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望遠行 第四十九章 噫,南忘!

井九把青天鑒遞給顧清,說道:「送到大原城外的三千庵堂。」

他把雪姬騙進劍獄之後,青兒便再沒有出來過。

在他想來,她應該也沒有與顧清聊天的興趣。

這個徒弟有時候比他還無趣。

顧清接過青天鑒,覺得好生沉重。

當年他從井九手裡接過那本承天劍譜,就有這種感覺。

被井九安排成為景堯皇子的老師時,肩上也感受過這種份量。

當井九讓他準備做青山掌門的時候,這種感覺最為強烈。

這可是天階法寶啊,老師你就這麼信任我?還是說這又是對弟子的考驗?

井九沒有理會顧清在想什麼,看著眾人說道:「走了。」

這是很尋常的話語,但神末峰的人們很瞭解他,知道對他來說這是很鄭重的道別。

趙臘月走到他身前,抱住他,停留了會兒才分開。

平詠佳心想這是神末峰的禮數嗎?難道自己也要抱?

他這般想著,下意識裡張開了雙臂,只是動作有些僵硬。

直到被元曲重重地拍了一下後腦勺,他才醒過神來,趕緊跟著兩位師兄長揖及地。

井九最後對顧清說道:「劍我再用用。」

做出這個決定時他有些猶豫。

顧清很是吃驚,心想您要用便是,為何要問我,而且為何如此猶豫?

您可不是這樣的人啊,到底出什麼事了?

宇宙鋒出現,神末峰更加孤清。

井九坐劍而起,化作一道冷光,向著高空飛去。

青山大陣自然開啟通道,雲海生波,劍光漸遠。

趙臘月帶著顧清與元曲向洞府裡走去,平詠佳還站在崖邊對著天空揮手,臉上滿是不捨,心裡滿是焦慮。他來到神末峰已經一年,卻與師父只見了兩面,說話不超過五句,如果這樣下去,師父忘了還有自己這麼一個徒弟該怎麼辦?

「準備一下可能要出遠門。」趙臘月對元曲說道。

顧清要回朝歌城,不會參與到這件事情裡來,這些事務自然只能由元曲處理。

元曲有些緊張,問道:「大概什麼時候?」

趙臘月心想那要看井九什麼時候能找到那位。

……

……

除了趙臘月,沒有幾個人知道井九為何會單獨離開青山,更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但就像往年裡那數次離開一樣,宇宙鋒沒有直接向千里之外飛去,而是落在了雲集鎮外。

從這個方面來說,師兄與趙臘月對他的影響確實很大。

那間經營火鍋的酒樓,對神末峰的人們來說就像是驛站,又或者是數年一期的聚會處。

井九推門而入,便覺不喜。

包廂裡的味道非常不好聞,瀰漫著酒臭還有火鍋燒焦的味道。

他摘下笠帽,凝出一團水珠,扔進火鍋裡。

只聽得嗤啦聲響,燒焦的火鍋溫度降低了些,味道卻反而更濃了。

井九怔了怔,召喚出在雪原練了六年的劍火,直接把火鍋與裡面的東西盡數燒成了青煙。

窗戶被推開,風與人聲一道灌入,很快便沖淡了那些味道。

南忘已經喝醉了,被風一吹,更是不堪,根本沒有想到井九是誰,嬌嗔道:「人家還要喝酒,你怎麼把菜都變沒了?趕緊給我變回來。」

包廂裡到處都是酒罈,橫七豎八地擱著,剛好十五個。

她沒有用真元消解酒意,居然能喝這麼多,在人間也算得上是善飲之輩,但明顯已經是多了。

井九神情不變,精神世界裡卻已經打了數個冷顫。

他最怕南忘的就是喝多了撒嬌,其次是唱小曲,再次是不說話睜大眼睛看著自己,再再次就是吐的自己滿身都是。

如果不是這次找人需要南忘,他怎麼可能同意柳詞的安排與她同行。

「該走了。」他說道。

南忘看了他一眼,大概記起來了他是誰,醉意十足說道:「走什麼走,我才剛剛開始喝!」

井九有些無奈,再次凝出水團,同時加了些寒意進去,變成水與冰的混合物,直接砸在了她的臉上。

南忘一聲驚呼。

她身上濕了,曲線更加曼妙。

臉也濕了,眉眼分外誘人。

酒意醒了,眼神非常可怕。

井九沉默著遞過去一張手帕。

南忘沉默著接過,沉默著慢慢擦掉臉上的水,最後還從半敞著的衣領裡摸出幾塊碎冰。

然後她慢慢抬起頭來,看著井九面無表情問道:「你想死嗎?」

聽到青山的口頭禪,井九沉默不語。

他知道南忘的脾氣不好,如果換成別的時候,他絕對不會這樣做,只會離得遠遠的,等她自己酒醒。

但青山何時劍出西海,就要看他們何時能夠找到南趨,時間著實有些緊張。

這時候他自然不會接話,既然打不過對方,何必自取其痛?

南忘自然不會因為他的沉默就認為他乖巧懂事,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便要去捉他的下巴。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白影閃電般出現,把她的手打了回去。

南忘眼神微冷,望向井九的衣袖。

她看得清楚,那是一隻貓爪。

片刻後,白貓從井九的衣袖裡鑽了出來,順著他的手臂爬到肩膀,正習慣性地準備繼續向上,趴到他頭頂,忽然想著還有外人在,那樣會讓井九有些丟臉,於是便蹲在了他的肩上。

「原來是有了靠山,難怪膽子如此之大。」南忘盯著井九的眼睛說道。

然後她望向白貓面無表情說道:「白鬼大人不在山裡享清福,在這裡做什麼?」

白貓轉過頭去,不想理她。

從稱呼就能聽出來,她現在很生氣,不然應該會喊它阿大。

南忘是破海上境,當然打不過它,問題是女人是一種很麻煩的東西,打女人往往會惹出很多別的麻煩。

南忘一直都是青山裡最麻煩的那個女人,仗著師長與師兄們寵愛,膽子大的厲害,小時候就敢拔它的鬍子,稍大些了更是追著它到處跑,最過分的是,她有那麼好的條件卻不肯抱它,只喜歡抓它的頸,那樣很不舒服啊~

——還是臘月好。

剛離開神末峰不久的白貓就開始懷念曾經溫暖的懷抱。

然後它想起來小臘月也已經很久沒有抱過自己了,不禁有些幽怨。

井九解釋道:「白鬼大人擅長聞味兒。」

白貓有些詫異,心想今天是怎麼了,都在喊我的小名?

井九沒喊它阿大與南忘的原因不同,不是生氣,而是不想南忘從稱呼裡聽出什麼來。

……

……

顧家的馬車早就在酒樓下等著。

數年時間過去,車廂早已再次更新換代,設計心思更加巧妙,工藝還是那般完美。(感覺這裡需要收顧家工藝的廣告費……)

曾經相對而坐的椅子現在改成了一椅一榻,很明顯顧家以為與井九一道出行的應該是趙臘月。

南忘撐著下頜,看著窗外的春景,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如常見的南蠻少女一般身形嬌小,腿自然不會太長,但橫在榻上還是佔了大部分的位置。

井九想都沒想,直接坐在了地板上,閉著眼睛,冥想修行。

白貓終於還是沒能忍住,悄悄爬到他的頭上,然後舒服地歎了口氣,瞇起了眼睛。

南忘聽著聲音,回頭便看見了這幕畫面,不由莞爾一笑,春光爛漫。

……

……

馬車進了南河州,然後一路向西,有時候走的是官道,有時候走的是山路,偶爾會停下,更多的時候是一直在行走。

每當馬車停下的時候,便會有劍光照亮山野或離亭,送來最新的消息。

在莊河附近,南忘與井九棄了馬車,開始步行,只有非常少的時候,比如崖太高、河太深的時候會選擇馭劍。

那些最新的消息依然隨著那些劍光不停到來。

轉眼間便到了盛夏,道州城的湖面上飄著小船,南忘坐在船首,似有些憂愁,於是不停向嘴裡灌著酒。

井九坐在船的那一頭,右手輕撫貓頭,心想這麼下去何時才是盡頭?

那些劍光與消息出現的看似尋常,實際上非常不容易。

最近這段時間,至少有七千多件剛剛發生的事情通過最快的速度送到他們的身邊,供他們判斷。

這需要捲簾人的全面配合,還需要很多無彰境以上的劍修負責做郵差,而且還不能驚動西海那邊,除了中州派與朝廷,整個朝天大陸便只有青山宗能夠做到。

青山宗展現出來了自己的底蘊,調用了大量的資源與弟子,然而……他們卻依然沒有半點頭緒。

南忘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承受的壓力非常大,借酒澆愁卻是越來越愁,忽然看著被湖光照亮的井九的臉,發現瞭解壓的好方法,說道:「來,笑一個。」

井九知道她已經喝醉,沒有理她。

這酒是前些天寶樹居專門提供的桂花飲,名字聽著溫柔,卻是人間最烈最香的佳釀,像南忘這般當水喝,怎麼可能不醉?

顧清曾經對趙臘月說過,寶樹居那個東家想求一顆什麼丹藥,他那時候也在場,聽了一句。

現在,這丹藥自然是沒有了。

南忘見他不理自己,提著酒壺從船那邊走了過來,搖晃不定,似隨時要跌落湖中,卻始終沒有。

走到井九身前,她居高臨下說道:「還挺傲氣的,不肯笑,那就跳個舞?」

南忘是上德峰一系的小師妹,自幼備受寵愛,就連景陽真人都拿她沒辦法,養成了嬌縱的脾氣,現在離開了青山,沒有元騎鯨管著,又沒有晚輩看著,自然更加放肆。

井九沒有理她,伸手抓住白貓,準備向她扔過去。

白貓心想這哪有天理,自己的頸與這個南蠻少女到底要犯沖多少年?

就在這個時候,湖邊的樹林裡忽然行來一輛馬車,車廂上刻著一朵海棠花。

車還沒有停穩,一名大夫便從裡面衝了出來,滿頭大汗喊道:「找到了!」

……

……

(諧音梗,土氣押韻,這兩個問題今天都犯了,但實在是寫的很開心呀。)

《大道朝天》