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琦琦在低聲抽泣。
聶天一怔,呆呆看著她,凝神聆聽。
「爹爹,媽媽……」
他模糊的聽到,低泣中的裴琦琦,一直在呼喚著父母。
就像是一個小女孩,看到父母即將遠行,無助地哀求著,希望父母能留下來。
此刻的裴琦琦,沒有了一貫的冰冷和強勢,顯得無比柔弱。
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沿著她臉頰滑落,淒美悲涼。
她的哭泣,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很快從噩夢中驚醒。
醒來後,她立即注意到聶天正在看著她,她臉上無助嬌弱的神色,瞬間收斂。
下一刻,她的神情,就變得冷酷如刀子,眼中滿是冷意。
可她眼角的淚痕,依然緩緩流出,還是在慢慢滑下。
她取出潔白的手巾,眼睛瞥向一邊,默默擦拭著眼淚。
可她的心境,依然沒有從噩夢中走出,她還是在回想著夢中的場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淌。
她只能不斷地去擦拭。
不知為何,看著此刻的她,聶天忽然有些心痛。
「你父母?」聶天輕聲詢問。
「和你無關!」裴琦琦冷聲道。
聶天忽然沉默了下去,半晌後,才低歎一聲,一臉苦澀地說道:「我都沒有見過我的父母。」
此言一出,一股濃郁的傷感之情,溢滿聶天心間。
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別過頭,刻意不去看他的裴琦琦,聞言鼻翼微動,長長的睫毛輕顫,終於看向他,以比往常溫柔許多的語氣問道:「你也?」
「我出生不久,我母親就去世了。至於我父親……我始終不知他是誰。」聶天淡漠道。
這一刻的聶天,渾身透露出和她一樣的悲涼和酸澀。
她安靜地盯著聶天,看了許久許久,才輕聲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與人言著,無二三。這天地就是如此殘酷,追尋力量的道路,永無止境。想得到一些東西,必然會捨棄一些東西。」
「我父母捨棄的,就是親情。」
話罷,她又再次合上眼,沒有和聶天繼續交流的意思。
「親情……」聶天咀嚼著她的那番話,內心溢滿苦澀,輕輕點頭,「或許吧。我們所看重的東西,可能就是他們必須捨棄的。」
他想起他那一無所知,也素未蒙面的父親,猜測那人究竟是為了什麼,會捨棄他母親,十幾年都不現身?
從體內生命血脈覺醒起,他就知道他的父親……絕非凡人。
因為在聶家的歷史上,從未有過任何一個先輩,擁有著神奇的血脈。
生命血脈在他身上的延續,意味著他的父親,才是血脈的源頭。
一個擁有如此強悍血脈的人物,絕對不可能是凡夫俗子,這樣的存在,本該有能力守護自己的妻子和子嗣。
可他卻從未出現過。
就是因為他未曾現身,聶天從小到大在聶家,都遭受著異樣的目光,被區別對待。
除了他外公和姑姑,沒有一個聶家的族人,真正將他當成自己人看待。
就是因為這樣,他為了找存在感,才會一次次地去挑戰聶弘、聶遠那些同齡人,通過去擊敗同齡人,來證明聶家還有一個他。
「有一天,如果遇到了你,我一定要問個清清楚楚!」聶天暗自發狠。
雖然從未向任何人說過,可他卻知道,他對那人一直有心結。
他這些年的努力,對力量和境界的追求,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在見到那人時,有足夠的底氣和實力,去當面質問那人。
裴琦琦的低泣,讓同為孤兒的他,感同身受。
他直視內心,漸漸明白,他其實一直對那人懷有深深的憤懣。
內心的動盪,久久未能平復,他用了很長時間,才一點點冷靜下來,不再去想那人對他們母子的捨棄,或者叫……背叛。
無法再專心修煉的他,又取出一大塊金巖犀的肉,烤熟後,用力地撕扯著,咬牙切齒的吞食著,以此來發洩內心的憤怒。
數日後。
聶天將最後一大塊金巖犀的肉烤熟吞下,渾身蒸騰出淡淡煙霧,有一縷縷黏糊物,順著他張開的毛孔流溢出來。
他每一次進食,都需要近百斤獸肉,這導致數千斤的金巖犀,也抵不住他大量的消耗。
最後一塊肉被吸收時,他和李琅楓戰鬥造成的重創,其實已全部恢復。
迸裂的筋脈,早就重新連接,變得更加堅韌,出現裂痕的骨骼,也都變得嚴密緊實,比之前還要堅固不可破。
他運轉靈海力量時,種種不同屬性的靈力,在筋脈內暢通無阻,沒絲毫的凝滯感。
他旋即明白,他肉體的創傷,不但徹底痊癒了,他的這具軀身,也變得更加強大了。
可盤踞他心臟的那一道青色血氣,還沒有得到更多血肉精氣的補充,連之前修復他肢體損失的都沒有彌補,更不要提達到血脈再次進階的程度了。
他知道,只有靈獸的血肉,才能帶來豐沛的血肉精氣。
而幻空山脈,強大的靈獸有很多,他想要讓血脈進階,覺醒出新的血脈天賦,只能通過斬殺那些靈獸來達成。
他靈海內,星辰漩渦的凝煉星液,也需要在幻空山脈來實現,而不是在破滅城。
他很快就有了決定。
在幫助裴琦琦,最後烘烤了一塊獸肉後,他突然道:「你的情況怎麼樣?」
「靈力恢復了,血肉的損傷,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裴琦琦淡淡道。
自從上次聶天看到她在噩夢中痛泣,在聶天敞開心扉,也說明了自身的遭遇後,兩人間的距離,似拉近了不少。
最近幾日,每每當聶天為她烘烤獸肉,她在優雅撕扯時,會有一搭沒一搭和聶天講話。
她將裂空域的種種奇特,幻空山脈的複雜區域,還有三大勢力的明爭暗鬥,都幫聶天細緻的闡述。
「我要走了。」聶天輕聲道。
「要走?」裴琦琦明顯吃了一驚,「你要去何處?」
「我要捕殺靈獸。」聶天回答,又補充道:「另外,我需要在幻空山脈去修煉。這裡比較適合我,我希望在此地逗留一段時間,然後再返回破滅城。」
「這很不明智。」裴琦琦皺眉。
「我知道。」聶天道。
裴琦琦深深看著他,沉吟半晌,交給了他一幅詳細的地圖,並且向他點出一個位置,「這兒我探索過,有很多等級不高的靈獸活動於此。那些靈獸的等級,應該沒有超過四級的,你或許有能力擊殺。」
她又指向血骷髏的據點的位置,「你是血骷髏的客卿,只要繳納足夠的靈石,你可以借此返回破滅城。」
「不,我不會從血骷髏返回破滅城。」聶天搖頭。
裴琦琦不明所以,道:「等我完全恢復後,我會在幻空山脈找一個適合放置傳送陣的區域,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我不收你的靈石。」
「不必了。」聶天再次搖頭,「我會在捕獲到足夠多的靈獸後,獨自穿越幻空山脈,經過那些獵殺者遊蕩的荒野,從那條路回城。」
裴琦琦臉色微變,「你確定?」
「確定。」
「那條路,充滿了血腥和廝殺。以你目前的境界,似乎還不太夠,你非要這麼去做,很可能永遠回不來破滅城。」
「回不來的話,我就死在外面。」
裴琦琦駭然。
她認真審視著聶天,半晌後,才輕輕點頭,「祝你成功。」
隨後,她從儲物戒內,取出了令牌,幫聶天打開了通行的結界。
「你也保重。」丟下這句話後,聶天一躍而起,便衝出了結界。
「這人,骨子裡和李琅楓一樣瘋狂,或許還猶有甚之。」在他離開後,裴琦琦暗暗自語。
放棄最方便,也是安全的傳送陣,偏偏去選擇最血腥那條回歸之路!
聶天衝出去時,臉上的冷酷和倔強,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影子。
「也是個可憐人。」她歎息道。
她覺得,聶天和李琅楓一樣,有必須強大的理由。
為了那個理由,聶天選擇的那條路,和李琅楓沒有本質的區別。
李琅楓是吸納污穢的靈氣,取其適合自己毒功的一部分,不惜讓其它雜質荼毒軀體,過度摧殘自己,以早死為代價,來換取力量。
而聶天,瘋狂吞食幻空山脈靈獸肉的做法,和李琅楓如出一轍。
她似乎已預感到,聶天會在最強大的那一天,如彗星般曇花一現,然後突然隕落,再沒有聲音。
不知為何,想到那一天終究會到來,她心中還有些傷感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