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壺中天 第一百零四章 殺不死便對你說一句話

戴著笠帽的黑衣人便是卓如歲。

現在離開幻境的問道者都是被他所殺。

童顏忽然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說什麼天下共主,問什麼銅鼎歸屬,戰火連綿,生靈塗炭,太血腥而且太慢,所以我想了個最簡單的方法。」

卓如歲說道:「只要我把別的問道者全部殺光,那我自然就會成為最後的勝者。」

「你這個想法很有道理,可惜的是沒有人能做到,哪怕你天賦再高,戰鬥能力再強也不行。」

童顏指著灰暗的天空,說道:「這裡的天有蓋子。」

這句話是隱指。

幻境裡最高的修行境界是初嬰或者說游野初境,這是被確定好的規則。在有上限的前提下,問道者之間的天賦差距會被抹平很多,而且就算卓如歲天賦駭人,比所有人都更快修行到游野初境,也無法以一人戰一國。

卓如歲說道:「所以我在抓緊時間,爭取在那些白癡趕上我之前全部找出來,然後殺死。」

童顏說道:「想找到我與井九很簡單,但想找到別的人很難,比如我就不明白,你是怎麼找到向晚書的?」

卓如歲說道:「我在雲州發現了雀娘。」

聽到雲州與雀娘這兩個詞,童顏在心裡歎了口氣,大致算到了是怎麼回事。

「她的運氣不是太好,轉生成了一個棋館館主的兒子,被當地的門閥欺壓的有些喘不過氣來。你們中州弟子最喜歡管閒事,好吧,不用瞪我,那叫心懷天下,反正向晚書幫了雀娘幾次,便露了痕跡,讓我殺了,雀娘也殺了。」

卓如歲問道:「對了,你猜我是怎麼發現雀娘的?她變成了男兒身,按道理最難被發現才是。」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不要試圖挑撥我們同門之間的關係,我不指望你會去殺井九,你也不要指望我。」

卓如歲正色說道:「我們兩派情形大不相同,他是我師叔,我當然不能殺,但白千軍只不過是你師兄,為何不能殺?」

童顏沒有接他的話,說道:「你進來前便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希望,才會自暴自棄,乾脆在這裡胡亂殺人?」

卓如歲說道:「我在天光峰頂的洞府裡呆了太長時間,別的還好,戰鬥經驗很少,就像當年的景陽師叔祖一樣,在這裡殺人可以幫助我盡快提高戰力,那麼我想這應該也是一種修行。」

風雪驟停,湖裡的遊船再次動了起來,就像打著旋的葉子,沒有走遠。

湖畔安靜了一段時間。

卓如歲的每句話都像劍一般鋒利,但童顏接了下來,而且反擊的非常強硬,只是也無法傷到對方。

童顏問道:「你打算繼續這麼殺下去?」

卓如歲說道:「當然,我也知道這件事情會越來越難,有些人我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童顏說道:「比如何霑,還有我師妹。」

「你不要想著誘騙我去趙國皇宮。」

卓如歲表情古怪說道:「那個傢伙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這個世界裡帶著一身邪氣,我暫時不想碰他。」

童顏笑了起來,問道:「那我師妹呢?」

「我以前認為她應該是那位落難公主,但白千軍沒道理把她幽禁在後花園裡,直接聯手復國豈不是更加方便?」

卓如歲說道:「後來我發現雀娘轉生成了男子,那白早自然也可以,就更拿不定主意了。」

童顏說道:「所以你決定先把已經明確身份的人先殺死。」

卓如歲說道:「你們不怕被人知曉身份,是因為你們或在深宮,或有大軍保護,都不好殺,但相對在皇宮裡的師叔和白千軍,還是你更好殺些。」

童顏提醒道:「你說漏嘴了。」

卓如歲沉默了會,望向枝頭那只青鳥,說道:「師父,我要動師叔也是最後的事,你別誤會。」

童顏說道:「既然我比較好殺,為何到現在你還沒有動手?」

問道者在這個世界上是孤獨的,既然相見,聊上數句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童顏與卓如歲對話的同時,也是在觀察彼此。

通過這些觀察,卓如歲確定童顏先天殘疾,境界不如自己,但是……對方的準備比自己想像的更加充分。

雪湖裡的那些遊船是真的,船上的姑娘也是真的,但那些客人是假的,船廂裡有很多勁弩。

最麻煩的是,不遠處的那座小山上,有位文士正在撐傘賞雪。

那位文士鬢間有霜,從年齡來看不是問道者,氣息卻很強大。

「墨公,我聽說過你。」

卓如歲看著遠方那名文士說道:「聽說你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人,有機會我一定向您請教,但今天不行。」

那位文士收起傘,向著山下走來。

風雪再起。

卓如歲對童顏說道:「告辭。」

童顏說道:「你確定自己可以離開?」

知道埋伏已經暴露,遊船上的侍衛與軍士不再偽裝,伴著姑娘們驚慌的喊聲,無數弩箭對準了岸邊。

湖畔的侍衛也向前進逼了一些距離。

「我當然可以離開,因為不止你一個人有準備。」

說完這句話,卓如歲重新戴好笠帽,轉身向風雪裡走去。

侍衛統領望向童顏,等著他發令。

童顏沉默不語,片刻後舉起手來,示意眾人不要動手。侍衛們很是震驚,心想今日布下天羅地網,更有墨先生這樣的人物壓陣,正是殺死那名黑衣人的最佳時機,世子為何會忽然罷手?

墨公來到湖畔,看著輪椅裡的年輕人,也有些不解。

便在這時,樹梢上的積雪簌簌落下,青鳥飛起到了更高的枝頭。

一個人從樹後走了出來,那人有些黑瘦,穿著皇宮侍衛的服侍。

看著這個人,童顏才明白卓如歲的準備是什麼,也才明白先前他對青鳥說的那句話,不止是對青山掌門柳真人所說,也是對樹後這個人所說。

他看著那人說道:「聽說你從來不離開陛下身邊一步,今日來滄州,想必是有極重要的事情。」

那名侍衛說道:「陛下說如果殺不死你,就讓我對你說一句話。」

童顏說道:「天子玉言確實比我這條命更重要,請講。」

那名侍衛說道:「陛下說你的人總在京都吹風說大學士要篡位,挺煩,以後不要再這樣做。」

童顏心想倒確實是那個傢伙的說話口吻,不過能讓那傢伙說這麼長一句話,看來確實是有些煩啊。

想到這一點,不知為何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輕輕彈指表示知道了。

那名侍衛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看著那名侍衛的背影,想著那年與大學士在草廬裡的對話,墨公若有所思。

童顏對他說道:「有擾先生。」

墨公帶著深意說道:「你們的對話有些意思,雖然我聽的不是很明白,但或許正是這樣才有意思。」

童顏沒有想到自己與卓如歲的對話被遠在山間賞雪的他聽到了,微微一驚,神情卻沒有什麼變化。

《大道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