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前來的咫尺,或者天涯

劍不能進,依然在來,如風似雨。

君陌手中的鐵劍挾青山之力而揮,他身前插在泥土裡的兩百餘柄劍,連續不斷地破空而飛,在秋空裡畫出一道道線條。

整片原野間,都迴盪著淒厲的劍嘯聲,微寒的秋風瑟縮著四處逃竄,這幕霸道至極的畫面,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神。

艱難戰勝葉蘇,讓君陌的身體心神非常疲憊,但以此為契機,他的劍意卻旺盛至極,正是最完美的時刻,此時的他便是最強大的他。

然而,卻依然奈何不得柳白。

柳白橫劍於身前,神色寧靜。

誰也不知道他手中的劍到底動過沒有。看上去這把銹劍一直橫於身前,安靜不動。也有可能已經動了無數次。

此時他身前的空中,密密麻麻懸浮著兩百餘柄劍,因為劍的數量太多,遮住天光,顯得格外森然,甚至顯得有些擁擠。

這個畫面真的很令人震撼。

柳白收劍。

空中的兩百餘柄劍,再無受力之處,頹然向原野墜落,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就像是沒有捆結實的柴堆,嘩嘩向著兩旁散開。

柳白望向君陌,沉默不語。

他的眼中再沒有激賞的神色。

欣賞,是強者對弱者的點評與認同。

經過一番劍雨侵襲,柳白確認,此時的君陌有資格、有能力與自已平等一戰,所以他不能再欣賞對方,只能尊重對方。

柳白對敵人最大的尊重,便是劍。

然而他沒有來得及出劍。

因為君陌又出劍了。

君陌這一次出的依然不是自已的鐵劍,還是那些被他奪來的廢劍。

柳白身前像柴堆般散開的劍,還在彈動,然後驟然彈起。

兩百餘柄劍,瞬間化作兩百餘道劍光,破空而起,在青峽之前的原野上,在秋日的天空裡,狂舞而起,如閃電般降落。

直刺柳白!

柳白眉頭微蹙,再次橫劍。

……

……

劍能飛舞,依靠的是念力操控天地元氣,然後馭劍,想要馭使的劍數量越多,對念力境界的要求成倍數增加。

本命物是很困難的事情,修行界很少有修行者,會同時培養幾個本命物,即便是洞玄境的大劍師,也只會馭使自已的本命劍。

如果要強行分出心神,控制更多的飛劍,那是非常不智的選擇,這種不智,更多是在於困難程度方面。

當年春風亭雨夜一戰,朝小樹以洞玄境馭五劍殺敵,事後在修行界裡引發了很長時間的議論,眾人讚歎其天賦之餘,也不免有些疑惑。

現在朝小樹已然入知命境久矣,能夠馭使的飛劍數量,早已超過了五數,但正因為分神是劍道大忌,所以他很少使用這種手段。

君陌今日卻偏這樣做了。

群劍在青峽之前的天空裡飛舞,就像是鳥群一般,不停高速落下,被柳白身周的屏障震飛之後,在空中高速穿行,然後再次落下。

有的飛劍痕跡筆直,速度奇快,如閃電一般,有的飛劍則是像紙上柔軟的筆觸一般在空中畫著圓,有的飛劍軌跡捉摸不定,倏爾在東,倏爾在西,如游龍般肆意狂舞,兩百多柄飛劍竟彷彿都擁有了自已的生命。

群劍不停飛舞,在天空與地面之間來回穿梭,把灑下的秋日陽光,反射到原野的四周,整個天空都在閃爍,畫面美麗壯觀到了極點。

與戰葉蘇不同,君陌此時的表現華美紛呈,放肆到了極點。

他的念力如狂風般疾出,隔著數百丈的距離,精確而強悍地控制了兩百餘柄劍,繪出了一幕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畫面!

南方原野間觀戰的西陵神殿聯軍,看著劍光縱橫的天地,震撼的無法言語,尤其是那些劍師更是臉色蒼白,心想這還是人嗎?

……

……

柳白的劍勢更強。

他可以像君陌昨日對付那些修行者一樣,用雄渾的念力強行奪取那些飛劍的控制權,就算不能全部成功,也至少可以收服大多數飛劍。

但他不願意為這件事情分出一絲心神,因為他只習慣用一把劍,因為只有絕對的簡單才是絕對的強大,一劍便勝卻萬劍。

他橫劍於身前,毫不在意重複自已的招數。

在天空與地面之間飛舞的群劍,便無法進入他的身前一尺。

與別的人不同,柳白並沒有被這幕炫麗的畫面撼動心神,相反他有些不理解,君陌為什麼要用這麼多劍。

就像君陌昨日不明白葉紅魚為什麼要用這麼多劍。

即便到了他們這種境界層次,分神馭劍,已經不再是劍道大忌,但柳白相信君陌不會不明白簡單與強大之間的道理。

一切不合常理,必然都有合理的原因。

葉紅魚昨日萬劍齊發,是因為她要布下一座樊籠陣。

君陌想做什麼?還是說他什麼都不想做,只是想用這種手段,讓柳白進行更長時間的思考,甚至希望柳白能夠心神稍亂?

柳白沒有亂。

他舉步向前,向青峽處走去,腳步都是那樣的穩定。

他在行走,手中的劍也在行走,於是他身前一尺的世界也在隨之行走。

青峽前的劍嘯聲愈發淒厲尖銳,兩百餘柄劍,像捨生忘死的鳥一般,不停地向著地面轟擊,原野間連綿響起沉悶如雷的撞擊聲。

柳白的腳步依然不亂。

……

……

他是劍聖。

他是當世第一強者。

他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年人。

他手中的劍是一把比普通都不如的銹劍。

他橫劍於身前,行走的模樣甚至看著有些滑稽可笑。

面對著君陌華麗的群劍飛舞,他的應對手段是這樣的笨拙。

卻……無人能破。

就算是大師兄站在青峽之前,也只能避,而無法破。

因為他帶著自已的世界在行走,只要對手進入他身前一尺,便必敗。

柳白向著青峽,一步一步前進。

他的腳步穩定而緩慢,動作顯得笨拙。

這種笨拙代表著慎重。

以他當世第一強者的身份,這種笨拙更是尊重。

對書院的尊重,對君陌的尊重。

這種笨拙,也有可能還隱藏著更深一層意思。

柳白的咫尺世界無法可破,卻能避讓,能夠退走。

蒼天有眼,這或者是書院諸人離開的最後機會。

如果君陌和書院弟子願意離開,那麼便永遠不用面對柳白的咫尺世界,可以海闊天空,可以快意天涯。

但君陌不願意退。他舉起手中的鐵劍。

他此時的選擇與大唐無關,與書院無關。

興正起,豪情正發。

君子不行陌路,管它咫尺還是天涯。

閒事莫提,待我先砍了他丫。

……

……

(最後我本來還寫了一句:人這一生,最終求的,不過剎那芳華,發現太雞巴酸了,所以沒放進去,至於最後那個丫字,我想了半天,還是放進去了,北京朋友說,丫字正確來說只能用在你後面,但管他丫的!)

《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