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嘯聲聲,不停有金帳騎兵倒下。
正在騎兵首領揮舞著彎刀,想要找到那個隱藏在暗中的唐軍射手時,一道煙塵自北方而來,如閃電般殺入金帳騎兵陣中。
馬上那人手腕一翻,朴刀出鞘,在空中斬風而落,瞬間斬落數名金帳騎兵,然後他腳踩馬蹬,站起身來。
也看不清如何動作,那人手中的朴刀便換作了一把普通的黃楊硬木弓,只見他雙臂用力,弓身頓彎,一箭射向最北那輛馬車上的大祭司。
千騎之前,那人說射便射,竟是沒有一個人能夠阻止他,更令人感到震撼恐懼的是,那人以站姿騎馬而射,羽箭竟是沒有任何偏倚!
篤的一聲悶響,羽箭狠狠地射進盾牌裡!
大祭司聽著身前盾牌發出的聲音,臉色變得有些微白,默然想著,如果不是有王庭勇士保護,只怕這一箭會直接把自己的胸口射出一個大洞。
羽箭被盾牌擋住,那人卻不罷休,只見他在馬背上沉腰收腹,全身的力量盡數傳到雙腳,猛力向下重重一踏!
馬蹬碎裂!
皮繩崩斷!
那人身體巨大的力量傳到那匹駿馬之上,只聞得一聲哀鳴,駿馬四蹄撕裂,重重地摔到荒原地面上,震起一團煙塵!
藉著力量的反震,那人自馬背上閃掠而起,衝向北方那輛馬車,身體破空,激起呼嘯的風聲,速度竟似只比羽箭慢上些許!
箭尾還在盾牌上不停高速擺動,發出嗡鳴聲。
持盾的金帳王庭勇士還沒有來得及收回手臂。
盾牌後方的大祭司,臉色依然微白,還在恐懼這枝箭的威力。
射箭的人便到了。
他握緊右拳,狠狠擊打在那面半人高的盾牌上。
盾牌上出現數道極深刻的裂痕。
持盾的金帳王庭勇士,手臂喀喇一聲扭曲變形。
盾牌順著拳勢後挫,重重砸在那名大祭司的身上。
大祭司胸骨向下塌陷,肺葉在重壓下變成了肉泥,根本來不及念什麼咒語,也來不及捏碎骨鏈,召出自己保命的手段,便被生生震死!
……
……
皇后娘娘聽著北方傳來的慘呼和悲痛的喝叫,霍然轉身望去。
她看到站在馬車上的那個年輕人。
黑色的髮絲,在她溫婉的臉頰上掠過,遮住訝異的神情。
她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寧缺。
……
……
寧缺看到了皇后娘娘轉身的那幕畫面。
不知為何,他的心頭忽然生出一抹惘然的情緒,然後他轉身望向最後方那輛馬車,望向馬車上那名衣著普通的老人。
這時候的他,並不知道那名老人,便是傳說中隱世多年的金帳王庭國師,但他從直覺判斷,這個老人是戰場上最重要的大人物。
所以他決定首先殺死此人。
國師也不知道,這個突然從北方出現,瞬間便殺死一名大祭司,眼看著便要改變整個戰局的人是誰,但他知道這個年輕唐人很強大。
所以他也決定首先殺死此人。
寧缺向著那輛馬車疾掠而去。
國師伸手到身後掀起血色的帷帽。
寧缺距離馬車還有百餘丈的距離。
國師顯露在幽暗帷帽外的目光,已經落到了他的身上。
兩人的目光相觸。
寧缺的識海裡,頓時生出驚濤駭浪。
他這才知道,這名老人是一個恐怖的大念師。
自幼冥想,念力之雄厚,本就是世所罕見,魔宗山門之行後,識海裡更有蓮生大師的意識碎片,對精神念力之戰,根本沒有任何畏懼。
念力的戰鬥,寧缺還從來沒有輸過。
無論是長安城包子鋪前熱霧裡的道石,還是山道上的寶樹,或者爛柯寺裡的七念,這些以念力著稱的佛宗強者,都無法在這方面擊敗他。
他根本不相信,一個荒原上的蠻族念師,能夠在這方面擊敗自己。
寧缺毫不猶豫地調動念力,化作滿天石雨,向著識海裡的萬丈狂瀾轟了過去。
兩道極為磅礡的精神力量,在肉眼看不到的草原空中相遇。
寧缺悶哼一聲,從空中重重摔落於地,鮮血不停從口鼻裡淌出。
國師身體微微搖晃,然後復原如初。
寧缺抬頭,盯著那名看似普通的老人,眼中流露出驚駭的神情。
世間居然有人能夠單憑精神力量重傷自己!
對方甚至能夠鎮壓住自己識海裡蓮生的意識碎片!
……
……
在這次精神戰中,寧缺落在下方,受了重傷,但他的念力也很強大,再加上識海深處蓮生的意識碎片幫助,金帳國師也受了極大震盪。
皇后娘娘的感覺最為明顯,因為那道一直似有若無,始終在她的識海裡迴盪的精神力量,驟然間消失無蹤。
虛弱的感覺離身體遠去,沉重的腳步重新變得輕盈,她微微挑眉,真氣疾運,身形前掠,抽出素裙腰間的衣帶,向前揮出。
柔軟的裙帶裡灌注入真氣,頓時變得極為堅韌,迎風而去,破空而長,直刺另外一輛車中的王庭大祭司!
車中的王庭勇士暴喝一聲,持著大盾擋在裙帶之前。
眼看著裙帶便要擊中盾牌,皇后手指微顫,裙帶前端忽然再次變得柔軟起來,如同柳條般一彎,繞過盾牌邊緣,在大祭司的咽喉上輕輕一點。
那名大祭司捂著流血的咽喉,向後倒下。
……
……
三名大祭司都已經死去,賀蘭城前的草原地面,漸漸回復正常,看著那些踏泥而至的大唐鐵騎,金帳王庭的騎兵顯得有些混亂。
只聽得一聲極低沉的厲喝聲,然後便是尖銳的哨鳴,金帳騎兵極為迅速地重新整隊,不再與寧缺和皇后纏鬥,掩護著最後那輛馬車,向荒原深去而去。
金帳王庭國師在離開之前,看著寧缺和皇后,說了幾句話。
寧缺與皇后都很忌憚這個老人的恐怖境界,沒有追上去。
大唐騎兵在二人身旁呼嘯而過,向著撤退的金帳王庭騎兵追去。現在不是追擊的良機,但至少要讓賀蘭城外,重新擁有一片安全區域。
「他走之前說了些什麼話?」
皇后問道,她看過很多遍寧缺的卷宗,知道他懂荒原上的很多種語言。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那個老人說,草原是萬物生死循環的地方,王庭祭司什麼都不怕,就怕修魔之人,他隱世多年,聽聞魔宗已然凋蔽,卻沒有想到今天在賀蘭城下,居然能看到兩個魔宗強者。」
兩個魔宗強者,自然說的是他們二人。
皇后與寧缺對視一眼。
真的是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