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的北國大地,偶已可見雪花飄落。每到這個最嚴酷的季節,太陽就會整日整日地躲在厚厚的鉛雲之後,吝於將溫暖的陽光灑向大地,冰冷的地氣則輕易地透過地磚、毛氈、皮衣和一切御寒之物侵入人們的骨髓。
雲海下,是一望無際的綿綿山脈。
浮在空中的格利高裡不住向下方搜索,在它的眼裡,下方的山脈沒有任何的異常,可是不知為什麼,看上去就是感覺有些不大對勁。它不知道是自己的實力進步了,還是說完全是心理上的作用。畢竟前方的主人就在這裡停了下來,也在觀察著下方。
風月忽然換了個姿式,頭下腳上,如流星般向一座山峰俯衝而下,看那去勢,完全是要一頭撞上山峰的架式。
格利高裡嚇了一跳,雖然它知道山峰與主人的身體相比,簡直可以說是脆弱不堪。
風月無聲無息地沒入了山峰,就此消失,荒寂的峰頂上就如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樣。
格利高裡硬著頭皮,閉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向山峰上落去。果然,按理說它的四爪早該觸到實地了,可是半天過去了,它只是不斷下落,什麼也沒有碰到。
格利高裡連忙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周圍的景象赫然已經換成了一大片廣袤無際的黑沼澤!而先前那座覆蓋著植被的山峰已從視野中消失。
沼澤地獨有的針葉荊棘和泥樹東一枝西一簇地露在澤面上,像一隻隻枯瘦的垂死掙扎的手。格利高裡正急速地下落著,眼看就要一頭衝進時時翻湧出一大片氣泡的沼泥中,此時尾巴上忽然傳來一股沛不可當的大力!
神聖巨龍眼前的景物飛速翻滾切換。待它好不容易壓下眩暈,懸停在空中時,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千米高空。貼近沼澤的風月左手向天,仍然保持著拋擲的姿勢。
神聖巨龍知道自己的怯懦已經惹怒了主人,它立刻飛到風月身後,擺出最馴順的樣子,一邊悄悄地打量著這忽然出現的黑沼澤。
這片沼澤非常廣闊,看上去已經有久遠的歷史,數座小島星羅點布其中,島上生著密密麻麻的腐林。仔細觀察一望無際的黑泥,會發現它並不如表面那麼平靜,濃重的黑色掩蓋了它極緩慢的流動和起伏,彷彿巨大的異獸沉睡中的呼吸。偶爾一個大氣泡從黑泥深處翻上炸開,噴出一大團濃郁的死亡氣息,讓人悚然不知是否下一刻會有什麼生物從澤底冒出。
不久前還是一頭骨龍的格利高裡對這種環境非常熟悉,這裡是亡者的天國、死靈的樂園,一切生的氣息都會被排斥的暗黑死沼!
沼澤的中央,矗立著一座氣勢雄渾凝重的亡靈城堡。以白骨和腐木為柱石,亡靈和黑霧為雕飾,浮於沼泥之上。城堡中最宏偉高大的建築看上去是由一頭不知名巨獸的骸骨所建成,巨獸那十餘米大小的頭骨仰首向天,大張的巨口中時時會噴出一大團濃密的黑霧。霧氣凝而不散,緩緩升上天空,混入天空中那一層永遠不散的深灰色雲霧中。
格利高裡這才明白剛才為何會出醜。這座亡靈城堡在不停地製造虛偽之霧,將死沼的一切都掩蓋在幻象之中。建造幻象尖塔和啟動虛偽之霧的亡靈一定是位大屍巫,甚至是位魔法不弱的巫妖,因為天空中飄浮的虛偽之霧非常高明,竟然能夠瞞過神聖巨龍的雙眼。
遙遙望去,亡靈城堡的牆壁和建築上爬滿了大大小小的低等不死生物,它們在屍巫和幽靈的指揮下,正忙著修建加固城堡。而城堡周圍的沼澤上,十餘隻如一大團漿糊一樣的亡靈沼怪正穿梭來回。它們半透明的身體裡包裹著一根根腐木,在城堡邊緣再將腐木吐出來。
看著這繁榮昌盛的亡靈國度,神聖巨龍格利高裡心頭不禁一熱,恍若回到故鄉。
無底的黑沼淤泥中,還不知道藏著多少不死生物。只是在風月周圍千米之內,沒有任何一隻不死生物敢於冒頭。
風月冷冷地哼了一聲,纖手一張,斜提死神鐮刀,向亡靈城堡緩緩飄去。
格利高裡對主人的戰鬥姿態十分困惑。主人沒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站在一切不死生物的頂峰,現在不管在亡靈城堡裡躲著的是什麼東西,別說想跟主人動武,單是主人提升力量時產生的威壓就足以粉碎眼前這座城堡!
對付這些低等不死生物,哪還用得著主人動手呢?格利高裡想著。它現在可是神聖巨龍,就算實力仍跟骨龍時差不多,但是屬性上對不死生物的壓制可就大得多了。一直以來,格利高裡跟隨著主人,對付的都是非常強大的存在,像眼前這種欺凌弱小的機會實在是不多。
因此格利高裡心裡癢癢的,躍躍欲試。
不過它知道,主人從來不做無聊的事。想到這裡,格利高裡立刻吟唱起龍語魔法,給自己加持了剛剛學會的真實視覺。
亡靈城堡最後的偽裝終於在它面前顯形。
格利高裡突然吸了口涼氣,因為它從亡靈城堡中看到了三道非常熟悉的強大氣息!
那是君王的氣息!三位死亡世界的君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主人!等一等!亡靈城堡裡躲著的不會是君王吧?您……您可要小心!雖然他們根本無法與您的力量相比,但他們可有三個!這幫卑鄙的傢伙一定會一擁而上的!」
風月淡淡地嗯了一聲,依然不急不徐地向前飄行。格利高裡注視著她的背影,突然脊背一麻,沒由來的戰慄襲身。在那窈窕婀娜的背影中,不知蘊藏著多麼可怕的力量,而此刻,這些力量正一分一分地釋放。
方圓數里內的沼澤驟然沸騰,無數不死生物像飛蛾撲火般層層疊疊聚集,一個接一個的泥泡吞吐著,原本潛伏在泥沼最深處的各種亡靈紛紛浮出泥面,如潮汐後的沙灘,浪退石現!它們安靜地堆擠在一起,擺出了任人宰割的絕對臣伏姿態,但沒有任何一個亡靈敢於接近風月千米之內。
風月頓了下腳步,微仰起黑髮、銀眸的玉首,注視著佇立在前路上的死亡城堡,剎那間時間靜止,萬物仰視著這個永恆中的美夢。
她繼續前行,在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各色煙火,彷彿女王搖曳生姿的群裾。那是她過於強大的力量撕裂空間所留下的絢爛煙氳!
煙氣消散之處,黑沼的淤泥赫然已成為堅硬的實地。一條寬闊的大道在泥沼中不斷延伸,一直接上了亡靈城堡的大門。
她背後悠揚而威嚴的龍吟聲再次響起。
出乎風月意料的是,當龍吟聲結束後,她的身上竟然泛起了一層淡淡的光輝!她隨手舞動了一下死神鐮刀,感覺這把恐怖的兵器比平日裡多少要靈動一些。
巨龍之佑,是龍語魔法中為數不多的可以加持到龍族之外生物身上的輔助魔法,可以小幅地提升受法者的速度和力量。
「格利高裡,你終於有點用了。」風月罕見地誇獎了神聖巨龍一句。雖然她的語氣仍然是冰冰冷冷的,但巨大的虛榮、喜悅和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已經使格利高裡幾乎暈去。
天空中的神聖巨龍暗下決心,無論如何,它也要先行研究明白龍語魔法中那幾個輔助魔法,不管它們看起來有多難!
亡靈城堡上密密麻麻的低等不死生物忽然同時感應到了什麼,它們立刻扔下了手中的工具,如退潮般湧向亡靈城堡的另一邊。
「出來!不然我拆了你們的窩。」風月的聲音不大,但如一道永不衰竭的漣漪向外層層擴散,瞬間傳遍了死沼每一個角落,亡靈城堡中更不會有任何死角。
在吱嘎聲中,亡靈城堡高達十米的大門緩緩打開,三位君王從中步出。居中的是巫妖艾爾格拉,黑武士皇帝和骨皇分列左右。他們的神態依然莊嚴,只是,不可掩飾地有一些尷尬。在強者的眼中,世界是非常狹小的。雖然這個世界比遺棄之地廣闊豐富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既然同處這個世界,那麼君王們早晚都得有面對風月的那麼一天。
可是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三位君王心中有數,被風月這麼輕鬆地找上門來,多半是因為黑武士皇帝不肯歸還的那一片妖蓮甲葉。雖然巫妖艾爾格拉已經用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辦法封印妖蓮的氣息,但萬無一失這個概念,只是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有意義。從今天的結果來看,風月肯定有君王們無法理解的方法感應到妖蓮甲葉的存在。
只是共同戰鬥了這麼久,艾爾格拉和骨皇並不怪黑武士皇帝,他們知道黑武士皇帝必然有自己的理由,雖然他什麼也不肯說。
「你們……」風月有些疑惑地看著三位君王,這還是她記憶中的君王嗎?
天空中的格利高裡也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不知不覺地飛得近了一些。
三位君王的力量已經恢復,威嚴依如往昔,只是……他們的外表實在與他們的身份和實力不相稱。
風月一眼就已看出,只有巫妖艾爾格拉手中還握著初遇時的那根法杖,那根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神器的失落之歎息。除此之外,三位君王加在一起,竟然連一件稍微看得過去點的魔法裝備都沒有!骨皇身上披著的鎖甲還用魔法稍稍強化了一些,而黑武士皇帝呢?他手中那把黑鐵巨劍,身上披著的全身鐵甲,只是夠厚夠重而已,完全沒有任何魔法效果。這種低級貨色,甚至還不如人類一個重裝步兵的標準裝備。
太寒酸了!
格利高裡終於找到了合適的形容詞,它實在無法理解,君王們怎麼窮成了這副樣子?
如果三位君王還有著遺棄之地時的裝備,也許合起來還能和風月鬥鬥。可是現在,面對幾乎是赤身裸體的三位君王,風月甚至都用不著使用妖蓮和死神鐮刀。
「尊敬的風月,你終於來了。」艾爾格拉歎道。
「你們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的?」風月絲毫不留給三位君王一點情面,直戳要害。
三位君王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骨皇艱難地開了口:「尊敬的風月,我不得不承認,我們沒有遵守當日的承諾……」
「嗯,原來是這樣。那麼,尊敬的君王們,不守承諾的你們此刻心存愧疚嗎?」風月淡淡地問。
三位君王都沉默著。
風月緩緩提起死神鐮刀,道:「這樣吧,作為對我的補償,我們再決鬥一次,我以一對三。如果你們還是輸了,就要從此加入我的軍團。」
君王們這一次真正的為難起來。回想當初,幾年之前時,風月才剛剛成為死亡世界的第八位君王,然而幾年之後,她竟然要用以一敵三為條件向他們提出決鬥!
幾年的時間,在君王們動輒以千年計的悠長生命中,不過是匆匆一瞬罷了!
雖然三位君王裝備幾乎全失,實力因此大損,但若以三敵一還勝不了風月,那加入風月的軍團也說不上是一種恥辱。
此刻,君王們根本無法測度風月的力量,他們畢竟對這個世界還不熟悉,還無法完全掌握死亡力量的運用。
就在艾爾格拉和骨皇還在權衡考慮之際,黑武士皇帝上前一步,沉聲道:「我拒絕。」
風月將死神鐮刀緩緩提起,銀色雙眼毫無表情地看著黑武士皇帝,冷冷地道:「尊敬的黑武士皇帝,那您有什麼提議嗎?」
黑武士皇帝堅定地道:「尊敬的風月,君王的尊嚴不容褻瀆。你的力量壓倒了我,但你不能凌駕於我的尊嚴之上。我絕不會加入你的軍團,如果決鬥失敗,我會選擇毀滅。」
風月冷冷地道:「您的毀滅無法構成對我的補償。」
她銀色雙眼中已經有些怒意,體內無休無止攀升的力量不光扭曲了周圍的空間,形成了閃著淡淡光輝的護罩,而且時時有外溢的力量射出,偶爾一絲外溢力量射在黑武士皇帝的盔甲上,就會在深黑色的厚重鎧甲上留下一道尺許長的切痕。
望著盛怒之中的風月,面對即將來臨的風暴,黑武士皇帝燃燒的雙眼中沒有一絲怯懦。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巨劍。
然而連格利高裡都知道,不要說這把隨處可見的黑鐵巨劍,就是黑武士皇帝自己那毫無防護的身軀,都有可能被風月身周那流溢著七色光彩、由扭曲空間構成的防護力場給絞碎!
艾爾格拉重重地歎息一聲,道:「君王之間的戰爭已經太多了,我們何苦從死亡世界一直爭鬥到這個世界呢?尊敬的風月,我們承認您現在壓倒一切的強大力量,也認為您應該得到補償。但永久性加入您的軍團實在令我們難以接受。我能否問一下,您專程到這裡來,是否需要我們的力量?」
風月沉默了一會,終於道:「是的,我需要強者。」
骨皇道:「尊敬的風月,以您的力量都感覺到困難的事,恐怕我們也很難給您多少幫助。不過,我們可以暫時性的加入您的軍團,以此作為補償,您看如何?」
「很好,三十天。」
三位君王以精神波動商議了一會,道:「同意。」
風月看了看亡靈城堡,語氣柔和了一些,問道:「尊敬的君王們,你們那些強大的裝備呢?智慧之火呢?」
艾爾格拉歎道:「偉大的智慧之火以消亡為代價,才使我們得以成功來到這個世界。而我們全部的裝備,除了這根法杖之外,都被分解成原始的魔力,以支持時空飄移的持續。」
風月黛眉微皺,道:「難道你那件可以發動群體瞬移的東西……」
「同樣被分解了……」
風月歎了口氣,道:「原來是這樣。那麼,尊敬的艾爾格拉,您是否願意為我解說一下暗黑龍祭壇的奧秘?」
艾爾格拉猶豫了一下,終於道:「雖然暗黑龍祭壇已毀,但我很願意與您分享祭壇上魔法陣的奧秘,並以此作為對您補償的一部分。魔法陣很複雜,解說需要一些時間,您正好可以順便看看我們這個簡陋的城堡。至於它……」巫妖看了看天空中的神聖巨龍,又道:「我的僕人們承受不住它的神聖氣息,所以,還是請您這位僕從在城堡外等候吧!」
風月點了點頭,跟隨著三位君王進入了亡靈城堡。
格利高裡當然不敢反對風月的決定。它舉目四顧,視野所及範圍內,除了腐林,就是泥沼,看不到半隻活動的活物或者是不死生物。
剛才風月一怒之下提升力量,結果那無上的威嚴將泥沼內所有不死生物都逼出沼澤。此刻她斂去了力量,這些從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亡靈們立刻依本能行事,拚命藏入了沼底。
格利高里長歎一聲,垂下了頭。它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寂寞啊。
※※※
方圓達五百公里的洛加爾湖是北國最大的內陸湖,有數條著名的河流在此交匯,因此洛加爾湖又被稱為帝國的珍珠。圍繞著這個風光秀麗、物產豐饒的湖泊,不知產生了多少美麗的傳說。
洛加爾湖一面臨山,三面平原。依山傍水的洛加爾鎮是帝國中小有積蓄之人的一個不錯的養老之地。只是洛加爾湖位置過於靠北,一年中倒有半年時間是嚴寒的冬季,因此有些家底的貴族只會選擇夏季在這裡度假。
臨湖的緩坡上,建著數排風格各異的小樓。在一棟三層小樓的露台上,一位老人正坐在躺椅上,膝上蓋著厚厚的毛毯,安靜地享受著陽光,望著面前波光粼粼的遼闊湖面和遠方幾艘隱約可見的小漁船。也許下一場風雪來時,洛加爾湖就會封凍。
老人安詳地坐著,時光的流逝似乎對他已無意義。
天空漸漸地暗了下來,風也變得大了。老人似乎感覺到有些寒冷,緊了緊衣領,緩緩站了起來,準備回屋了。
「呆會得為自己煮上一杯好紅茶,嗯,再加點麥卡多產的蜂蜜。唉,天又涼了,看起來今年的冬天會到得早一些呢……」老人一邊收拾厚毯,一邊像許多上了年紀的人一樣喃喃自語著。
他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冬天已經來了。」
老人全身一震,緩緩抬頭,望向屋內。
房間中,黑髮銀眸的風月不知何時已經虛立在那裡。
在她身後,還站立著三個全身都裹在厚厚黑袍之內的神秘人物,他們身上的氣息強悍而詭異,稍稍看多一會,就會感覺到他們外袍上的黑色似乎正在悄悄蔓延,吞食著房間不多的昏暗光線。
老人眨了眨昏暗混濁的雙眼,無可奈何地苦笑著。他歎了口氣,站直了佝僂的身體,臉上的皺紋一一舒展,混濁的雙眼轉為清明。轉眼之間,他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種絲毫不借助於任何外物而改變體態容貌的能力,原本就是黑暗世界中最實用的恐怖技能之一。
風月冷冷地道:「好久不見了,班大人。」
死神班緩緩走進房內,關上露台的門,將呼嘯的寒風擋在外面。可是房間內的氣溫比外面還要低得多。
「風月大人,好久不見了。」死神班苦笑著道:「您到我這樣一個已經退休的老人家裡,恐怕不是只想來喝杯茶的吧?」
他頓了頓,又道:「其實您自己來就可以了,何必用這麼大的陣勢呢。」
死神班從風月身後的三個隨從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點生的氣息。關門的時候,他偷偷發過去了三縷若有若無的探測鬥氣,但鬥氣剛一接近三位神秘的人物,就被他們黑袍上延伸出來的黑暗所吞噬,從此恍如石沉大海,再無消息。
死神班至此無言,惟有苦笑。
殺手最基本的技能是觀察,觀察中最重要的就是觀察、探測出敵人的實力。死神班已然發現,這三個神秘的傢伙任何一個都可能擁有不下於他的實力。
何況房間中還有一個風月?
風月冷冷地道:「你現在退休,不覺得太早了些嗎?我可以延長你的生命,如果你不執著於純粹的人類形態。」
死神班一邊為自己準備早就計劃好的那一杯紅茶,一邊慢慢地答道:「風月大人,我並不留戀生命。漫長的生命對我來說,只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我非常喜歡現在的生活,依靠微薄的積蓄過著簡單的日子,每天曬曬太陽、看看湖景,天冷時就在壁爐邊讀一本小說或者詩歌,偶爾還能去酒館裡喝一杯。這裡的安詳可以使我忘記黑暗世界,遠離過去的記憶,安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現在,這已經是我惟一的生活目的。」
死神班並沒有讓風月坐,因為風月從來不曾坐下。他也沒有給風月及三位神秘人備茶,他們看上去都不需要這種東西。
「是嗎?」神秘人中的一個問,他的聲音極為低沉、沙啞和含糊不清:「那這些又是什麼?」
他伸手拍在身邊的牆壁上,一片淡淡的黑色迅速擴展蔓延到整面牆壁,然後磚牆無聲無息地倒塌,露出了後面一間密室。死神班注意到,從他寬大的袍袖中露出的,是一隻深黑色的鎧甲手套。
死神班的瞳孔微微地縮了一下。
密室中亮著明亮的魔法燈火,將掛滿四壁的各式武器、盔甲和奇異的魔法物品映照得熠熠生輝。這些魔法裝備是死神班一生的珍藏,也是他最大的嗜好所在。
風月手一招,正中的一柄細劍飛到了她的手心。這是死神班一直佩帶的那把細劍,劍身通體繚繞著淡灰色的霧氣,看似平平無奇的劍刃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裡面暗藏著無數細微的各色絲紋。
死神班剛把茶杯放在口邊,就此呆立不動。他的手不住地顫動,帶著茶杯急速碰撞著牙齒。然而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死盯著風月的手。
風月左手握住細劍劍柄,右手食指搭在劍鋒上,輕柔地撫過,那鋒銳之極的刃口竟不能傷害到那柔嫩若水的手指半分!
風月纖指過處,繚繞的灰霧都被一掃而空。
細劍上的一切魔法屬性,竟然就這樣被風月一指抹去!
死神班臉色灰敗,顫抖著看著這把陪伴了自己三十多年的細劍。他手上青筋時隱時現,但最終只是喟然長歎一聲,頹然坐倒。剎那之間,死神班宛如老了十歲。
這把細劍由精金、密斯特拉魔法黑鋼以及數種其它的珍稀材料製成,劍柄上還有幾顆可以探測操控死亡力量的虛空寶石。就算沒有任何魔法屬性,單算材料價值,這也是一把價值連城的劍。
只不過風月那一指,至少把這把劍的真正價值抹去了七成。
此時另一個神秘人一直籠在胸前的雙手慢慢張開,那寬大的袍袖中只能看到一片幽深的黑暗。陣陣陰寒之極的風從那雙袍袖中湧出。死神班雖然不如亡靈法師那樣有一雙可以看清靈魂的眼睛,但他也是聖域強者,此刻依稀可以分辨出有無數靈魂正從那雙袖口中飛出。
風月伸指凌空一點,那些靈魂如潮般匯聚到她指尖前,凝成一道銀色的光流。風月以指尖牽引著那道銀色光流,在空中書寫出了一個繁複的魔符。銀色光芒構成的符號一旦書就,一層紫藍色的光輝就如薄紗般浮現在表面。
她纖指飛舞之下,一個又一個由銀色光流組成的魔符在空中形成,天青、土黃、玫紅……各種色彩依次包裹住它們,最後一共有十二個魔符,緩緩地繞著風月飛舞。
每一片魔符都散發著不同的氣息,代表著一種獨特的力量。
死神班勉強壓下心中的震驚,仔細分辨著這些魔符的氣息。
一十二枚魔符,分別代表著虛弱、衰老、遲緩、昏暗、疲倦、中毒、幻音、偽像、混亂、狂暴、破法和湮甲十二種負面狀態。
風月的右手食指再次在細劍劍鋒上撫過,散發著土黃色光輝、代表著遲緩的魔符似是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牽引,飄落在細劍的劍鋒上。嗡的一聲,細劍猛然一震,通體開始閃耀起極淡的土黃色光芒。
死神班猛然站起!
他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先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才睜開了雙眼。他的目光,自此再也離不開風月手中那柄閃耀著土黃色光輝的細劍。
天已經完全黑了,房間裡沒有燈火,只有十一枚魔符和細劍散發著十二種不同顏色的淡淡光芒,映得死神班的臉忽明忽暗。風月和那三位神秘人都仿如溶入了黑暗一樣,房間正中,只有那把細劍傲然存在。
良久良久,死神班終於將目光從細劍上挪開,又自十一枚魔符上一一掃過。
「這……這把劍……」死神班的聲音極為乾澀。
「它很快就可以擁有一個新名字。」風月淡淡地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我願意……」
「什麼名字?」死神班極度緊張,當中又有些不敢置信的期待。
風月徐徐道:「黃昏之……」
「……十二樂章!?不可能!這決不可能!」死神班叫了起來。
黃昏之十二樂章,黑暗世界傳說中的凶器,向來只隱藏於黑暗之中的黑暗。這把出處不詳的短劍據傳每揮出一擊,它的犧牲品都得同時接受十二種負面狀態的考驗。若非高踞力量頂峰的強者又或者是特殊的存在,同時抵抗住十二種不同負面能量傷害的機率幾乎為零。
因此,再強橫的存在被黃昏之十二樂章刺中幾次之後,哪怕僅僅是劃破表皮,也會變得衰弱不堪。
黃昏之十二樂章,正是黑暗世界每一個殺手夢想中的恩物。但這把短劍已近百年未曾顯露蹤跡,有傳言稱它因太過凶厲,觸怒了天界,已被毀滅云云。
但是,黃昏之十二樂章,這每一個殺手畢生的夢想,怎麼會如此容易地在風月手中再現?
死神班目光從細劍上收了回來,迎上了風月的銀色雙眼。他在疑惑,風月,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風月右手一轉,細劍已經遞到了死神班的手中。死神班握著細劍,運力虛刺數下,終於確認此刻細劍的每一次攻擊,都會附帶著遲緩的效果。只是,黃昏之十二樂章應該附有十二種負面狀態攻擊才是,現在才僅僅一種,顯然風月改造細劍的過程還遠未結束。
死神班充滿狂熱的眼睛望著尚在天空中飄浮的十一個魔符,就欲將細劍交還給風月。哪想到風月根本不接,任細劍插落地面。
她左手一張,餘下的十一個魔符紛紛落入白皙的掌心,如雪入暖水般,溶進了那幾乎透明的肌膚內。
「這……」死神班錯愕不已。
「我已經將黃昏之序章烙印在劍上,算作對打擾班大人的補償。我們這就離開。」風月淡淡地道。
死神班這才想起風月剛剛說過的那句「如果我願意的話……」。他頹然坐倒,雙手抱頭,胡亂地抓著自己的頭髮。轉眼之間,他又跳了起來,在房間中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
死神班盡力不去看插在地面上的細劍,可是他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會落在那泛著土黃色光輝的劍刃上。
若是細劍上同時泛起十二種光芒,那該是何等輝煌壯觀的景象啊……死神班癡癡地想著。
他隨即暗罵自己無知,當十二樂章齊奏之時,所有的俗世光輝都將斂去,細劍將陷入絕對的黑暗之中,不會反射任何光芒。就是持劍人,也只能通過自己的感覺來掌握劍刃的形態走向。
「風月!你……好!算你厲害!你說吧,要怎麼樣你才肯讓十二樂章一齊奏鳴?」死神班怒吼著,他的眼睛中已經開始出現血絲。
風月嘴角似乎透出一點得意的微笑,她不急不忙地道:「偉大的樂章向來與時間同在。因此每過一個月,我就會回想起一篇樂章。」
死神班沉默地繼續踱步,只是這一次他宛如沒頭蒼蠅一樣,東撞一下,西碰一下。他猛然立定,死盯著風月,咬牙切齒地道:「很好!我不退休了,為你賣命就是!不就是十一個月嗎,我認了!」
「十二個月。」風月道,「如果你想要餘下的樂章,那麼初章也要算一個月。當然,班大人,您也可以在收到幾個樂章後,繼續您的退休生活。那樣的話,您這把劍的威力也少不了多少的。」
死神班重重地哼了一聲。傳說中,當黃昏之十二樂章一齊奏鳴之時,會有更加強大的附加能力出現,然而這能力是什麼,從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就算湊齊十二樂章沒有額外的功能,以他對神器的狂熱喜愛,也絕不能容忍有一篇樂章失落在外。
死神班將細劍插在了腰間,如一道灰影般在小樓內遊走了一圈,再出現在風月面前時,他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打扮,手中拎著一隻灰撲撲的箱子,恨恨地道:「我已經準備好,可以出發了!我們要去哪?」
風月淡淡一笑,逐漸隱入了虛空。
一個黑袍的神秘人以鏗鏘如金屬撞擊的聲音緩緩地道:「我們會帶你到下一個目的地,在那裡,我們將與風月會合。」
青色天穹,峰巒疊嶂般的雲海,高高的雲層之上景色仍然是如此單調。神聖巨龍格利高裡正跟著風月向極北之地疾飛。
它盡可能地提升速度,使之維持接近自己的上限。雖然格利高裡的力量不怎麼樣,但它的速度已經是極快,至少不會讓風月為此發怒。可是漫長的飛行實在無聊,身周的景物也實在毫無可觀之處,最不能忍受寂寞的格利高裡苦思之後,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話題,於是問道:「主人,我怎麼感覺到加持黃昏之十二樂章不應該是那麼簡單的過程呢?是不是每添加一章,難度就會增加一些呢?」
「增加一倍。」
格利高裡立刻來了精神,能夠找到一個合適的馬屁切入點,有時靠運氣,有時也是要運用智慧的:「主人!您真是太偉大了!黃昏之十二樂章添加到最後一章時,那簡直是只有神才能完成的工作啊!」
「我只能添加到第五章,餘下的,慢慢再想。」風月淡淡地道。
格利高裡一下被這迎頭一擊給打得有些暈頭轉向,它不由得問道:「可是……死神班那裡怎麼辦哪?」
風月哼了一聲,冷冷地道:「管他!先用上幾個月再說。」
※※※
天空依然是沉重的鉛灰色,大片大片的雪從黯淡的蒼穹裡旋轉著墜落下來,綿綿不絕,無窮無盡,彷彿要持續到世界末日。街道上早就沒有行人,厚厚的雪片在地面上飛快地一層層累積起來,發出快樂的「沙沙」聲。然而北國的冬季再寒冷苛酷,也只能對窮苦的人抖抖威風。此刻在這個風雪之夜,席爾德城中最奢華的宅第中一片燈火輝煌,地下室供熱的魔法裝置全力開動,從大廳到內室,整棟房子都熱氣騰騰,溫暖如春。
「阿喀琉斯真是太傲慢了!」羅格顯得憤怒之極,用力拍著浴池的邊緣,把正在為他按摩的年輕侍女嚇了一跳。
「他不過是力量強些罷了,可是您是侍奉主神的天使,天界有多少光輝是源自於您的雙翼啊!如果說您是塵世中掌握一國的君主,那麼阿喀琉斯不過是一個力氣大點的士兵罷了。他怎麼可以對您如此傲慢?」羅格憤憤不平,最後還不忘加上一句:「我看教會那些人的信仰也不夠虔誠,只知道依力量分高下,根本看不清誰才是真正接近至高神的天使。」
足可容納十人共浴而有餘的浴池佔據了半個房間,用產於阿郎山的整塊青雘石雕刻成樹葉的形狀。在這寬大浴池的另一頭,麥克白也浸泡在熱水中,他露在水面上的健壯身體堪稱完美,與羅格白白胖胖的體型完全不同。
麥克白仰著頭,透過氤氳的水汽看著天花板,就似是沒有聽到羅格的挑撥離間一樣。
片刻之後,麥克白閉上了眼睛,慢慢地道:「阿喀琉斯的力量決不僅僅是強些而已,你還無法理解他的強大。教會中的那些人也並非無能。至少教皇和奧古斯都都已經看出了我和阿喀琉斯之間的力量差距,而且他們也清楚這次來的任務將由阿喀琉斯完成,而我,只是作為輔助而已。所以他們這種做法,並不算錯。」
羅格倒是不以為然:「光天使不過是些徒有力量的傢伙而已,他們哪能與您的智慧、高貴和聖潔相比?就算從天界的位階來說,您也要遠遠高過了光天使。唉,可惜在這個世界,力量決定了一切,所以教會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才會如此冷落您。就算您只是輔助……不,應該說是監督阿喀琉斯,教會那些傢伙也不應該一個隨從都不給您!他們可有好幾萬的神聖騎士哪!」
麥克白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羅格使了個眼色。麥克白身後的兩位美艷侍女會意,她們除去了身上裹著的大浴巾,一左一右悄悄地滑入了大浴池中,將充滿彈性的胴體貼上了麥克白那健美的身軀,兩雙正為他按摩的纖手也悄悄地沒入了水面。
麥克白如雕像般,一動不動。許久之後,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那雙藍灰色的眼睛清澈透明,看不到任何慾火。
羅格心底暗暗一驚。
麥克白眉頭微皺,道:「人類的身體真是有無窮無盡的慾望,難怪那些低階的天使會一一墮落。你們兩個出去吧,我不需要這些。」兩個纏著他的侍女一怔,但麥克白的語聲中有不容置疑的威嚴,因此她們匆匆披上衣服,退了下去。
麥克白又看了一眼那如水蛇般纏在羅格身上的侍女,皺眉道:「你也出去!」侍女不敢違抗,只得匆匆退下。
麥克白正色道:「羅格,你若想魔力進步得快一些,就要克制身體上的慾望。人類的身體雖然有潛質,但相應的慾望也太過強烈。正是因為擺脫不了慾望的束縛,所以你們中間力量強大的人才會那麼少。不然的話,以現在人類的數量,怎麼可能只有這麼少的強者?哼,聖域,這種程度的力量居然也能受到萬人景仰?真是可笑!」
羅格立刻抓住機會大拍一頓馬屁。
麥克白絲毫不為羅格的馬屁所動,他繼續道:「這些天你為我安排的不錯,讓我對這具身體上的慾望有了充分的瞭解。羅格,你再一次證明了自己。你的身體雖然從屬於黑暗和死亡,但你信仰光明。世人對力量的理解還很膚淺,他們只知道神聖力量會自動和黑暗、死亡之類的負面力量戰鬥,其實源自於天界的神聖力量怎麼可能如此粗陋簡單?神聖力量是高於一切的力量,它不僅能與黑暗共存,還能將黑暗轉為光明。羅格,你明白了嗎,只要你對至高神的信仰虔誠,死靈法師並不是一條不歸路。但是!若你還像現在一樣沉浸於肉體的慾望,那麼你只有等待著天界的救贖。等我返回天界之後,就會去安排你的救贖。可是在救贖之前,你最好可以盡量的提升自己的力量,這樣救贖完成之後,你能夠得到的光輝才會更多。」
「救贖!多麼動聽的詞啊!」羅格讚歎不已,但他的情緒轉眼就變得低落,歎道:「可是,我的身體充斥著邪惡的力量,我會得到天界的救贖嗎?」
麥克白望著羅格道:「你的力量並非源自黑暗諸神,所以不用擔心。如果你能夠在天界救贖降臨前將自己徹底轉化成神聖屬性,那麼我可以保證,在弗利安米爾大人的光芒所及範圍內,將會有你的一個位置!」
羅格心中一顫,知道機不可失,立刻向麥克白求教運用和轉化力量的方法。
說到對神聖力量的理解,就是那些畢生鑽研的光明法師,又怎麼可能比得過天界的高階天使?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但池中的水溫始終保持著恆定。浴池反翹起一個優美弧度的葉尖處,冒著熱氣的涓涓細流不間斷地注入池中,另一端的葉柄則微微下壓,引走多餘的池水。在缺水的紅土荒原,這樣一間浴室已經不能夠用奢侈來形容了。但顯然胖子已經無瑕享受身體上陣陣舒適的感覺。
「大致就是這樣。」麥克白終於初步講解完了神聖力量的基本運用,然而他又皺起了眉頭,道:「光與暗是不能直接轉化的。你需要將黑暗與死亡魔力先轉化成位於光暗之間的一種力量,然後再轉化成光明屬性。在這個過程中,你需要一件東西,以轉換和存貯魔力。不過,能夠轉換力量屬性的裝備是極少的,存貯魔力的裝備相對多些,你留心一下吧。」
羅格一時之間還無法全盤理解麥克白所講,他只能死記硬背下來,待以後有機會再慢慢鑽研。他忽然想到一事,於是又問道:「麥克白大人,您當日施放的秩序鎖鏈應該是以純正神聖力量驅動,因此只能用來束縛亡靈或者是其它最邪惡力量組成的生物。可是您卻用它束縛住了一個普通的人類!這是為什麼?」
麥克白淡淡地答道:「秩序鎖鏈的確是以神聖力量驅動,但施放出來時,已經被我轉換成了無屬性的魔力。我的秩序鎖鏈,不要說一個人類,就算對面是一個低階天使也一樣能夠束縛。你對力量的理解還是太拘泥於人類那點可憐的知識了。」
羅格心中狂跳了一下。一條可以束縛任何各種屬性的秩序鎖鏈,這意味著什麼?在胖子心中,這絕不僅僅是對力量運用有深邃理解的證明!
在大多數人信仰光明的國度,這意味著栽贓、嫁禍、陷害,意味著無數的冤案,意味著胖子可以站在信仰、道德和光明的一方,以正義之名,堂皇地剷除前進路途上的異己!
那些能夠看穿羅格陰謀的強者,絕不會對世俗的權力鬥爭感興趣。而那些能夠被羅格以世俗權力壓搾或者是攻擊的人,也根本不可能看清秩序鎖鏈背後的力量屬性。
麥克白從浴池中站起,來到落地窗前,拉開了厚厚的窗簾。半輪如血的夕陽透過落地窗,在房間中灑下大片大片的金黃,也為麥克白健碩完美的身軀籠罩上一層明黃色光暈。
「羅格,以後不必為我安排任何享受,我不需要那些。現在我要做的是完全掌握這具身體,這樣才能恢復我真正的力量!」麥克白在窗前負手而立,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如有磁力。
他望著半天如火的翻捲雲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時逝如水,原來兩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間一日一夜已經過去了。
窗外,大雪初歇,又是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