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白雲像點點棉絮鋪陳於藍幕上。有風自遠方來,推動著一陣雲流急馳而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北去,似萬獸奔騰。地下重巒疊嶂,群山競秀,峰谷河溪,交錯相間。
不論是天上還是地下,一切都如此的熟悉。居高臨下俯瞰,蒼茫中天地一色,千山萬嶺盡收眼底,平原大川一覽無餘。可是飛於高空中的神聖巨龍故地重遊,已經全沒了前一次的愉快心情。
那時它像是一個嫻熟自如的歌劇導演,只需不斷發出指令,台上的演員自會賣力地歌唱起舞。格利高裡還真是懷念那段將銀色奇跡指揮得團團亂轉,萬事自有它去打前鋒的好時光啊!
但這一次,輪到它自己親自扮演銀色奇跡曾經出演過的角色了,指揮者,則是立於它背上的威娜主人。
真是天壤之別!格利高裡為自己的處境發出不平之鳴,當然,只是在它那寬廣的龍肚裡。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霜鎧巨人們群居的青石山。格利高裡發出一聲龍吟,那洪亮而威嚴的音調可與歌頌神的讚美詩相媲美,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尾音陡然高亢以致於有點顫抖。青石山頂,那些從石屋中蜂擁而出的霜鎧巨人們不會想到,這是神聖巨龍看到他們立刻嚇得沖天高飛而造成的後果。
勇氣從來就不是格利高裡的名,現在它早把敏捷、潛行所帶來的諸多優點好處拋諸腦後,後悔沒有早些向防禦方面發展能力,非常非常的後悔。
磐石之格利高裡!這名字一聽就非常安全!
它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威娜已經叱道:「飛這麼高幹什麼?下去!」
格利高裡嚇了一跳,它看了看地面上暴怒的霜鎧巨人們,心中越來越是害怕。霜鎧巨人的擲矛力量極其恐怖,可以輕易穿透一頭巨龍的龍鱗。它們遠程攻擊惟一的缺點,就是擲矛的射程十分有限。格利高裡雖然速度如電,但要在幾十個霜鎧巨人同時擲出的矛間飛行,還是要冒極大風險的。
「下去!」威娜已經不耐煩了。
格利高裡顫抖著,反覆權衡霜鎧巨人的擲矛和威娜主人的怒火哪一樣更加恐怖些,其實這當中沒什麼可權衡的。中了巨人的擲矛再多,兩位主人也能想辦法將它復活過來,至多為它再造一個身體。可是惹怒了威娜,靈魂立刻消散已經是非常好的結局了。格利高裡想起了銀色奇跡,又想起了威娜手中的龍魂戰槍,心下一顫。
它認命了,一個盤旋,一邊給自己加持著能用出來的所有防禦魔法,一邊向霜鎧巨人們俯衝而下。
格利高裡終於顯現出在死亡世界,那些時刻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日子裡練就的本領,龐大的身軀如同沒有一點重量般,在奇異力量的牽引下劃出一道詭異的軌跡,在密如穿梭般呼嘯而來的擲矛雨間驚險萬分地穿行,竟然毫髮無傷!
好幾次尖銳的矛頭幾乎是擦著格利高裡的眼皮飛過。神聖巨龍拚命搜刮枯腸,哪怕湊也要湊幾個進攻魔法出來,以結束這種被當作擲矛練習靶的命運。
咻!一隻力量奇大的擲矛自格利高裡頸下擦過!雖然擲矛並沒有接觸到它的身體,但激盪而起的勁風已掀開了幾片龍鱗!
格利高裡大腦中忽然一片空白!
它雙眼驟然怒張,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勃然而發的龍威轟然壓下,就是強悍的霜鎧巨人瞬間也被龍威衝擊得東倒西歪!
天地倒懸般的轟響聲裡,格利高裡落在霜鎧巨人中間,激起漫天煙塵。數個霜鎧巨人竟然被神聖巨龍巨大的身軀硬生生撞飛出去!格利高裡一聲狂吼,前爪揮出,在面前的一個巨人胸前抓出數道恐怖猙獰的巨大傷口!
神聖巨龍轉頭,對著剛站穩腳跟準備圍上來的霜鎧巨人又是一聲咆哮!龍威如一道無可匹敵的巨浪,再次將巨人們衝擊得東倒西歪!其餘的巨人也一時氣為之奪,不由自主地退後幾步。
格利高裡突如其來的豪勇不光嚇住了霜鎧巨人,連最瞭解它的威娜也看得有些發呆。
神聖巨龍難得保持了沉默,並沒有抓住這個上佳機會滔滔不絕大拍威娜主人的馬屁……不,不,是讚美威娜主人。其實忠誠之格利高裡不是勇到了極處,而是恐懼到了極處。怕無可怕之後,餘下的就是拚命了。它的沉默也並非已轉職為謙遜之格利高裡,而是驚嚇未過不能成聲。
第三道龍威又無聲地蔓延,但這一次對霜鎧巨人們的影響就小得多了。
格利高裡一聲長吟,週身魔法光芒閃動,驟然躍起,向遠方逃去!
神聖巨龍的強襲打了巨人們一個措手不及,它的逃跑同樣也大出霜鎧巨人意料。直到它已飛出百米,巨人們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見神聖巨龍似乎是受了傷,始終在低空飛行,而且速度也不太快,於是怒吼著紛紛追了下去。
只有一個看上去非常年輕的巨人被留下來照顧受傷的同伴。神聖巨龍的肉搏力量雖不太強,但那是相對於它們恐怖的魔法能力而言的,格利高裡結結實實的全力一爪險些將這個霜鎧巨人給開了膛。
年輕巨人蹲下,為受傷巨人包紮傷口。以霜鎧巨人的標準來說,她的動作已經是極為細心的了,但仍然一不小心,撕爛了受傷巨人的魔鍔皮甲。她剛包紮到一半,動作忽然僵住!
受傷巨人的傷口被扯了一下,不由呻吟一聲,有些奇怪地睜開了眼睛,恰好看到年輕巨人的額頭上忽然多出一截水晶般的戰槍槍尖!戰槍中銀光流轉,似是有無窮的吸力般將年輕巨人的生命力一點一滴地吸走。年輕巨人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豐滿的臉頰開始凹陷,宛如一朵鮮花正在枯萎。
受傷的巨人大驚,翻身坐起!他眼前一花,身披妖蓮的威娜已經出現在他面前。威娜手腕一轉,龍魂戰槍帶著一道電光,沒入了他的咽喉!
巨人的眼神迅速暗淡了下去。威娜左手五指如蘭綻開,將巨人飛散的靈魂抓住,爾後吸入體內。
威娜閉目凝立空中,一動不動。
片刻之後,她雙唇微張,噴出了一團青霧,然後眼睛緩緩張開,其中已開始閃耀著金色光芒,瞳中又隱隱浮現出那雙金色的十字星。
她略皺了皺眉,不滿地道:「這也算有上古巨人的血統?力量太差了點吧!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但抱怨沒有用,再怎麼抱怨也不會使霜鎧巨人的力量增多一點。
她遙望遠方,神聖巨龍正被一群巨人追得上下翻飛、左右撲騰、狼狽不堪。
威娜冷冷一笑,身影不住在虛空中隱現,每一次閃現都離開隱沒處足有百米距離,尾隨霜鎧巨人們而去,瞬間已經去得遠了。
※※※
帝都此時則是風起雲湧。
埃特這麼一鬧,各方勢力的矛盾全部浮出水面。特別是羅格知道了冰雪女神的神諭內容之後,已經打消一切幻想,開始全力發動殺戮機器。
胖子從來沒有打算放過銀之聖教,他原來的幻想,只是和聖教假裝和解,然後找機會既滅了銀之聖教,又能將罪名嫁禍到別人身上而已,最好還能順便扳倒一兩個政敵。他每日裡忙極,全是在盤算人手如何部署、兵力如何調動、陰謀怎樣推動。
可惜帝國境內大部分軍權把持在亞歷山大和龐培手中,羅格根本無法大規模地調動軍隊,但帝國地廣人稀,根本無法全線進行封鎖監控,因此胖子還是秘密地將精靈月之暗面和提克頓戰士們調到了帝都附近。
表面上保護埃特等人離開風暴中心的紫荊蝴蝶則帶著羅格的手令,率領數百精騎,日夜兼程地趕回了阿雷公國。她一回去立刻就以冬訓為名,頻繁調動公國兵力,每處訓練營看似都熱火朝天,實際上多是當年的新兵和貴族的領兵,大部分公國軍隊已秘密向邊境集結。
羅格本不打算為斯特勞解決深淵縫隙的事。這東西一天不除,斯特勞就一天不敢與他作對。但在斯特勞的不斷催促下,羅格也不得不做點樣子,傳訊給蒂凡妮,請溫拿往帝都一行。可是脾氣古怪的溫拿打死也不肯離開蒂凡妮,羅格表面上愁眉苦臉對著斯特勞大歎苦經,實際上則正中下懷。
帝都政壇上一時暗流湧動,明面上兩大教會鬥得如火如荼,暗地裡政軍兩派互相攻訐陷害,無所不用其極。羅格和斯特勞雖然在兩條戰線上都處於下風,但還盡可支持得住。而且雙方再怎麼爭鬥,也不可能動用帝國軍隊進行大規模的互相攻殺。
帝宮在這場爭鬥中再次保持了沉默。羅格曾經幾次試探老總管對於宗教戰爭的態度。無論他是旁敲側擊、迂迴包抄還是影射譬喻,在薩拉溫格面前,所有技巧全部失效。只要一和這個話題沾邊,薩拉溫格立刻如年老智癡一樣,只是茫然搖頭,看上去全然不知羅格在說些什麼。
對此局面,羅格只有苦笑,所以規劃任何行動時心中總是有所顧忌。這些時候,想必亞歷山大和龐培也已試探過帝宮態度多次,但同樣沒什麼結果。因此他們的行動也與羅格一樣,顯得謹慎而克制。
只是宗教戰爭從來沒有溫情存在的餘地,在這裡,只會看到血腥和殘酷是如何被詮釋的。
此時在帝國境內,智慧之眼的教堂除了摩拉與狂信法師們駐守的那一座之外,已經全被焚燬。任何一個人,只要和智慧之眼沾上一點關係,就會招來聖教教徒們的瘋狂攻擊。還有許多心懷不軌的人也藉機煽風點火,他們或有陰謀,或只是單純地想從騷亂中撈一點好處。
這一切的確驗證了「冰雪女神從來不是一位寬容的神明」那句話。
奧黛雷赫是不是一位寬容的神明世人還不清楚,但胖子絕不是一位有容乃大的人物。在他的授意下,阿雷公國境內全面搜捕銀之聖教的信徒,一旦發現,立刻秘密處死。羅格還參照光明教會的體制,也設立了一個異端審判所,但凡公國境內有敢說女神奧黛雷赫壞話的,先抓起來打個半死再說,然後扔進黑牢。至於何時釋放,那就無人得知了。異端審判所設立時間尚短,到目前為止仍然是有進無出。
聖女摩拉率領著數十位狂信法師以及近千名虔誠信徒牢牢地守住了智慧之眼在帝國境內最後一個據點。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刻,聖女摩拉充分展示了她鐵血決斷的另一面,直接魅惑了佐拉木城的城主,奪取了城市的實際控制權。
當數千名銀之聖教的信徒唱著歌頌冰雪女神的讚美詩來到城下,準備焚燬智慧之眼最後一個教堂時,迎接他們的是城頭一字排開的數十位狂信法師,以及鋪天蓋地地撲來的火球。上百個在熊熊烈火中慘叫的犧牲品並沒打消其餘信眾的勇氣,這些只拿著簡單武器的信徒竟然吶喊著向佐拉木城發起了衝鋒!
但摩拉不同於當年的羅格,這位以信仰為生命的聖女意志堅定、無可動搖。她冷靜地指揮著狂信法師,三波火球術之後,就是各位狂信法師的自由發揮時間。此時摩拉身上光輝湧動,在這一刻,她竟聖潔得不可逼視!在她的神聖光輝沐浴下,狂信法師的施法能力都大幅度提升,雖然魔力無法增加,但法術施放速度和威力都有所提高。
如果生命如草,那麼摩拉此刻就是一位農場主,正在指揮著農夫收割。
銀之聖教信徒們的攻城更像是一場殉教,在拋下千餘具死狀千奇百怪的屍體之後,其餘的信徒們不得不黯然離去。這是銀之聖教在這場宗教戰爭中的第一次大挫折。不過冰雪女神的信徒何止成千上萬?千名信徒的生命不過是為仇恨的火焰再增添一堆乾柴而已。
也許神皆無情。
奧黛雷赫很快就顯現了她的神威。與冰雪女神不同,她並不將威嚴展示於世俗凡人之前,但在知情者眼中,奧黛雷赫雷霆般的震怒更加令人戰慄。
這天深夜,修斯鬼鬼祟祟地溜進了羅格的書房,與胖子秘談了半天。羅格一臉驚訝,但隨即鎮定下來,與修斯商討一番之後,他將得力的手下們一一從被窩裡拎了出來,開始連夜佈置。
奧黛雷赫,這位高居於浮空之城的女神,開始再一次徵召麾下的眾多強者!
這一次的目的地,是在帝國極北邊境的冰洋與雪山的交匯處。
諸多強者對此次徵召的反響各不相同。反應最熱烈的反而是被半恐嚇半欺騙招降的溫拿。他幾乎在接到徵召的第一時間就跳了起來,大叫一聲:「啊哈!浮空之城,我來了!」然後隨手抓了件外套,就急匆匆地離開蒂凡妮向北方趕去。死神班雙眼一亮,也跟隨著溫拿離去。反正他除了一把從不離身的細劍之外,再無其它行李。
等趕到極北冰洋時,也該是第三樂章奏響的時候了吧?死神班暗自想著,不知不覺間已經笑得燦如春花。長途旅行,還是魔法飛行術更加快速些,因此一路上都是溫拿帶著死神班飛行。只不過溫拿和班一樣,都有些魂不守舍,時時會傻笑出聲,因此飛行術的施展也偶有斷續的情況發生。當天在那個空域翱翔的飛禽會看到這樣奇怪的一幕:兩個與它們擦肩而過的人類目無焦距、笑容滿面,突然,在尖叫聲中,視野裡出現兩條完美詮釋地心引力的直線,隨後又劃出一條漂亮的拋物線,回到原點。
而羅格這邊上一次就曾被徵召的安德羅妮和修斯自然跑不了。只是兩人態度迥然不同,安德羅妮又陷入了欣喜如狂的狀態中,天天催促著羅格早點起程。而修斯力主一切需以穩重為主,要多作準備,才好出發。
讓羅格意外的是,這一次芙蘿婭竟然也被徵召了。
羅格反覆與修斯研討女神奧黛雷赫的真正目標,並以此制訂方案。只是有時夜深人靜之時,羅格也會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對奧黛雷赫如此言聽計從。每一次奧黛雷赫吩咐下來點什麼,羅格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都會盡力加以完成。至多至多,就是在捐獻的數量上,與奧黛雷赫討價還價一下。
羅格從來不是一個盲信者。
他畏懼神威,但並不會因為畏懼而影響自己的決斷。羅格可以在直接面對冰雪女神的神威時奮起反擊,也不介意踏上直面天界諸主神的不歸路。即使對奧黛雷赫,他有著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恐懼,但心裡也時時轉著極為不敬的念頭。特別是當他神智不清時摸了女神一下之後,那些不敬的念頭愈發的強烈了。
面對奧黛雷赫時,羅格總會有一些莫名的感覺。這絕對不是畏懼、景仰和不敬,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在胖子二十七年生涯裡從未體驗過的奇異感覺,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感覺,他才會心甘情願地為擴展她的信仰之力而奔波奮戰。可是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我願意,如此而已。
胖子得出了一個不是結論的結論,就把這個無解的題目放到旁邊,開始考慮通盤的行動計劃了。這一次的計劃大膽、冒險、龐大而且時限緊,他沒有多少時間了,能夠重新推敲一次也是好的。
※※※
寒風呼嘯的時節,宗教戰爭在暫時平靜了數日之後,又因為一件意外而揚起了更大的風波。一向處於完全防守狀態的智慧之眼突然做出一個讓世人震驚的決定。
摩拉突然抓捕了幾十位銀之聖教的虔誠信徒,其中還包括了兩位非常德高望重的長者,爾後這位聖女率領著所有的智慧之眼信徒以及狂信法師離開了佐拉木城,登上了奧本山,宣稱要在十五日後將這些異教徒燒死在山頂,以向女神奧黛雷赫獻祭,同時懲罰冰雪女神的傲慢和愚蠢!
這無異於給了所有冰雪女神信徒一記極響亮的耳光!本來因為冬之嚴寒而稍有平息的仇恨之火,這一回燃燒得分外熾烈!
整個帝國南部,銀之聖教最虔誠的信徒們都開始向奧本山集結,務求在摩拉的祭祀儀式前將信徒救出。奧本山十五日距離內,銀之聖教各地教堂紛紛抽調駐守的武士和法師前去阻止智慧之眼這一罕見的褻瀆行動。
帝國地廣人稀,冬季出行不便,而且平民的生活拮据,除了那些最為虔誠的信徒外,沒有多少人能夠而且願意負擔路上的花費。但就是這樣,三天之後,奧本山下也已聚集了上萬的銀之聖教信徒。
奧本山不高,但山勢很險。摩拉早有準備,攜帶了足夠的糧食和物資,甚至還有不少佐拉木城用作城防的重弩和弓箭。三天時間裡,智慧之眼的信徒們在數條通向山頂的通道上都修築了工事,並且不斷地進行加固。
他們狂熱地工作,狂熱地戰鬥,狂熱地屠殺著妄圖攻上奧本山的銀之聖教教徒。
他們早已預料到今天的局面,而且每過一天,銀之聖教教徒的數目都會增加。但虔誠的信徒無所畏懼!
在登山前的一刻,聖女摩拉通告所有信徒:「若祭祀失敗,我即自焚於奧本山頂!」
銀之聖教教徒第一天的攻山以慘敗告終,最早趕到的信徒中沒有什麼得力人物,大多是臨近村鎮的樵夫農人和鎮民,僅憑一腔熱血自發組隊進攻,即使有幾名武士和旅行法師也於事無補。在有備而戰、又佔據了天險的智慧之眼信徒面前,再次重演了佐拉木城下驅羊攻虎的一面倒場面。
狹窄的盤山路上,聖教信徒的屍體堆積如山!智慧之眼的信徒甚至一度衝出防禦工事,掩殺下山,眼看就要一鼓作氣吃掉這首批千餘名聖教信徒。
幸好隨後趕到的一批教徒是離奧本山最近的銀之聖教教堂的駐守武士和冰雪法師,他們的戰力與普通教徒不可同日而語。冰雪法師們傾盡全力為信徒們加持信仰和勇氣,堪堪穩住即將大潰散的陣腳。智慧之眼方面見再無便宜可佔,方才退回山上。
武士首領和冰雪法師察看了奧本山的地勢之後,決定暫時圍山,等待後援的到來。接下來的幾天中,銀之聖教的信徒如百川入海,紛紛在奧本山周圍匯聚。
這幾天,智慧之眼方面的進退調度全由狂信法師和幾名德高望眾的信徒首領承擔。
山頂,臨時搭就的祭壇上,聖女摩拉自上山那一刻起就跪在這裡,虔誠祈禱。她的姿容聖潔脫俗,彷彿全身心都已融入對女神的讚美之中。乳白色的光暈從她胸口透出,漸漸擴大到全身。
如此神跡!智慧之眼的信徒歡聲雷動,齊齊稱詠女神之名。
每過一天,聖女摩拉身上的光輝就強烈一分,聖潔美麗的容光不容直視。
這天清晨,羅格再與修斯商議了一下最後的細節,又與斯特勞道了別,就和安德羅妮、芙蘿婭、修斯一起悄悄地出了黎塞留,與早已經等在城外的精靈月之暗面和提克頓戰士會合,一路向北而去。
就在羅格走後不久,冰雪大神殿忽然光芒四射,悠揚的鐘聲響徹黎塞留!一道道緊急訊息透過寒風中的片片雪花,迅速傳遍銀之聖教在帝國北方的主要教堂。片刻之後,無數神職人員從教堂中飛奔而出,散向四面八方,開始逐家逐戶地喚出聖教的信徒,急促地向他們交待著什麼。下午時分,一輛輛載滿信徒的馬車魚貫出城,從四面八方彙集向北方一點。
冰雪大神殿中,神術師姬瑪不停地發出一個一個指令,她宣稱這些都是秉承自冰雪女神的神諭,雖然她並沒有說明神諭的具體內容,但所有神職人員都已經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因為姬瑪所有指令的核心內容只有一點,要求所有女神信徒,必須立刻拋下一切,趕往北方冰原,並且清除一切阻礙信徒們前進的敵人。
這是聖教中前所未有的召集令!
聖教信徒的異動也驚動了世俗權力的掌控者。城防軍當然沒有阻攔教眾出城,何況他們中不少也是聖教信徒,甚至有虔誠者響應冰雪女神的神諭,請假離開職守,加入了出城教眾的行列。
不過城防軍還是及時把消息報入了帝宮,承擔報告任務的將軍經過層層引進,最後見到的是大總管薩拉溫格。垂暮的老人坐在大帝接見室外一張真皮包面的長凳上,瞇著眼睛聽完報告,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揮了揮手,示意接見結束。
大帝書房中央擺放上一座巨大的沙盤,整個帝國及周圍國家的地形地貌都濃縮於沙盤之上,細緻入微。大帝立於沙盤旁,正專注地看著浪琴海。書房門開處,老總管緩緩走了進來。他咳嗽了一聲,道:「陛下,羅格大人和聖教的人都離開了帝都,向北去了。」
「哦?」費爾巴哈大帝抬起了頭,有些意外地道:「他們這麼快就開始決戰了?」
老總管有氣無力地道:「聽說今天羅格大人剛走,冰雪女神就下了神諭,召集全體信徒北上。」
「這麼說來,難道這次決戰真的會涉及到神?」
老總管點頭道:「看來是要如此。」
費爾巴哈大帝冷冷地道:「兩位女神?哼!讓她們慢慢斗去吧,最好是兩敗俱傷。這個位面,不需要神!」
※※※
冰雪大神殿內的魔法光芒無比強烈,在極強的光線下,姬瑪老臉上每一根皺紋的陰影都顯得更加深邃!她的嘴角幾乎垂直掛在臉上,雙眼目光銳利如鷹。
看到所有的指令都被快速穩妥地委派出去,姬瑪才獨自向大神殿後方,供奉著女神雕像的祭壇室行去。那裡從清晨起就被列為絕對禁地,除了她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
沒過多久,幾乎連冰雪大神殿打雜的清掃人員都被打發出去動員信徒。而姬瑪立在大殿正中,看著已經變得空曠的神殿,滿身殺氣忽然消失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歲月帶來的蒼老和對命運無力的絕望。
姬瑪突然重重地咳嗽了起來,只聽她那聲嘶力竭的咳聲,真有如要將腑臟給咳出來一樣,令人擔心她看似已經微弱的生命之火,轉瞬就會熄滅。
好不容易她才平息了咳嗽,慢慢地挪到了祭壇大殿前,用顫抖著的手取出一把黃銅鑰匙,打開了鎖。可是兩扇以硬銀製成的大門沉重之極,她幾乎是以全身的力量抵在門上,才打開了一個剛容一人進出的縫隙。
姬瑪進入大殿,又以殘餘的力氣掩上了大門。這個動作幾乎耗去了姬瑪所餘不多的生命,她臉上的皺紋更深,瞳仁也變得更加混濁。姬瑪靠在殿門上,沉重地喘著粗氣。
大殿中迴盪著陣陣奇異的尖厲嘯聲,似是一個女子在淒厲呼號。那聲音的來源,竟然是發自祭壇後面冰雪女神的神像!
神像那美麗的面容有些微扭曲,略顯猙獰和焦急,更為詭異的是,她左眼中竟緩緩流下了一道血紅的淚痕!
姬瑪的手顫抖著伸向神像,已經語無倫次:「這……這是為什麼!最偉大的女神啊,你的神諭是什麼?告訴我,告訴你最虔誠的信徒吧!」
儘管姬瑪不停地祈禱,但是接收到的冰雪女神神諭狂暴而嘈雜,充斥著暴怒、憎惡、慌亂和不安等種種狂亂的情緒,如同在波峰浪谷間奔騰起伏的神威不住沖刷著姬瑪的靈魂,使她的意識飄搖不定,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離體而去,化為青煙!
姬瑪苦苦支撐著,一頭尚有些灰色的頭髮慢慢的全部轉為雪白。
可是她再如何努力去分辨,也如同在暴風雨中聆聽一個幼童的哭訴一樣。她知道冰雪女神在說,但完全無法聽清她在說什麼。
姬瑪忽然悶哼一聲,鼻中流出兩道鮮血,軟軟地坐倒於地。她全身上下的力量已然耗盡,與冰雪女神的聯繫終於完全被女神周圍的暴風雨所隔斷。冰雪女神像那聲聲呼叫此刻聽起來只是單純無意義的嘶喊而已。
姬瑪再也接觸不到冰雪女神的神諭了。
這不是因為她不夠虔誠,也不是因為冰雪女神遷怒於她。這一切,只是因為那與冰雪女神的呼喚伴隨而來、非自然的暴風雨,已經完全掩去了冰雪女神的聲音!
可是,是什麼樣的存在,才能壓制住女神的聲音?
姬瑪每一根指尖都滲著寒意。她已經動用冰雪大神殿多年來積累下來的魔力,將冰雪女神的上一個神諭發往整個帝國北方的聖教教堂,就算冰雪女神再有新的神諭下來,也沒有多餘的魔力將訊息傳遍那麼遼闊的地方。
何況,此時收到訊息的聖教教徒想必都已踏上征途,就算有新的神諭下來,也來不及傳達到他們那裡了。
姬瑪仰望著流著血淚的女神像,喃喃地說著什麼,幾滴混濁的老淚悄然落下。她掙扎著坐起,袖中落下一把殷紅如血、其薄如翼的匕首。姬瑪盯著匕首看了半天,長長歎息一聲,翻腕將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片刻之後,姬瑪推開祭壇殿大門。她滿面紅光,精神充足,目光凌厲之極,每一步踏下時都挾帶風雷!一位神殿武士立刻迎了上來,道:「姬瑪大師,您有什麼吩咐嗎?」
「備一輛馬車!我要前往北方!」姬瑪喝道。
※※※
今天黎塞留分外的寒冷,所有的河道都結了冰,風也在呼嘯著。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沒有人願意在這樣的天氣裡出門。
在隆隆車輪聲中,一輛鑲嵌著銀之聖教標記的馬車在空曠的大街上疾馳而過,向北門飛馳。大道旁有一座奢華的酒店,四樓的窗前,一個貴氣十足的英俊男子一路望著馬車遠去,直到它消失在長街盡頭,這才歎了一口氣,將高腳杯中的陳年紅酒一飲而盡。
「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像這些人族一樣,為了同一個目標可以奮而不顧生死,那就好了。」他感慨道。
「米羅大人,您到這裡的時間還太短了。人族團結一致,大多數時候是為了更有效率的自相殘殺。」那高大武士如是道。
米羅笑了笑,他的笑容充滿陽光,足以迷倒無數懷春少女。「也許是吧。可是人族能夠團結起來自相殘殺,也就能夠團結起來共同對付外敵。這可和我們不一樣。我甚至只要一想起某些種族,就恨不得殺光他們,根本不要提什麼合作了。可是這些年我居然忍下來了,還能一起辦成幾件事,現在想想,也真是奇怪。」
「這正是米羅大人的過人之處,若您只是空有力量,根本不值得我追隨。」
「過人之處?」米羅苦笑了一下,「如果這也能夠算是過人之處的話,我族……那可就真沒什麼希望了!」
他又盯了武士一眼,笑道:「若我的力量不足,就算有再多的過人之處,又哪敢把後背留給你?」
武士沒有接續這個已經變得敏感的話題,道:「大人,新來的那個引魂師輕舉妄動,她不止瞎了雙眼,看起來還陷入了永恆的恐懼中。我好不容易才使她鎮定下來,但我不知道何時她的恐懼會再次發作。您看這事怎麼辦?」
米羅沉吟一下,道:「她雖然本事不怎麼樣,身後那個老傢伙還是輕視不得的。先帶我去看看她的情況再說吧。」
那間地下室一如以往的幽暗,裡面時時會傳來陣陣歇斯底里的嚎叫。米羅拾級而下,他身周散發出的淡淡光芒不但驅散了房間中的陰暗,甚至將潮濕、穢氣和骯髒都擋在了外面。看起來就算立足於千年腐沼之中,米羅也一樣能保持自身的高貴整潔。
他左手輕輕一揮,一股無形的力量就將地上的女法師提了起來,牢牢地壓在牆上。米羅掀開女法師的斗篷,仔細觀察著她的臉。
臉的下半部光滑細膩,很是妖媚,但上半部就如被烈火焚燒過一樣,慘不忍睹。她臉上肌肉翻捲,不住地蠕動,看樣子正在迅速再生。腐肉不住和著血水掉落,新肉持續生出,可是新生出的嫩肉一接觸空氣就會迅速腐爛,因此半天過去,她臉上的傷勢竟然一分都不見好轉!女法師似乎恐懼又一次發作,她還想高叫,但在米羅力量的壓迫下,連嘴都張不開。
米羅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指尖剛一觸及她臉上的腐肉,那瓣肉芽忽然炸開!一道銀色的電火從中竄出,精準地落在米羅已閃電回縮的手指上,發出辟辟啪啪的刺耳聲音,竟然有如一小頭凶獸般惡狠狠地向米羅皮肉內鑽去!
米羅臉色一變,瞬間彈指十餘下,一小團亮紫色的濃霧將那竄動著的銀色電火包裹著,扔向牆角。
電火驟然炸開,地下室中瞬間被銀芒填滿!下一刻,地下室又轉為暗淡,銀色電火已與包裹著它的紫霧同歸於盡。
米羅默然片刻,然後問道:「是她主動招惹對方的?」
「沒錯!」武士落井下石,一點也沒有對女法師的同情之意。
米羅臉沉了下來,冷冷地道:「我可以治好她的傷,但我治不好她的愚蠢!這種沒用的東西,留著,對她的導師來說也是一種恥辱!你把她處理了吧!」
說罷,米羅逕自離開,而那武士看著屋角里的女法師,把指關節捏得啪啪作響,發出一陣低沉的嘎嘎笑聲。
※※※
在過往的千年歲月中,青石山周圍向來是強大魔獸的禁地。就是力量強橫無匹的巨龍也不敢輕易在這個區域出沒,霜鎧巨人們的擲矛會是每一頭巨龍的噩夢。
而如今,終年隱入茫茫雲霧中的青石山已成鬼域!
任何力量稍微強大些的存在,只要一進入青石山附近,立刻就會消失無蹤。那些力量強大的魔獸都有敏銳的直覺,在數位力量強大的同伴先後失蹤後,它們紛紛離開自己的領地,倉皇向著遠離青石山的地方逃離。
但青石山是霜鎧巨人們的家,他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拋下家園逃離。何況就算他們想逃,也絕無可能逃得掉。
不知何時起,不管那頭陰險的神聖巨龍如何挑釁,霜鎧巨人們都再也不肯離開山頂的營地。短短數日功夫,百名成年戰士就已經倒下了一半,而且那可怕之極的存在顯然意猶未盡,仍然在青石山周圍徘徊不去,伺機捕捉著落單的巨人。
霜鎧巨人首領已經隱隱感覺到本族的最後命運。他又驚又怒,幾次向那存在發起挑戰,但她全然不予理會。現在他知道的只是,每失蹤一位巨人,她的力量就會強上一分。
青石山頂突然響起轟隆隆一陣巨響,一時間煙塵四起、亂石紛飛。煙石之中,忽然飛出兩個巨人戰士。他們高聲叫著,那洪亮的聲音響徹了整座青石山!他們飛起足有百米之高,劃出一道曲線,遙遙向山下墜去。
霜鎧巨人首領在遠處目睹了這一切,心內一沉,知道無論如何都已救援不及。從這個高度墜落,兩個巨人已是必死無疑。
可是十餘個霜鎧巨人已衝出了營地,向那兩個巨人的落處奔去。霜鎧巨人首領狂吼一聲,強令他們返回。
但他的命令下得太遲了。蒼勁的龍吟聲中,那頭神聖巨龍不知從何處鑽出,閃電般抓過一個巨人戰士,然後以驚人的速度和靈動避過了所有擲矛,飛上了高空。
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炸雷。
週身纏繞著暗黑雷光的妖蓮悄然浮現,然後拉出一道淡淡虛影,在霜鎧巨人首領尚未及眨眼的瞬間,已繞著還未墜地的兩個巨人飛了數十圈!
威娜手中銀蛇飛舞,龍魂戰槍瞬息之間業已數十次穿過兩個巨人的身體。每一下穿刺,都會將它們的靈魂和力量撕下一部分,通過銀龍龍魂的洗禮,流入威娜體內。
完成殺戮的威娜凝立空中,閉目不語,任由兩具已經不成樣子的巨人屍體沉重地墜落。片刻之後,她才睜開雙眼,那雙金色十字星漠然地看著青石山頂的霜鎧巨人首領。妖蓮此時一明一暗,光波流轉之間,不時會炸出一道道細碎的雷芒。龍魂戰槍的槍尖處也偶爾會噴出一小團稀薄的銀霧。
霜鎧巨人首領悲憤之極,但他知道此時下山挑戰威娜,只會為她再增添一份力量而已。他突然狂吼一聲,舉起一塊巨石,使足力氣向威娜擲來!只是他與威娜此刻相隔足有數千米,那塊巨石飛不到一半就已墜入了深谷。
格利高裡雙翼伸展,徐徐落於威娜身後的空中。它忽然龍嘴一張,打了一個嗝,噴出一小團淡白色的龍息。
它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彷彿又回到了死亡世界跟隨風月主人時那段最美好的日子。雖然一開始誘敵時辛苦和危險了點,但主人的力量一旦提升,好日子就來了。那些威娜根本看不上的巨人,力量再脆弱,對格利高裡來說也是一頓過於豐盛的大餐。現在它完全可以單獨對付兩個霜鎧巨人,而且是在不動用任何龍語魔法、全憑肉搏的情況下。
威娜張口噴出一團白霧,向霜鎧巨人首領冷冷一笑。青石山上的巨人戰士已經所剩無幾,根本無法時時刻刻守牢那麼長的防線。而它們一旦疏忽,付出的就會是生命的代價。用不了多久,威娜就可以強攻上山。
那時,整座青石山的巨人都會成為威娜力量的一部分。
她看天色不早,而今天也已經饜足,準備招呼格利高裡離去。就在此時,威娜的耳朵忽然微微一動,而嘴裡應「是」的格利高裡則轉頭望向了北方。
「威娜主人,風月主人在召喚我們了,可是我怎麼感覺,她和以前有一些不一樣?」神聖巨龍有些疑惑地問。
「她在成為真神的路上又踏出了一步,所以你當然會覺得有所不同。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威娜語氣淡淡的,但格利高裡敏銳地從中捕捉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東西,彷彿是人類名為傷感的東西。
威娜沉默地望著鉛色的天空,突然輕輕一笑,暗自思忖:「可是風月……你這樣就想成神嗎?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你等著,我早晚想辦法砸破你那層冰冰冷冷的殼!」
「威娜主人!威娜主人?」格利高裡接連喚了數聲,威娜才回過神來。
「霜鎧巨人這邊……」預見到戰爭將隨風月主人的召喚到來,格利高裡頓時感到自己這些天提高的能力還是微不足道,它智慧的目光立刻略帶貪婪地轉向山頂那些力量適口的大傢伙們。
威娜望著青石山頂,難得一現的笑意早已收斂無蹤,冰冷地道:「不用急!我們還有兩天時間。雖然這點時間幹不了什麼,不過至少那個最大的傢伙是跑不掉的。」
於是在霜鎧巨人首領憤怒的目光中,威娜與神聖巨龍的身影漸漸消失了。
※※※
在北國一望無際的雪原上,羅格正率領著千餘名部下疾行。數日之後,通向帝國最北端的奧瑟公路已現盡頭,再向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大冰原,冰原延展到地平線之處,隱約可見微藍色的山脈。
儘管月之暗面都是由最強悍的精靈組成,儘管每個精靈都穿上了特製的防寒服,但寒風仍使他們面色發青。相較而言,粗豪的提克頓戰士簡直就是在享受北國的風了。
空曠地帶,視覺是最會騙人的東西。似乎轉眼就可以到達的山脈原來是如此遙遠,羅格率領著軍隊一直走了兩天,才抵達了預定的山口。而此時在他們身後的冰原上,已經出現大隊銀之聖教信徒,甚至以羅格的目力已經能夠看到信徒們扯起的旗幟。
山口其實是一條狹長的山谷,易守而難攻。按原定計劃,羅格、安德羅妮和修斯將繼續北上,而芙蘿婭則率領所有部隊扼守山口,阻擋一切銀之聖教的信徒。
即將分別之時,羅格忽然停下了腳步,緩緩回頭。
寒風中,一身純白重裘的芙蘿婭立於冰原上,恰如一朵嬌柔的雪蓮,似是哪陣風稍猛一些,就會將她的肌膚吹破。那碧綠雙眸中漾著淡淡氤氳水霧,如有千般衷腸欲訴。
但她只是站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
一片銀白的世界中,一時只有那點微張的朱唇,紅得如此淒艷。
羅格忽然大步奔回!他張開雙臂。一抹暈紅染上芙蘿婭的雙頰,她拋卻所有矜持,恍若一片飛羽,翩然投入他的懷抱!
芙蘿婭用盡力氣抱緊羅格的腰,把頭埋入他懷裡。
「好好活著!」羅格低聲道。
「這句話該還給你才是,你去的地方才危險啊。」即使羅格輕吻她的秀髮,芙蘿婭也沒有抬起頭來。她的聲音如同夢囈。
「等著我回來。」
小妖精在羅格的懷裡輕笑出聲,低低地道:「等你回來幹什麼?娶我?」
不待羅格回答,她已離開那溫暖的懷抱,推得羅格轉身,道:「傻瓜,快走吧!」
羅格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他念動飛行術的咒語,與修斯和安德羅妮一起向北飛去。
芙蘿婭盈盈立於冰上,動也不動,一直目送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北方天際。
萬里冰原,此時餘下的惟一色彩,即是那一點微顫的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