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冬微嘲一笑。
她不喜歡這些人,一點都不乾脆。哪像景陽當年,說做就做,哪怕是把自己自幼教大的師兄,也敢從背後一劍刺過去,說不做就做,哪怕是同伴朋友死在眼前,也面不改色。
她看著東面的天空,心想你明明不願進去,何必來這裡擺出一副憐女情深的模樣?
然後她望向南方的天空,心想最想神末峰斷掉傳承的人只怕就是你,何必來這裡故作姿態憂心井九下落?
……
……
白城南方九百里,是居葉城。
風刀教的總壇便在這裡,比白城不知繁華了多少倍,街上到處都是羊販與藥商,呦喝聲不絕於耳。
如此繁華的城市,自然有火鍋店。
一位矮瘦的老者與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輕人,正在吃火鍋。
鴛鴦鍋。
紅湯早就已經沸騰,白湯還很安靜,看著就像雪原深處的霧。
年輕人拿著長筷子,在紅湯裡涮著毛肚,眼睛明亮,顯得極為開心。
那位矮瘦老者便是玄陰宗的三代祖師。
這等時候,他哪裡有心情吃火鍋,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年輕人一眼,說道:「有這麼好吃嗎?」
年輕人沒有理他,拿著筷子的右手穩定至極,不時起落,然後夾起直接送進唇裡,似乎根本不覺得燙。
「中州派掌門與元騎鯨倒也罷了,一者大乘,一者通天,當年我也曾走到這一步。」
矮瘦老者瞇著眼睛,看著遙遠的北方說道:「為何這道刀氣卻能讓我生出退避之意?」
年輕人從紅湯裡夾起塊肥腸節扔進嘴裡噗哧噗哧嚼著,含渾不清說道:「你躲進地底的時候,他只怕還沒出生。」
矮瘦老者說道:「我自然知道他就是世人口中的刀聖。」
年輕人端起土碗喝了口酸梅湯,滿足地歎了口氣。
「他是從滿天風雪裡殺養出來的一尊佛,與你所持之道先天犯沖。」
矮瘦老者搖了搖頭,指著北方說道:「雪國究竟生了何事,便是我都有些心驚。」
年輕人放下碗,拿起桌上的熱毛巾擦了擦臉,隨意說道:「沒什麼大事,只不過那位要生孩子了。」
矮瘦老者聞言大驚,說道:「冰雪女王?這位可是非人的存在,怎麼會生孩子?」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說道:「真是老糊塗了你,誰說只有人才會生孩子?沒看宮裡那位貴妃也懷上了?」
矮瘦老者用了很長時間才消解掉心裡的震驚,看著他問道:「你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年輕人笑著說道:「我學究天人……好吧,活的時間長些,自然知道的事情多些。」
矮瘦老者沒好氣說道:「我活的時間也很長。」
年輕人說道:「在地底躲著,終年不見天日,不歷世事,那不叫活,叫熬。」
「好吧,算你有理。」
矮瘦老者看著年輕人,佩服說道:「連這樣的存在都能算進自己局裡,你真是厲害。」
年輕人微笑說道:「只是恰逢其事,哪有什麼厲害可言。」
矮瘦老者話鋒一轉,問道:「你就這麼想讓那個井九死?他就算是你師弟的傳人,何至於讓你如此警惕?還是說……他有別的什麼來歷?」
年輕人知道這位邪派老祖前面說了那麼多廢話,就是想問出這個問題,笑了笑沒有解釋。
矮瘦老者瞇著眼睛,追問道:「還是說,就算景陽死了,你還是怕他?」
「是啊,我怕他,因為我看不透他。除了得道飛昇,我從來不知道他想要什麼、喜歡什麼。」
年輕人夾起幾根青菜準備放進紅湯裡,想了想,放進了還沒有開始沸騰的白湯,繼續說道:「他小的時候我問過他很多次,喜歡什麼顏色,喜歡什麼功法,卻永遠沒有答案。」
很多年前,上德峰最開始吃火鍋的時候就是鴛鴦鍋。
他與那兩個孽徒吃紅湯,景陽吃白湯,後來更是變成了清水。
無滋無味,無慾無求,無趣至極,但也沒有任何弱點。
要說在這世間他最警惕誰,不是那兩個孽徒,也不是別的任何人,只能是景陽。
年輕人心想他若不死,自己還真的有點不放心。
同時,他也想確認井九到底是不是景陽。
對此他本來非常確定,但現在因為某些事情又生出了很多懷疑。
(大家應該看出來了。井九是水瓶座,陰三是天蠍座。)
……
……
白城往北,十餘萬里外,是一片真正的白色世界。
到處都是冰雪。
甚至就連天空都是灰白的。
一座雪峰從雪原裡崛起,高的難以想像,彷彿要刺破天穹。
峰頂距離天空極近,陽光極烈,白熾一片,卻沒有任何熱度,寒冷到了極點。
就算是地底噴湧出來的紅色岩漿,接觸到這裡的空氣,也會瞬間被凍碎成砂石。
事實上,這座雪峰前的萬里平原便是如此形成的。
這裡沒有雪足獸,沒有雪蟲,沒有任何雪國生物,一片死寂。
然而如果仔細感受,你會現這片絕寒的天地裡隱藏著一抹極淡的生機。
那抹生機正在變得越來越濃郁,給人一種盎然的感覺。
這道如新春嫩芽一般清新、並以難以想像的度蓬**來的生機源自何處?
那道生機來自這座雪峰深處。
朝天大6最古老、最強大、最高階的生命,便在那裡。
那道帶著無上威壓的意識,緩緩掃過無垠的雪原。
如果願意,她的意識可以覆蓋半個朝天大6。
忽然,她在十餘萬里外遇到了另外一道意識。
那道意識很微弱,但彷彿在哪裡看過一般。
轟隆如雷的聲音響起。
無數厚雪從峰間淌落,雪原震動不安,畫面令人恐懼不安。
雪浪向著南方狂奔而去,代表著她的意志與情緒。
強大而且憤怒。
居然敢威脅我?
螻蟻一般的人類!
……
……
井九身體微震,臉色蒼白,如果不是雙腳陷在崖石裡,可能已經再次跌落懸崖。
以他現在的境界,與這種層級的存在直接對話,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意識隨時可能會崩潰。
他的真元數量與精純程度,遠同境界的修行者,但在如此短的時間裡便消耗一空。
他的心神也是疲憊到了極點,遠遠過當初與童顏下那盤棋的時候。
最麻煩的是,他的劍丸表面出現了一道淺淺的裂痕。
不過他接收到了足夠多的信息,也傳去了自己的信息。
一來一回之間,沒有文字,只是意識交流。
這次談判的結果,表面信息有些模糊,實際卻非常明確。
如果他有任何舉動被對方視為威脅。
戰爭便會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