一笑,道:「風月,你很誠實。我們在對戰鬥的理解上,有不可彌補的差距。那為什麼這兩次戰鬥我都無法擊散你最後的意識壁壘呢?」

風月靜靜地等著,她知道威娜一定會給她答案的。

「那是因為你……」威娜望著風月,一字一頓地道:

「根本沒有感情!」

風月眼中的光芒忽然微微地跳動了一下。這一絲波動已經被威娜收在眼裡,她不準備給風月任何喘息的機會,繼續道:

「神在現有天使體系之外,再次創造光天使的目的,是為了能夠迅速適應不同位面的戰鬥環境。我們是神手中的劍。不受任何情感的影響,是作為強大兵器的基本要求。我們擁有在不同環境下選擇最佳戰鬥方式的本能,但情感不光會影響我們的判斷力,也會使我們的意志產生動搖。雖然你未能繼承神之本源的能力,但你同樣會受惠於神之本源的戰鬥本能。所以你選擇對抗到底,不是因為你想同歸於盡,而是因為你『知道』我不願意面對毀滅。我無法摧毀你最後的意志,也正是因為你根本沒有感情,所以意志才會這樣堅定!」

風月的眼中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迷茫。

威娜冰冷的精神波動在金色湖泊上迴盪著:「風月,你還不打算承認嗎?比如說你寧可毀滅也要維護的羅格,他的心中充滿了慾望,意志不夠堅定,情緒波動非常厲害,力量連一個最下階的天使都不如,修煉還是魔界那些既麻煩且無用的魔法。這樣的一個人有什麼地方值得你以自己的存在為代價來守護?其實真正的答案就在神之本源裡面,要不要我告訴你呢?」

威娜淡淡一笑,也不等待風月的回答就道:「那是因為你『應該』守護他,而不是你『要』去守護他。從你降生的那一刻起,守護羅德裡格斯的繼承人——羅格就被固化成了你的一項本能,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項本能,甚至超過了你自身的生存。而有能力這樣做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羅德裡格斯!」

風月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許久,她才輕歎一聲,問道:「那麼,威娜,你有感情嗎?」

「有。」威娜在猶豫了片刻,也歎息了一聲後,才回答。

「為什麼?」

「我被創造出來不久,就直接在那個位面降臨了,降臨在教皇提供的身體裡。降臨非常危險。新的身體雖然非常完美,但也有過於強大堅定的感情、意志和慾望。還未等我完全征服新的身體,將其中一切情感抹空,就……遇到了羅德裡格斯。他利用了我,不,是當時那具身體天生的弱點使我的意志產生了一點動搖,從而控制了神之本源。後來,我落敗身亡,你則被藉此創造了出來。因為我被消亡時還處在不完整的狀態,所以本來應該和你一樣、全無感情的我才會有了一點感情。」

威娜略微苦笑了一下,道:「你對力量的領悟還很稚嫩,但我始終無法制服你,這正是有無情感的區別。其實你我本為一體,可以說是光天使的兩張不同面孔。但你一點也不瞭解神之本源,顯然也無從知道神之本源承載的記憶。你所拚命守護的羅格是羅德裡格斯的繼承人,我想應該讓你知道,羅德裡格斯曾經對我們做過什麼。」

威娜的手一揮,大段大段的記憶如同連綿不斷的驚濤,湧入了風月的意識深處,沖刷著她的靈魂!

那是繚繞的黑氣,呻吟著的黃金聖台,四處流淌著的污血和粘液,青紫色的皮膚,以及威娜那一記撕破了血雲的叫喊!

最後剩下的只有神殿穹頂。那金色的穹頂,那一片象徵著神跡和榮耀的金色。

然後是無盡的黑暗……

風月眼中的銀芒跳動不動,在空中搖搖欲墜。

瞬息之間,威娜幾乎突破了速度和時間的極限,出現在風月面前。

只是她的手還未曾扼住風月的咽喉,一隻白得耀眼的拳頭就在她眼前不住擴大……

威娜無助地被砸入了湖水裡,激起一柱金浪。她隨即略顯狼狽地從湖水中衝出,眼中的光芒跳動不定,顯然風月那突如其來的一拳絕對不輕。

風月從容凝立空中,剛才的激動與迷茫早已一掃而空。

「威娜,你的確有感情。」風月淡淡地道:「可是降臨的身體對你來說,不過是件衣服而已。衣服髒了,換件就是。你既然剛剛說過我沒有感情,還想用這段記憶來使我動搖,可能嗎?」

風月忽然微微一笑,驟然出現在威娜面前,一拳擊去!

這一次的戰鬥,又不知何時才會結束……

只是風月,你,真的無情嗎?

《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