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飛越山

北國秋時,南方氣候仍是非常炎熱。南國入秋之後,如果悶熱起來,往往會較盛夏時分還要難過。

風中夾著絲絲炎熱,懶洋洋地拂過裡爾城的大街小巷。一株株上百年的大樹在風中微微搖擺著泛黃的枝葉。

偶爾,會有一片樹葉飄落。

裡爾城中,如今最恢宏的建築即是剛剛完工不久的聖·保羅大教堂。這座教堂代表著南方建築藝術的無上成就,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高聳的教堂尖頂。數百個神態各異的天使匍匐著、膜拜著和簇擁著立於金光熠熠的尖頂之上,在他們中間,立著俯瞰眾生的神明。

在整座教堂的最高處,是教皇的祈禱室,這是他聆聽諸神神諭的地方。

此刻在落地長窗前,正站立著教皇那瘦小乾枯、宛如風中殘燭般的身影。

太陽已經開始西斜,略透著紅色的陽光越過了教皇瘦小的身軀,在猩紅的地毯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祈禱室的門打開了,一身重甲的奧古斯都走了進來。他向教皇走去,每一步所用的時間、所跨的空間都完全一致,無論以任何尺度來衡量。

在同樣的夕陽下,奧古斯都的投影竟然比教皇的影子要短的多。

有無形的風拂過了落地長窗。

風中的一片落葉盤旋著,最後撞上了落地長窗,彈了回來,又被風載著,飛舞而去。

風是無法吹透落地長窗的,然而窗後的教皇,衣袍在隨風飄動。

「起風了……」教皇似是在喃喃自語。偶爾,他還會咳嗽兩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教皇緩緩地道:「奧古斯都,你看到了什麼?」

血天使答道:「一片落葉。」

「還有什麼?」

血天使仔細斟酌著用詞,說道:「我看到風想撕碎落葉,然而最終只能將它送入天空。」

教皇點了點頭,咳嗽了一陣,才喘著氣道:「你說得沒錯。其實,若沒有風,落葉自然會落在地上,最後塵歸塵,土為土。可是風是不願意停的……」

奧古斯都沒有回答,他在等待。

良久,教皇沉重地歎了口氣,道:「風又大了,看來冬天就要到了。唉,我已經老了,一到冬天,渾身上下的毛病就都出來了。」

奧古斯都小心翼翼地道:「查理已經死了。也許,我們應該為即將到來的冬天再生上一堆火。」

教皇慢慢地道:「就連神也無法掌握命運所有的支流。我們只是凡人,又怎麼可能掌握得住世間一切變化?奧古斯都啊,傲慢是罪,我們要學會承認失敗。」

血天使低下了頭,恭謹地道:「我記下了。可是北方……」

教皇道:「北方……先放一放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去迎接主神的僕人了。」

他伸出了顫巍巍的手,在身前輕輕一點,一點漣漪在那根如枯枝般的指尖出現。漣漪迅速擴大,轉眼就變成了一座空間門。

教皇和血天使進入之後,空間門隨即消失了。

空間門後,是一個非常奇異的空間。

這是巨大的殿堂,大得超乎人類想像的殿堂!

殿堂的四壁高達百米,方圓達數千米。殿堂上面沒有頂蓋,自下望去,看見的只是一片虛空,沒有日月藍天,也沒有無盡星辰。

殿堂的下方,仍然是一片虛空。

教皇和血天使出現在大殿的中央。

教皇踏著虛空,慢慢地向前走去。在他腳下,似是有一層無形的地面,托住了那飽經歲月滄桑的身軀。

大殿中央擺放著數十塊淡青色的水晶台,它們排成了一個環形,圍住了正中央的一座石製祭壇。每個水晶台上都躺著一個人。這些人看起來都非常年輕,擁有著堪稱是完美的身體。只是他們都似是陷入了最深的睡眠,動也不動,只是赤裸著睡在水晶台之上。

「這一回我們準備了足有六十具身體,應該夠用了吧?」奧古斯都問道。

教皇微微一笑,道:「這一次要降臨的,可都是主神身邊的僕從,六十具身體未必夠用。你還在天界之時,如果沒有仰望過他們的光芒,那麼他們的名字你也應該有所聽聞。聽說,這一次要降臨的是米高梅和麥克白……」

奧古斯都眉毛一揚,驚訝地道:「他們不是隨侍在秩序與公正之神弗利安米爾座前的天使嗎?為什麼他們也要降臨?難道……」

血天使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道:「難道是為了奧黛雷赫?」

教皇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半天才得以平復。他斷斷續續地道:「天界的光輝對我這個老頭子來說,實在是太強烈了些,唉!這一次要降臨的,聽說還有一位叫做阿喀琉斯的光天使……」

「阿喀琉斯!」聽到這個名字,連奧古斯都都失去了鎮靜。「是他?他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

「阿喀琉斯……」教皇低低地念了數遍,然後淡淡地問道:「他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奧古斯都道:「他……他與奧黛雷赫同時在提拉特彌斯大人手中降生。此後提拉特彌斯大人一直集中精力完善奧黛雷赫,而阿喀琉斯則自誕生那一刻起,就降臨到其它位面去傳播至高神的榮光。」

頓了一頓,奧古斯都的聲音中略微帶著一絲顫抖,又道:「至我轉生之時,阿喀琉斯……已經將近百個位面歸於至高神的榮譽之下……」

教皇長長的眉毛一動,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道:「時間到了,準備迎接三位大人吧。」

殿堂頂部虛空中忽然亮起一道電光!

過不多時,又是一道長長的閃電橫跨過整個虛空,隨後無數細細小小的電光在天空中綻放,如一空的煙火。

在無限遠的虛空中,似有一道大門悄然打開。也許因為距離太遠的緣故,從大殿中仰望,只能看到一個隱隱約約的光點。

然而突然當空飄落的聖歌說明那不是幻覺,的確有一道大門已經打開。

那是天界之門的聲音。

兩個光點從天界之門中飛出,瞬息間就出現在大殿中央。此刻已可以看出,這是兩個淡淡的天使影像。他們背生四翼,完全沒有實體,只有一個虛影。儘管如此,他們身上仍然透著無比濃郁的神聖氣息和俯視一切的威嚴!

奧古斯都對這威嚴的感覺尤其明顯,甚至他的靈魂都在這威嚴前戰慄、顫抖!

這戰慄,源於位階上的巨大差異!

儘管轉生之後,奧古斯都靈魂對於天界降臨的諸高階天使的顫慄已經減弱了許多,但對於上位者的畏懼和服從已經烙印在他的靈魂之中。在這個世界,血天使雖然成功突破了力量上的限制,擁有了強悍絕倫的戰力,他的戰力很可能還要強過即將降臨的兩位高階天使,可是這種烙印在靈魂最核心處的印記,是無法隨著力量成長而消除的。

表面上平靜如常的血天使,卻在微微地發著抖。只有教皇,顫巍巍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在奧古斯都的感覺中,這位行將就木的老人仍如一片虛無。

明明他就站在那裡,可是只要奧古斯都閉上眼睛,就會覺得面前是一片空白,根本不存在任何生物。

一聲淒厲的呼喊打斷了奧古斯都的思緒。他略微苦笑一下,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年輕的女子已從水晶台上跳了下來,她雙手拚命地扼住自己的喉嚨,蹣跚向前,時時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

她五官都流出細細的血線,看上去慘厲無比,但她自己卻似渾然無覺,只是拚命用手抓著自己的喉嚨,直到皮開肉爛,也不停止。

最後的慘叫格外淒厲,這個年輕的女人,這個渾身浴血的女人,已經爆成了一團血霧。

血霧中,緩緩浮現了四翼天使的虛影。他仍然只是一片幻影,年輕女子的血霧完全沾不到他身上。那兩雙緩緩飄動的光翼,飄逸而優雅,由淡金色微光組成的每一根羽毛,都柔得如水波,在空中蕩漾。

天使的四翼微微扇動,濃烈的神聖氣息立刻將四周的血腥蒸騰得乾乾淨淨。

他四下望望,又飛入了一具年輕男子的身體。

慘叫聲此起彼伏。

「米高梅大人降臨第六次,麥克白大人降臨第九次……」奧古斯都在心中默數著。

降臨終於結束了。

在失敗了十六次之後,米高梅終於在第十七次成功降臨在一具男子的身體裡。這具身體看上去高大、英俊、健壯,近乎於完美無缺。米高梅伸出食指,指尖上燃起一點神聖火焰。他當即在空中書寫起天界法則,一個個優美而神秘的文字就此凝在空中,久久不散,並且有一個威嚴而低沉的聲音,在不住地物歸複述著天界法則的內容。

沒過多久,一篇天界法則已經寫完。看上去米高梅對自己的新身體非常滿意。

片刻之後,麥克白也完成了降臨。這是他試用的第二十五具身體,從外表上看,這是一個英挺中帶著一點點殺氣的男子。作為降臨後的慣例,他也要略微試試新身體能夠容納並發揮的力量。

麥克白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清喝聲中,一道巨大的聖光柱瞬間貫通了大殿上下無盡的虛空!

光柱中,有諸神的面容浮現!

奧古斯都暗暗點頭。最低階的降臨天使只有一次嘗試降臨的機會,若是沒有成功,他們幸運的就得必須回到天界,回歸最本源的狀態,等待著力量的恢復。那些不幸的,則會隨著降臨身體的毀滅,一同歸於虛無。

而米高梅和麥克白居然若無其事地接連降臨了數十次,看起來,若是不成功的話,他們還能繼續嘗試下去。

「只是可惜了這些身體啊……」奧古斯都暗歎道。

這數十具身體都足以輕易容納下大天使的力量,每一具都極難尋找,可以說無比珍貴。光明教會竟能一次聚集這麼多身體,其潛勢力之龐大,可以說全大陸再無第二個教會能夠與之相比。

只是米高梅和麥克白的力量對這些身體來說,仍然過於龐大,以至於接二連三地使身體承受不住,爆成血霧。

大殿中仍然一塵不染,聞不到任何血腥氣。四十具身體的血霧,都被二位高階天使的神聖力量給直接催發了。

天界之門仍然沒有關閉,教皇和奧古斯都還在等待著。就連米高梅和麥克白也仰首向天,默默地等待。

天界之門處亮起一點光芒,它如流星一樣劃過虛空,消逝在中央的祭壇上。

下一刻,阿喀琉斯已從祭壇上走下。

他,的確是他,已從祭壇上走下。

他身材中等,身體所有的比例、線條都只能以完美來形容。而面容,則是無法形容的冰與麗!配合上他弧線優美的光頭,整個人透著令人歇斯底里的詭麗魅力。

若非他此刻是完全赤裸的,阿喀琉斯,根本就是一個傾城的絕色!

阿喀琉斯緩緩張開了眼睛,那是一雙透著琉璃艷紅的眼睛,瞳孔的部分則是一雙金色的羽翼。

他將手放在眼前,默默地看著。這是一隻足以令任何女人艷羨的纖手。

他五指如蘭花般展開,手心處發出一聲清脆的裂響。纖手上方的一小塊空間,已經在阿喀琉斯的力量下扭曲、撕裂、塌陷!阿喀琉斯淡淡一笑,手握起,將這塊狂亂的空間裂縫握在手中。

阿喀琉斯看都不看米高梅和麥克白,逕直走到教皇面前,以他特有的,近乎柔媚的聲線問道:

「奧黛雷赫在哪裡?」

「光天使的威能,並不是我這樣的凡人能夠測度的。奧黛雷赫大人雖然來到了這個世界,但我完全沒有一點關於她的感應。我不得不說,若想找到她,恐怕只有您才能辦到。」這麼長的一段話似乎已經耗盡了教皇的全部精力,他氣喘吁吁,開始不住地咳嗽。

阿喀琉斯艷紅色的雙眼仔細地觀察了一會教皇,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空中湧出一團雲氣。

雲氣迅速凝聚在阿喀琉斯身上,變成了一件純黑色的長袍,遮住了他赤裸的身軀。長袍的式樣和教皇身披的長袍一模一樣。但這件老氣橫秋的長袍罩在他身上,反而更增那妖異的魅力。

只看他光頭、容貌、雙手和赤足,完全是一個由冰和冷酷組成的絕色美人。

米高梅和麥克白剛剛降臨,還未曾體會過人類身體的慾望,故而沒有什麼感覺。而奧古斯都的心底,則悄悄地湧上一陣熱流。

阿喀琉斯艷紅的雙眼忽然落在了血天使的身上,在那紅得艷亮的目光注視下,奧古斯都立刻謙恭地低下頭去。

阿喀琉斯不再理會血天使,目光又落在了教皇身上,就此不動。

時間在大殿中已經凝止。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有幾個小時。

阿喀琉斯終於道:「好吧,我自己去找奧黛雷赫。」

他緩緩地向天空中升起。米高梅和麥克白也跟著飛起。

阿喀琉斯一雙秀麗無雙的黛眉一皺,冷冷地道:「我有說讓你們跟著我嗎?」

米高梅和麥克白當場一怔。麥克白當即臉色一沉,道:「阿喀琉斯大人,弗利安米爾大人讓我們協助您追捕奧黛雷赫。我們不跟著您,又如何協助您呢?」

阿喀琉斯忽然嫵媚地笑了一下,道:「協助?你們想協助我嗎?呵呵,到了這個世界,弗利安米爾大人是根本約束不了我的。如果你們想協助我,那就自己想辦法去找奧黛雷赫。如果你們一定要跟著我,那也可以,但我可不保證你們的安全,說不定我還會在戰鬥中偶爾失個手什麼的。不過,看在弗利安米爾大人的光輝上,我也不妨向兩位大人多提醒一點東西,那就是如果你們遇上了奧黛雷赫,千萬要快逃。她可不像我這樣寬厚和仁慈呢!」

無論是米高梅和麥克白,還是奧古斯都,都萬萬沒有想到阿喀琉斯甫一降臨,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只有教皇,還在不住地咳嗽。似乎眼前對他來說,惟一的大事就是從咳嗽中恢復過來。

麥克白和米高梅對望了一眼,強忍著怒火道:「在這個世界,我想我們還有能力自保。阿喀琉斯大人,還是讓我們跟著您吧!不然的話,萬一這一次追捕行動再出什麼差錯,我想提拉特彌斯大人在至高神面前也不好交待。」

阿喀琉斯嘴角露出一絲譏笑,道:「光天使之間的戰鬥,你們也想插手嗎?好吧,如果你們跟得上,那就跟我來吧!」

他伸手在身前虛虛一抓,在那十根如蘭的纖指下,空間竟然被硬生生地撕開一道裂縫!

阿喀琉斯頭也不回,一步跨進了空間裂縫。

在他的身影消失後很久,空間裂縫仍然存在。可是看到裂縫中不住變幻的光影,米高梅和麥克白都在猶豫。

他們終於還是未敢踏進阿喀琉斯留下的空間裂縫。

教皇終於壓制住了自己的咳嗽,他看著米高梅和麥克白,似乎是歎了一口氣,道:「兩位大人請隨我來,我們先來熟悉一下這個世界吧。」

※※※

在北方的天空下,有一隊人馬正在荒原上前行。

這是一支奇異的部隊。在千名步行戰士後面,跟隨著五台巨大的鋼鐵魔像。它們閃著青色光芒的表面上刻著巴比倫魔像軍團的徽記。魔像軍團的後部,跟著一輛精緻而華麗的馬車。

隊伍突然停了下來,有一個傳令兵飛奔到馬車邊上,喘著粗氣道:「報告!前方……發現一具龍屍!從屍體上判斷,是一頭成年銀龍,它身上全是傷痕,看起來它在死前經歷了非常激烈的戰鬥。」

馬車中響起一個嬌媚中略帶殺氣的聲音:「哦?一頭死去的銀龍?帶我去看看!」

在傳令兵的帶領下,馬車帶起滾滾的濃煙,立刻向前疾馳而去。

遠方的龍屍逐漸出現。馬車似乎一點也不顧忌周圍會有危險,直接開到龍屍前才停下。

車門開處,步下了一位衣著華麗的美艷貴婦。她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左右,艷而嫵媚,只是眉目間透著一線孤傲和剛毅。

她沒穿長裙,而是穿了一身便於行動的獵裝。她長靴略一點地,身影就立刻消失了。片刻之後,她又出現在剛剛站立的地方,就如從來沒有動過一樣。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她已經繞著銀龍屍體轉了數圈。

貴婦身後侍立的戰士們都恭敬之極,看來早已經熟知她的力量。

「這是一頭銀龍沒錯,而且是一頭上位的銀龍,它生前的力量一定不弱。」貴婦一邊打量著面前的龍屍,一邊說道。

她身後一個中年略胖的書記官正在奮筆狂書,務求將她的每一句話都一字不差地給記錄下來。

「它已經死了一段時間,身上的傷非常多,背上的傷口充分說明了它的敵人有多麼強大。嗯,我還看不出是什麼樣的生物能夠給它造成這樣的傷口。不過很顯然,它的敵人們從它身上取走了許多重要的東西,龍頭上的巨大缺口已經說明了這一點。這個傷口……這個傷口,一定是為了取出龍晶!看它的樣子,顯然是臨死前還掙扎著想要飛回龍城,也就是說,它所朝向的方向很可能存在著一座銀龍的龍城。而只要到了龍城的附近,我們就有機會遇上落單的銀龍。當然,這頭龍的屍體上還有太多值得一用的東西,我們值得在此多停留一周,這樣到了龍城之時,我的衛隊們也許都可以換上龍皮甲了。」

書記官筆如龍蛇,記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等貴婦人說完,他才找到機會進言道:「高貴美麗的倫蒂妮殿下,顧名思義,龍城裡肯定有不止一頭的銀龍。當然!以您冠絕天下的無雙劍技,以及帝國無敵的魔像軍團,我看我們至少可以殺掉兩頭成年銀龍!可是……萬一來了三頭以上的銀龍怎麼辦?魔像和我們的戰士怎麼可能跑得過在天上飛的龍呢?為了確保向銀龍復仇成功,您看……我們是不是在偵察到龍城的位置後,在離龍城遠一些的地方設伏守候?」

這個貴婦就是三大劍聖之一,風嵐劍聖倫蒂妮。在現任巴比倫帝國皇帝還只是一個普通王子之時,他遇上了倫蒂妮的母親,數夕風流之後,就有了倫蒂妮。但這位風流的王子轉眼就把這事忘了個乾淨,倫蒂妮的母親傷心之餘,獨自一人來到了邊境上的小山村,生下了倫蒂妮,並在這裡生活了十年。也不知為什麼,王子登上帝位後,又忽然想念起當年的情人來,多方派人尋訪之下,終於在邊境找到了獨自生活的母女。

於是在半請半搶之下,皇帝硬是把母女二人帶回了宮中,為這一段情緣書寫了一段還算圓滿的結局。

聽了書記官的進言,倫蒂妮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道:「怕什麼!按原定計劃,在銀龍龍城一百公里處設伏!」

「可是!」書記官還試圖分辨:「萬一來了三頭以上的銀龍……」

「就算來了十頭銀龍,本公主也一樣逃得了!」

書記官的胖臉上開始流汗:「可是……魔像和士兵們怎麼辦?您可帶來了整個帝國一半的魔像啊!」

倫蒂妮忽然微微一笑,淡淡地道:「那你們就奮戰至死嘛!反正為巴比倫帝室獻出生命,本來就是你們最高的榮耀。至於魔像,毀了就再造,沒錢的話就向鄰國開戰,怕什麼?」

書記官冷汗直流,他已經跟隨了這位脾性古怪、實力強橫的公主兼劍聖數年,熟知她的脾氣,知道她一旦開始微笑,那就是要殺人的先兆。當下他再也不敢說什麼,只是唯唯諾諾地將剛才的對話都一一記下。

這是他第一次作為爭辯人被自己記載入筆記。書記官希望這是惟一的一次。

倫蒂妮剛要踏上馬車,忽然之間全身僵硬,定在了那裡,就像突然被梅杜莎給石化了一樣。

書記官急忙上前一步,問道:「高貴而無敵的倫蒂妮殿下,您怎麼了,是不是這裡風沙太大,影響了您過於美麗的皮膚?」

倫蒂妮很快恢復了過來,她沒有理會身後的書記官,上了馬車後,立刻緊緊地將車門關了起來。因此書記官並沒有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和額頭細細的冷汗。

※※※

帝都黎塞留。

一身寬袍的羅格正站在長桌前,仔細地看著長桌另一頭的一幅畫。安德羅妮仍如以往一樣坐在他身後,那雙長腿又不安分地翹在桌子上。

這幅畫筆法精緻,人物生動,畫家功力不淺。畫上畫的是一個瘸了右腿的兇惡大漢正在欺負一對柔弱的貧家母女。大漢臉上的凶狠表情和那對母女的無助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幅畫很好!你們這件事做得不錯,現在去將這幅畫交給龐培大人,讓他斟酌一下應該怎麼給大帝送上去。」羅格吩咐道。

長桌的另一頭站著幾名武士,他們將畫小心翼翼地收起,行過禮後就退了出去。

「這幅畫是腓特烈的侄子畫的?你硬說這幅畫影射了大帝的殘疾,未免有些太牽強了吧!這麼明顯的陷害計策連我都看得出來,費爾巴哈會看不出?我不信。」安德羅妮不以為然地問。

羅格笑了笑,道:「這你就不明白了。的確,任何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我們是在陷害腓特烈的侄子。可是你想想看,整個帝國都知道大帝的右腿是瘸的,這幅畫上的人又和大帝年輕時的樣子有些相似。腓特烈的侄子敢畫這麼一幅畫,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都說明他對大帝的忌諱並不非常放在心中。看了這幅畫,我想大帝為人再怎麼寬厚,心裡也多多少少會有些不痛快吧?你再往深想想,侄子既然是這樣的人,那麼腓特烈自己肯定對大帝也不如何恭敬。何況,如果大帝一旦同意撤換或者處置腓特烈,這幅不敬的畫可是一個不錯的借口呢!」

安德羅妮歎道:「腓特烈的侄子還真是天真呢,被你的手下演一齣戲,再一激將,居然就真敢畫這麼一幅畫。」

羅格哈哈一笑,道:「沒辦法,年輕人總是容易衝動嘛!」

他沒笑幾聲,笑聲就戛然而止!

一時間,羅格彷彿完全呆了一樣,僵立在原地,連對一根刺向他咽喉的尖刺都視而不見。

安德羅妮沒有想到羅格竟然突然發呆,她措手不及之下,只能將羅格撲倒在地,反手一劍,刺穿了突然異化的一塊桌面。

「死胖子,你傻了嗎?」安德羅妮又急又怒地喝道:「這麼簡單的攻擊你都不躲,你是不是真想死啊?」

羅格臉色鐵青,身體冰涼。

安德羅妮剛想爬起,忽然也是一呆,身體一僵,又摔回了胖子懷中。

一塊地毯突然跳了起來,在空中時,已經變成了一個極為兇猛的怪獸。它只有一個大得不成比例的頭和兩條粗壯有力的後腿。這隻小怪獸高不過一尺,但那張佈滿了利齒的大嘴拚命張開時,整個大頭都似乎裂成了兩半!

好在此時羅格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他右手直接插進了怪獸的大嘴裡,也不管抓住了什麼東西,只是狠狠地一握!

怪獸嚎叫著化成了一攤軟泥。此時,安德羅妮還未恢復,仍僵硬地伏在胖子身上。

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絕色容顏,羅格忽然笑了一笑,笑得非常的壞。隨後,他就封住了安德羅妮那雙微張的,柔軟的唇。

安德羅妮嫵媚的雙眼猛然睜大,可是她一時還動彈不得……

終於,藍影一閃,安德羅妮已如一隻受驚的兔子,躲到了房間角落中。她紅暈上臉,胸口急劇起伏。

胖子看著安德羅妮,忽然笑道:「安妮,剛才可沒見你有什麼不良反應啊!」

安德羅妮一怔,隨即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幕,臉色立刻開始發白。她怒道:「死胖子,我好心救你,你居然還藉機佔我便宜!你是不是想我丟下你不管啊?」

「安妮,你真的開始變了。」羅格笑道。

安德羅妮沉下臉,盯著他,一言不發。

見安德羅妮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胖子立刻知趣地轉移話題:「對了,你剛才也感覺到了吧!」

安德羅妮的注意力果然被引開,她心有餘悸地道:「當然了!這……這是什麼人?他太強大了。這種力量,真是……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擁有如此強大的神聖力量,看起來,他應該是自天界降臨的。」

稍頓了頓,安德羅妮輕輕地道:「死胖子,你可要小心點了。」

「不要緊的。」羅格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道:「這種程度的傢伙,肯定不是衝著我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來的。不過如果以後遇上了,倒是不妨好好陪他們玩玩。」

※※※

在月光龍城的北方,矗立著一座險峰。這裡本來是雪原獅鷲的家園。但這些極凶狠的魔獸現在都在四散逃竄,拚命逃離自己的家園,惟恐飛得慢了些。

因為它們的家園已經被人給佔領了,那是它們絕對不敢挑戰的存在。

「這麼大的龍晶,看來尼古拉斯死前一定非常憤怒!」飄浮在天空中的塞拉菲道。

「憤怒的靈魂才有力量。」風月冷冷地回道。

在塞拉菲的對面,一身灰袍的風月正抓著一塊近半米長的巨大龍晶。她的銀色雙眸與龍晶中閃耀的淡淡銀光交相輝映。這塊龍晶實在太巨大了,她那吹彈得破的柔嫩小手看起來根本抓不住它。

風月眼中銀芒流轉,正在出神地觀察著龍晶。

「反正格利高裡還要過幾天才能出得來,你有足夠的時間研究它。哼,就這麼點力量,它都要吸收這麼久!真不知道這頭廢物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幫得上我們。」塞拉菲道。她的話看似是指骨龍,但又像另有所指。

在她們下方的山峰上,結著一個乳白色的巨繭。巨繭極緩慢地蠕動著,時時會噴出一股神聖氣息。繭內蟄伏著神聖巨龍格利高裡,它吸收了過多的銀龍力量,不得不進入了沉睡。

風月終於伸出了雙手,握住了龍晶的兩端。一道道如水波般的銀色光芒自她小手上湧出,將龍晶籠罩在其中。光波中的龍晶開始緩緩伸長,慢慢地,一把長槍在風月雙手中逐漸顯現。

風月在全神貫注地改造龍晶,塞拉菲則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

但風月並沒有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龍晶上。她忽然道:「你現在的樣子很醜。」

塞拉菲勃然大怒,喝道:「風月!你又想打架了是不是?我現在力量已經完全恢復,若還勝不了你,我……我……」

她怒氣勃發,波浪般的金髮逐漸伸得筆直,隨著力量的提升,又恢復了那威嚴與美麗兼具的光天使模樣。

「現在的你還像點樣子。」風月以毫無感情的冰冷聲音道。

威娜心底剛剛一陣歡喜,沒想到風月又補了一句:

「畢竟你長得和我很像。」

威娜已經怒極,她金髮開始飛舞,周圍的空間瘋狂扭動,已經有隱隱的空間裂縫出現!

可是風月只是埋頭改造龍晶,對怒發如狂的威娜視而不見。

對於不閃不避的風月,威娜也不能真的就一劍砍過去。可是她一腔怒火實在無從發洩,張目四顧下,除了山峰上那巨大的繭之外,實在找不出什麼遷怒的目標。

突然之間,威娜還在提升中的力量忽然急降,轉眼之間,剛剛足以撕裂空間的力量就收斂得乾乾淨淨。

風月抬起了頭,銀色的雙眸望著南方的天空,淡淡問道:「誰來了?」

威娜雙眉緊鎖,輕輕歎道:「這種感覺……應該是阿喀琉斯!真沒想到,天界這一次的反應會這麼快,居然把他給派下來了,唉……」

「他這是在幹什麼,示威嗎?難道,他想向這個世界所有的強者挑戰?」

威娜輕歎一聲,道:「不,他只是想讓我知道,他已經來了。」

「他很厲害?」

威娜沉默了一會,才道:「當然是厲害的,不過我也不見得比他差了。可是現在……」

風月盯著威娜,冷冷地道:「現在神之本源一分為二,所以你的力量已經不如他了。你是想說這個嗎?」

威娜一怔,然後咬牙切齒地道:「風月,你在說什麼呢!你……簡直越來越討厭了!看來,我真該好好地打你一頓了!」

風月哼了一聲,道:「憑你嗎?」

威娜還沒來得及發作,風月已經遞過來一支流動著淡銀色的長槍。她仍然冰冰冷冷地道:「有了它還差不多。」

這桿長槍純以銀色奇跡尼古拉斯的龍晶製成,威力如何,自然不必多說。作為用慣獄雷槍的光天使,十字巨劍並不十分適合威娜。當然對於為戰鬥而生的光天使來說,有沒有武器都差不了多少。可是若對手同樣是光天使,那這些微的差距很有可能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

威娜怔怔地接過龍晶長槍,她能夠聽到,長槍中還有著尼古拉斯永不停歇的咆哮。

以封存犧牲品靈魂的方式提升裝備威力,雖然非常邪惡霸道,但也是特別直接有效的一種方法。只是靈魂越是強大,製造裝備的難度就越高。能夠以尼古拉斯的靈魂和龍晶製成戰槍,這等造物之力,除了風月之外,這世界上還真沒有幾人能夠做到。

風月看似也有些疲累,她逕自從威娜身邊飄過,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那,她忽然停了下來。

「有把握嗎?」

「完全沒有。」威娜輕撫著龍晶戰槍,略略苦笑了一下。

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又道:「風月,你知道嗎,我忽然理解了遺棄之地那些背逆者的心情。就算我們擊敗了阿喀琉斯,那又如何?我們……不會有結果的。天界是絕無可能放過我的,阿喀琉斯敗了,還會有其它的天使過來,甚至主神親自過問這個位面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可能。」

風月淡淡地道:「還記得你剛剛甦醒的時候嗎?那時我也完全看不到前方的希望。可是現在呢?你還不是一樣被我打?」

威娜沉默了許久,忽然嫣然一笑,道:「也許我不該想得太遙遠。阿喀琉斯可稱不上完美無缺。在天界的時候,他就一直被我的光輝所掩蓋。這一次我也要讓他知道,就算在他所擅長的外層位面空間戰鬥中,他也同樣鬥不過我!」

風月嗯了一聲,又道:「說起來你只不過是拿了一個沒什麼用的神格,他們就這樣沒完沒了的。天界也未免太小氣了些。」

威娜失笑道:「一個神格和相對應的領域能力啊!再怎麼沒用,也沒人能對這些東西大方得起來的!」

風月嘴角邊有一絲幾乎看不出來的微笑,她忽然極輕極輕的握了握威娜的手,輕輕地道:「不用擔心的。只要他和你剛醒來時一樣的笨,我們就會有許多機會的。」

說罷,風月逕自向遠方飄去,那黑髮銀眸的身影轉眼就消失在天際。

天地之間,一時仿若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威娜。

她怔怔地望著南方的天空,似乎在那燃燒的雲層中,有一雙艷紅的眼睛也在望著她。

她忽然對著南方遙遙笑道:「阿喀琉斯……在天界時你就比不過我,現在到了這個世界,你也一樣是輸!」

《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