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呻吟了一聲,悠悠醒來。她微微睜眼,一時間滿眼都是閃耀的魔法光芒,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腰部突然發力,猛然彈起,然而肩上傳來一股柔和的力量,將她帶得在空中翻滾了十餘圈,然後重重地摔落地面,直把蘇摔得頭暈眼花。
蘇不敢再隨意妄動,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她忽然覺得身上全是寒意,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竟是完全赤裸著的!
「我看你的胸也是挺大的嘛!為什麼要束得那麼緊呢?」
蘇抬頭望去,見安德羅妮坐姿十分張狂,正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相比起安德羅妮那肆無忌憚、上下游弋的目光,蘇更加畏懼她聖域的實力,因此蘇緩慢地坐起,不敢有任何會惹起猜疑的動作。只是面對安德羅妮的問題,她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蘇看著安德羅妮的眼睛,忽然若有所悟。
蘇站了起來。她本就個子頎長,除去所有障礙後,最觸目的是兩條渾圓修長而充滿彈性的美腿,幾乎佔據了她整個身子的三分之二高度。她的皮膚細緻緊湊,在月下閃閃發光,有如一頭充滿了力量的美麗母豹。
「你不會殺我吧?」蘇冷靜地問。
安德羅妮笑了笑,她的笑容又讓蘇的眼睛一亮:「暫時還不會,但若你下次再這樣胡來的話,我可不敢保證別人會不會殺了你。畢竟我們這邊有很多人既不怕你那當帝國宰相的父親,也不怕你的老師。」
蘇淡淡一笑,道:「既然不殺我,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安德羅妮笑得十分曖昧,道:「你是叫蘇吧?嗯,你長得還是不錯的,身材也很看得過去。你覺得,你能這麼輕易就走嗎?」
蘇攏了攏頭髮,也笑了起來。她這一笑,渾身陰冷的殺氣盡去,登時變成一個風情嫵媚的女人。
「我知道你想什麼,也知道你要幹什麼。」蘇笑得煙媚,向安德羅妮走去:「可是我不介意。我有過不少男人,也有過不少女人,我還怕你會介意呢!說真的,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和一個你這樣漂亮的人上床。我既可以把你當成男人,也可以把你當成女人啊!天,這該是多麼美妙的經歷啊!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安德羅妮一怔,隨後那張俊美無匹的臉上泛起厭惡之色。她雖然喜歡美麗的女孩子,但素有潔癖,對於蘇這樣的女人全無興趣。
蘇還想繼續說下去,結果被迎面擲來的衣服和長刀給打斷了。
「你就這樣讓我走嗎?」蘇輕咬下唇,眼波如水,十分幽怨地看著安德羅妮。
「滾!再不走我殺了你!」安德羅妮殺氣四溢,喝道。
蘇輕輕一歎,默默地穿好衣服,又無比哀怨地回頭望了一眼,這才一咬牙,消失在夜色之中。
安德羅妮只覺得胸口似是堵了一塊什麼東西一樣,鬱悶無比。她再回想一遍剛才的情形,忽然一驚,這才醒悟過來,怒道:「上當了!蘇,算你厲害,下一次千萬不要落到我的手裡。」
※※※
相距不遠處,芙蘿婭正在大實驗桌前忙碌著,她眼角忽然瞥到了桌角上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順手拿起一看,正是那塊封存著玫瑰的藍冰。在魔法燈光下,冰中的玫瑰嬌艷欲滴,一如她的容顏。
小妖精想了想,才想起這是安德羅妮拿來的,說是米羅送給她的禮物。她側著頭,仔細回想了一番米羅的樣子,又看了看手中的東西。冰是普通的冰,玫瑰也是普通的玫瑰,上面冰封的魔法也很普通。難得之處,就在於恰到好處。這三樣普通的東西恰到好處地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一件無與倫比的藝術品。
可惜小妖精現在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她隨手一拋,冰封玫瑰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入了屋角的垃圾桶中。
※※※
在帝都的另一邊,米羅手中那朵一模一樣的冰封玫瑰砰地一聲炸裂了。他臉色一暗,隨即又哈哈大笑,道:「有味道!我喜歡!」
那與他形影不離的武士無奈地道:「米羅大人,大事為重啊!」
米羅道:「那是當然,我怎麼可能會忘記我族大事呢?」他話是這麼說,眼睛仍然盯著手中的冰封玫瑰。
武士只得長歎一聲,又道:「米羅大人,您擅作主張,想用艾德蕾妮大人去交換那個女人,萬一她知道了,恐怕……」
米羅微笑道:「這我自有辦法。只要說羅格是埃麗西斯公主看上的人,不愁艾德蕾妮她不上鉤。」
武士默然不語。
※※※
此刻在修斯的房間中,手持一把短劍的地底侏儒正揮汗如雨,刻苦練習劍技。以它的身高再配上手中這把宛如匕首一般的短劍,所練習的劍技就算本來光明正大,使出來也必然陰損毒辣。何況地底侏儒此刻練習的劍技詭異之極,再配合上它飄忽迅捷的移動、忽隱忽現的身形,以及短劍上塗抹的芙蘿婭親手調配的麻痺藥劑,現在的格利高裡已經是一個很難對付的角色了。
地底侏儒的武技還沒有成型。修斯在一旁仔細觀察它的動作,時不時點撥一下。憑藉四百多年的殺手經驗,修斯教給地底侏儒的東西簡單、實用、狠毒而陰險。此外,在一個會說龍語、能發龍威的地底侏儒面前,就算是再高明的武者,也很難在大意之下逃脫它的暗算。
格利高裡的短劍劍尖上偶爾還會飄出數點星屑,那陰寒的氣息儘管微弱,但也能分辨出屬於星空鬥氣。只可惜地底侏儒的天賦體質太差,修習鬥氣的進境極為緩慢。這讓已經習慣於讓兩位主人改造身體,不勞而獲取得力量的格利高裡非常不適應。
不過它不在乎,志向遠大的地底侏儒那顆心早已經躁動不安,特別是在看到威娜主人為主人的主人所擒後發生的一切,就更是如此。
它已不甘於做一個平凡的偷窺者,它要做一隻足以推動歷史的幕後黑手!當然,至於究竟將歷史導向何方,格利高裡還沒有考慮那麼多。對長存之格利高裡而言,它需要的,只是在歷史的書卷上留下屬於它的爪印。
而且地底侏儒這個形態很不安全。它雖然有隱藏和潛行的超卓能力,但此刻帝都黎塞留正是風雲際會之時,強者如雲,他們個個神出鬼沒,四處亂竄,沒準哪個感知敏銳的就會發現地底侏儒的行蹤。一個地底侏儒,從黑暗中走到光明下的結果,自然就是任人宰割。這可不是格利高裡喜歡的結局,為了安全它也要發奮苦練。
只是當實力差距過大的時候,一切技巧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格利高裡眼睜睜地看著一團淡白的寒氣出現、向它飄來、化成寒冰並將它牢牢封住,但它就是無法躲開。
風月一揮手,封著地底侏儒的寒冰穿窗而出,飛向了遠方。
「風月大人,啊不,偉大的風月女神,您不在浮空之城中安心接受信徒的膜拜,怎麼突然到我這個簡陋地方來了?」修斯恭敬地問道。從表面上看,誰也挑不出這老狐狸有任何一點不敬的地方,他臉上一派虔誠,幾乎會散發出篤信的光芒。當然,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是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風月靜靜站立在房中,蠟燭剛剛融化了細細的一圈,四周溫度就已急速降低。明亮而溫暖的壁爐火焰也變得黯淡無光,火苗縮小了許多,有氣無力地在寒冷中躍動著,看上去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熄滅。房間中一切玻璃的或者是陶瓷的器皿都悄然蒙上了一層寒霜。
風月一雙有如凝煙的黛眉微微皺起,恍若萬載冰川般不變的面容終於有了一點表情,也由此而多了一些生氣,少了些許非人間的淡漠。
在風月淡定的注視下,修斯虔誠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終於變成了尷尬。他咳嗽一聲,挺直了身體,面色莊重地道:「風月大人,您特意來找我,想必是有什麼事吧!」
「修斯長老,我最近始終在受到一些……情緒的困擾,但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此外,我發現,我正在遺忘這些……心情。」風月的每一句話都似乎為這個房間更增添了一點寒意。
修斯的臉色漸漸凝重,他沉思良久,才緩緩地道:「風月大人,我雖然活了四百年,也不算短了,但神之領域畢竟距離我太過遙遠,我可能幫不上您什麼。現在我所能做的,只能是依據精靈帝國時期留下來的一些典籍,推斷一下有關諸神領域的事情。傳說之中,精靈帝國時代最強大的幾位大精靈王都曾經擁有可以同神相媲美的力量。或許是他們從此看到了一個全新世界的緣故,這幾位大精靈王都漸漸失去了情感。他們只是沉浸於自己的領域裡,不再有對精靈帝國的眷顧之心。不過他們與您不同,他們畢竟還不是神,還是會逐漸地衰老、死亡。風月大人,我想您現在正處於和他們同樣的階段,因為您的雙眼看得過於遙遠,塵間的一切都會逐漸變得無足輕重,因此您對這一切的情感也將會因此而淡漠。這就是我對您後一個問題的猜測。不過,困擾您的那些心情,究竟是什麼呢?」
風月銀眸中泛起一陣迷茫,她徐徐地道:「我不知道,但我不想遺忘。」
「如果您不想遺忘某種心情,那麼就依照它的指引去行動,不要再有顧慮。只有這樣,這種心情才會盡可能久地存在。」
「但……這會影響力量嗎?」
「應該不會。」
風月略略點頭,身影逐漸隱去。
她剛剛離去,威娜就出現在修斯面前,那一雙金色十字星越來越亮,最後明銳如燃燒的火炬。
「我們不是達成了協議,我幫您對付風月大人,您就不對我使用洞察的嗎?我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現在就只有等待結果了。」修斯苦笑著道。
威娜的雙眼這才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暗了下去。她望了望風月離去的方向,道:「你放心,絕對會有效果的。至少絕大多數書裡都是這麼說的。」
修斯無言以對,惟有苦笑。
※※※
羅格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成了眾多別有用心之人的算計目標,他全副心思都在眼前一張魔法卷軸上。這幅魔法卷軸大得出奇,以至於羅格只能把它鋪在地上來研究。已經展開的部分繪滿了密密麻麻的魔法符號,多種魔力被巧妙地維持在一個微弱的平衡之中,形成了一個若有若無的漩渦,漩渦的中心處是一片魔力的真空地帶。這就是羅格用侵蝕從修斯手中交換來的精靈法陣,法陣中央的魔力真空地帶,就是用來隔絕並儲存魔力的所在。
羅格思索許久,終於提起一支筆,蘸了一點鮮綠的墨水,小心翼翼地改動了其中的一個魔符。
撲地一道青煙冒起,羅格連忙起身後退。煙氣散去,魔法卷軸化為一蓬飛灰。
羅格搖了搖頭,他並不氣餒,又抽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卷軸,展開,仔細地研究起來。
「又失敗了?」不知何時,威娜出現在羅格身旁,也注視著羅格面前的魔法卷軸。
「是啊!還有幾個地方弄不明白。不過我一旦成功,這個魔法陣就可以儲存任意屬性的魔力,而非僅僅是神聖屬性的力量。到了那時候,我會讓我的對手們好好地大吃一驚的。」
羅格有些疲倦,伸手揉了揉額角。他抬起頭看看威娜,忽然笑著補充道:「也包括你。」
威娜看著羅格,若有所思,道:「你有些變了,若是以前,你怕是早就撲上來了。」
羅格的目光已經轉回魔法卷軸上,心不在焉地道:「現在就是撲了也會被你打回來,我還不如全力提升力量,等有把握同你一戰的時候再撲你不遲……對!就是這裡!」
他左手指尖上探出三根純由魔法能量構成的青色絲線,一直伸到魔法卷軸上。三根絲線微一抖動,卷軸上數個魔法符號就一齊慢慢變了顏色,由暗紅轉為桔黃色。它們忽然噴出一小股明黃色的高熱魔法火焰,然後熔成幾個新的魔法符號,重新凝結在魔法卷軸上。這過程看似簡單,羅格連手指都幾乎沒有太大幅度的移動,但看他屏息抿唇的模樣顯得十分費神吃力。
威娜看了看魔法卷軸,道:「這幾道魔法火焰很不穩定。你應該在它們中心再補充一點神聖力量,這樣才能形成穩固的結構。否則只要稍有震盪,你這張卷軸就又毀了。」
羅格頭也不回,沉思片刻後終於開始提聚魔力,轉眼之間,各種不同屬性的魔法能量已經匯聚在他周圍,構成繽紛的光雨。單看這架式,恐怕胖子拚死催發八階魔法時都沒有這麼凝重過。
魔法卷軸變得熾熱,噴出的高高明黃火焰似是受到了中央一點奪目神聖光輝的吸引,終於在焚燬卷軸前又凝了回去。
羅格長出一口氣,不知不覺間已經是大汗淋漓。
羅格眼角餘光中忽然出現了一隻如冰似玉的纖手,向魔法卷軸上一指,那清冷的聲音又道:「那裡還需要補充一些冰系魔力。」
這一次的調整出乎意料的容易,待羅格將幾個新的魔法符號添加進入魔法陣,整個卷軸突然湧出一團耀眼的魔法火焰。火焰徐徐上升,終於消散在房中。卷軸上,一個全新的、極為繁複的魔法陣悄然出現在羅格面前。
這才是千年戰爭之前,支持著整個精靈帝國魔法文明的精靈法陣的真正面容!
羅格激動得雙手都在顫抖,他細細撫摸著面前的精靈法陣,一點一點以精神力探測著法陣的結構。
這個精靈法陣還有瑕疵,並非完美無缺,但它已能容納龐大的魔力,也不再僅限於神聖力量。
「這就是真正的精靈法陣嗎?難怪千年之前精靈帝國會有那麼多的大魔法師!哈哈,有了這個,別說能和你鬥鬥,就算是女神,也不再是全無打倒的可能啊!哈哈哈哈!」
羅格大笑著轉身,眼睛立刻瞪圓,笑聲戛然而止!
威娜蹤影全無。
在他身後立著的,竟然是他剛剛放言要打倒的奧黛雷赫!
望著那如冰山般沉靜佇立的女神,羅格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大步,雙眼剎那間已轉成銀色,一條條七色的魔法光帶展開繞身飛舞。羅格已經凝聚全部的力量,等待抵禦那足以導致海嘯山崩的神罰。
「你的膽子果然大了呢。」風月的聲音清冷若冰,不過羅格卻聽出了一絲暖意:「如果你覺得可以打倒我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浮空之城找我。」
直到風月的身影消失良久,羅格才從失神中回復過來。他小心地收起繪有精靈法陣的卷軸,匆匆離去。
※※※
當第三枝魔燭燃盡之時,芙蘿婭終於在一張空白的魔法卷軸上完整地將精靈法陣重繪出來。冰雪般聰明的她繪過兩遍之後,就將繁複之極的精靈法陣完整地刻印在心底。她和羅格再次核對,確認已經完全記下了精靈法陣,羅格才拿起這些繪有精靈法陣的卷軸,用魔界黑焰將它們燒得乾乾淨淨。
「這是什麼?」胖子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房間一角的垃圾桶上。他現在感知敏銳,發現那裡有一絲微弱但非常奇異的魔法氣息。羅格伸手一抓,那一朵冰封玫瑰就到了他的手中。
芙蘿婭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道:「這是那個什麼米羅送給我的禮物,讓安妮轉交的。」
「嗯,的確很漂亮。」羅格的聲音裡忽然多了一絲說不出的味道。
「哦?」芙蘿婭抬起頭,笑意盈盈地看著羅格,道:「你的口氣有些不對勁呢,是不是在吃醋呀!」
羅格哼了一聲,道:「怎麼會!」胖子死盯著冰封玫瑰,越看臉色越難看。
小妖精放下手中的魔法書,來到羅格的背後,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輕笑道:「我不是已經把它給扔了嗎?你怎麼還不滿意呢?哦,我明白了,你是在怪我沒有當場把它給砸了,而且怕是還在埋怨安妮把它轉交給我吧。死胖子,你原來也這麼會吃醋啊!」
胖子哼了一聲,又盯著那朵玫瑰看了半天,才道:「做這朵玫瑰的傢伙魔法控力非常厲害啊,米羅偏向於戰士類,他怎麼看也不會有這種魔法水準。也就是說,這傢伙背後還有一個大魔導師。」
芙蘿婭狠狠在羅格耳朵上咬了一口,笑道:「你吃醋就說吃醋!別顧左右而言它,這朵玫瑰是個大魔導師做的,誰還看不出來?用不著你這麼鄭重其事的說出來。」
羅格猛然轉身,一把將小妖精抱了起來,惡狠狠地道:「說!以後那個該死的米羅再送東西來,你準備怎麼辦?」
「當然是收下!」
胖子一時為之氣結。
「不過我會告訴他我喜歡什麼,嗯,比如說貴重的魔法原料啦,珠寶啊,高階魔法卷軸啊,罕見的魔法書什麼的,有多少我收多少。」小妖精補充道,一雙美眸微微瞇起,小嘴彎成月牙兒形。
羅格怒視著芙蘿婭,低聲道:「你敢耍我!」
他抱起小妖精,大步向房中行去。小妖精摟住他的脖子,笑道:「耍了你又怎麼樣?誰怕誰呀!對了,米羅不是說要拿艾德蕾妮向你來換我嘛,我看你就答應了他吧!」
「不換!」胖子吼道。
「為什麼不呢?能讓米羅有這種自信,那個艾德蕾妮絕不會差。你反正不吃虧啦!也不用擔心我,米羅又英俊,本事也大。反正你肯定是打不過他的……」
光噹一聲大響,房門被羅格兇猛地甩上,將小妖精那些煽風點火的話都隔絕在臥室裡面。
※※※
「當我們有力量時,我們用力量來壓倒敵人;當我們沒力量時,我們用技巧殺死敵人。當我們既沒力量、又沒技巧時,我們應該怎麼辦呢?」修斯循循善誘。
地底侏儒跳了起來,揮舞著手中的短劍嚎叫著道:「那我們就用卑鄙無恥……啊不!用我們的智慧、用我們的偉大人格去戰勝對手!」
修斯微笑著道:「這就對了。我們的惟一目的就是成功打倒敵人,只要達到這目的,什麼樣的手段並不重要。但是,最有效的手段,一個是讓你的對手輕視你,一個是讓你的對手相信你。你化身為地底侏儒時,讓敵人輕視你是件很容易的事。當你需要你的對手相信你時,就化身為神聖巨龍。你會發現,在這個位面,道德是一件非常好用的武器,也是一件很好的偽裝。要用好道德,並不僅僅是把你掛在嘴邊的卑鄙無恥替換成智慧那樣簡單,雖然這是最初的一步。你以後慢慢體會吧。」
格利高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它摸了摸懷裡那張厚重的羊皮紙,下決心將上面所有的內容都給背下來。羊皮紙上是修斯給格利高裡列出的,那些有道德的、或者自以為有道德的人常用的詞彙,以及與這些詞彙相對應的,格利高裡喜歡用的那些詞。
這個位面的確比死亡世界複雜了太多。地底侏儒追尋力量之路,看上去過於曲折和複雜,甚至已經超出了智慧之格利高裡的理解力。不過它相信修斯長老的判斷。
出身於魔界的格利高裡對於力量有一個非常樸素的理解,活下來的就是最強大的。它已經觀察了修斯長老很久,無論多麼險惡的風浪,這老狐狸都能有驚無險、安然無恙地度過。要知道,就算是已經成為真神的風月主人,以她那強悍的力量也曾多次重傷徘徊在死亡的邊緣啊!
因此格利高裡儘管尚不能理解,但它還是決定牢記修斯的教導,用好「輕視」與「信任」這兩種武器。
當然,一定的力量也是必須的。地底侏儒趁著夜色出了修斯的房間,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苦練劍技去了。
※※※
夜幕低垂,藍月昏暗。黎塞留已經沉睡。
在這夜深人靜之時,一輛標著斯特勞家徽的馬車駛出了羅格府。馬車中,塞蕾娜正獨自坐著。她的嘴角露著淺笑,一臉幸福之色,雙頰還有尚未完全褪去的緋紅,像一朵盛著清露的粉蓮花。
雖然她僅僅是和羅格相處了短短半個小時,但已經完全滿足了。塞蕾娜知道羅格非常忙,能夠擁有他全心全意相對的半個小時,儘管這是一周以來惟一的半個小時,她也完全滿足了。
難以言喻的喜悅充滿塞蕾娜的胸臆,因為羅格終於對她有些不同了。今天晚上,她還背負著斯特勞的一個囑托,一定要讓羅格答應出手封閉深淵縫隙。這件事她本有耳聞,也知道羅格一直沒有完全答應下來,但她並不瞭解事情的嚴重性。直到今天,斯特勞才鄭重其事地告訴了她事態有多麼嚴重,深淵縫隙已經越來越不穩定,若有絲毫差錯,那就不僅僅是父親一個人丟掉權勢的問題,而且還關係到斯特勞整個家族數百人的生命是否能在大帝的怒火下延續。
所以斯特勞暗示她,不計一切代價,也要讓羅格應承下這件事。
傳聞中,羅格的好色和嗜殺同樣出名,來之前塞蕾娜已有心理準備,也做好了解除最後一道防線的打算。但她完全沒有想到,羅格竟然在兩人獨處的半個小時裡,如最溫文守禮的紳士一樣,陪她談天說地,絲毫沒有侵犯她的企圖。
塞蕾娜提出幫助斯特勞封閉深淵縫隙的要求後,羅格雖然露出猶豫為難的神色,但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非但沒有趁機提出什麼額外的條件,還熱心地要斯特勞趕快把封印魔法陣交給他,讓他能夠早做準備。
然而,一週一次,每次半小時的幸福,這是否已經足夠?塞蕾娜完全不願意去想這個問題。
※※※
塞蕾娜一走,羅格立刻回到自己的魔法實驗室。現在他這間魔法實驗室防衛極為嚴密,且不說胖子以新近對力量和魔法的體悟設下了重重陷阱機關,單是與魔法實驗室相鄰而居的安德羅妮,就沒有幾個人能夠過得了她這一關,何況不遠處還住著一個修斯?
魔法實驗室的中央地面上,刻印著羅格新近研究出來的精靈法陣。每一個魔符都是蝕刻在拋光的銅板上,連接著不同魔符的刻線中則流淌著水銀。一陣陣溫和濕潤的魔法水霧升騰而起,房間裡的溫度和濕度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魔法陣的中央,有一點翠綠的光芒在緩緩地來回飛動著。它的亮度雖然微弱暗淡,然而周圍升騰的魔法光霧卻如萬獸遇見獸王一樣,本能地為綠芒的飛行讓出了一條通路。
綠芒飄飛片刻,就會分出一道極細微的閃電,擊在周圍的魔法能量上。被閃電擊中的魔法能量會瞬間變成碧綠,然後沿著電光軌跡滲入綠芒之中。整個過程看上去,有如那點綠色光芒在不斷進食似的。
這一過程雖然反覆進行著,卻也不見那點綠色光芒變得明亮一些。可是魔法陣四角安放著的,為魔法陣運轉提供能量的四塊白水晶正在迅速地變小,顯然精靈法陣此刻消耗極大。
羅格坐在實驗室一角,正翻閱著侏儒納克巴留下的筆記。
就在此時,羅格手邊桌上的一尊小小金鐘忽然不擊自鳴,一聲清脆的金石之聲過後,鍾身上升騰起氤氳藍霧。
實驗室大門無聲打開,安德羅妮走了進來。她剛一進門,目光旋即被精靈法陣中央那一點綠芒所吸引。在視線接觸到這點綠芒的剎那,安德羅妮只覺得全身上下無比舒暢,然而不知為何,靈魂深處竟然奔騰出一股洶湧的恐懼感覺,瞬間淹沒了她!那一刻,安德羅妮只覺得意識中充斥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綠,她幾乎窒息!
羅格眉毛微揚,輕喝一聲,一道精神攻擊瞬間擊中了安德羅妮。這道震波雖然微弱,但利比尖針,一戳之下登時帶給她一陣劇痛!痛苦轉瞬即逝,然而安德羅妮的目光已得以擺脫那點綠芒。
這不過是剎那間的變故,可是安德羅妮已是冷汗直透重衣,臉色蒼白如紙。
「這……這是什麼?」安德羅妮駭然驚問。
此時精靈法陣周圍升起一道光幕,將整個法陣都籠罩起來,自然也將那點綠芒罩在了裡面。
羅格站了起來,笑道:「這可是自然女神神力的本源形態。以自然女神的強大,這點神力雖然非常微弱,但也不是你能夠直接以肉眼注視的。它雖然沒有什麼力量,然而自然女神的神力會直接影響靈魂。你空有聖域的鬥氣,精神力量卻談不上強大,自然不能看它。」
「自然女神的神力?」安德羅妮實在無法置信。
「沒錯。自然女神和她的信徒們將我折騰得死去活來,總得留下點好處給我吧。」羅格說得輕描淡寫。
安德羅妮怔怔地看著羅格,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胖子變得如此的陌生。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能夠掌控神力了?這個外貌平庸的胖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將手伸進神之國度了嗎?
羅格來到安德羅妮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謔道:「嗨!安妮,你在想什麼呢?」
安德羅妮勉強笑了笑,看著這個還比她矮了半頭的胖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羅格,你好像變了。」
羅格笑道:「我哪裡有變呢,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其實還不如以前呢,這次受傷後,直到現在,我的魔力也不過就恢復到了十級左右的水平。我這點力量你怎麼會放在眼裡?」
安德羅妮搖了搖頭,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也許是剛剛受到自然女神神力的衝擊尚未平復。羅格的話聽著似乎沒錯,但直覺又告訴她,這個死胖子的話相信不得。
「怎麼忽然想起來找我?」羅格看著她,微笑著問。
「你不會把芙蘿婭換給米羅吧?」安德羅妮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羅格失笑道:「我是那種人嗎?」
「說不定。」安德羅妮的表情格外認真。
胖子一時哭笑不得,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忽然發現安德羅妮扭轉頭望向一旁,眼中漸漸升起一片迷濛的水霧。
羅格心中一動,柔聲問道:「怎麼了,安妮?」
「我沒事啊!」安德羅妮用力眨了眨眼睛,想將淚水強忍下去,然而眼睛卻越來越濕。她終於掩飾不住,旋風般轉過身去,不再讓羅格看到她的臉。
「羅格,我……很累。」安德羅妮的聲音這一刻充滿了疲憊。
「安妮,有什麼心事就說說吧,別總是放在心裡。」
「你們……都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芙蘿婭她也找到了幸福。可是我呢,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安德羅妮低低地道:「我其實根本不敢仔細去想自己的未來。我只怕一想……就是絕望啊……」
羅格歎息一聲。他自然知道安德羅妮想要的是奧黛雷赫,也知道這個念頭完全等於是癡心妄想。可是這種事情,又該如何去安慰?
胖子輕輕拍了拍安德羅妮的背。她忽然轉身,撲在羅格懷中,大哭起來!
羅格靜靜地抱著她,一直等到她稍微收聲,這才笑道:「安妮,你知道嗎,我們所有人的生命都如暴風雨中的燭火,隨時都有可能會熄滅。所以對你想要的,只管拋下一切顧慮去爭取好了。就算最後還是得不到也沒有關係啊,至少你將來不會後悔了。」
安德羅妮將下巴支在羅格的肩頭,幽幽歎道:「可是……」
「可是她是一位女神?」羅格笑問。
「是啊。死胖子,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安德羅妮在胖子身上已經有過太多次吃驚的經歷了,現在未免見怪不怪、視為尋常。
「神也不是無敵的。那一天,當我斬開冰雪女神的一刻,我忽然感覺自己推倒了眼前的一面牆壁,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其實那個世界一直就在那裡,從來沒有變過。將它擋在我們視線之外的牆壁,恰恰是我們自己砌成的。冰雪女神的神力,有多少是來自於信徒的信仰之力呢?說來可笑,我們用自己的信仰給自己造就了神明,神明因信仰而強大,並且因強大而得到更多的信仰。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荒謬的循環啊!就拿女神奧黛雷赫來說,你絕望,是因為心裡認為她是不可戰勝的,所以你放棄。你看,一堵牆壁就這樣被你自己堆砌了起來。」
羅格拍拍她的後背,繼續道:「其實反正你也絕望了,為何不試試去挑戰她呢?你勝利了,才有平等地站在她面前的機會,你的感情也才有得到回報的可能。」
安德羅妮嘴角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輕輕地道:「挑戰她嗎,我怎麼可能贏得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過,我也打算挑戰她。安妮,在這件事上,我們可是競爭對手啊!以後你要是想出什麼新的劍技,不妨來找我,我們先鬥上一鬥,也好知道你的劍技是不是有用。」
安德羅妮站直了身體,笑道:「找你?就你現在這點魔力,我稍稍大力一點,說不定就將你給切成兩半了。」
胖子上上下下地看著她,那不懷好意的目光讓安德羅妮滿臉飛紅。他語帶曖昧地道:「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這一次如果你再輸在我的手上,我可不會像上次那樣輕易地放過你了。反正我看你現在厭惡男人的潔癖也改了不少……」
安德羅妮又羞又氣,儘管內心深處的直覺隱隱地提醒她這個挑戰非常危險,但她的高傲卻不允許她在羅格面前低頭,她略一猶豫,終於狠心咬牙道:「你放心!我要是輸給你……就……什麼都由得你!」
羅格從齒縫裡發出一陣陰謀得逞的笑聲,道:「好!七天之後,我的魔力就會恢復到十二級,到了那時候,我隨時等著你!」
※※※
「如果你很有價值,但不幸的是你有兩個敵人,任何一個都強大到遠非你所能應付,而且他們誰都不會放過你。你應該怎麼做?」羅格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黎塞留非常著名的夕照晚霞,問道。
肅然恭立的羅伯斯基立刻道:「這個……小人愚笨,還得多請大人您指點。」
羅格微笑道:「其實很簡單,你就站到兩個敵人中間,束手就縛啊!那兩個敵人如果聰明,就會協議瓜分了你,反正都是一死,這種結果也不會更糟。可是如果他們不夠聰明,又或者因為某些原因不能走到一起去,那他們就會為了獨佔利益而先互相動起手來。到時候活下來的那個,很可能就不會是你的對手了。」
「大人果然高深莫測啊!」羅伯斯基的馬屁功夫終於有所長進,這一句語氣誠摯,幾乎聽不出什麼破綻來。
羅格微微一笑,也不說破,只是讓羅伯斯基退下了。
卡西納拉斯和自然女神,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達成協議的。胖子愉快地想著。
「出來吧!」羅格忽然喝道。
「為什麼你總是可以發現我,現在的你明明身受重傷,而且我也進步了啊?」一個清脆的聲音從羅格身後傳來,語氣中透著深深的無奈。
羅格負手而立,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道:「妮可,我不是跟你說過,只能你一個人來的嗎?」
在羅格身後,一個俏麗的身影慢慢顯現,正是暗夜舞者的妮可。她有些心虛地道:「這次是……長老派我們一起來的。」
「是嗎?」羅格的聲音越來越冷,「你們真的以為,我這裡是可隨便進出的嗎?」
隨妮可現出身形的是一個男子,他有些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道:「羅格大人,您還欠著我們暗夜舞者五十五萬金幣呢,我希望……」他話說到一半,眼前忽然變成一片魔法火焰洶湧翻騰的死亡世界!
那男子心膽俱喪!憑空出現的火球在瞳孔中不斷放大,他本能地要閃避,但大腦中樞的命令根本來不及傳達到四肢,只得束手待斃。
羅格轉過身來,隨著他的動作,那男子面前的火球又憑空消失了。
胖子冷冷地對他道:「滾!」
那男殺手不敢再多言,躍出窗外,還被窗台絆了個踉蹌,狼狽萬分地匆匆離去。
羅格注視了一會妮可,眉頭越皺越緊,直看得她渾身不自在。過了半天,胖子才道:「那個任務我接了,不過五十五萬金幣的欠帳要就此一筆勾銷!這是最後的條件,你就這樣去覆命吧!」
妮可一聲歡呼,叫道:「成交!不用覆命了,長老交待過,這個條件可以立刻敲定的。」
羅格一怔,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串念頭,失聲道:「原來如此!上當了!」
妮可臉上一片茫然。
羅格歎了一口氣,明白妮可肯定不會知道什麼,揮了揮手,讓她也離開了。
胖子早些時候因為一系列委託任務,耗盡了公國國庫的金幣,還欠了暗夜舞者一大筆錢。正如妮可所說的,沒有什麼比欠一個北國最大最神秘的殺手組織的錢不還更糟糕的事了。而羅格又一時拿不出錢來,所以暗夜舞者找上門來,提出以完成任務抵償欠債,羅格也欣然接受。
結果暗夜舞者的任務和斯特勞的請求竟然都一樣,就是解決掉深淵縫隙中的領主卡西納拉斯!羅格考慮再三,既然斯特勞已經準備好了一大半的工作,自己接下任務,一方面可以賣給斯特勞一個天大的人情,何況他已經從帝國宰相那裡撈了不少好處;另一方面,也能還清暗夜舞者的積欠,可謂是一舉兩得。
正好此時塞蕾娜來訪,胸中已有定計的羅格順手又賣了一個大大的人情給這個單純女孩。
羅格本以為得計,但是剛才他突然明白過來,暗夜舞者定然高價賣給了斯特勞什麼東西,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封印魔法陣。按照慣例,暗夜舞者的一半價款要在封印成功之後再行收取,而且這件委託的一半價款肯定要遠遠超過五十五萬金幣。若羅格不幫助斯特勞,那麼暗夜舞者的一半價款也必然收不回來。
胖子不由得暗暗懊悔,早知如此,應該狠狠地敲詐回一次暗夜舞者才對。
然而此刻,被算計了的胖子惟有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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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鼓勵她放縱自己的慾望,一方面用嫉妒來刺激……沒錯了,這肯定是最有效的方式。這三百四十本書中,大多數也是這麼說的。」威娜暗自想道。她越來越有自信了。
一陣強烈的光芒閃過,黎塞留大圖書館中幾十個館員緩緩軟倒在地,人事不省。他們手中腳邊,都是攤開的各式書籍,一片狼藉。
而始作俑者,以戰鬥聞名的光天使威娜,早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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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極北冰洋上,一陣奇異的呼嘯聲在高空飛速滑過!洋底的生命們一陣騷動,立刻往更深處潛去。
一座漂移的冰山正隨著暗流運動到這個區域,突然毫無預兆地猛然晃動起來,甚至開始緩緩向洋面拔起,露出水下龐大的底座。
剎那間,轟鳴聲驚天動地,倒霉的冰山炸成了漫天飛舞的冰塊!
風月緩緩收回了右手,一拳擊碎整座冰山後,她激盪的心緒這才漸漸地平復。她實在不明白,為何這麼多人的膽子會突然變大,竟然都把主意打到她的頭上來了。
一陣奇異的冰冷感覺自她的意識深處泛起。
這是憤怒!
神之尊嚴受到蔑視所引發的神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